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惟恩位高權重,勾勾手指就讓我丈夫把我送上了他的牀。
他逼我離婚,給我盛寵,所有人都以爲他愛慘了我。
直到他身邊出現了一個和我很像的大小姐,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一個替身。
在一切變得更不堪之前,我選擇假死離開。
後來聽說,他把整個 B 城掀了過來,都沒找到他想找的人。
-1-
挑好婚紗的那一天,我滿懷期待去找湯惟恩。
他說今天有個朋友從國外回來,讓我自己先去,他一會就到。
可是他一直沒有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身上被淋得透溼,幸虧包裏的紙質檢查報告被我保護得很好。
從拿到報告時起我就一直很開心,想着一會要給他一個驚喜。
可就在我即將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我聽見了湯惟恩的朋友在問他。
「老湯,現在雨茜回來了,你還要和那誰結婚嗎?」
湯惟恩沒有回答。
另一個朋友唯恐天下不亂。
「老湯現在爲難咯,新歡舊愛,新歡是費了那麼大心思追回來的小嬌妻,舊愛是爲了她不惜去部隊基層三年的小青梅。」
「怎麼選?」
湯惟恩曾經說過,我在他面前永遠有推門而入的權利。
可現在,我的腿彷彿灌了鉛,站在門口動都動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湯惟恩的聲音響了起來。
還是他一如既往地矜貴冷淡。
「她怎麼能和雨茜比?」
還有人在旁邊起鬨。
「可不能說謊啊,你當時爲了林柔可是鬧得滿城風雨,嘖嘖嘖……連下屬的老婆都下手,還逼得人家離婚,現在說不要就不要,誰信啊?」
「雨茜不一樣。」湯惟恩語氣篤定,「只要她想要,我身邊的位置永遠是她的。」
不用看見他的臉,我都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我說,」有好事者問,「我一直覺得林柔和雨茜長得有點兒像。」
不知道湯惟恩說了什麼。包廂裏的口哨聲和鼓掌聲幾乎將房頂都掀了。
「老湯牛逼!」
「真他媽是癡情種!」
我手裏拿着的檢查報告已經被我下意識捏得皺成一團。
我帶着滿腔歡喜趕來,想告訴湯惟恩這個好消息。
現在看起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2-
我預約了人流的時間,卻沒想到會在醫院遇見湯惟恩。
他扶着賀雨茜往裏走,和正準備往外走的我剛好撞上。
他停下腳步,目光準確地落在了我身後的婦科指引牌上,看我的眼神里充滿審視。
「你怎麼會在這裏?」
湯惟恩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周身那股子常年浸泡在權力場裏的壓迫力強得可怕,被他這麼一問,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我……我來開點藥。」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會,我覺得自己從上到下彷彿被鋼刀剮了一遍,甚至都有些發起抖來。
我有多囊,不容易懷孕,這件事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糊弄過去。
「湯哥,這位是?」
賀雨茜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我和他之間僵硬的氣氛。
「認識的人。」
湯惟恩說得輕描淡寫,對我頷頷首算是打完招呼,帶着賀雨茜走了。
可這個人,一個月前還在四處找老中醫。
「老婆,多囊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捏了一把,又酸又澀,低下頭纔沒在他們面前掉下淚來。
賀雨茜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她的眼裏有看透一切的瞭然,以及——居高臨下的嘲諷。
「走吧。」
他們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我聽見賀雨茜的聲音。
「他們說,我在國外的時候,你身邊有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孩子,還鬧到要結婚了?」
「無稽之談。」
湯惟恩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身邊的位置,從來都只爲你留着。」
……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看了一眼他們去的方向。
是產科。
賀雨茜懷孕了?
我在原地靜靜地站了很久,直到聲音徹底消失了才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心彷彿破了一個洞,風呼嘯着從裏面刮過,疼得我幾乎難以呼吸。
他花了那麼多功夫來騙我。
說愛我,說一生就我一個。
費盡心思騙我離婚,讓我愛上他,又毫不留情地把我拋棄。
難道就因爲我出身卑微,所以連最基本爲人的尊重都不配得到嗎?
他身後的祕書跟着我小跑着出來,有些不好意思。
「林小姐,領導讓我來送你回去。」
我衝小田勉強笑笑。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淋在臉上、身上,我只覺得冷得可怕。
想起剛纔醫生對我說的話。
「林小姐,孩子已經兩個月了,如果您確定不要孩子的話,還是要早做打算。」
-2-
我一個人在雨裏走了很久。
我父母雙亡,原本以爲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遠房姨媽在法國,她終身未婚,這段時間剛好費盡心思聯繫上我,這件事原本瞞不過湯惟恩。
可他最近的心思全在賀雨茜身上。
我給姨媽回了消息,她開心得不得了,連連催我快點來。
我下定了決心,在某寶上加急辦了去法國的簽證。
商家很積極。
「親,現在是淡季,最快十五個工作日內能給您辦好呢!」
我按熄屏幕,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還好,只有半個月了。
-3-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才推開家門,手腕突然被人緊緊抓住,緊接着,一股熟悉的強悍力道將我重重抵在門上。
男人的親吻落在我的發頂、頸間。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老公想死你了。」
鼻腔驟然有些發酸,我下意識別開頭推開他,可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頭上傳來湯惟恩悶悶的笑聲。
見我別開臉,他扣住我的下頜,親吻掉我的眼淚,問我:
「生氣了?」
我的心酸得不行,皺成了一團風乾的橘子。
「沒有……」
「今天我不是讓小田開車送你,爲什麼不坐,嗯?」
「不想坐,」我用力想推開他,可是腰卻彷彿被鐵鉗扣住,根本動彈不得。
「我看到你們今天去產科了。」
湯惟恩親吻的動作停了一下。
「你是在爲了這件事生氣?柔柔,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聰明人。」
他的聲音並不高,可我能聽出來其中的不悅。
「我知道。」
我應了一聲,反正也只有半個月了,到時候他和誰結婚都無所謂了。
我的順從取悅了湯惟恩。
他低頭親吻我的脖頸,可是親着親着,呼吸就變得粗重起來。
「別多想,我今天是陪她去看一個朋友,雨茜乾乾淨淨的小姑娘,我怎麼可能讓她婚前懷孕?」
那我呢?
我就可以嗎?
我牙齒都忍不住打顫,在他的手一路往下的時候,我按住了他的。
「今天不行,我親戚來了。」
他皺皺眉,狐疑道。
「不是才走沒多久嗎?怎麼又來?」
我極力穩定聲音,壓下心中的厭惡。
「你知道的,我有多囊,就是不太準的。」
誰知道湯惟恩竟然從牀上翻身而起,伸手在我發頂摸了摸。
「我去給你做碗薑湯。」
我愣住了。
-4-
他的廚藝向來很好。
是在部隊裏練出來的好手藝。
這麼多年來身材也一直保持得很好,三十多歲的年紀,從背後看依舊腰背筆直,襯衫束進西褲裏,將腰勒成緊緻結實的一束,飽滿的背肌隔着襯衫都能看出端倪。
他以前給老領導當過大祕,只要想把人照顧周到,那必然每個角度都讓人熨熨帖帖。
「怎麼不喝?」
他在我對面坐下,我這纔有些倉皇地收回視線。
薑湯溫度正好,我一口還沒嚥下去,聽到他說。
「對了,」湯惟恩說,「你收拾一下搬出去,雨茜要搬進來了。」
我一個不防,薑湯嗆進喉管,咳得天翻地覆。
「怎麼還是那麼不小心?」
一隻溫暖的手搭上我的脊背,湯惟恩的聲音依舊還是那樣穩定。
「以後離開我你可怎麼辦?」
他的語氣很自然,好像之前那個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賭上前程都要搶下屬妻子的男人與他無關。
我很想問他爲什麼,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好的。」
大概是我太過柔順,湯惟恩反而看起來有幾分愧疚。
「小柔,我會給你安排好新的工作和身份,到時候你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不會有人知道你以前的事。」
我終於忍不住。
「你也覺得我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恥辱嗎?」
「當然不是,」他看起來有點奇怪,「我以爲你會不想和以前的人聯繫,畢竟只是一段友好分手的戀愛關係而已,不是嗎?」
不愧是坐到那個位置的人,說話從來滴水不漏。
哪怕錄音留證據,拿到法庭上都不能承認什麼。
他一向是這樣,當時讓白自安把我送上他的牀是這樣,現在自顧自把我送走,又是這樣。
「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湯惟恩問我。
我的手在桌下搭上小腹,醫生說我多囊很嚴重,自然受孕極其困難。
「如果賀雨茜不回國,我們有可能……」
湯惟恩認真地看着我。
「如Ţű³果她不回國,我會娶你。」
那個瞬間,我突然就徹底死心了。
我爲什麼要去自取其辱,問一個已經成爲既成事實的問題呢?
湯惟恩大概聽出了我話裏的諷刺,嘆了口氣,認真地跟我解釋。
「小柔,我沒有騙你,我們的婚禮本來都在籌備了,可是雨茜從國外回來,她家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爸媽是我爸媽的老戰友,在她父母臨終前答應要關照她,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騙子。
賀雨茜都告訴我了。
這座別墅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裝修的。
後面玫瑰園的大馬士革玫瑰,是她最喜歡的鮮花品種,湯惟恩那麼忙碌的人,週末一有時間就會親自照顧那些嬌貴的花朵。
別墅裏有一架施坦威鋼琴。
我從來沒有彈過琴,只是剛剛掀開前蓋想看一看,就被湯惟恩大聲喝止了。
「別碰!」
我驚慌地縮回手,湯惟恩這才覺察到自己語氣太重了,又來找補。
「這是我母親的鋼琴,她不喜歡別人碰。」
可是賀雨茜告訴我,那是她小時候彈的。
……
好冷啊。
我下意識抱着自己的胳膊。
可是我也只有一個人啊,如果不是我是個孤女,你當時動手怎麼會那麼容易呢?
我看見對面湯惟恩的嘴張張合合,可是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大概又是什麼藉口吧。
躺在牀上的時候,我在心裏默默想。
快了,還有半個月,我就要解脫了。
-5-
湯惟恩是我老公白自安上級單位的一把手,年輕有爲,位高權重。最近白自安在和另外一個二代爭奪更進一步的位置,可是因爲沒有背景,眼看就要落敗。
誰知道這時候有人給他出餿主意。
說前陣子我跟白自安去了他們單位年會的時候,湯惟恩看我的眼神不單純。
爲了自己的前途,白自安毫不猶豫地把我下了藥送上了湯惟恩的牀。
我還記得,那天是我和白自安的結婚紀念日。
他帶我去了旋轉餐廳,又神祕兮兮地說年會抽中了五星級酒店的雙人情侶房體驗券。
我被他幾杯紅酒灌下肚,昏昏沉沉帶進了房間。
有人推開門的時候,我已經神智都要模糊了,口乾得厲害。
我下意識朝他撒嬌。
「老公,我好渴。」
可是對方卻站着不動。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高大的男人彷彿沙漠中的清泉,我簡直忍不住想要纏上去,親吻他,啃咬他的下巴的時候,我聽見他悶哼了一聲。
他輕而易舉地單手把我抱了起來。
我聽見那個人問我。
「你確定要我?」
我的回應是毫不猶豫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好熱……
我們是校園情侶,在一起七年,對彼此的身體也很瞭解,可是今天的白自安好像格外勇猛。
想要阻止他,一張嘴,卻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氣得我只能昏昏沉沉地在他肩膀上咬了口。
「輕、輕點……」
他悶哼一聲,低低笑起來。
「牙口還挺利。」
……
我醒來的時候還在腰痠背痛,剛想罵一句白自安過分,結果一睜眼,面前竟然是湯惟恩那張英俊權威到有些過分的臉。
我以爲自己在做夢,結果用力眨眨眼睛,發現面前的人依舊沒有變化!
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發生了什麼?
我只記得是白自安扶我進了房間。
爲什麼現在我身邊睡的人變成了湯惟恩?
我慌亂地從牀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地上找自己的衣服,可是昨晚凌亂的記憶湧入腦海。
白自安說慶祝我們結婚三週年,結果在喝的紅酒裏下了藥,又扶着我,哄我今天不回家,我昏昏沉沉地把湯惟恩當成了白自安。
他認識我是誰,也知道我自己是他下屬的妻子。
他有一萬種理由轉身就走,甚至祕書就在門外,可他沒有拒絕,而是好整以暇地將投懷送抱的我帶上了牀。
然後……就是一夜瘋狂。
可是衣服都已經被撕爛,我急得都要哭了,這可怎麼辦?
門被輕輕敲響,我嚇得躲進了洗手間。
「沒事,他們不會進來,這是來送衣服的。」
湯惟恩醒了!
「開門,衣服。」
我小心翼翼把門打開一條縫,他把衣服遞進來,並沒有動手動腳。
衣服的料子一摸就很貴,竟然還意外地尺碼很合身。
可我完全無心感受,穿上衣服出來拿着手機就往外跑。
我聽見湯惟恩在我身後似笑非笑地開口,像盯住獵物的大型貓科猛獸。
「離婚吧,我不喜歡和有夫之婦交往。」
-6-
我跌跌撞撞回到家,白自安早已在家裏等我。
看見我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奇怪,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忿。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纔上來想抱我。
「小柔。」
我渾身發冷,毫不猶豫地甩了他重重一耳光。
「你還是個男人嗎!」
白自安眼睛通紅,竟然撲通一下在我面前跪了下來,快三十歲的男人,一下一下地在我面前扇自己的耳光。
他在大學的時候也是高高帥帥的校草,可現在看起來簡直像一隻粘膩的鼻涕蟲,每一個動作都讓人噁心。
「老婆,我錯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姓王的那個傻逼,如果是他被提上去一定會踩死我的!」
「他會把我派到最偏遠的地方,到時候我這輩子就完了啊!」
白自安痛哭流涕。
「我比他差什麼?我差的不就是一個出身嗎!」
「他王森能提拔!不就是仗着他有個好爹嗎?」
他又爬着過來想抱我的腿。
「老婆,老婆,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哭得很狼狽,可我卻只覺得噁心。
在他抱上我的腿之前,我狠狠踹了他一腳。
「滾開!」
「再碰我就報警告你迷姦!」
白自安頓時僵住了,他這種人一門心思鑽營,只想着更進一步,怎麼可能會讓自己背上污點。
衛生間有婦科棉籤,我忍住不適,取了樣,又小心藏好。
洗澡的時候我對着鏡子看了看,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昨天晚上湯惟恩……實在是太瘋狂了。
熱水淋下,整個房間內充滿了霧氣,我仰起頭,眼淚混着水流了下來。
我爲什麼要遇到這種事情?
我一個人在浴室一遍遍地洗着自己的身體,洗到後來,電熱水器的熱水都沒了,管道里流出來的都是冷水。
可是我還是機械性地清洗着,一遍遍用搓泥寶搓着自己的皮膚,洗到皮膚甚至都冒出了血絲來。
白自安又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門。
「老婆,沒熱水了,你快出來吧,彆着涼了。」
我抄起旁邊的沐浴液用力一甩,沐浴液重重砸在門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白自安不敢再做聲了。
我不知道在裏面待了多久,整個浴室霧氣都散光了,只剩下冰冷潮溼的水汽。
我進臥室的時候,白自安竟然也想跟過來,他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湯惟恩留下的印記上打轉。
「老婆,我幫你看看——」
「滾!」
白自安灰溜溜地去旁邊客臥了。
我躺在主臥的牀上,睜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我不明白,我和白自安從校園走到婚紗,一畢業就結婚,是朋友圈同學圈裏出了名的神仙眷侶。
他對我溫柔體貼,家務全包,工資卡上交,我們在牀上是完全對對方的生理性喜歡。
我物慾不強,其實對我來說,我並不在意他到底能爬到多高。
只要他一直對我好,就夠了。
在我剛畢業的時候,其實是有一份正式工作的,但是因爲我長得還不錯,追求者挺多,當中不乏有條件很好的。
白自安撞見過幾次人家給我送花送禮物,雖然我都沒要,但是這件事讓他很焦慮,我工作才三個月不到,他就求婚了。
之後又口口聲聲說我的工作賺不到什麼錢,又累,讓我辭職在家。
我本來是不願意的。
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我們公司把我開了,給的原因是不適合當前的崗位。
可我明明是那一期新入職的員工裏業績第一啊?
後來我接着去找工作,可是人家一聽說我已婚未育,又是這個年紀,哪怕之前說考慮一下,後面也都沒有了迴音。
再去問,人家已經把我拉黑了。
我就這樣被迫當起了家庭主婦。
可我沒想到,我以爲自己是嫁給了愛情,對方卻把我當成了案板上的肉。
-7-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白自安已經做好了早餐。
琳琳琅琅擺了一桌子。
皮蛋瘦肉粥、粉嫩半透明的蝦餃、單面溏心蛋,就連牛奶都是剛好入口的溫度。當年我喜歡上他的一點就是,他哪怕早起給我送早飯,溫度也從來都是剛好的。
他有些討好地看着我。
「老婆,你醒啦?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想喫——」
我打斷了他的話。
「拿上證件,我們去民政局。」
白自安原本正在給我盛粥,聞言頓時手一抖,連粥帶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去民政局的路上,他一直在企圖ṭůₑ說服我。
「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把你送進去的時候我就後悔了。」
「可是……湯惟恩他進去得太快,祕書又守在門外,我根本沒機會。」
可是再後悔,他也沒有闖進去把我帶出來。
我嗤笑一聲,問他。
「如果有一天,你還想提拔,又有人和你競爭,你還會把我送上別人的牀嗎?」
白自安卡殼了,他甚至有些臉紅脖子粗。
「老婆,你要相信我……」
「你會嗎?」
他別開頭,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了答案。
如果說之前還有一點微薄的期望,當然不是期望他回頭,而是期望他好歹有一點做人的良心。
現在看來,白自安就是個畜生!
一路阻止未果,白自安的耐心也漸漸消弭了。
我們在窗口僵持了很久,連後面的人都開始不耐煩着急了。
「快點啊!沒想好就回家談好再來,耽誤別人算什麼事啊?」
「就是,看這個架勢分明是男方對女方還有感情,現在這麼深情的男人可不多了,有什麼不能回家好好談談?」
眼看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也要來說合了,我堅決地把證件往裏面一推。
「你好,我要離婚。」
……
我沒想到,白自安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問我。
「你是因爲他比我有權有錢,所以才一定要離婚的嗎?」
我愣住了。
他說着說着竟然還覺得自己很有理,聲音更大了幾分。
「你一定是因爲覺得他比我有前途所以纔要跟我離婚對不對?你跟他睡了就看上他了是不是?」
「他那種身份,不可能娶你的!」
「可是我比他年輕啊,我也有發展前途的啊!你怎麼能,怎麼能攀高枝,就一定要跟我離婚——」
他沒能說完,我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
「白自安你混蛋!」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他們都聽見了白自安剛纔的話,開始對我指指點點,好些人甚至掏出手機準備拍視頻了!
可我實在沒有辦法當着這麼多人說出白自安到底做了什麼畜生的事。
眼看周圍支持他的人越來越多,白自安竟然還來勁了,他想強行拉我的手。
「老婆,之前都是我錯了,我不該忽視你的感受,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好不好?」
他篤定我不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那麼屈辱的事。
我氣得頭暈,之前怎麼沒看出來,白自安工作了幾年,別的沒練出來,倒是練出了理直氣壯和張口就來?
還想借着輿論的力量逼我妥協,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周圍的人牆故意把我堵得嚴嚴實實,我根本擠不出去,周圍還有人嚷嚷着。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看你老公都原諒你了,你就別作了,跟人回去吧。」
「就是,現在撈女怎麼這麼多?結婚了還嫌貧愛富,太噁心人了。」
……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紅旗停在了民政局門口,後面還跟着好幾輛奧迪。
湯惟恩竟然來了。
他帶的人立刻過來有效地維護了秩序,驅散了唯恐不嫌事大的人羣,他的祕書彬彬有禮地過去「請」那幾個拍視頻的人把視頻刪掉,末了再回頭向他彙報。
「領導,都處理好了。」
白自安也不敢造次了,他當着湯惟恩的面,完全不敢像之前那樣囂張,他甚至連頭都不敢抬,整個人窩囊地把頭低下去。
「湯——湯總。」
「把字簽了。」
湯惟恩聲音淡淡的。
白自安看起來還有幾分不甘心,這時,祕書安排好了一切,我們被請進了單間,在湯惟恩漠然的視線中,白自安抖着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還想說什麼,湯惟恩看了他一眼,他悻悻閉嘴了。
我知道,他是想問那個位置的事。
我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險些吐出來。
工作人員也不敢再拖拉,在確認雙方都是自願之後,迅速辦好了手續,將那張紙遞了出來。
「一個月之後雙方再來確認,就可以離婚了。」
我拿着那張紙,一時間不知道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前天我們還在慶祝結婚紀念日,今天就已經走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人生的落差大得讓人根本意想不到。
我沒有再搭理那幾個人,一個人自顧自地往外走。
只要再過一個月,我就自由了。
「上車。」
我聽見湯惟恩在叫我,可我不想搭理他。
可我在前面走,他的車就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
他剛纔在裏頭的陣仗太大,本就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只是因爲之前被湯惟恩的人阻止了,這纔沒將事態鬧大。
現在眼看還有後續,竟然有好事者拼着婚都不離了也要在後面跟着看熱鬧。
我深吸一口氣,上了他的車。
-8-
「林小姐,對於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
上車後,我儘可能地貼着車窗的邊上坐,整個人幾乎要貼到車門上去了,卻沒想到湯惟恩上來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說什麼?」
湯惟恩始終和我保持着一個彬彬有禮的距離,可他的存在感真的太強了,和他坐在一輛車裏,我彷彿誤入了猛獸的領地。
而他——正在慢條斯理地打量自己的獵物。
「我從年會上第一眼看見你,就對你產生了興趣。」
「哪怕沒有昨天的事,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和白自安離婚。」
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理直氣壯。
我詫異地看向他,「你瘋了嗎,我是你下屬的妻子。」
「我只是遇見你晚了一點,憑什麼不能追求你?」
我簡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這就是你追求的手段?用那個位置騙白自安把我迷姦送上你的牀?」
他盯着我,許久沒有說話,末了微微勾起脣角。
「是。」
我毫不猶豫地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他的臉被打得偏到一邊去,可湯惟恩卻只是皺皺眉。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之前曾經聽白自安充滿豔羨地提到過,面前這位上一輩現在還在權力中心,所以纔在這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年紀就已經爬到了白自安根本看不到的位置。
畏懼終於後知後覺,扇了這種等級的太子爺,他會惱羞成怒嗎?
會……讓我活不下去嗎?
就在這時,我發現駕駛位和後座之間的擋板悄然升起,前面的司機裝聾作啞,當自己是一個不重要的擺件。
我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湯惟恩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看我的眼神很寬容,像在看一隻鬧脾氣的小寵物。
「你現在住的房子是白自安的,父母又都去世了,接下來你準備去哪?」
我沉默了。
畢業後我是因爲愛情纔跟着白自安來了這座他家所在的城市,京城紙貴,我根本買不起房,白母也因爲我是外地的一直很嫌棄我。
現在朋友同學都不在本地,說離婚的確是解氣,但是解氣之後呢?
人總得喫飯,還得找個落腳的地方。
我沒有工作,也沒有房子,該怎麼辦呢?
我猶豫了一會。
「我住青旅。」
湯惟恩也不看我,吩咐司機。
「去湖天雅苑。」
那是本地富人區,房子均價在十萬以上,之前白自安去過一次,回來還豔羨了好久,說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住進那種地方。
「我不去!你放我下去!」
湯惟恩已經開始低頭翻起了文件,聞言抬頭看我一眼。
「我不住在那裏,你放心,這是給你在找工作這段時間過渡住的,算是一點補償。」
他沒有再給我掙扎的餘地,而是直接把我送到了地方。
他說。
「你自己上去還是我抱你上去?」
我深吸一口氣。
「我自己來。」
……
湯惟恩說的是真的,他確實不住在那裏。
兩百平的房子大而通透,整個房子是黑白灰的主色調,像樣板間一樣看起來乾淨而性冷淡。
我站在門口,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湯惟恩給我錄指紋的時候,我的手下意識往後縮,卻被他抓住,強硬地按上去。
「別怕。」
「我的東西……」
湯惟恩道,「除了證件,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帶來,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他示意我拉開衣櫃。
我一打開,頓時愣住了。
那裏面赫然是滿滿當當適合我身材的四季女裝,隨手拉開旁邊的抽屜,他竟然連內衣都準備好了。
再看旁邊。
全是各種各樣的奢牌包。
我砰地一下關上門,突然間有些恐慌了起來,他這是……想包養我?
「我要我原來的東西。」
他看了我一眼,彷彿妥協,又彷彿在鬨鬧脾氣的小朋友。
「我會讓人給你送過來。」
全程沒有提過白自安,好像他無關緊要。
我站得離他儘可能遠一點,末了終於忍不住問他。
「你會把那個位置給他嗎?」
湯惟恩反問我。
「你希望我給嗎?」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笑了笑。
「選人用人,本來都是要經過組織考察後擇優錄取的,都像他這樣豈不是亂套?」
湯惟恩的祕書在外面輕輕敲了敲門。
「領導,您半個小時後有個會。」
我還沒反應過來,驟然被拉入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湯惟恩輕輕抱了抱我,隨即鬆開手。
「別怕,」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是以結婚爲前提請求與你交往。」
-9-
當天晚上,我就拿到了我全部的行李和證件。
湯惟恩很忙,這些事都是他的祕書安排人辦理的,在得知不用跟白自安再見面的時候,我鬆了好大一口氣。
祕書遞給我一臺手機。
「手機裏面已經提前存了領導的電話,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打給他。」
當然也可以拿來避開那些不想聯繫的人。
祕書的話說得很含蓄,在把手機交給我之後就有禮貌地告辭離開了。
我一個人坐在房子裏,還對最近這幾天經歷的事情毫無實感。
短短幾天時間,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有些愣愣地低頭看着手上的美甲,還是前天白自安陪我去做的,他還帶我去買了新裙子,好好做了造型。
婚後我們的生活一直很節約,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打扮過了,去的時候我還在滿心歡喜。
誰知道,他竟然是想把我打扮成一個精美的禮物,送到他上司的牀上。
這一切,真的不是一個荒誕的夢嗎?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我手忙腳亂地接起來,發現響的竟然是今天的那臺新手機。
上面跳動的名字——我猶豫了很久,才伸手接起來。
「今晚我不會回來,你可以安心休息。」
湯惟恩在那邊說。
很晚了,他顯然還在應酬,那邊傳來音樂的背景音和說話的人聲,還有人不時謙卑跟他打招呼問好的聲音。
我拿着手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
等了好一會,那邊湯惟恩輕輕笑了一聲。
「那麼,寶貝晚安。」
我「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10-
第二天醒來,我的老手機裏收到了許多白自安的小作文。
有痛哭流涕的。
有小心翼翼試探的。
還有一直沒有收到回覆破防大罵的。
甚至還有一些我們曾經的同學朋友也發來消息。
說情的佔絕大多數。
我把他們全部都拉黑了。
反正一個月之後只要能打通電話就行,在這個期間,我要趕緊找到工作和房子搬出去。
第二天,我開始四處投簡歷。
HR 本來對我的學歷很滿意,可畢業後我沒多久就離職了,接下來又有大段的空白,HR 聽說我這段空白時間都在做家庭主婦,興趣一下就少了一大半。
「你應該還是要以家庭爲重吧?既然這樣……」
「我已經離婚了。」
「……如果能入職的話,工資低一點也沒關係。」
我真的很迫切想找到工作搬出去,手下意識地搓着襯衫下襬,把下襬都揉皺了。
大概是我實在看起來有點可憐,女 HR 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我的簡歷留下了。
「那你回去等消息吧。」
更不妙的是,這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接連面試的幾家更差,有的甚至面試一開始才問了兩句,就直接說我不符合他們的工作要求。
現在經濟形勢不好,大把的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卷考研卷考公,我根本沒有半點競爭力。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把門口的蔬果拎進去,想了想,還是開始做飯。
這房子每天都有人送新鮮昂貴的有機蔬果上門,再收走上一天的垃圾。
我之前沒敢拿,結果發現如果不收進去,他們第二天就會把蔬果拿走扔掉。
我跟祕書說了不要送,結果祕書告訴我。
「這是小區每天派送的,您如果實在不安心的話,不然就給領導做頓飯?他常年在外面應酬,就想喫點家常菜。」
我想了想,同意了。
我原本以爲湯惟恩工作很忙,應該不會有什麼時間回來喫飯。
可我沒想到,我這邊三菜一湯纔剛上桌,那邊門就傳來滴的一聲響。
他回來了。
看見桌上的飯菜的時候,湯惟恩明顯愣了一下。
「你會做飯?」
我點點頭,「會一點家常菜。」
這是這幾日來第一次見他,還是有些緊張的,可湯惟恩看起來很平靜。
他餐桌禮儀很好,接過我給他盛的飯的時候還認真道了謝。
「你的手藝不錯。」
最後三菜一湯都清了盤,我正準備收拾的時候,他挽起了袖子。
「做飯的人不洗碗,這是我家的規矩。」
然後就把我趕出了廚房。
我身上圍裙還沒脫下來,手上的碗就被搶走了。
嫁給白自安之後,最開始他還會做點家務,到後來回家就成了翹腳大爺,好像我做家務是應當的。
有時候還會感慨。
「我要是個女人真好,只要在家做做飯洗洗碗,不用出去面對噁心的領導和同事。」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臨近睡覺的時候,我很緊張,一直坐在沙發上不敢進房間。
湯惟恩好像看出了這一點。
他示意我去安心睡覺,順口黑了一下自己。
「我不是色狼。」
?
你最好不是。
-11-
有一家公司通知我入職了!
他們讓我先去體檢。
我開心得都要睡不着,可是我沒有本地的朋友能分享喜悅。
湯惟恩也不是每天都會回來,我實在無人分享,忍不住給他發了消息說了這件事。
湯惟恩那邊過了好一會纔回了消息。
是一箇中老年專用表情「大拇指」。
我:?
滿腔喜悅被澆熄了不少,我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都還沒入職呢,到處去炫耀什麼?
可我沒想到,當天晚上一週不見人的湯惟恩竟然回來了。
他的祕書跟在後面,手裏提着一個蛋糕。
再後面,是一串戴着白帽子的廚師和助手,我都沒反應過來,他們就訓練有素地進入廚房開始操作了。
做完菜又訓練有素地離開。
我沒見過這種米其林大廚上門的陣仗,整個人都有些懵。
湯惟恩親手倒了兩杯紅酒,衝我笑了笑。
「慶祝一下你找到新工作。」
我的心一下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當當,也忍不住衝他真心實意地笑出來。
「謝謝你。」
送祕書出去的時候,他小聲告訴我。
「領導在 H 省開了一週的會,聽到這個消息特地提前趕回來的,一會還要跟着趕飛機回去,我就在下面的車裏等着,有事兒隨時喊我。」
回去的時候我就有些訕訕的,難怪他看起來那麼累。
湯惟恩看出來我情緒不對,問我。
「怎麼了?」
「你沒必要專門跑一趟,又不是什麼大事……」
「小田又多嘴。」
湯惟恩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甜言蜜語,他只是示意我趕緊坐下喫飯。
「快喫,不然菜涼了。」
我怕再耽誤他的時間,他回去更晚,也不敢再拖延。
喫完之後,湯惟恩起身離開,我去送他。
「給你的入職禮物在衣櫃裏。」
我想拒絕,可是他已經進了電梯。
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別送了。」
?
誰送你了??
回去打開衣櫃,發現是整整五套面料剪裁都很講究的職業套裝,看起來就質量不菲的那種。
裏面還有一張他親手寫的卡片。
「新入職,新氣象,祝工作順利。」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了我沒有適合上班穿的衣服的窘迫,也知道世人都先敬羅衣後敬人,他甚至還準備了五套。
我站在衣櫃前,久久沒能說出話。
……
上班的感覺真好。
同事都是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工作雖然忙,有時候也需要加班,但是相互之間不推諉,項目推進也順利。
中午一起去喫飯,下午再約着點點奶茶,哪怕是加班也是整個組一起相互幫助。
在我第一次能獨立處理完整個項目流程的時候,我的自信心終於開始復甦了,連帶着對未來的生活都開始充滿了期待。
這當中白自安不是沒試圖聯繫我,上來就是賣苦情,懷念以往,再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
他堅信我離了他就活不了,甚至還有些得意洋洋。
「你都當了那麼久的家庭主婦了,也不出去看看,現在賺錢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
「哪裏會有公司要你。」
「別做夢了!」
我統統不理會,來一個拉黑一個。
最後一次,他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地威脅我了。
「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離婚是吧?」
「以爲跟了湯惟恩,他就真的會娶你嗎!」
「人家玩你呢!」
「領證當天記得來,誰不來誰是狗。」
我掛斷了他的無能狂吠,拉黑了他。
我開始計劃着等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之後,就從湯惟恩的房子裏搬出去。
可是幹了才半個月,我正準備着下週要去出差,HR 突然很嚴肅地約談我。
「小林,你的家人聯繫我們,說你要辭職?」
我驚呆了,連忙否認。
「沒有啊。」
HR 很謹慎,「你知道的吧,隱瞞懷孕入職騙產假是很可恥的行爲,你之所以能進來,是我特意跟領導爭取了好幾次,可你家人說你現在要回去備孕……」
她深吸一口氣,看得出來在壓制自己的脾氣。
「我希望你不要浪費我的善心,奪走了其他女孩子可能的工作機會!」
她這句話就說得非常重了。
我連忙否認。
「我已經和他申請離婚了,這是他爲了阻止我離婚的昏招,現在他的任何行爲都和我無關!」
見我態度明確,HR 小姐姐這才消了點火氣,「那行吧,這次我幫你壓下來,你一定要處理好,你本來就纔剛入職,不要爲了這種事情影響了自己的職業前途。」
她拍拍我的肩。
「加油。」
可我沒想到,白自安竟然會無恥到這種地步。
這次出差是以我爲主講一個策劃,包括 PPT 都是我做的,我纔剛到出差地方的第二天,正準備上臺,卻被經理冷着臉喊下來。
「林柔,你現在立刻回 B 市,沒處理好家裏的事之前不用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獨立主講項目,經理承諾我,如果單子拿下來就能給我一筆分成,我還指望靠這筆錢找房子呢!
可是經理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
我意氣風發坐飛機去 S 市,灰頭土臉坐高鐵回。
一到公司門口,我頓時氣得腦子都充了血。
白自安竟然安排自己的媽來我公司鬧。
他那個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媽竟然在我們公司前臺撒潑打滾,誰都扶不起來,還帶着兩個人在那裏拉橫幅。
「我真是命苦啊,怎麼攤上了這樣的一個兒媳婦!」
「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錢,她說分走就分走,怎麼有這個臉的啊!」
我當時結婚的時候也沒有要彩禮,離婚的時候也只是按照法律規定分夫妻財產的一半,白自安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我本來可以起訴他的!
白自安的媽還在那捶胸頓足。
「她自從嫁給我家自安就沒上過班,全靠我兒子養!現在勾搭上了別的男人就要跟我兒子離婚!還要分一半的財產!」
周圍的人不明就裏,連連點頭,看我的目光也滿是不贊成。
「做人可不能這樣!」
「結了婚就要一心一意啊!」
可我在家裏待了好幾年,根本一時之間想不到合適的話來辯解。
「我要報警,你污衊我!」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你家不是處處看不起林柔姐嗎?那爲什麼還要來阻止她入職?」
我下意識轉頭,發現是我們公司今年新招的大學生賀獵,跟我前後腳進來,平常一口一個林柔ƭű⁶姐喊得特別甜。
「上次我就看見了,悄悄來塞辭職信的人是你吧?」
我氣得眼前發黑,幾乎要上去扇這個老太婆一耳光。
「你知道拉橫幅造謠是犯法的嗎?」
白自安的媽頓時就有點慌了。
「你可別亂說!」
賀獵嗤笑一聲。
「現在到處都是攝像頭,要不要我調出來給你看?」
「林柔姐人這麼好,肯定是你兒子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你家還來鬧,想讓她辭職,我說你們這家人怎麼這麼壞啊?」
白母左右張望,肉眼可見地慌了,想跑還嘴硬。
「關你什麼事啊?我們自家的事,不會你就是那個姘頭吧!」
我把賀獵往後推了推,面無表情地舉着手機走到白母面前。
「我報警了。」
「剛纔你對我的一切造謠我都錄下來了,你再在這裏斷舌頭造謠,我就把這個視頻舉報到白自安單位去!」
「他這輩子都別想提拔了!」
白母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寶貝兒子,見勢不妙,轉身就想跑,邊跑還邊罵。
「小娼婦,小賤人,顯着你了!」
可我沒想到,警察竟然在這時來了。
直到白母和那兩個拉橫幅的人被一起抓走,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出警速度什麼時候這麼快了?
我的手機在此時震了一下。
「別怕。」
是湯惟恩。
我按熄屏幕,剛纔劇烈的心跳在這時才緩過來。
賀獵也在此時湊過來,眼睛亮亮的,像等待表揚的小狗。
「小柔姐別怕,惡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
我衝他笑了笑。
「謝謝你。」
進去之後,我以爲我會被同事們用異樣的眼神看,沒想到大家對我都很同情。
「趕緊去廟裏拜拜,回去用柚子葉洗個澡,也太倒黴了遇上這種人。」
「沒事兒沒事兒,下次再看見這傻逼一家我們幫你打出去。」
「什麼垃圾玩意兒!」
我笑着笑着,眼圈就忍不住紅了。
當天晚上,白自安就換了個陌生號碼給我打電話來了,十分氣急敗壞。
「林柔,你瘋了嗎!怎麼把我媽送進警察局了?」
「你讓她來我公司鬧之前,沒想過這是犯法的嗎!」
白自安那邊的氣焰這才消了點。
「我也……我也只是想嚇嚇你,你老老實實回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我氣得胸Ţųₖ口發堵。
「你就沒想過,這對我的名聲是多大的損害?」
白自安那邊還挺振振有詞。
「反正你又在家不上班,外面怎麼傳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嫌棄你。」
「傻逼!」
我終於忍不住罵出聲。
「白自安你再讓人來鬧我工作,我就把你媽發癲的視頻發去你單位!你就徹底別想提拔了!」
白自安也氣壞了。
「我媽都說了,有個年輕男的特別維護你,你是不是又勾搭上新男人了!」
「我媽說得對,你這種女人就不能在外面,天天勾三搭四……」
「滾你媽的蛋!」
我氣得掛了電話,完全不明白當年在校園裏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大概是怕我舉報,白自安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都很安分。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憋了個大的。
眼見後天就要去領離婚證了。
他竟然利用手裏那一點點權力,讓稅務局的人上門來查我們公司偷稅漏稅!
上來就是查過往五年的賬,硬說我們有通過向子公司轉移利潤偷稅漏稅的嫌疑。
緊接着,消防又來了。
財務和總裁辦看我的表情簡直像要生吞了我。
就在這時,白自安又恬不知恥地用陌生手機給我打電話。
「老婆,你現在感受到權力的用處了嗎?」
「我這麼努力,歸根到底也只是爲了我們的小家,爲了我們未來的生活能過得更好。」
「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不對?」
他還想說什麼,我懶得聽他的屁話,掛斷了電話,順便把這個號碼也拉入了黑名單。
手裏有一點點權力就想着濫用,我突然明白了湯惟恩在提到白自安時臉上的那抹輕視是爲什麼了。
這種人,難當大用。
我的手機在這時又響了起來。
是湯惟恩。
他對我說:
「沒事,一切有我。」
稅局的人沒多久就走了,說是沒查出什麼問題,消防的人也是一樣。
當天晚上,湯惟恩就遞給了我一份調職申請。
是白自安自己寫的。
他自願去偏遠地區工作,支援鄉村建設,在負責的鄉鎮脫貧之前不主動申請回來。
我不知道湯惟恩對他做了什麼。
但是我知道,那是他之前寧可把我送上湯惟恩的牀也絕不願意去的地方。
「他怎麼會同意的?」
我忍不住問他。
湯惟恩笑了一聲。
「坐牢還是流放,他當然知道哪個更好一點。」
我還在猶豫,手卻突然被他捉住,整個人都緊繃了。
他身上還帶着酒氣,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低頭在我手指上吻了吻。
他問我。
「你高興了嗎?」
我不得不承認,那個瞬間,我的心跳加速了。
-12-
拿到離婚證的那天,白自安整個人頹唐得不得了。
他鬍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也不知多久沒打理了,身上還有濃重的酒氣。
「老婆,不離婚好不好?」
他像個復讀機一樣在窗口反覆拖延,後面的人都開始不耐煩了。
這次還是上次那個工作人員,不過她這次被打過招呼,不敢再勸和了。
他「撲通」一聲給我跪下,整個人聲淚俱下。
「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這一個月我沒有一天能睡好覺,我後悔得不得了,我們回去好不好?我是真的愛你啊……」
「跟你回家?」我面無表情地反問他。
白自安點頭如搗蒜,他以爲我回心轉意了。
「對啊,我們回去,等生了孩子,你就安心在家照顧我和孩子,我把我媽也送走,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別做夢了。」
「你這一個月,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想方設法攪黃我的工作,逼我放棄離婚,白自安,你要臉嗎?」
「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你只是不但升職失敗了,還要被流放到偏遠山區,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時候纔想起來我了。」
「怎麼,怕下次再有需要的時候沒老婆送上領導的牀啊?」
白自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這些年來不都是我在養你?」
「那是因爲我上一份工作也是你搞掉的!」
眼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我的聲音也絲毫沒有收斂。
「我大學畢業工作得好好的,你怕我認識別的男人不要你了,就跑去我公司舉報,害我丟工作,讓我當家庭主婦。」
「嚐到第一次的甜頭,又來下手第二次,你賤不賤啊?」
「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都在泥裏爛掉抽掉!」
白自安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抬手就想打我,卻在看見旁邊的湯惟恩時收住了腳步,整個人有些訕訕的。
「湯、湯總。」
我嘲諷地笑了聲。
「原來喝醉酒也不是分不清哪些人可以打的啊?」
白自安臉漲得通紅,可他根本不敢對湯惟恩動手,真要動手,他這輩子都別想回 B 市了。
拿到離婚證後,我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坐在湯惟恩的車上,看着白自安的身影越來越小,這個爛人總算徹底離開了我的生活。
誰知道沒過幾天,湯惟恩喝多了,應酬回來得很晚,țũ₈是田祕書送他回來的。
我趕緊去廚房給他做了碗醒酒湯。
出來的時候,湯惟恩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田祕書告辭離開的時候,「不小心」落下了一份診斷單。
是白自安的雙腿骨折診斷報告。
誰把他的腿打斷了?
我還要再仔細看看,不料斜刺裏突然伸出一隻手,抽走了診斷報告。
「小田做事真是越來越不仔細了,扣他半個月獎金。」
可他雖然這麼說,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彷彿在求表揚。
我終於忍不住,伸手敷衍地呼啦了一下他的頭髮。
「好好好,做得漂亮——啊!」
我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一時間天旋地轉,他居高臨下壓在我身上,侵略性鋪天蓋地壓下來,我幾乎要窒息了。
他一下一下親吻我的手腕、脖頸,卻始終不碰嘴脣。
啞聲問我:
「做得好,不應該給我一點獎勵嗎?」
他也不急着催我回答,就這麼一下一下地緩緩親吻、含吮,我的身體一點點發熱,絞緊的腿被他強制性打開,終於忍不住,抬手環住了他結實的脖頸。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都痠痛得厲害,幾乎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
而湯惟恩竟然還能心情很好地親手在廚房做早飯。
見我醒了,他低頭過來親了我一下。
「早飯做好了,起來喫。」
我動了一下,感覺連頸骨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喀拉聲。
我這才知道。
之前那次他究竟有多收斂。
他眼看着我喫完了,想起他的做菜不洗碗原則,我正準備去洗碗,卻被他輕而易舉打橫抱起來。
我頓時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除了洗碗,也可以用別的方式補償做飯人的辛苦。」
他笑着低頭再次親吻了下來。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人的體力怎麼能好到那個地步。
簡直是老禽獸。
-13-
公司正處於發展期。
我開始有更多的出差機會。
對於這件事,我原本以爲湯惟恩多少會抱怨幾句,可他聽說之後卻只是點點頭。
「注意身體,我相信你能做好。」
我終於理解網上那句。
「日子怎麼可能跟誰過都一樣?」
因爲上次的事情,我和賀獵也漸漸熟悉起來,有時也會經常一起約箇中午工作餐。
可是我發現,好像事情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賀獵會刻意記住我隨口提到的小紅書上某家本市爆火的網紅甜品,跑一兩個小時的路去買了送過來。
當然,他是請所有人一起喫。
但是擺在我面前的,絕對是我提到的那個口味。
他會想方設法跟我排同一趟出差,好幾次還悄悄升艙,騙我說是航司超賣。
我加班的時候,他一定也會「加班」,一起下班的時候約我一起去喫夜宵。
……
次數多了,我才發現,這位似乎是個隱藏的富二代。
我沒有佔別人便宜的意思,在他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之前,我告訴他。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賀獵愣住了,臉色也迅速沉了下去。
我還以爲他會說出一些類似於我是不是無縫銜接之類的懷疑,畢竟時間連得實在是太近了。
結果沒想到,他竟然咬牙切齒。
「我怎麼又晚了!」
「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比我更好!」
直到有一次,湯惟恩來接我下班。
他遠遠看見湯惟恩之後,整個人像被大雨淋溼的小狗,徹底地頹唐了下去。
「好吧,我承認姓湯的確實馬馬虎虎。」
?
他怎麼會認識湯惟恩?
直到上車之後,我還在迷惑。
卻被湯惟恩撈過來重重咬了一口。
我頓時嚇了一跳,推他。
「你幹嘛?」
「年輕帥氣的男同事好看嗎?好幾次晚上送你回來的就是他吧。」
我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忍不住笑。
「怎麼,你喫醋了?」
湯惟恩故意哼了一聲,扭開頭去。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故意鬧點彆扭喫點醋,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他有意無意把我的手往他腰腹上拉。
我終於醒悟。
哦,難怪最近在家裏的健身房裏加大訓練量,感情是在這裏等着呢。
晚上,他更加身體力行地讓我「好好」體會了一把他的特訓成果。
還逼着我承認。
「到底是我好還是男同事好?」
我都快要暈過去了,就差最後那一點點,卻偏偏被他吊着,整個人上不去也下不來,都快被燒死了。
「你,是你。」
結果老男人竟然還故意放慢了速度。
「哦?你還比過?」
我終於忍無可忍,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你愛上不上,不上我換人了!」
他一下臉色就變了,冷笑起來。
「你還真想着換人?」
然後就被他捉住腳踝拖回來,被他整整折騰了一晚上,什麼 angry s*x 之類的……整個人都要廢了。
事後他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我都快睡着了,卻聽到他說:
「小柔,我們結婚吧?」
我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你知道我有多囊……不容易懷孕的吧?」
之前跟白自安在一起的時候,因爲多囊一直沒懷孕,我被白母刁難過很多次,實在不想再受這種罪。
不料他撈起我的手,充滿愛意地親吻了一下。
「沒關係,又不是治不好,實在不行我把自己給結紮了,我父母那邊就說是我不行,誰都怪不到你頭上。」
我從來沒想到竟然有人會說出這種話。
而他抱住我,心滿意足的樣子。
「我從來沒想到會遇見你。」
「只要能擁有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14-
誰能想到,曾經視我爲珍寶的那個人,卻在白月光回國之後做到了這個地步?
其實不是沒有感覺的。
這段時間湯惟恩變得很忙,晚上回來得也很晚。
我以爲他只是剛好趕上半年這個各種報告總結會議都很集中的節點,所以比較忙,卻忘了以前他再忙的時候,都不會忘記對我身邊情況的關注。
人啊,只要想關心誰的時候,哪怕在中央臺直播都能抽空回你消息的。
不是嗎?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我低頭看了一眼。
「下午三點,清雅齋。」
是湯母的。
湯惟恩早就帶我回過家,但是湯家父母對我都是淡淡的。
不難理解,按照他家的家世,肯定首選是門當戶對的大院子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像我這樣有過婚史的孤女。
當然,他家人不會像白母那樣潑皮無賴,他們只需要無視我就夠了。
而現在。
他已經一週沒回來,也沒有給我任何消息了。
我向上一條條翻着消息,大片大片的綠色消息,我卻越看越冷。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當然是從賀雨茜回國開始。
十二點的鐘聲一響。
灰姑娘被打回灰撲撲的原形。
不同的是,我沒有水晶鞋,只有「她不配」的羞辱。
我到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湯母依舊是那副貴婦的矜持冷淡勁兒,我在她面前坐下,她當沒看見,而是自顧自把我在原地晾了好一會。
我是請假出來的。
見我要走,湯母終於端不住了。
「長輩讓你來,竟然還遲到?」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算我哪門子的長輩?」
湯母頓時噎了一下,氣得臉都紅了。
「惟恩是不會娶你的!」
「雨茜已經回來了,如果你但凡知趣一點,就應該現在離開他!」
「是湯惟恩讓你來找我的?」
我問她。
湯母向來視湯惟恩爲驕傲,哪能容許我抹黑半點她的心肝寶貝。
可她被人捧慣了,也說不出什麼沒教養的惡言。
「你配不上他!」
「哦,」我應了一聲,「所以你準備給我多少錢,打發我離開他呢?」
湯母瞪大了眼睛,終於沒能忍住。
「你的教養呢?」
「我建議你還是對我禮貌一點,」我衝着她笑了笑,「雖然湯惟恩沒有結婚,但是我有他在我婚姻存續期間強暴我的證據。」
「現在他眼見就要提拔,如果把這東西拿去給紀委,你說他還能這麼順風順水往上走嗎?」
湯母的臉色頓時變了,她用那種見了鬼的表情看着我。
「強暴?」
我終於忍不住冷笑起來。
「對啊,你的好兒子,在明知我中了藥的情況下強暴了我。」
湯母滿臉都是難以置信,連嘴脣都因爲震驚過度而微微顫抖。
「怎麼可能?」
「你可以去查一下,我的前夫現在應該還在山裏放羊,他之前爲了提拔,給我下了藥,把我送到了湯惟恩的牀上,而這一切,是湯惟恩默許的。」
最後擊垮她防線的大概是我給她看的一張照片。
我跟湯惟恩第一次發生關係後保留的婦科棉籤。
我的衣服被撕爛了,留在賓館,沒能成爲物證,但是我回家之後藉着洗澡的機會,留存了證據。
看到脫氧核糖核酸檢測時間和物證之後。
湯母整個人都發起抖來,她不可能接受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兒子成爲強姦犯。
「不,這不可能!」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在我面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女人崩潰,然後告訴她。
「給我一筆錢,替我辦好護照,我可以離開湯惟恩出國,再也不回來。」
「那你要把證據交出來。」
湯母還是保留了幾分理智。
「我會的。」ťŭ⁼
我提起包。
「對了,我想去美國讀書,我本科是 985 大學畢業的,現在想去國外學金融,我不挑,排名 top50 的都可以,我想,您應該能替我辦到。」
「你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湯母惡狠狠地瞪着我,可惜沒什麼殺傷力。
「您也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我轉身走了出去,聽見在我身後,傳來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心中的鬱氣終於散了一點。
-15-
跟湯母分開之後,我的某寶突然響了一聲。
代辦說我的簽證辦理得很順利,沒意外的話大概三天後就能拿到,告訴我可以提前開始準備買機票了。
我想了想,還是給湯惟恩打了個電話。
被他按掉了。
我給他發了個微信,約他見一面。
又約了打胎手術。
這個孩子跟我,終究還是沒有緣分。
很久之後,湯惟恩回了我消息,說他今天很忙,要到明天才有空。
我算了算時間,剛好是我走的最後一天,也算是有始有終,挺好的。
沒想到做完手術打車回去的時候,剛好見到他的車停在國貿外面,我忍住小腹的隱隱作痛,彷彿自虐般下了車,戴上口罩,跟了上去。
原來他在和賀雨茜選戒指,難怪說今晚很忙。
剛好國貿這裏光黑珍珠和米其林就有好幾家,怕是選完之後還要喫飯,喫完飯之後……算了,終歸是很忙碌的。
湯惟恩的神色很溫柔,看賀雨茜的眼中有光,這場景我曾經在他眼中見過,只是現在光出現在他看別人的時候。
「喜歡這個?」
「有點太大了。」
「沒關係,喜歡就買。」
賀雨茜頓時笑起來。
SA 也眉開眼笑,不失時機地湊趣。
「兩位感情真好,好事將近了吧?」
賀雨茜抱住湯惟恩的胳膊,滿臉都是幸福的嬌羞。
「很快了。」
SA 又是一疊聲的祝福。
田祕書看見了我,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我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去打擾那兩個人,轉身離開了。
小腹越來越痛,我渾身都是冷汗,連的士司機都問我要不要去醫院,我謝絕了他的好意。
回去緩了一會之後,我就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牀頭擺着我和他一起去遊樂園抓的玩偶,客廳的桌上還有一起去拍的拍立得撕拉片,冰箱裏還有之前買回來沒喫完的我喜歡的香芋口味冰淇淋。
雖然沒有住多久,但是才發現房子裏竟然填了那麼多生活的點滴。
我一樣一樣把這些東西都清理出來,扔到垃圾桶裏,再把它們都拿到外面的垃圾站倒掉。
新人要來了,舊人的東西就沒必要留下礙眼了。
最後剩下那件我挑好的婚紗。
最開始選的時候,是湯惟恩陪我去的,是一條鑲嵌珍珠、造型優雅的魚尾婚紗,他從後攬住我的腰,下頜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鏡子的眼裏是滿滿的欣賞。
「老婆,你真美。」
我怔怔地看着它很久。
之前和白自安結婚的時候一切從簡,我們甚至連結婚都是旅行結婚。
這次……我抱着它去了外面,一把火燒掉了。
他送的那些昂貴的包包首飾衣服我都沒要,結果最後清出來帶走的,還是最開始我帶來的那些東西,連一個行李箱都沒裝滿。
現在回想起來,還挺感謝自己那時的先見之明的。
從一開始來這裏,就沒指望自己能夠留下來,現在只是夢醒了而已。
人終究還是要活在現實裏。
晚上我特意做了幾個菜。
可是等到湯惟恩回來的時候,菜已經涼透了,面上糊了一層噁心粘膩的油,讓人徹底倒了胃口。
他看了一眼周圍,下意識皺了皺眉。
「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從這裏搬出去嗎?明天我讓小田找人來替你搬。」
「嗯,可以的。」
我應了一聲,反正我馬上也要走了。
「你的婚禮是什麼時候?」
他沒有做聲,而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了?」
我只覺得好笑。
「別擔心,我不會去你結婚現場鬧的,我只是想……祝福你一下而已。」
「大後天。」
他回答得很簡明扼要。
雖然早就知道,但心還是彷彿被什麼揪了一下,我努力對他笑了笑,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
「那,祝你幸福。」
湯惟恩好像被微微觸動了一下,他嘆了口氣。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眼見他竟然想伸手抱我,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幸虧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賀雨茜的聲音在那邊嬌滴滴地響起。
「湯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外面下雨了,我好害怕……」
也不知是爲了守什麼新世紀的男德。
從進門開始,湯惟恩一口水都ťŭ̀₇沒喝,甚至都沒坐下,衝我掌心向內,四指向外揮了揮,那是一個很明確的拒絕手勢。
我停在原地。
「我現在就回來。」
他轉身就哄着賀雨茜走了。
他出門之後,我收起臉上的眼淚。
男人不就愛看幾個女人爲他要死要活嗎?
也算對得起湯母給我支付的高額遣散費了。
手機在這時又響了一聲,是一條陌生號碼的消息。
「你這種撈女別白費心機了,只要我一個電話他就會老老實實回來。」
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將那幾盤菜都倒進了廁所,然後拖着自己的箱子離開了湯家。
-16-
我辦理了辭職,說準備出國留學。
同事都很捨不得我,紛紛約我喫飯。
我時間緊張,大多數單約都推了,最後經理拍板。
「大家一起請林柔喫個散夥飯!」
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想着最後悄悄去把賬結了,沒想到卻被人搶先一步。
是賀獵。
他已經提前把單搶了,坐在前臺旁邊的沙發裏,抱着頭,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大狗。
見我來了,他頓時抬起頭,有些慌亂的樣子。
「小柔姐……」
我停下腳步。
「多少錢,我轉你。」
他看起來很沮喪,「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麼清楚嗎?」
「我想我們並沒有那麼熟,對吧,賀少?」
「爲了姐姐來接近我,看樣子你們姐弟感情一定很好。」
他更沮喪了。
「對不起。」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只是爲了你姐姐而已。」
「我聽說了你要走,」他彷彿下了什麼決心,破釜沉舟道,「我想跟你一起去,重新追求你!」
……這可真不行。
我連忙拒絕。
「雖然……」
他看過來的眼珠子黑漆漆的,我沒來由感覺到了一陣寒意,從善如流地轉了個口。
「如果你覺得愧疚,有個忙還真要幫一下。」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好像剛纔的陰溼感只是我的錯覺。
「我準備明天就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湯惟恩和你姐姐的婚禮也在明天,我想,送走我這個潛在風險,你應該很願意幫這個忙?」
「如果湯惟恩有什麼懷疑的話,請幫我攔住他,越晚讓他發現我走越好。」
賀獵狐疑地看着我,小少爺雖然天真,但並不蠢。
「爲什麼?」
我儘可能將語氣放得更誠懇一點。
「因爲去美國的學位和機票都是湯夫人給我搞定的,我很擔心……」
我沒有說完,但是留白足夠他們這些上等人在心裏腦補一萬種好戲了。
賀獵想起湯惟恩的手段,臉色也不太好看。
「行吧。」
他又補充了一句。
「等婚禮結束我就來找你!」
我敷衍地應了一聲,完全沒往心裏去。
誰知道後面要不是他,我的逃跑大計險些胎死腹中!
湯惟恩竟然會找人把我「押送」到新住處去。
他向來爲人謹慎,這個時候更是,事事思考周密,處處安排妥當,什麼大鬧結婚現場,根本不可能。
可也就是這樣,才讓人更心涼。
我實在沒辦法,給湯母打了電話,她親自出手,這才把湯惟恩安排看守我的人調開。
當中一系列緊張刺激不必多言。
但是這麼一耽擱,眼看就快要到登機的時間了!
偏偏天降暴雨,我不會開車,打車軟件前面排了一百多號人,根本輪不上!
眼看就要超時,一輛車停在了我面前。
是賀獵!
我詫異。
「你這會兒不是該送你姐姐出門嗎?」
賀獵扭開頭,有些彆扭。
「她那裏人多,你這裏就一個人,我送了你馬上就回去。」
我的心裏有些酸澀。
等到下車的時候,已經距離登機時間很近了,我拒絕了他送我的請求,自己拎了箱子就走,臨走前衝他笑笑。
「多謝。」
我知道他在身後看着我,可是我沒有回頭。
我毫不猶豫地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飛機,我的姨媽會在那裏等我。
關機前,我收到了一條信息。
是賀獵的。
他說。
「一路順風。」
我最後看了一眼機場的土地,將手機卡掰斷,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飛機。
將前塵過往一併徹底拋下。
-17-
湯惟恩辦婚禮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裏有一絲恐慌,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了。
他知道林柔對他很失望。
但是……
賀雨茜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身上的婚紗是 VERAWANG 的高級定製,全手工縫製,上面星星點點的碎鑽隨着她的腳步熠熠生輝。
可那個瞬間,他的眼前晃了晃,出現的卻是林柔身上那條一字肩的珍珠魚尾婚紗。
還有最後走的時候,她那雙含淚的眼。
「湯哥,過了今天,你就是我的老公了。」
賀雨茜笑得甜美,可湯惟恩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心中的慌亂感越來越多。
他和雨茜從小一起長大,湯父湯母年輕的時候是典型的聯姻夫妻,各玩各的,家裏除了保姆沒有其他人。
賀父賀母也對他很好,小時候他幾乎是在賀家長大的。
他還記得自己八歲的時候,牽着五歲的賀雨茜到所有人面前宣佈。
「長大了以後我要娶雨茜當老婆!」
他們就這麼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從小豆丁到青春少女,他原本以爲他們真的會這樣一直走下去。
直到賀家因爲站錯了隊,賀父被人清算入獄,賀雨茜連夜出國,他家人本來逼着他跟賀雨茜劃清界限,可他抵死不從,拼着去參軍,去爆發衝突的邊境線立功,所有的功勳都是他用自己的鮮血換來的。
最危險的時候,是和毒販對戰,他身上中了八槍,肋骨斷了三根,打開的腹腔裏全是鮮血,醫生都以爲他救不回來了。
可他還是拼死從地獄裏爬了回來。
卻在剛睜眼收到賀雨茜的消息。
她說。
「湯哥,我們分手吧,我不能連累你。」
然後就徹底失去了音信。
湯惟恩頹廢了很久才緩過來,身邊一直也沒有別的女人。
直到遇見林柔。
跟林柔在一起的時候,最開始只是因爲她跟賀雨茜長得很像。
可相處久了,就發現她跟雨茜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賀雨茜是典型的大院子弟,熱情明媚;林柔像是一朵江南的白蓮花,自有一股溫柔動人。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如果雨茜沒有回來,他肯定會娶林柔。
可是,雨茜回來了。
賀家的事情有翻案的可能,雨茜眼淚汪汪地來求他,說只要結婚就能把賀家從牢裏撈出來,又說賀父這些年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如果再等下去,他就要死在牢裏了……」
「哪怕,哪怕不能翻案,能減刑讓爸爸辦個保外就醫也好啊,現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湯家,湯哥,要是你不幫我,我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想起小時候賀父賀母對他的諸多關懷,他實在對雨茜說不出一個「不」字。
「結婚可以,但是等賀家的問題解決,我們就離婚。」
賀雨茜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湯哥,你不是說最喜歡我的嗎?」
「雨茜,」湯惟恩認真地看着她,「我不想騙你,以前我確實是說過要娶你,但是現在我有了更愛的人。」
「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叔叔阿姨的事情,我責無旁貸,婚內我不會碰你,但是湯夫人應該有的尊重和待遇我都會給你。」
「等賀家的事情全部解決,安頓好賀叔叔和阿姨之後,我們就去辦離婚手續。」
他伸手摸了摸賀雨茜的發頂,彷彿她還是當年那個搖搖晃晃跟在他身後的小妹妹。
「雨茜,你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
眼淚從賀雨茜妝容完美的臉上滑下來,她眼睛通紅地抓住湯惟恩的手,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湯哥,我當時不知道你那時候重傷,我只是不想連累你……」
「我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湯惟恩看了她許久,終於還是強行把她的手從胳膊上拉開。
「雨茜,對不起。」
他知道這件事情是對不起林柔,當時在兄弟面前那麼說也是爲了替賀家撐場子。
林柔一定很生氣。
她看起來是柔順的性格,其實骨子裏倔得很,還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能把人哄過來。
想到林柔,湯惟恩就忍不住放緩了臉上的神情。
他把外套穿上,伸手打開門。
「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在他身後,響起賀雨茜終於壓抑不住的哭聲。
看着他匆匆離開的腳步,賀雨茜的得體終於裝不下去了。
她給賀獵打了個電話。
「人送走了嗎?」
「嗯,我看着她進的登機口。」
賀獵並沒有急着開回來,他的車停在機場外,他現在正仰着頭,看着林柔乘坐的那架開往美國的飛機從空中劃過。
流暢的機身在湛藍的天空中拉出一道白色的尾煙,越拉越高……
「臥槽——」他突然在電話裏爆了一句粗口,整個人的表情瞬間變得煞白。
賀雨茜聽見那邊驟然響起的警報,手機都嚇得險些從手裏飛了出去。
「怎麼了?」
「阿獵,阿獵?你沒事吧!」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裏纔再次響起了賀獵的聲音,帶着難以掩飾的顫抖。
「姐,林柔乘坐的那架航班,從天上掉下來了。」
「什麼?」
賀雨茜的手機頓時脫手摔出,掉在了地上。
-18-
湯惟恩掏出手機,打通了小田的電話。
「林柔在哪?」
小田那邊明顯有些愣,可迅速反應了過來。
「林小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搬到新居所去了。」
可是湯惟恩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還是不放心。
「你去替我看一眼。」
「是。」
雖然已經吩咐小田了,可他想了想,還是給林柔發了個消息。
「小柔,等我回來,我們談談。」
消息後面跳出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林柔竟然把他拉黑了?!
湯惟恩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打電話給小田,對方還在趕去的路上。
更奇怪的是,母親一直沒出現。
他掏出手機給林柔打電話,那邊提示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怎麼回事?
他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除了賀雨茜的事情之外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不順心的事。
偏偏這次,他連續點了好幾下煙都沒能點着,他煩躁地把打火機一扔,覺得心頭煩躁感更盛。
明明是預告了晴天的草坪婚禮,天上突然就開始下起暴雨,把現場擺設、蛋糕、鮮花都淋得一塌糊塗。
賓客們也被淋成落湯雞,被侍應生緊急帶去換衣服重新化妝。
現場一片混亂。
處處都透着不順利。
湯夫人過了很久纔出現,她臉色煞白,還是小田扶着她進來的。
之前小田的電話也沒打通,現在總算見到人,湯惟恩立即快步走了過去,壓低聲音問。
「到底怎麼回事?」
小田臉色一片慘白。
「領導,我沒有找到林小姐。」
湯夫人的視線躲閃,渾身都在微微發抖,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兒子。
湯惟恩越想越覺得不對。
「您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嗎?」
湯夫人抖得更厲害了,她和這個兒子從小就不親近,湯惟恩又過分有主見,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被他這麼質問,她根本撐不住。
「林柔、林柔……」
湯惟恩終於沒忍住,怒喝出聲,「林柔怎麼了!」
湯夫人被這麼一嚇,終於沒繃住。
「她坐的飛機,從天上掉下來了。」
湯惟恩的臉色在那個瞬間變得慘白!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就朝外走,「小田!」
湯夫人嚇呆了,紅着眼睛衝上來拉他。
「惟恩!賓客們都在外面!你不能這個時候走!」
湯惟恩低頭看着自己的母親,這個養尊處優,一輩子都沒受過任何風雨的貴婦,如果目光能化作實質,那她大概已經被戳了一萬個洞了。
那眼神太可怕,湯夫人竟然有些害怕,下意識退了一步。
「惟恩!」
湯父也在這時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雙眼通紅的湯夫人,看向兒子的眼神頓時就不悅了起來。
「都要上臺了,你還在這裏鬧什麼?」
「雨茜都在等你了!」
湯惟恩靜靜地看着父母,突然譏諷地笑起來。
「你們做了什麼?」
湯夫人的臉色更白了,整個人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別以爲我不知道,賀家之所以被舉報,是你安排人做的吧,爸爸。」
湯惟恩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這件事歸根到底是你們欠賀家的,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現在,讓開!」
他在墜機現場整整待了一個禮拜。
可是飛機剛好爬升到指定高度的時候突發墜毀。
從那麼高的位置掉下來,人體會直接汽化,連屍體都找不到。
他到的時候,山上的山火甚至都沒熄滅,整個現場瀰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燒焦的味道。
沒有人。
沒有殘肢。
也沒有……隻言片語。
湯惟恩踉踉蹌蹌地在現場找了很久,只找到了林柔的一個帶着珍珠的蝴蝶結髮飾。
這個髮飾他曾經無數次在她頭上見過。
背對着他下廚的時候,他從背後把她一把抱住,她整個人都會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蹦起來。
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時候,嫌他礙事,用手把他的臉推開……
但那無一不是鮮活的、靈動的。
他近乎茫然地抬起頭,入眼所見全是還冒着黑煙的飛機殘骸,有家屬陸陸續續趕來,有現場救援人員來請示他安排。
湯惟恩強迫自己從劇烈刺激帶來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一條條將命令安排下去,居中指揮協調,像一根不會倒塌的主心骨。
整整七天,他沒有離開救援現場。
眼睛通紅,鬍子拉碴,身上名貴的西服也成了髒兮兮的鹹菜。
湯父湯母不是沒來勸過他,卻都在他困獸般的表情中讓步了。
最後連賀雨茜都來了。
可是湯惟恩一意孤行。
「萬一她還活着,在等我救她呢?」
這種表情,在他當年得知賀雨茜要和他分手時出現過一次。
而現在,隨着林柔的遇難,又出現了。
直到最後一名救援人員撤出現場,徹底沒有任何生還希望,他才終於眼前一黑,往後倒了下去。
湯惟恩在結婚當天拋下新婚妻子,發瘋般趕去墜機現場的消息迅速傳遍了 B 城的上層圈子裏。
可賀雨茜有湯家父母的聯手作保,並沒有淪爲棄婦。
湯家手段了得,將這件事美化成了湯惟恩爲了現場救援,不惜暫緩結婚。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併不在此。
可是本來大衆就只需要一個能說得過去的藉口,真相到底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湯惟恩後續查出林柔之所以成功出逃,自己的母親居功至偉,回去就發了好大的火。
「誰讓你插手的?」
湯夫人最後被逼到幾乎崩潰,畢竟票也是她買的,學校也是她聯繫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裏知道飛機會掉下來?」
「我還能怎麼辦?我給她賠命行不行啊!」
湯父也不敢做聲。
他們原本只是想把湯惟恩的人生撥回正軌,他的兒子那麼優秀,怎麼能隨便娶一個離異的女人?
可他們誰都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湯惟恩什麼都沒說,轉身出了門。
可也是從那一天起,他再也沒回過老宅。
-19-
這件事當然不可能瞞一輩子。
所有人想當然地以爲,行李當然應該跟着人走。
在某個機緣巧合下。
湯惟恩查了當天的登機記錄,發現並沒有林柔登機的記錄。
相反,她登上了另一趟飛往巴黎的飛機。
湯惟恩簡直欣喜若狂。
「林柔沒死,我要出國去找她!」
可他最後還是被攔了下來。
湯惟恩的級別太高,沒法出國。
法國不像是國內,找起人來輕車熟路,還有遍地都是的「天眼」系統,而我的姨媽也並不在繁華的市區。
這樣一來,又再次耽擱了找人的進度。
以至於當我再次見到故人的時候,已經是半年之後。
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田祕書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涉密等級沒有湯惟恩高。
見到我的時候,他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林小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擠過去。
「讓讓。」
眼見我就要關門,田祕書頓時急了,他連忙伸手去攔門,要不是我反應快,險些把他的手指給夾住。
「林小姐!領導和賀小姐只是假結婚!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田祕書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噼裏啪啦把之前湯惟恩的所作所爲向我說了一遍。
末了充滿期待地看着我。
「他們沒有領證,只要您回去……」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和湯惟恩已經分手了,他無論和誰結婚都與我無關。」
田祕書傻眼了。
「以後請不要再來打擾我。」
進門後,姨媽笑着跟我打招呼。
「寶貝兒,你回來了?今天上學累不累?」
「還好,」我衝她微笑。
老太太沖我調皮地眨眼睛,「那有沒有認識新的小帥哥?」
「姨媽!」
「外面那個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老太太問我,「他在外面等了你一天了,我沒聽你提起過有這樣的朋友,就沒有替你邀請他進來。」
「您是對的,」我抱着她親了一口,「是國內那個人的祕書,他出不了國。」
老太太變臉如翻書。
「讓他滾!」
田祕書雖然灰溜溜地滾了,但是湯惟恩卻並沒有放棄。
他人雖然來不了,但是各種禮物從來沒少過。
「小柔,我等你回來。」
我轉手就把那些扔進了垃圾桶。
老太太連連誇我有骨氣。
誰料下次更多的送過來,還附上一封湯惟恩的手寫信,誠懇又真摯。
「小柔,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請讓我贖罪。」
我ṭüₖ直接告訴郵遞員不必送了。
可自由散漫的法國人委委屈屈地表示。
「本來我應該尊重一位 lady 的意見,可是……他給的太多了。」
我:「……」
可是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賀獵。
我在學校門口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大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久,突然用力抱住我。
「小柔姐,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嚇了一跳,用力,我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你幹什麼?」
大概是我動靜太大,旁邊路過的幾個金髮碧眼的法國男同學頓時靠了過來。
「你幹什麼!放開 Lin!」
賀獵也就是一時激動,抱了我一下很快就鬆開了。
「你不知道得知你還活着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
「自從飛機失事之後,我一直在後悔,如果那天我沒有送你去機場就好了,是我把你一手送上了死路。」
他說着說着,聲音幾乎哽咽起來。
「你還活着,真的……真的太好了。」
直到這時,我才久違地有了一絲愧疚感。
「現在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我的冷淡讓他很受傷,賀獵幾乎有些難以置信。
「你就對我說這個?」
「需要我提醒你,你是爲什麼認識我的嗎?」我提示他,「你來找我,你姐知道嗎?」
賀獵幾乎要炸毛。
「那爲什麼你可以原諒湯惟恩,卻不能原諒我,明明他纔是更過分的那個!」
我詫異。
「我什麼時候原諒他了。」
賀獵還在蓄力。
「他——」
卻聽到我的話之後戛然而止,張口結舌好一會,臉上竟然露出喜色。
「沒原諒啊,沒原諒就好——」
我搖搖頭。
可賀獵突然站起來,用力抱了我一下。
「你等我!」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一溜煙跑了。
再看見他是一個月後,他正大光明在學校裏同我打招呼。
「林柔!我也來讀研了!」
我頓時兩眼一黑。
接下來的日子,我被賀獵纏得不勝其煩,連帶着班上的同學都打趣我。
「Lin,那個華國小帥哥是不是喜歡你?」
「他可太熱情了。」
我統統否認。
到後來,賀獵實在無計可施來問我。
「林柔,你到底怎麼樣纔可能喜歡我?」
他想了想,又搶在我開口前補充道。
「又或者說,有沒有可能?只要有可能的話,我可以等。」
我拒絕了他。
賀獵一開始目的就不純,即便他追到法國,這件事也無法改變。
尤其我和他當中,還隔了一個賀雨茜。
而現在,賀雨茜站在了我面前,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她看起來瘦了很多,咬着嘴脣看着我,整個人有些神經質的樣子。
「我懷了湯惟恩的孩子。」
我看都沒看她一眼,從她身邊路過。
賀雨茜睜大了眼。
「林柔!我說我——」
「又不是我的孩子,關我什麼事?」
我的態度明顯激怒了她,賀雨茜幾乎有些失態了,上手就來抓我的胳膊,我一個不防,她長長的指甲戳進我的肉裏,頓時疼得我嘶了一聲。
賀雨茜還在尖叫。
「賤人!你在得意什麼!」
「他爲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婚禮上!」
「什麼救災搶險,他根本就是爲了去救你!」
她的臉都有些扭曲。
「憑什麼?」
「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把我當回事,一個個都來騙我!」
我皺着眉企圖將胳膊從她手裏抽出來,另一隻手摸出手機給賀獵打電話。
「把你姐姐接走,她——」
那邊賀獵的聲音又急又快。
「我馬上就來,你幫我控制一下她,她又——」
手機被髮瘋的賀雨茜重重打在地上,整個屏幕都裂了。
「都給我去死!」
眼看賀雨茜竟然伸手把我往馬路上一推,與此同時,轉角處一輛 teenager 開着的機車正轟鳴着朝我的方向撞過來!
我的瞳孔瞬間緊縮!
就在這時,一股巨力傳來,將我狠狠地推開。
身後傳來一陣剎車和撞擊的悶響,我驚慌回頭,正看見一個人被撞飛了出去。
是湯惟恩!
他不是不能出國的嗎?!
在他身後不遠處,是勃然變色的田祕書!
我嚇得渾身都發軟了,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腿已經軟成了棉花。
賀雨茜也嚇傻了,她想上前,卻被田祕書那邊跟着的幾個保鏢給牢牢控制住,她頓時發瘋尖叫起來。
「放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
我伸手顫抖着想去扶湯惟恩,可是他渾身都是血,還有源源不斷地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冒出來,連帶着手也彎成了奇怪的弧度。
我不敢碰他,怕造成二次傷害。
他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就暈了過去。
湯惟恩被送進搶救室,大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搶救室外的紅燈彷彿不祥的眼睛。
我身上手上全部都是湯惟恩的血,整個人都在發抖。
「林小姐,」田祕書剛纔一直在忙着調度聯繫,找救護車,聯繫大使館,這會纔有空過來,整個人已經恢復到了訓練有素的樣子,身後還跟着一個醫生。
「您也去檢查一下吧,還有這一身衣服……」
我搖搖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可怕。
「我就在這裏等他。」
田祕書勸道,「做個檢查就回來,您身上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不然感染了就麻煩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腿上都是大片血肉模糊的擦傷,剛纔竟然沒能感覺到疼。
就這麼一會功夫,他的手機響了好幾次,知道田祕書還有很多事要忙。
「行,我一會自己去。」
他如釋重負,連連道謝。
賀獵也終於趕到了。
在看見湯惟恩的情況時,他倒吸一口冷氣,在看到我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幾乎要給我跪下了。
「林柔,我姐她……精神狀況不太好,我這就帶她回國,你不要起訴她好不好?」
「她……」
他看起來簡直要哭了,用力揉了一把臉。
「我知道這件事很對不起你……」他頓了好一會,頹然低下頭,「就當……看在我曾經送你去機場的份上。」
說實話,我還挺羨慕賀雨茜的,有個願意爲她付出一切的家人。
「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湯家那邊你自己解決。」
賀獵如蒙大赦。
「謝謝。」
「還有,」我對他說, 「你回去吧,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感動,並不代表我聖母不記仇。
賀獵的肩膀徹底塌了下去。
「……好。」
湯父受限制沒法出國,湯母趕到國外的時候, 湯惟恩的手術已經做完了, 但是人還在 USI(重症監護病房)裏觀察。
隔着玻璃往裏看, 湯母腿一軟,險些坐倒在地上,我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看我的表情很難以形容。
任何一個正常的母親,在看見導致自己兒子受傷的罪魁禍首的時候, 大概態度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尤其她還本來就那麼討厭我。
可許久後, 她啞聲對我說。
「林柔, 對不起。」
這一刻, 她只是一個心疼兒子的母親。
大概是在共同困境下人總會有共同的話題。
她開始絮絮叨叨跟我說湯惟恩的小時候。
說他從小就不愛哭,是大院裏的孩子王, 讀書時也沒讓他們操過心, 優秀到令人側目。
說那時候她和湯父兩地分居, 忽略了孩子的成長。
說等他長大了, 想要維護母子感情找不到辦法, 想憑藉自己的經歷給孩子指路,卻弄巧成拙。
我靜靜地聽着。
最後,她沉默許久, 說。
「是我和他爸爸對不起他。」
湯惟恩醒來已經是一週之後,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沒有碰過她, 她是騙你的。」
他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粗糲。
我嘆了口氣, 伸手握住了他的。
湯惟恩的眼睛亮了。
再後來, 湯惟恩他一五一十把之前的事情解釋了個清楚。
我這才知道,原來賀家當年的落難, 跟賀父站錯隊有關。
賀父跟湯父曾經是過命的交情,當年沒能護住老友, 湯父一直深感不安,想給老友的女兒找個好歸宿。
「他的救命之恩讓他自己去報。」
「之前是我看不穿自己的心, 現在賀雨茜已經被送回國內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了。」
「對不起, 你可以原諒我嗎?」
-20-
等我再回來的時候, 已經是五年之後。
姨媽已經去世,老太太年輕時有一個刻骨銘心的愛人,是個法國軍官,可惜死在了二戰中。
老太太固執的等了他一輩子。
「我和約翰已經在上帝面前發誓在一起了, 上帝在看着我。」
我把這個頑固的老太太跟她的約翰埋在了一起,又替她擦了擦落灰的墓碑,像平常替她擦老花鏡一樣。
向她告別。
「我要回去啦。」
剛出機場, 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有人在等我。。
湯惟恩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 靠在奔馳 G65 上, 手裏夾着一根點燃的煙, 他英俊的太過令人側目, 來來往往的人都看他。
看見我出來,他隨手將煙掐滅,又大步朝我走過來。
「回來了?」
他的眉目氤氳在呼吸的熱氣中, 有些模糊。
我靜靜盯着他,沒有回答。
北城今日,又落雪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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