紀向予又生氣了。
他把我困在牆角,眉眼壓着火氣:
「爲什麼不主動刪了那個男生?
「爲什麼丟下我去跟別的男人喫飯?
「還敢說我兇……」
囉嗦又小心眼,真可愛。
我懶得解釋,直接摘了他右耳的助聽器,湊過去哄他:
「好想知道,angry sex 是什麼感覺啊。」
「?」
他果然更生氣了。
沉着臉扣緊我的腰,他低聲道:「葉冉,這是你自找的。」
-1-
第一次見紀向予,是我和好友蘇曉一起從我家坐電梯下來。
門一打開,就看見他站在外面等電梯。
立身長腿,穿着一身簡單的白襯衣西裝褲,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肘處,渾身散發着一股矜貴的氣息。
蘇曉拉着我快步往外走,邊走邊小聲尖叫:「好帥!好帥!」
她戀戀不捨地又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驚呼:「我靠,帥哥還戴了耳釘。」
我點點頭,確實很帥。
不過就他腕上那塊表夠買兩套這棟樓的房子了。
而且那人一張臉面無表情,冷淡至極,看着就不好相處。
我撇了撇嘴暗暗想:
戴耳釘還只戴一邊。
騷包。
-2-
蘇曉之後成天往我家跑,就爲了再偶遇一次那個帥哥。
我託着臉逗她:「小心周霄知道了,連夜從琢州飛回來抓你。」
蘇曉嘿嘿笑,「我巴不得他回來呢。」
她眼神亮亮地靠近我,像分享什麼不得了的祕密。
「冉冉,你們倆般配!般配!」
她興奮地把兩個大拇指對在一起。
「你看啊,禁慾貴公子半夜喝醉走錯樓,敲響了美女鄰居的門,嘖嘖嘖~」
「天作之合懂不懂?」
我無語地推開她貼近我怪笑的臉,笑罵一聲「胡說八道。」
-3-
我原本真的以爲只是匆匆過客。
沒想到第二面來得猝不及防。
早起趕去公司開組會,我正在電梯裏整理着裝。
電梯卻徑直向上走了。
門一開,冷臉男又出現了。
他穿着運動裝,牽着一隻毛茸茸的金毛。
頭髮微溼,柔順的劉海貼在前額,遮住了一點冷峻的眉峯,反倒顯得他沒那麼高冷了。
金毛搖着尾巴像個掛件一樣貼在他身邊。
這種冷萌的反差搭配,我差點想拿出手機拍照。
合着真的住一棟樓。
只不過我是小戶型,他是挑高大平層。
我往轎廂後面讓了幾步,他衝我微微點了下頭。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右耳戴的不是黑色耳釘,而是一個小巧的助聽器。
原來不是耍帥呢。
電梯內安靜無聲,他低頭看手機,我盯着顯示屏數樓層。
不過他的金毛卻熱情地圍着我轉圈圈。
我穿着職業裝怕粘上狗毛,便半蹲着虛摸了一下狗頭,想換個位置。
「Double,過來。」
他聲音低低的,帶點晨起的沙啞,在安靜的轎廂中被明顯放大。
我下意識回應,「好的。」
……什麼好的?
這說了句什麼?
我感覺尷尬到頭頂快要冒煙。
不等電梯門全打開,就飛快地衝了出去。
-4-
之後我和他總能在同一部電梯裏相遇。
有時是我上班他遛狗,有時是我下班他遛狗。
總之我一直在上班。
少爺一直在遛狗。
人冷淡,不愛說話。
反倒是狗次次都繞着我打轉,尾巴軟乎乎地蹭在我腿上。
我下班回來時正看到金毛自己在樓棟口徘徊。
它進不去單元門,溼漉漉一團扒着玻璃門,一看就知道剛從淺水池瘋玩回來。
我在門邊坐下陪它,它親暱地窩在我身邊。
我順了順它打溼的毛,「你好快樂啊,給你找個班上吧,好不好?」
「當保安嗎?」紀向予淡淡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我心裏咯噔一下。
有一種偷擼別人的狗被抓包的慌亂。
我尷尬地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們讓路。
可金毛卻固執地趴着不動。
紀向予拽了幾下狗繩,金毛還是沒反應。
「有時間嗎?」
「啊?」
他ṭū́⁴鬆開狗繩,金毛立刻叼着繩子遞到我手裏。
我:「?」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地跟着紀向予溜起了狗。
他在前面走,我和金毛亦步亦趨地在後面跟着。
繞了三圈公園,一路無言。
不過……
-5-
怎麼感覺這人越走越快了?
健步如飛,像在跟誰比賽。
甚至有種「紀向予在遛我和狗」的錯覺。
我和正在喫草的金毛大眼瞪小眼。
不會是因爲狗不給他遛,生氣了吧?
我追了幾步,「哎,還是你遛吧。」
他扭頭淡淡地瞥我一眼,終於屈尊開口。
「不。」
人是拒絕的,不過步伐慢下來了。
我和金毛一溜小跑總算和他並排。
我心裏偷偷腹誹:以爲是個酷哥,結果脾氣比狗還彆扭。
臨回家時,我客氣道別:
「那個,再見。」
他點了點頭,微微俯身,伸出手來。
這麼有禮貌?
ťū́ⁱ我大腦短路直接握了上去。
身後傳來「叮」的一聲。
電梯門即將關上。
……原來他是要幫我擋門。
我又一次飛速地逃了。
-6-
蘇曉知道了這事,笑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紀向予和周霄是同學,關係還挺好的。】
她在微信那頭興奮地發來消息。
【他說紀向予肯定沒遇到過你這樣的,冉冉。】
【少爺肯定記住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嘆了口氣,只覺得頭更大了。
誰能相信我真的對少爺沒什麼想法啊!
他不會真的以爲我是故意吸引他注意吧……
於是之後幾天我刻意繞開了他。
果然沒再碰到過。
週末陽光正好,我剛從小區健身房出來,就看到熟悉的金毛在林蔭路上撒歡。
紀向予懶散地跟在後面,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
他遠遠看見我,頓了一下,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金毛圍着他轉了兩圈,直奔我而來。
……
這少爺怎麼改作息了?
之前沒見他這個時間遛過狗啊。
我都想轉頭回健身房了……
-7-
最後還是走到他旁邊,一起看着金毛在淺水坑裏打滾。
二十分鐘過去,我實在受不了了,猶豫地開口,「那我先回家了?」
他轉頭看我一眼:
「今天很累?」
我心想這說得什麼話?
牛馬休息日還去做了 200 個臀腿,我能不累嗎!
但視線掃到他新換的腕錶還有金毛脖子上鍍金的狗牌。
好吧。
資本家哪懂人間疾苦。
就在這時,金毛突然竄出來,一個猛撲把他撲倒在水池邊。
我一驚,慌忙過去拉他。
金毛興奮地踩着水圍着他打轉。
「Double。」
紀向予一身水氣,冷聲喊狗的名字。
不得不說,他被水打溼的樣子看着比剛纔好相處多了。
陽光下,水珠在他身上泛着光,削弱了不少原本的疏離感。
他煩躁地撩了撩溼發,隱約顯出的薄肌輪廓透着冷硬感。
我趕緊偏開頭,不好意思多看。
-8-
「葉冉。」
印象裏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我回頭看他,紀向予側頭摸索了幾下從耳邊摘下來一個東西。
「方便先把狗帶回家嗎?機器進水了,我去修一下。」
我連忙說好,又怕他聽不到,蹲下身補了個手勢。
他指了指右耳,脣角微彎,「只是右耳有點弱聽,別在意。」
「那你衣服怎麼辦?」
「曬曬就好。」他不以爲意地站起身。
我牽着金毛糾結了一瞬,「要不然我給你拿一件下來你先換上?」
他垂眸看我,眉毛又要皺起來,「你家有男士的衣服?」
我撓撓頭。
他這個眼神我是應該說有還是沒有啊?
「我囤了幾件大號的當睡衣,都是新的。」
他靜了兩秒,才點頭,「好,我等你。」
我有點懵。
衣服都溼透了,他怎麼看起來心情又變好了?
-9-
好幾天沒見到遛狗搭子了。
上次金毛闖禍估計真給少爺惹生氣了,連帶着也不讓它出來玩了。
畢竟助聽器也壞了。
ṱū³他說右耳弱聽,沒有助聽器出門對他來說確實有點麻煩。
我在樓下等電梯。
門一開,一道影子突然從裏面竄了出去。
我:「……什麼玩意兒過去了?」
電梯裏,紀向予平靜地和我對視。
我立馬懂了:看起來 Double 真的要憋壞了。
「去哪兒?」
我不敢亂接話。
但是現在這個空間裏只有我們兩個,他總不能是在問那條正扒玻璃門的狗吧?
「那個,我回家。」
「嗯。」
他人高馬大地走出電梯,我往旁邊讓了讓。
再一抬頭,電梯已經直直往上走了。
不是?
我人傻了。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好心地問我:「遛狗去嗎?」
我:「?」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10-
風有點大,周圍空蕩蕩的。
紀向予乾脆鬆了狗繩,任由金毛在廣場上瘋跑。
我撥開被吹亂的頭髮,小聲嘀咕:「這狗也太能跑了,天天這麼有活力。」
他走在我旁邊,無聲地看我一眼,似乎沒聽懂。
我只好又重複一遍:「我說,Double 體力真好。」
他索性站住了,平靜地望着我,視線在看我的嘴型。
我這纔看到他右耳空着,沒戴助聽器。
風呼嘯着穿過長廊,顯得這時的沉默有點漫長。
我壓下心底那點不自在,一字一頓地問:「還—沒—修—好—嗎?」
他「嗯」一聲,輕描淡寫地道:「今天風有點大,我聽不太清楚。」
「哦哦,沒事。」
他本就寡言。
這會兒卻像怕我誤會,又補了一句:「我不是裝聽不見。」
我有點說不出話。
他還在靜靜看着我,目光始終落在我脣邊。
我抿了抿嘴,放慢語速問:「那—這—幾—天—都—沒—出—門?」
他很輕地點了下頭,還沒等我有什麼反應。
他又說,「嗯,我自卑。」
……
-11-
我原本有點惆悵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了。
我看着他偏開頭明顯憋笑的側臉。
只覺得這人好幼稚。
「紀向予。」
我故意提高聲音叫他。
他被嚇了一跳。
我飛快地說了句「¥¥@%……」,扭頭就走。
他一頭霧水:「嗯?」
「你說什麼?」
「你猜啊。」
他挑眉,慢慢追上來,「你根本沒出聲。」
我故意裝傻,「真的嗎?」
「……葉冉。」
「到底說什麼了?」
他又想看我的嘴型,試圖猜出來。
「走走走,快走。」
我逃似地跑到他前頭。
其實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想小小地報復他一下。
但是他那麼認真地盯着我嘴巴看,我又頂不住了。
誰能懂啊!
這要是言情劇,下一秒就該親上去了吧!
-12-
我們倆順其自然地加了微信。
他的朋友圈簡單到有點無聊。
蘇曉火速趕來我家八卦。
「冉冉,」她激動得眼睛放光,「周霄說紀向予是他們那圈子裏的萬人迷。」
「高冷、帥、有錢,還自帶聽力障礙的 buff。」
「簡直是美強慘天花板好不好!」
正說着,當事人發來一條消息:
【我要出差四天,能幫我照顧一下 Double 嗎?】
【事發突然,找不到合適的人。】
蘇曉湊過來看,一臉嫌棄,「你們倆怎麼關係純潔成這樣?」
「成年人!身份證用不着賣給辦假證的算了。」
我被她逗笑,順手回了對面一個【好的。】
很快,紀向予下來敲了門。
蘇曉壞笑着衝我拋了個媚眼,躲去了臥室。
「它的基礎用品都在這裏。」
他拿着一堆看起來就很貴的東西放在我家門口。
金毛自來熟地衝進我家,毫不客氣地在玄關找了個地方躺下。
我和紀向予面面相覷。
他輕咳一聲,「麻煩你了。」
我:「啊,沒關係,它很乖。」
「臨時改了行程,助理訂了一個小時後起飛的機票。」
我點頭:「嗯,好的。」
「那等我回來?」
「……行?」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
他在給我解釋讓我幫忙照顧狗的原因。
又見他從身後拿出另一個包裝盒。
「給你。」
他輕描淡寫道,「答謝你上次的 T 恤。」
深藍色包裝盒上幾個碩大的簡體英文,用這個來回禮我那件二十七塊錢的短袖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我不敢接,悄悄抬頭瞄了他一眼。
剛好撞上他探詢的目光。
他眼尾帶着一點笑意,越過我把禮盒放在了門口鞋櫃上。
驟然靠近的氣息轉瞬即逝。
他說,「改天見。」
便轉身走了。
-13-
他回來那天我正在衛生間給 Double 洗澡。
這傢伙太活潑了,遛它幾天我連健身房都沒去,硬是輕了三斤。
紀向予在旁邊拿毛巾按着它,水花濺得他襯衫前襟溼了一大片。
「你一下飛機就來接它,難怪它這麼興奮。」
Double 蹭着他手臂撒嬌,他一邊揉着金毛的頭,一邊低頭細心地擦它的爪子。
衛生間空間逼仄,光籠在他身上,顯得有幾分柔和。
我打趣道:「之前還以爲你很強勢,沒想到對小狗還挺溫柔的。」
他動作頓了一下,吹風機的聲音順勢也停了。
浴室裏沉默得只剩金毛撲騰的聲音。
紀向予表情呆滯了兩秒,眉心緩緩皺了起來。
不會說錯話了吧……
我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你兇……」
他不說話,揹着光在水盆裏洗毛巾,動作明顯重了些。
氣氛急轉直下,我攥着溼毛巾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少爺又生氣了,這要怎麼哄啊?
腦子想啊!
快想啊!
想點補救的話!
-14-
他轉身要拿我手裏的毛巾,我下意識沒鬆手。
兩個人就這樣一人拽着一頭,僵持了十幾秒。
最終,是他開了口。
聲音悶悶的,帶着點彆扭的賭氣:「我、對、人、不、兇。」
像在爲自Ťū⁹己辯解。
我一愣,抬頭看到他一雙眸子黑亮,沉沉地看着我。
「嗯,」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這才鬆開毛巾,轉過身去接着給狗吹毛。
我低頭專心地疊毛巾,心跳在細碎的嗡嗡聲裏不受控制地變快了幾拍。
-15-
隔天晚上紀向予又來敲我家門,「遛狗嗎?」
我尋思哥你不能換個理由嗎?而且你都回家了,就放過我吧。
你家狗精力太旺盛,我遛它不如說是它遛我。
但是當着他的面我說不出口,尤其金毛還咬着我的褲腿往外拽。
好吧,我投降了。
「你先走,我去買瓶水。」
攤主是個兼職的大學生,性格開朗,話多,嘰嘰喳喳地跟我聊了十幾分鍾。
我拿着兩瓶水剛走出幾步,紀向予忽然出現在我身後。
「怎麼這麼久?」
「跟賣水的那個男生聊了一會兒。」
他挑眉,「這樣。」
走了半天,他又問:
「聊了什麼?」
「他說要拉我進小區團購羣,我就加了他的微信。」
我翻了翻聊天記錄給他看,「他還給我發了好多他拍的流浪狗的照片,好可愛。」
紀向予不動聲色地靠近我,掃了幾眼,聲音不鹹不淡的:「是嗎?」
頓了頓,他突然說,「我也想加團購羣。」
我撓了撓頭,少爺你確定真要跟我們搶菜嗎?
他沒什麼表情地看着我。
我低頭看手機。
「那個,他說羣滿了。」
「騙子。」他語氣平靜,「做生意的,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客戶。」
我想了想,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屏蔽吧。」
他變得有些不耐。
「刪掉最保險。」
-16-
我設置成免打擾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還沒走幾步,紀向予皺着眉,低頭偏過右耳朝我靠近了些,「耳朵,有點難受,是不是紅了?」
我小心地拿起他耳廓上的助聽器,靠近他仔細看了幾眼。
「是有點紅。」
「疼不疼?」
他垂着眼不說話。
莫名地,我竟覺得他有點委屈。
我輕聲提議,「要不要給你買點藥膏塗一塗?」
他沒反應。
想起他右耳聽不清,我走到他左側又認真重複了一遍。
他抬手煩躁地撥了撥頭髮,悶聲說:「嗡嗡的,吵。」
又像小孩耍脾氣似的嘟囔,「不想遛了。」
我在他旁邊蹲下,陪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把 Double 叫回來。」
「嗯。」
他應了一聲,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我牽着吐舌頭的金毛往回走,餘光瞥見他去攤位前不知道又買了些什麼。
那個攤主頻頻朝我這邊張望,神情怪異。
回去的路上,紀向予執意要走樓後的小門。
鑑於少爺心情不好,我就順着他去了。
回到家我才發現那個男生把我刪了。
紀向予說得沒錯,果然是個騙子。
幾天後,金毛又被送到我家門口時,我發現它背上多了雙小蜜蜂的翅膀。
小小的,軟軟的,上面的小亮片在燈光下晃悠悠地閃光。
Double 窩在門邊的狗窩裏,眨巴着溼漉漉的大眼睛看我。
我擼着狗頭,被紀向予那點爭強好勝的幼稚勁兒逗笑了。
-17-
我忙着工作,紀向予又跑去國外出差了。
一段時間沒見面,他的朋友圈倒是更新得挺頻繁。
我給他點了幾個贊,沒想到立刻收到了消息。
【我下週回去,你有什麼想要的?】
我哪敢真開口,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樣塞給我幾萬塊錢的禮盒。
我拍了幾張 Double 的照片發給他。
小狗窩在陽光下曬暖,愜意得不得了。
他很快回復:【嗯,比我會享受。】
我忍不住笑:【承你的情,我們過得可好了。】
他回得更快:【是嗎?那我得多賺錢養家。】
……什麼跟什麼啊?
耳朵不受控地發熱,我趕緊換了個話題:【你耳朵好點了嗎?】
紀向予那邊的「正在輸入」停了又起。
過了一會才發來:【沒有,還是疼。】
【開會太久,摘了助聽器更難受。】
【頭也疼。】
【還喫不好。】
一條接一條。
我盯着屏幕,有點說不出話來。
這人……不會是在撒嬌吧?
-18-
我還在猶豫要怎麼回。
他又開始「正在輸入」。
怕他再發些什麼我難以招架的話,我飛快地甩了個小貓加油的表情包過去。
【堅持一下,下週就回來了。】
他停了幾秒:【嗯,下週見。】
擔心他心情不好,我又找了個別的話題:【你朋友圈那個湖景是你住的地方嗎?看起來好漂亮。】
【圖片】
【圖片】
【是我爸媽在維也納的房子。】
照片裏,湖面平靜如鏡,遠處的山像一片連綿的雲,落地窗外的玫瑰開得肆意。
一眼望去,就是典型的有錢人的多彩世界。
我沉默了幾秒。
可惡。
我就不應該多嘴,給了他炫富的機會。
我正想假意奉承一下。
他又發:【但我睡不好,哪哪都不舒服。】
……話題又繞了回來。
我看了眼當地時間,發了個小貓睡覺的表情。
【都這麼晚了,那你早點休息。】
他很聽話似的:【嗯,睡了。】
-19-
從第二天起,紀向予幾乎每天都會主動找我聊天。
不過他工作很忙,大多隻是發幾條短短的信息。
橋邊茂密盛開的薔薇,迎風騎車飛馳的少年,或者街頭彈吉他的流浪歌手——
他隨手拍下,配上簡單的兩三句話發給我。
【要不你把我屏蔽吧。】
【怕打擾你工作。】
我彎了彎嘴角,學他說話:【是嗎?那好吧。】
他秒回:【真屏蔽了?】
緊接着發了個小貓心碎的表情包,和我之前發給他的是同一個系列。
【可惜了,我還有好多好東西沒來得及發。】
【比如】
【這隻流浪狗,可愛嗎?】
我忍不住引用這條消息發了一串省略號過去。
我知道他在內涵之前加我好友給我發流浪狗的那個男大學生。
我暗暗吐槽他幼稚。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種互動有種隱祕的快樂。
簡單的一句話一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其中獨特的引申義。
他接着發:【我明後天會比較忙,可能不能及時回消息。】
這麼巧?
【好的,我也是。】
【有工作安排?】
我想了想,【不算,跟朋友聚聚。】
那邊靜了一下。
【那你好好玩。】
【那你辛苦工作。】
他又發來一個小貓抓狂的表情。
我心裏軟軟的,癢癢的,像被 Double 的尾巴掃了幾下。
-20-
說起來和大學同學已經兩三年沒見過面了。
畢業之後大家各奔東西,爲了前程拼搏。
如今能組起來幾個人的局已經實屬不易。
手機叮一聲,是紀向予的消息。
【方便接電話嗎?】
維也納現在是凌晨,這個點他很少主動找我。
【可以的。】
剛回完,電話立刻打了進來。
【……葉冉。】
我摸了摸突然發燙的耳朵尖,小聲應了一聲。
「你在喫飯?」
「嗯,跟朋友在外面呢。」
他沉默了幾秒,「打擾你了?」
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
忙了一天,這人還有精力打長途電話。
我正想說什麼,對面的朋友拿了我的湯碗幫我盛湯。
鄰座的男生突然開口,「葉冉不喫香菜,我來吧。」
頓時周圍人紛紛開始起鬨,我尷尬地推脫,匆匆說了一句「一會兒給你發消息」便掛了電話。
我拿過湯勺自己盛了半碗湯,順便拒絕了男生想幫我剝蝦的好意。
他太唐突了,爲什麼要在同學聚會上做這些讓人浮想聯翩的舉動?
我心情有些不太好,但又不能掛臉掃了大家的興。
怕男生又突然興起做些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我只來得及給紀向予發了兩條消息,便沒再碰手機了。
-21-
早起發現紀向予沒有再回復新的消息。
我顧不上多想,急忙打車去參加宴會。
蘇曉的弟弟蘇晨考上 H 大,他們家舉辦了盛大的升學宴。
只是,我沒想到紀向予竟然也在。
好久沒見他,復而見面一時間竟有點陌生。
我瞧他西裝挺括地站在人羣中興致缺缺的樣子,完全不像每天給我發小貓表情包的男人。
我陪蘇曉打完招呼,便找了個位子坐下。
剛喫兩口蛋糕,蘇晨興奮地跑過來拉着我向他的老師介紹。
紀向予衣冠楚楚地站在他身邊。
他平靜地掃我一眼,沒有多話。
我總覺得被他那一眼看得渾身過電似的發麻。
「老師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姐姐!」
「是不是很漂亮!」
我紅着臉尬笑,腳趾差點摳出了幾座大城堡。
這讓人怎麼回答!
不會真有人會當着別人的面直言對方不漂亮吧?
蘇晨父母在遠處招呼他去接待別的客人。
片刻,這一隅只剩我和紀向予。
-22-
我侷促地不知道說些什麼緩和氣氛,默默地和他相對無言。
他舉着酒杯品酒,不動聲色地將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冷不丁被嗆到,無措地後退了一步。
「那個……不好意思哈。」我有點尷尬。
他看了我一會兒,忽地湊近了幾釐米。
我緊張得心跳都快靜止。
離得近了,能隱約聞到他身上乾淨淺薄的香水味。
清清淡淡的,像大雪後的松林。
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他周圍驟然富貴起來的空氣。
他笑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
「嗯。」
「確實很漂亮。」
-23-
我拍了拍還在發燙的臉,站在露臺上躲清閒。
紀向予那句話還在我腦袋裏轉個不停。
這個人簡直太惡劣了。
平時像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偶爾一靠近就讓人手足無措。
「你在這啊。」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不想見他啊!
我剋制住自己沒有回頭。
他走到我身ŧū́⁾邊,和我並肩站着。
我紅着臉瞪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個人在微信裏鬥嘴的放鬆狀態。
我瞥了一眼,發現他已經把助聽器摘下來了。
在這種吵鬧的場合中,他通常都戴不久。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和你打完電話就訂票了。」
我怔住。
從維也納飛回來至少也要十二個小時,說明這人連軸轉,下了飛機就直接趕過來了。
「你對學生還挺重視的。」
他看我一眼,點頭,「嗯,我確實挺重視的。」
我往外走了幾步,總覺得他跟我說的不是一回事兒。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葉冉。」
他忽然伸手攔住我。
我移開視線不敢和他對視。
他眼神太直接,我擔心被他看穿窘迫的心思。
「我做得不太好。」
-24-
這突如其來的自我批評聽得我一愣。
「那天聽到你朋友的話我才意識到我有點着急。」
「一直按照自己的節奏接近你,卻沒考慮過你的想法。」
「甚至用我的耳朵來博你的同情。」
我扭頭忍不住笑,小聲說:「你還知道啊……」
他垂眸看我,語氣淡淡地像是自嘲,「我連你不喫香菜都不知道。」
我以爲少爺沒聽到呢……
難得聽他說這麼多話。
我看着他有點挫敗的神情,心臟酸酸澀澀地往下墜。
我輕聲說,「咱倆又沒一起喫過飯。」
話音剛落,這人見着臺階就下,「那明天能和我一起喫晚飯嗎?」
「……啊?」
合着在這兒等我呢?
他彎着眼笑。
燈光落進他眼裏,連沉默都帶着點偏執的溫度。
-25-
紀向予訂了一家很有名的粵菜館。
我以爲會是什麼很旖旎的環境,沒想到還挺古樸的。
他和主廚商量菜品,我坐在對面毫不掩飾地打量他。
確實很帥。
翻着菜單的手指修長,袖子捋到手肘隱約露出青筋凸起的小臂。
渾身散發出一種冷淡的性感。
我清了清嗓子,覺得有點熱了。
即使立秋了晚上還是燥熱,果然應該換條裙子再來的。
主廚臨離開時詢問有沒有什麼忌口。
紀向予靠着椅背看我,「嗯,不要香菜。」
我躲開他帶點戲謔的眼神,幾個粵菜裏面會放香菜啊?
他無非就是記仇。
這人怎麼說開之後跟變了個人一樣。
「……今天怎麼沒戴助聽器?」我指了指耳朵,問出了一直好奇的問題。
他慢條斯理地倒水,聲音平平:「嗯,不太想戴。」
「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是。」他把溫度適中的白茶推給我,輕搖了下頭,「就想讓你問我。」
我眨眨眼……
他要是再這樣,我真的要走了。
-26-
我低着頭喝茶,菜上來之前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嚐嚐這個。」他幫我拆了幾塊乳鴿肉放進我面前的骨碟裏。
「你經常來這家喫飯嗎?」
「沒有,第一次來。」
「那你好會點菜,這乳鴿很香。」
「喜歡喫?」
我:「?」
我看他那個架勢,像要把我今天晚上說好喫的每個菜都記下來。
「食不言,寢不語,要不我還是閉嘴吧。」
他當沒聽見,淺淡地笑了一下,「那你再嚐嚐這個。」
託他的福,我好久沒喫這麼飽了。
快喫完的時候,服務員介紹說今晚的楊枝甘露是用從印度空運來的艾爾方索芒果製作的,問什麼時間上比較合適。
我連忙阻止,「下次!下次我們再來喫。」
紀向予點點頭,勤學好問:「下次是什麼時候?」
我在前面加快速度走,假裝沒聽見這句話。
喫飽喝足,上車之後就有點犯困。
其實不想睡的,但是他開車太穩,我昨晚上又沒休息好,不自覺就睡着了。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關了藍紫交織的氛圍燈,拿過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搭在我腿上。
我迷糊着動了動身子,感覺他很輕地拿手掌墊了一下我的頭。
紀向予今天要回西郊的老宅,只能把我送到樓棟門口。
我微彎下腰,隔着車窗和夜色,晃着手機對他笑了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我不跟沒興趣的人聊那麼多天的。」
不等他反應,我後退着擺了擺手。
「晚安啦。」
誰知道啊,我一張臉熱得快要爆炸。
-27-
【還沒追上呢,紀少?】
紀向予蹙眉。
又是周霄。
自從跟蘇曉在一起之後,這個人就變得格外的八卦。
【少管。】
【行行,我不管。不過我管不住我老婆,你小心她說你壞話。】
紀向予想起今晚,帶着點炫耀,【她說了對我感興趣。】
【哎喲喲,我還以爲說了也喜歡你呢。】
【感興趣怎麼了?
【我還對 Double 感興趣呢。
【給我看看狗?】
紀向予言簡意賅,【滾。】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坐在換鞋凳上沉默。
也對,葉冉可以對很多人感興趣。
比如今天喫飯的時候總是回頭看她的那個男服務生;
比如殷勤幫她佈菜的那個大學朋友;
再比如之前擺攤的那個相談甚歡的男大學生。
想到這他又皺起眉來,嘖,還加了微信。
他控制不住焦躁地又把周霄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有辦法遠程刪除別人微信裏的人嗎?】
【???】
【能啊,怎麼不能。】
【你把別人手機給我送過來,我在我家幫你刪。】
紀向予:【。】
【我建議你問一下蘇曉,如果同意你可以送你去醫院。】
【沒必要委屈自己。】
他現在是真的想知道,爲什麼周霄這種腦子很明顯缺一半的人都能談戀愛?
-28-
紀向予吐了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想不如周霄的地方。
他真的認真地想了很久。
最後發現是真的沒有。
……
手機突兀地響了一聲。
是我的消息:【到家了嗎?】
【到了。】
【好的。】
【謝謝你今天請客。】
他看着頁面上不停閃爍的「正在輸入」,急躁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下次我請你喫火鍋吧?有一家我的珍藏,非常好喫。】
新的約定就這麼單純、簡單、毫不費力地擺在他的面前。
紀向予都不用費盡心思再去追問第二遍。
【好,我明天可以。】
……
【後天也沒事。】
【我每天都很空。】
他一刻也不想等。
大腦在寂靜的夜裏轟鳴作響。
他甚至覺得弱聽的右耳也能聽到心跳劇烈的跳動聲。
-29-
紀向予不知道向誰ṱű̂¹求得經。
像個順豐車司機一樣每天準時在我公司樓下報道。
「今天又是順路?」
「不是。」他繞過車頭來副駕幫我開門,「是專門來接你的。」
怎麼開始打直球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
「今天估計不行啦,我跟朋友約好一起喫飯。」
「那我送你。」
「不用啦,他來接我。」
話音剛落,我身後響起喇叭聲。
是我那個大學同學。
他降下車窗招呼我,「葉冉,上車吧。」
我衝面無表情的紀向予揮了揮手,火速上車走人。
大學同學約了我好幾次,我都婉拒了。
結果他還是每天鍥而不捨地給我發天氣預報和晚安。
今天我就是想當面把話說清楚,如果能直接刪好友那再好不過了。
這人絲毫不客氣,拿着菜單龍飛鳳舞地點了十幾道菜,連問都沒問過我。
「這家店我常來,點的都是隱藏菜單,一般人不知道。」
我笑了笑。
「那你一會兒多喫點。」
他抖着腿,很得意的樣子,「我記着呢,你不喫香菜。」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對了,」他一臉八卦,「剛纔站你旁邊那男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指了指耳朵。
「咱們走出老遠我看他還站在路邊呢。」
「我給他打招呼他也沒反應,他耳朵上戴的就是助聽器吧?」
我沒說話。
他抿着茶杯一副可惜了了的表情。
「年紀輕輕就聾了,就算開上百萬的車又能咋樣呢,你說是不是?」
我調整了一下表情,實在沒忍住。
「吱啦」一聲,推開椅子站起身。
「擔心別人前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我覺得你聽力纔是真的有問題。」
「畢竟我說過多少遍拒絕的話你都裝聽不見。」
「好友刪了,麻煩滾遠一點。」
我大步往外走,恨不能直接飛回家去。
想跟這種人好聚好散我纔是腦子進水了。
-30-
「這就是你說的那家非常好喫的火鍋店?」
突然出現的聲音迫使我停下了腳步。
我驚訝地看向旁邊。Ṫûₒ
紀向予抱臂站着,像等了很久。
我眨眨眼。
「不是啊,那家是銅鍋涮。」
他微點了下頭,「走吧。」
他在前面帶路,轉着車鑰匙,走得慢慢悠悠的。
我跟上去。
「你又順路了?」
他不理我。
我追了幾步,探頭端詳他的臉色問他。
「你到多久了?」
他瞥我一眼:「路過。」
他拉開車門等我上車,我狐疑地盯着他看。
「那你怎麼這麼巧正好在我出門的時候路過?」
他淡淡地說:「我們聽力不好的人眼神都比較好。」
-31-
我支着頭看窗外的街景。
其實心裏忍不住偷笑。
相處久了就發現紀向予這人跟外表一點也不一樣。
不僅幼稚,還記仇。
我想起他剛纔那句「眼神比較好」就覺得好笑。
我透過玻璃的反光偷偷觀察他。
附近的燈光晃過他的眉眼,他微皺着眉,有種不容侵犯的疏離感。
「紀向予。」
他扭頭看我一眼,「嗯?」
「你從明天起,不用接我啦。」
「不然像今天這樣的話,你又白跑一趟。」
他語氣懶洋洋地說,「我不要。」
「你最近不出差了?」
「不出。」
「也不加班?」
「不加。」
「時間很多?」
「嗯。」
我學他微信裏的回覆揶揄他:「每天都很空?」
「……」
「那你也別來接我。」
「就接。」
這什麼小學生鬥嘴現場。
我嘆了口氣,「我不好意思麻煩朋友總是接我啊。」
他一頓,食指敲了兩下方向盤。
「那怎麼țŭₚ辦?」
他打了個方向靠邊停車,轉頭很認真地看着我。
「葉冉。」
「那男朋友可以每天接你嗎?」
「……不能。」
他第一次接我的時候開了輛孔雀藍的庫裏南大咧咧地停在我公司樓下,把我嚇得腿軟。
要是每天都來,我就很有可能因爲「開豪車不給老闆留面子」被公司辭退。
這怎麼能行?
他固執地看着我,「是不能做男朋友還是不能接你?」
「你猜?」我紅着臉逗他。
他靠近一點,眼眸中印着我一個小小的影子。
「那我喜歡你。」
「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耍賴!
-32-
我錯開臉,「你跑題了……」
沒等我說完,他伸手掌住我的臉跟他對視,異樣的體溫接觸激起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
他看樣子要一直說下去,我立馬捂住他的嘴。
「那,如果我說不行,你會把我扔路邊不讓我回家嗎?」
他笑起來,熱熱的呼吸噴在我手心。
含糊的聲音傳出來,「對。」
「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把車扔路邊不讓你回家。」
「所以爲了你的安全,只好答應我了。」
我揉了一下鼻子。
「好吧,那隻能這樣了。」
他無聲地縱容我,難得一見地笑得開懷。
「嗯,都怪我嚇唬你。」
「委屈你答應我。」
-33-
「我不高興。」
我的大少爺,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自從在一起之後,紀向予就跟黏人的狗一樣纏着我不放。
掛在嘴邊的不是「我不舒服」就是「我不高興」。
他貌似特別喜歡我心疼他的樣子。
「你爲什麼不高興?」
他把我困在牆邊,皺着眉列數我的罪行:
「你爲什麼不主動刪了那個男學生?」
「爲什麼把我丟下去跟別的男人喫飯?」
「還說我兇。」
我:「……」
這都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
「你是個大變態嗎?」
「多久之前的事兒了還記着。」
他抵着我的額頭盯着我,「就記。」
「不喜歡你看別人。」
「哦,那我是 HR,每天要見好多陌生人呢。」
他更不高興了。
我捧着臉哄他,「你大人大量,體諒體諒我?」
「那我體諒你,你也要安慰安慰我。」
「……怎麼安慰你?」
他抬着我的下巴吻我。
我身後是牆,面前是像一堵牆的他。
他親得太深,我要喘不上氣,只能掙扎着躲他。
「唔……你先等一下!」
他皺着眉耍賴,「不想等。」
我覺得好笑。
他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很在意。
怎麼會有人表裏不一到反差這麼大啊?
於是我又起了逗弄他的壞心思。
我順着他頸側摸到右耳,指尖摩挲了幾下助聽器,順勢摘了下來。
「幹嘛?」
我湊近,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他:「?」
下一秒,他又來撓我側腰,逼問:「故意的是吧?」
「說,剛纔說什麼了?」
我笑着躲,可哪裏躲得開。
無奈,只能淚眼汪汪地求饒:「我說我說!」
聲音小到快要埋進喉嚨裏:「我說……好想知道,angrysex 是什麼感覺啊。」
紀向予靜了幾秒,忽然冷笑。
他臉色陰沉地把膝蓋頂進我兩腿之間,低聲叫我名字:
「葉冉。」
「這是你自找的。」
我驚叫一聲,被他掌着腰抱起。
「腿。」
他拍了兩下我的臀, 我紅着臉雙腿自覺纏上他的腰。
「你……別胡來,不然我罵你。」我低聲下氣地恐嚇他,聽起來沒什麼震懾力。
他「嗯嗯」兩聲,一邊強勢地把我壓進牀裏, 一邊很好商量的樣子:
「罵大聲點,太小聲我可聽不清。」
-34-
身體力行地好好安慰了他一晚上,我腰痠得懶得起牀。
紀向予帶着洗漱過後的清爽又要來親我,突然玄關響起「嗶嗶」輸密碼的聲音。
「哎?怎麼反鎖了。」
「冉冉, 給我開門!」
蘇曉在門外喊,我頓時慌了,拉着紀向予就要把他往窗簾後面藏。
他摟着我的腰不撒手,聽着很不願意, 「我這麼見不得人?」
「不是!」我啵啵親了他兩口, 試圖安撫他,「哪有人被人發現談戀愛是從牀上發現的!」
「就一會兒!」
我被迫答應了好幾條不公平條約後, 他終於屈尊躲在了窗簾後面。
我扒拉了兩下頭髮去開門。
「你怎麼來……」
蘇曉沒理我,直衝着我房間奔去。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把窗簾拉開了。
紀向予靠牆站着,神情中透着些許不耐。
我:「?你怎麼知道他在這?」
「因爲上次他來你家送狗我就躲這裏了!好啊你葉冉, 揹着姐妹談戀愛是吧?」
我追着蘇曉去客廳, 「哎, 你聽我解釋。」
紀向予長手一伸把我撈進懷裏,「你們兩個這對話顯得我好像很多餘。」
我紅着臉推他, 「你先等一會兒!」
蘇曉尖叫着捂眼,從大開的指縫裏光明正大地瞧。
「我反對!我要告訴蘇晨!紀向予你這個斯文敗類!大尾巴狼!妄爲人師!」
他放開我,沒什麼表情地陳述:「我們是合法戀愛,無關人等反對無效。」
我把他鎖進房間裏,剛想給蘇曉解釋。
沒想到她衝過來抱着我無聲尖叫。
我:「?」
「太牛了我的姐!喫這麼好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一口氣差點憋過去, 「我早幾天給你發微信你根本沒回我, 好不好?」
她紅着一張臉扭捏,「周霄剛從琢州回來嘛,你懂哈?」
我根本不想懂。
奈何我和某人也是剛從牀上爬起來……
蘇曉捧着我的臉左看右看, 「嘖嘖,你剛剛心虛的樣子可愛的要命!!」
「至於紀向予……勉強算達標吧。」
又過了幾天,蘇曉突然給我發了一張截圖。
「哈哈哈哈哈哈, 你老公給周霄轉了十萬讓我少說話。」
「冉冉, 明天跟姐去喫大餐!」
我扒拉了幾把身邊人睡翹的頭髮,他把我摟得更緊。
「上次蘇曉是開玩笑呢。」
「嗯,我知道。」
我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怎麼有人這麼會順竿兒爬啊?
「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坐起身把我抱在腿上,目光深遠地看着我。
我正要感動,就感受到他蓬勃地頂着我。
「……你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他氣笑了, 按住我直往我耳朵上吹氣。
我躲了幾下, 趴在他懷裏沒用什麼力氣地咬他鎖骨。
他:「嘶,咬了三口那要補償我三次。」
「還有——」
他的手沿着我的小腹慢條斯理地往下爬。
「上次你答應好的,還欠我十九萬三千六百五十四次。」
「今天先抹個零吧。」
帶着笑意的低啞聲音鑽進我的耳朵,我止不住地打了個顫。
……
我扶着他的肩膀在喘息聲中沉浮。
意亂情迷之際, 他吻着我落淚的眼睛輕笑道,「十萬不是收買費,是感謝金。」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