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替嫁小倉鼠

嫡姐被指給了殺人不眨眼的將軍顧妄。
我塞了滿嘴糕點。
主動接過了她被淚水浸溼的喜服。
「姐姐別怕,我替你嫁!」
畢竟誰能拒絕一隻成精的小倉鼠呢!
後來,我踩在顧妄頭上作威作福。
唯一的代價,就是夜夜被他揉圓搓扁。
呲着毛,在他掌心癱成一塊鼠餅。

-1-
「姐姐,我替你嫁!」
「易棠,此話當真?」
嫡母少見地失態,死死攥住我的袖口。
我點點頭,看向哭得雙眼紅腫的嫡姐。
她有心上人,我知道。
就算沒有,嫡姐性子軟,也是受不住暴戾出名的將軍顧妄。
Ṱű₃接過沾滿淚痕的喜服,我朝着姐姐俏皮地眨了眨眼,想逗她笑笑。
「姐姐平日待我很好,糕點都分給我,我願意替她嫁。」
嫡姐捂着嘴拉着我的手,哭到徹底失聲。
「母親,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出嫁後,您要善待我姨娘。」
嫡母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含着淚點頭。
「你放心,日後我不會再苛待你姨娘。」
姨娘站在門外,壓抑的啜泣聲傳進我耳中。
等到回到自己院子,姨娘纔敢放開聲音。
「我的棠兒,陛下指婚,是故意想用女子去承受顧將軍的暴戾脾氣,你不能去啊!」
「娘,我有本事傍身的,不用擔心。我去了,嫡母不針對你,你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娘氣紅了一張臉。
「你有什麼本事?你就算是個精怪,也只是只小小的倉鼠罷了!」
我瞬間愣在原地。
「娘……你怎麼知道我是……倉鼠……」

-2-
從前我雖能化成人形,卻仍舊喜歡以原型生活。
我就住在娘院子的角落裏。
她那時懷着身孕,挺着圓鼓鼓的肚子,每日在牆角給我留下穀物。
偶爾正巧遇見我曬太陽。
她便會用細長的指尖輕輕戳我鼓鼓的臉頰。
後來她生產,叫得聲嘶力竭。
濃厚的血腥味讓我害怕。
我便悄悄溜進了產房守着她。
產婆從她身下抱出一個血糊糊的小人。
那小人全身青紫,發不出絲毫聲音。
「嘖嘖,作孽啊……這姨娘本就體虛,若是看見這死胎,怕是命也不保啊……」
不想讓她死。
於是我趁無人注意,化成了人形鑽進襁褓裏。
「哎喲,活了活了!姨娘真是好福氣!」
那時我初入人世。
並不知道,當時娘眼角落下的一滴淚是爲死去的孩子流的。
成婚那日。
嫡母準ťũ⁶了姨娘送嫁。
她隔着蓋頭,說着只有我一人聽見的耳語。
「棠兒,若是不開心,就回來,變成倉鼠娘也養着你。」

-3-
婚房門打開。
我坐直身子,等着喜娘指引流程。
一隻大手卻徑直扯了我的蓋頭,還牽連了幾朵珠花。
「送禮?我看你們是陛下派來看我聽不聽話的吧!
看到了嗎?易家女在這兒呢!滾!」
男人寬肩窄腰,身上彌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眉眼間盡是壓不住的暴戾神色。
他反手抽出長劍。
砍得幾個宮人四散而逃。
顧妄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害怕地縮進牀角,企圖用被子蓋住自己。
他提着長劍步步逼近。
距我一步之遙的時候,我突然渾身僵硬,呼吸心跳瞬間停止,倒在了牀上。
本能的假死反應,讓我無法動彈。
顧妄冰冷的劍挑起我身上的寢被。
長滿厚繭的粗糙手指掐上了我的人中。
「唔……放手!」
我被迫提前在危險下甦醒。
使勁拍打着男人的手。
「嗚嗚……痛死了……」
我揉着紅腫的人中,小聲控訴顧妄的殘暴。
顧妄沒看我,自顧自脫了外衣。
躺在牀的外側。
不一會兒就響起輕微的鼾聲。
這就睡着了?
一點都沒把我小倉鼠放在眼裏!
我捂着火燒般的人中,氣憤蓋過了恐懼。
一口咬在顧妄粗壯的胳膊上。
抬眼偷看。
很好,沒醒。
我繼續啃啃啃……
直到啃到牙酸,出了氣,我才窩在一邊睡了過去。
方纔被一通啃都沒醒的男人,此刻卻悠悠睜開了眼。
看了看沾染口水的小臂,眼中閃出幾分別樣的意味。

-4-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
不爲別的,只爲躲開顧妄這個殺神。
在廚房摸了幾個包子,就偷偷跑到丫鬟都不去的角落裏。
蹲在角落,吭哧吭哧喫了起來。
「咕咕——」
「誰在哪兒?我聽見你肚子叫了,快出來!」
一個小男孩灰頭土臉地從旁邊草叢裏鑽出來。
小心翼翼蹲在旁邊,盯着我手裏的包子。
我試探地給他遞了一個包子。
「喫嗎?」
他的睫毛顫了顫。
擰着手指,手足無措地掙扎了半晌。
才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話。
「謝謝姐姐……」
我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指尖的灰,才把包子遞給他。
他紅着小臉,小口小口咬着包子。
我戳了戳他的小臉,看着倒是比我像倉鼠。
「你叫什麼名字?」
「顧欒……」
顧欒?
似乎是顧妄的同胞弟弟。
世人都說,殺伐果斷的大將軍顧妄唯一的一點真心和溫情,都留給了他的弟弟。
我轉了轉眼珠,看向前面軟乎乎的小孩。
雖然搞定顧妄並非易事,但若是能讓他弟弟開心,在將軍府立足應該不算困難。
「我叫易棠,是你嫂嫂。這幾天是不是你哥哥大婚,下人把你給忘了。」
顧欒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我往他身邊湊了一點,神祕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
「那我來陪你玩,好不好?」
法術順着手指流出,瑩白色的光點在空中彌散。
小顧欒連包子也忘了喫。
微張着嘴巴,瞠目結舌地指着我的手指。
我輕輕把手指貼上他的嘴巴,噓了一聲。
「這是我們的小祕密,不能告訴別人哦!」
「嗯嗯,不告訴別人!我和嫂嫂的祕密。」
小顧欒忙不迭點着頭。
又好奇地捏着我的手指翻來覆去地看。
「什麼祕密?連哥哥都不告訴嗎?」

-5-
「啊——」
突然出聲的顧妄,嚇得我和顧欒齊齊炸了毛。
我們倆的包子脫手落地。
兩人死死抱在一起不敢睜眼。
還是小顧欒先反應過來,拽了拽我的頭髮。
「是哥哥……」
「咳咳……」
我乾巴巴咳了幾聲,順了順炸毛的頭髮。
「我知道,這,這不是怕你害怕嘛,就陪你叫一下。」
顧妄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我們,又用下巴點了點小顧Ţŭₜ欒。
「說來聽聽,什麼小祕密,連哥哥都不能告訴?」
小顧欒黑溜溜的眼睛無措地晃了幾圈。
小腳在地上蹭蹭,嘴裏嘟嘟囔囔。
「是小祕密呀……不能告訴哥哥……」
「嫂嫂下次見。」
不知道他小小的身子,從哪兒練出來的速度,一溜煙就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只剩下我跟顧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顧妄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笑了。
「你倒是有本事,哄着我弟弟團團轉,竟是有連我也不能聽的祕密了。」
我賠着笑,左右看看。
看到顧妄腰上沒掛佩劍才鬆了口氣。
真怕他下一秒就抽劍將我砍了。
「平日裏若是沒事,你就多陪陪顧欒,照顧好他,饒你不死。」
我老老實實點頭。
大着膽子扯扯顧妄的衣袖。
「那你跟我說說,顧欒看着挺膽小的,是爲什麼?我也好想辦法讓他開朗些。」
顧妄揮手拍掉我的手。
眼神中蒙上一層仇怨。
「都是因爲那些人……」

-6-
顧妄的爹,在顧欒出生前就死在了服徭役的路上。
而他們的娘在生下顧欒後,也血崩而亡。
那時的顧妄年歲也不大。
獨自抱着襁褓裏的弟弟,一家一戶地磕頭磕過去。
只爲了給弟弟求一口救命的奶水。
後來爲了求生,顧妄只能出去做工。
爲了不讓弟弟跑丟或被壞人拐走。
他用鎖鏈將小顧欒鎖在了落腳的破廟裏。
「那天工頭看我可憐,多給了我兩文錢。
我就買了小欒一直想喫的糖葫蘆,可是等我回去的時候,卻看見……」
顧妄淡漠的眉眼,此刻泛着紅,眼角也沾染了些晶瑩的痕跡。
「那些人解不開小欒腳上的鎖鏈,就又在他脖子上套了一條。他們竟然敢把小欒當做狗戲耍。
那天雨很大,我那時身子弱打不過他們。只能被丟在院子裏眼睜睜看着他們逼迫小欒學狗叫,喫老鼠的屍體。」
我心口泛上細密的疼,眼眶湧出酸澀。
我心疼小顧欒,也突然有些心疼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那後來,你們是怎麼脫身的?」
顧妄看着我,微微挑起嘴角。
他明明在笑,眼中的痛苦卻藏不住,指尖也繃得發白。
「我也是那日才知道,糖葫蘆不止可以用來喫,那麼細的竹籤竟然也可以讓人痛苦告饒。」
顧妄沒繼續說下去,只是格外認真地看着我。
「你若是想報復我,只管朝着我來……若你是真的喜歡小欒,就對他好些。」
「我當然是真心對他!弟弟那麼可愛,我不會害他的!」
顧妄甩甩衣袖大步走開,卻又突然回了頭。
「那日是大雨,我自那日後,每逢雷雨便會有癔症。
輕則噩夢,重則……傷人。你記得離我遠些。」

-7-
不知是不是顧妄殺生太多。
一張嘴硬生生被老天降罰成了烏鴉嘴。
他同我說過雨天會發癔症後,竟接連七天都是雨天。
我牽着小顧欒,站在他緊鎖的房門口。
「顧妄!你沒事吧?」
「無妨,你帶着小欒去休息吧。」
所幸顧妄沒有傷人的跡象,每晚來問他,聲音也都正常。
我帶着小顧欒回了房間。
剛給他掖好被子,窗外便是一道驚雷劈下。
小顧欒瞬間小臉皺成了一團,害怕得往被子裏縮了縮。
「別怕,嫂嫂在這裏陪你。」
往日小顧欒都會蹭着我的手,乖乖入睡。
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地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嫂嫂,你去看看哥哥……打雷的時候,哥哥的癔症會嚴重,我擔心他。」
我安撫了小顧欒兩句,便又匆匆回到了顧妄房前。
「顧妄!你還好嗎?」
房中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燭火中顧妄的影子在房中狂亂地揮砍着長劍。
「滾開!唔……」
大概是癔症中不慎傷到自己,顧妄發出一聲悶哼。
我急得跳腳,房門又被顧妄鎖死。
跺跺腳,「倏」的一聲變回原型,從門的鏤空處鑽了進去。
顧妄的頭髮散亂地披在肩頭。
寢衣被汗打溼透了。
一雙眼睛混沌無神。
我攀着他的衣袍爬上肩膀,雙爪扯着他的耳朵大喊。
「顧妄!你清醒一點!」
「滾開!都滾開!不許傷害我弟弟!」
顧妄揮劍的力道極大,差點把我摔下去。
我狠狠心,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8-
疼痛讓顧妄有片刻的清明。
我趁機打了一道法術進他的眉心。
他踉蹌兩步跌坐在牀榻上。
我想了想,沒有變回人形。
而是把毛茸茸的自己塞進了他的手心。
以前我娘孕晚期難受到睡不着時,我就會偷偷把自己塞進她手心。
摸着我的毛毛,她總能睡得很好。
果然,顧妄熱烘烘的手下意識揉搓着我。
「快點休息!」
我伸出腿,在他掌心蹬了蹬。
顧妄揉了我一刻鐘。
我懷疑他是想將手心的汗都擦在我毛毛上。
在他終於睡着後,我也不敢離開。
只能拖着小短腿,爬到他鎖骨上。
一屁股坐下。
「真難伺候啊——哄完小的還要哄大的……」
把自己團吧團吧,窩成一團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被煩人的手指戳醒的
顧妄拎着我的後頸肉,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氣鼓鼓地撓了一頓空氣。
「幹什麼!沒見過倉鼠精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顧妄難得露出一個真心的笑。
把我拎在手上晃了晃。
「沒見過,更沒見過發餿的倉鼠精。」
說完還捂着鼻子扇了扇。
我用爪子搓起一縷毛嗅了嗅。
果然一股子酸臭味。
忍不住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啊——都怪你!你把汗都搓到我毛毛上了!快給我洗澡——」

-9-
差使着顧妄用香胰子給我搓了三遍。
又給我擦了香粉。
我才心滿意足地癱在牀上。
救了顧妄一次以後,他脾氣好多了。
讓他端茶倒水也不生氣。
「還是做鼠好哇——牀有這麼——大!」
叩叩——
「哥哥……你好些了嗎?我沒找到嫂嫂,她沒事吧?」
小顧欒跑進來,拉着顧妄的衣袖。
眼睛滴溜溜在房裏掃了一圈,小眉頭皺了起來。
「哥哥,你,你打嫂嫂了嗎?嫂嫂是不是生氣走了,你是不是沒有媳婦了……嫂嫂呢……」
小顧欒眼眶裏飛速聚集了水霧。
我趕緊支棱起來,大聲叫他。
「小顧欒!我沒走!我在這兒呢!」
「嫂嫂!」
小顧欒小心翼翼地把我捧在手心。Ťûₓ
「嫂嫂你怎麼變成小倉鼠了?」
我蹭了蹭他的手。
「驚不驚喜?喜不喜歡?」
小顧欒把我捧到臉頰邊,輕輕蹭蹭。
「喜歡的,嫂嫂好可愛!」
下一秒,我騰空挪轉,暈暈乎乎到了顧妄手上。
他語氣不善。
「摸什麼?她是你嫂子。」
小ƭû⁴顧欒鼓鼓腮幫子,小聲嘀咕。
「小氣鬼哥哥。」
我也跟着嘀咕。
「小氣鬼顧妄。」
顧妄沒說話,只是手上兀自加大了力度。
把我揉推開來,成了一張鼠餅。
我被揉成鼠餅無力掙扎,接受命運的推拿。
小顧欒氣得直跺腳。
而顧妄則是挑釁地看着自家弟弟。
我們三人都沒注意到。
窗邊有道黑影停留了許久。
最後在窗紙上留下一個細小的孔洞。

-10-
自從知道我是倉鼠成精後。
小顧欒越發粘着我。
不再縮在府邸的角落裏,開朗了不少。
或許是因爲小顧欒的轉變,顧妄對着我也多了幾分寬容。
這日,我正和小顧欒窩在一處畫畫。
顧妄皺着眉大步衝進來。
看見我們兩個似乎才鬆了口氣。
「你們這兩日沒出門吧?」
我和小顧欒一起搖搖頭。
「後面一段時間你們也別出門了,這兩日京城死了好幾個人,說是……妖怪喫人,鬧得人心惶惶。」
顧妄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不是懷疑,反倒是不安。
我趕緊手忙腳亂鋪開妖力,心裏咯噔一下。
「顧妄,我沒在附近感受到妖力。」
顧妄眉頭皺得更深了。
「不太對勁,這幾日你們在家待着,我出去探查一下。」
顧妄出門後,我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無論是鬼怪還是精怪其實都不常見。
我在京城待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見過其他的精怪,甚至沒聽過這種傳聞。
如今卻一下子冒出來個妖怪,還殺了這麼多人。
恐怕是……
「夫人!御林軍把將軍府圍了!」
門衛急匆匆跑來,一句話還沒說完,御林軍已經衝進了府中。
他們的刀尖幾乎要戳到我臉上。
「我們接到舉報,將軍府夫人爲妖怪化身,殺人作亂,帶走!」
我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和顧妄都猜對了。
只是我們都沒想到,皇上竟然敢直接衝進府中抓人。
「嫂嫂!」
我捕捉到混亂中一道細小的叫聲。
小顧欒躲在假山後面,只露出一雙淚眼汪汪的眸子。
他急得滿頭汗,卻始終不敢在生人面前衝出來。
我的雙手被粗糙的麻繩反綁在身後。
關節被御林軍擰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我忍着疼,用妖力將聲音傳進小顧欒耳中。
「別怕,在家等你哥哥回來。」

-11-
我被帶進了一座暗無天日的刑室。
裏面貼滿了黃底紅字的符咒。
那些符咒對我毫無影響。
但帶着倒刺的鞭子,卻讓我痛到抽搐。
「說!你是如何殺了那些人!」
我想說,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厲害。
除了用法術炸些小火花逗小顧欒開心。
我用的最多的就是懶得動時,用法術隔空取物。
不過既然能平白用好幾條人命來誣陷我。
大概也不會聽我解釋了。
「顧妄……你再不來救我,我真的要死掉了啊……」
錚——
一柄劍飛來,擋開了即將落下的鞭子。
「我的夫人,你們也敢動?滾開!」
顧妄一柄長劍揮退了所有人,替我解開了繩索。
我軟軟地倒進他懷裏。
撐着最後一點力氣,纔沒當着這麼多人變回原形。
顧妄單手提劍,單手抱着我。
我靠在他懷裏,有氣無力。
「小顧欒沒事吧?」
「沒事,只是嚇壞了,在家一直哭。」
顧妄威名在外,無人敢攔。
只是走出地牢的時候,一位笑面虎似的內侍攔住了我們。
「顧將軍,陛下請您過去一趟,也傳了御醫替夫人看傷。」
顧妄收了劍,抱着我到了皇帝那裏。
太醫在內室替我上藥包紮。
皇帝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顧妄啊,有人看見了你家夫人是妖怪,京城裏又死了人,此事朕可以幫你壓下來,只不過……」

-12-
「呵……陛下大可直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看見我是妖怪的人,是皇上放進將軍府的老鼠。
而那些死在「我」手裏的人,也是皇上的手筆。
可皇上依舊一副爲難的模樣。
猶豫了半晌纔開口。
「邊境上又有小股軍隊集結,若你能贏下這一戰,自然不會再有人置喙你夫人的身份。
只不過……國庫空虛,能撥給你的人手不多,恐怕Ṱű⁺需要顧將軍以一敵十。」
顧妄沒有猶豫,甚至沒有開口討價還價,直接領了旨。
顧妄抱着我回了府。
小顧欒就衝了過來,趴在我牀頭,紅着眼流淚。
一雙眼已經完全腫成了核桃,只剩下一絲淺淺的縫隙。
「嫂嫂……對不起,是我膽小,才讓你被壞人抓走的。」
我揉揉他的頭,看向顧妄。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顧妄冷笑了一聲。
「邊境的大部分外敵早被我打沒了,這次集結的只是最後一小部分,根本用不着我去。
他無非是想借外敵之手殺了我。畢竟只要贏了這一仗,百年內再無外敵,這是他最後除掉我的機會。」
「陛下這是陽謀,他知道我不會把你置於流言之下,更知道……我絕不會輸,定然會驅除外敵。」
顧妄大力揉揉小顧欒的頭。
揉得他小腦袋前後搖擺。
「哥哥要出征了,以後哥哥不在,就該你保護這個家了,你得保護嫂嫂。知道嗎?」

-13-
小顧欒眼中包着一汪淚。
卻硬是沒流出來。
他認認真真點頭,仰頭看着顧妄。
「我會勇敢的哥哥!再也不會因爲害怕,讓嫂嫂被抓走了!」
顧妄再次穿上了盔甲。
從前看他穿着盔甲,坐在高頭大馬上領兵回京。
只覺得他殘暴血腥。
如今他寒冰般的盔甲上,依舊染着經年不散的血腥味。
我卻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指。
「平安回來。」
「放心。」
顧妄走後,小顧欒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
不再躲在府中無人處,也不再躲在我身後。
他學着顧妄的模樣,替我找來大夫治傷,又打點着我的飲食起居。
還每日在門口取了信。
乖乖坐在我旁邊,念給我聽。
「哥哥說他們已經開戰了,一切都好。」
「嫂嫂,哥哥今日說,圍剿了敵人的部隊,是小捷!」
……
「哥哥他們贏啦!哥哥說打退了最後一支部隊,馬上就可以回來了!」
我的傷好了,就和小顧欒一起忙活起來。
把顧妄的衣服、被子都拿出來洗了曬了。
替他書房掃了灰。
又研究了幾道時新的菜式,等他回來嚐嚐鮮。
只是做完這些,我們沒等到顧妄班師回朝的消息。
反而接到了「將軍於追繳敵軍途中失蹤,生死未卜」的消息。
小顧欒瞬間蓄滿淚水。
卻又狠狠咬着下脣,沒讓淚水流下。
我攥攥他的小手。
「你在家等着,我去宮中看看怎麼回事。」

-14-
我纔不信什麼失蹤的鬼話。
顧妄那樣的人絕對不會莫名其妙就失蹤。
我變成原型,偷偷竄進了皇帝的書房。
他正看着密信,撫須大笑。
「好好!哈哈哈!顧妄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副官會背叛自己。墜下山崖,邊境狼羣聚集,就算摔不死,也得被狼羣生吞活剝了!」
他合上信,隨意地從手邊拿出一柄匕首,丟在地上。
對着來報信的親信吩咐道。
「你把這個帶給顧妄的副官,告訴他,他的家人朕會替他安排好,至於他……朕需要一個能絕對保守祕密的人。」
我恨恨地咬牙,轉身回了將軍府。
一到將軍府,我便在房中哭天喊地,幾乎整座將軍府都亮起了燈火。
我把憂心忡忡的小顧欒拉進房,低聲對他說。
「我要去找你哥哥。是皇帝害了他,這幾日皇帝必然會找人來探查。你不能讓其他人發現我不在府中。」
小顧欒眼睛亮了亮,狠狠點頭。
「嫂嫂你放心,家裏有我!」
他頓了一下,聲音染上哽咽。
「嫂嫂……你一定要把哥哥救回來……」
爲了不引人耳目。
我幾乎什麼行李也沒帶。
化成原型出了府。
直到出了京城,才變回了人形。
我買了一匹好馬。
又用法術包裹着馬蹄,馬不停蹄奔襲三日纔到了邊境戰場。
我的法術在趕路時就幾乎耗盡。
可我不敢停下。
想到皇帝說的「墜下山崖」。
我在山崖邊,瘋狂放出法術,尋找顧妄的身影。

-15-
可戰場太大了。
又全是兩邊將士的屍首。
找到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實在太難了。
就在我堅持不住的時候。
我發現了山崖下的一塊地方,聚集了大量狼羣。
分明有這麼多屍體,空中禿鷲也是遮天蔽日。
爲何狼羣要聚集在那一處。
「狼羣雖食腐,卻以活物優先……」
我瘋了一般朝着那處奔去。
「顧妄!」
他的盔甲碎了,頭髮被血糊在臉上。
可我卻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走開!」
我用盡最後的法力,朝着狼羣發出威壓。
狼羣呲着牙逼近了兩步。
我死死盯着頭狼,不敢鬆懈。
「嗷嗚——」
頭狼發出一聲痛呼,往後退着跑開了。
狼羣散去。
我力竭趴在顧妄胸口。
輕微到幾乎停滯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緩慢。
顧妄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傷口也不再流血。
不是癒合了,而是血液幾乎流乾。
我慢慢趴到他耳邊,撇撇嘴。
「怎麼辦啊……我沒力氣帶你去鎮上看大夫了,而且你這傷也太嚴重了,大夫也救不回來吧……」
我把手放在丹田。
慢慢張開嘴。
一顆金色的妖丹從口中緩緩吐出。
「分你一半吧……畢竟你是爲了我纔來打仗的。」
我將妖丹一分爲二。
輕輕貼上顧妄冰涼的脣。
妖丹分出去的瞬間,我體內傳來震盪。
如同海浪拍打礁石。
劇烈的疼痛一次又一次拍向我。
無暇去看顧妄的情況。
我昏死了過去。

-16-
再醒來的時候。
我周身暖乎乎的。
抬頭轉了一圈,才發現我變回了原型,正窩在顧妄腿上。
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了荊棘枝丫,在亂石中生了一堆火。
「顧妄!你好點了嗎?」
我想變回人形,卻只是在原地蹬了蹬腿。
顧妄沒有我想象中的欣喜。
反倒是一臉嚴肅地盯着我。
「你用什麼東西救的我?你……變不回來了?」
我表面大度地揮揮爪子。
「就是半顆內丹而已啦。再修煉就好啦!你沒事最重要。」
實際心裏卻在滴血。
「嗚嗚嗚……我的內丹,不知道還能不能修煉出來,還能不能變成人形。」
我想到在皇帝書房聽到的消息,又趕緊抓了抓顧妄的手。
「是你的副官害了你!他被皇帝收買了!」
顧妄聽了我說的,沉默了片刻。
臉上沒有絲毫憤怒。
只是嘆了口氣,滿是遺憾。
「我知道……他已經死了,那日我們圍剿後回營帳,他突然說了些奇怪的話。
說他老母親爲了他熬瞎了眼,他妻子剛生產,是個男孩。
又說他對不起我……然後就用馬將我踢下了山崖。」
「我看到他用劍穿透了胸腔,也跳了下來。」
顧妄用手指了指不遠處一灘乾涸的血跡。
「他被狼喫了,若不是他……大概被喫的就是我了。」
淚水在我眼眶裏轉了又轉。
最後只化成一句嘆息。
「都怪皇帝!」

-17-
顧妄養了幾日傷,便帶着我啓程回京。
一路上我便舒舒服服窩在他胸口。
他的手下看着我,都是一副見鬼的表情。
「將軍,這老鼠……」
我朝Ṫúₓ着說話的人呲呲牙。
被顧妄一個手指按回衣領裏。
「是倉鼠。你把這封信上的內容傳到京城去,傳得越廣越好。」
「是!將軍。」
我不知道他讓下屬傳的是什麼。
只知道這一路上,實在是舒服。
水是顧妄捧在手心喂的。
乾糧也是他掰成小塊餵給我。
甚至在他懷裏待得無聊了,還能跳上他的頭頂。
抓着他的頭髮,耀武揚威。
路上幾日下來,顧妄的下屬全然對我畢恭畢敬。
遇到好看的小花,也要笨手笨腳編了花圈送給我。
然後收穫顧妄一個殺人般的眼神。
就這樣一路晃晃悠悠回了京城。
以往顧妄殺神的名頭在外。
就算是戰勝歸來,也沒多少百姓敢在街邊迎接。
這次卻是剛進城,震天的歡呼聲便響了起來。
「恭迎顧將軍回城!」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夫人!」
……
原本躺在顧妄懷裏的我,一骨碌伸出頭來。
歪着腦袋問顧妄。
「怎麼聽着還有我的事兒?ţü₌」
顧妄嘴角翹了翹,把我捧出來放在肩上。
「回去再說。」

-18-
到了將軍府。
顧妄搓着我的毛,推開了大門。
「怎麼連個門衛都沒有?」
話音剛落。
一柄箭矢便直衝着顧妄的面門而來。
他受了傷,身手還有些凝滯。
差點沒躲過去。
他把我護在懷裏,拔出長劍。
皺着眉叫道。
「顧欒?」
府中半晌沒有聲音。
就在顧妄帶着我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一個身影跑了過來。
「哥哥!」
小顧欒瘦了很多,一雙眼睛更大了。
他猛地撞進顧妄懷裏,死死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
「哥哥!你回來了!府裏,府裏總是來人,我好害怕!」
原來在我走後。
雖然小顧欒依舊和我在府中一樣,每日給我房裏送喫食。
但皇帝還是沒打算放過將軍府。
埋在將軍府的臥底盡數出動,想殺了我和顧欒。
皇帝自傲,竟是派來普通的僕人暗殺顧欒。
所幸小顧欒聰明,在府裏設了陷阱。
竟是硬生生撐到我們回來。
小顧欒在顧妄衣襬上擦擦鼻涕和眼淚。
紅着眼,顫抖着嗓子。
「嫂嫂呢?她去救哥哥了。」
我怕他再哭。
便主動從顧妄懷裏跳到了他手上。
「我在這兒呢!小顧欒你太厲害啦!」
小顧欒小臉蹭着我, 眼淚糊了我滿身。
「嗚嗚嗚……嫂嫂你也沒事,太好了……」
我向顧妄投去求救的眼神。
他慢條斯理地把我從眼淚下救出。
一手拎着我,一手拎着小顧欒進了房。

-19-
我在顧妄袖口, 把身上的眼淚蹭幹, 纔想起來正經事。
「對了,城裏的百姓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很怕你嗎?而且我怎麼聽着他們感謝的人,還有我?」
顧妄一指頭把我戳得仰倒。
才眯着眼睛告訴我, 這些天他的小動作。
原來他找人散播了消息。
說我並非妖怪, 而是仙子。
於生死之際,奔赴戰場救了他一命。
而那些被妖怪殺死的人,則都是皇帝爲了陷害仙子, 使得下作手段。
我搓着身上的毛毛。
「雖然是真實情況, 但是感覺有點離譜。」
顧妄笑笑, 把我揉成鼠餅。
「這些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真正重要的是……皇帝剋扣軍餉, 害死了無數士兵。
從前我都是用將軍府的私產補上。如今這些賬本放出來, 百姓就知道他們去當兵的丈夫、兒子是死在自己最敬愛的皇帝手中。」
我抱住顧妄的手指,替他補上了下一句。
「而他們害怕厭惡的殺神將軍, 纔是真正關心士兵, 帶着他們一次又一次回家的英雄。」
雖然百姓不足以徹底推翻皇權。
但大批百姓聚集在宮門外, 甚至有百姓抱着參軍男丁的遺物,坐在宮門外哭喊。
皇帝迫於形勢, 昭告天下, 頒佈了罪己詔。
也不敢再針對將軍府有任何動作。
不過這些, 顧妄都不太在乎了。

-20-
「棠棠, 你再試試這個。」
我鼓着肚子癱在牀上撒潑打滾。
「我真的喝不下了!顧妄, 放過我吧!我只是一隻小倉鼠!!!」
顧妄一手按住我, 一手無情地往我嘴裏灌。
「棠棠, 我保證,這是今天最後一碗。」
今天最後一碗?
那就是明天還有!
我翻了翻白眼,感覺自己大概是第一隻被撐死的倉鼠精。
顧妄期待地替我揉揉肚子。
「怎麼樣?有什麼感覺嗎?」
「感覺我肚子裏有一片海……」
顧妄有些失望地放下碗, 垂頭喪氣地繼續替我揉肚子。
我有些不忍心看他這般模樣, 正要開口安慰他。
一股熱氣突然從內而外噴發出來, 幾乎要將我燒着。
「啊啊啊啊啊啊!好熱!顧妄你給我喝了什麼!」
熱氣在我體內橫衝直撞。
嘭——
我應該像個氣球一樣被熱氣炸開了。
我暈乎乎地聽到顧妄的驚呼。
「棠棠!真的有用!你變回人了!」
我看着自己細長的手指。
驚喜地跳進顧妄懷裏。
「我真的變回來了!這是什麼神藥?」
「是我的心頭血。前幾日找到了個遊醫, 他說之前在邊塞曾見過這種情況。被妖丹滋養的人類的心頭血,就是最好的修煉之物。」
我的笑容僵了僵, 忍不住有些心疼地輕輕按上他的胸口。
「幹什麼這麼着急……我多修煉幾年也是可以的, 取心頭血多疼啊!」
顧妄一把將我抱起。
「我們成婚已經快一年了, 總不能讓我一直對着一隻軟乎乎的倉鼠。」
我被拋進柔軟的被褥時, 忍不住踢了踢顧妄。
「你, 個,禽, 獸!居然對小倉鼠做這種事!」
顧妄笑得開懷。
「放心,你現在是人形, 我還不算太禽獸。」
兩個時辰過去。
身上的人還在不知疲倦地動作。
我咬咬牙,想變回原型。
顧妄卻將手指咬破放進我嘴裏。
暖流順着他的手指流出,在我身體裏衝撞。
「那遊醫說了, 指尖之血也有功效,棠棠,再堅持一下。」
我惡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流下兩行清淚。
我真是最委屈的小倉鼠精!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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