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月光

22 歲那年,顧宴深和白月光賭氣娶了我。
圈子裏都在賭我們撐不過三個月。
誰想我們竟磕磕絆絆走了七年。
就在大家感慨浪子回頭時,他毫無預兆地提出離婚。
「當年是我衝動了,對你不公平,離婚的話我會盡可能補償你。」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
因一份關鍵的共同資產凍結,離婚手續只能延遲一年。
到期那天,我如約回來辦手續。
卻撞見他在向白月光求婚。
見我來,他下意識把人護在身後,眉眼戒備:
「我會盡快和你辦完手續,你別爲難她。」
我悄悄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在這一年裏,我也答應了別人的求婚。

-1-
窗外暮色四合,室內燈火通明。
落地窗前的男人身材高大,筆挺的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料峭。
矜貴的側臉和婚紗照裏一般無二。
唯獨撐在玻璃窗上的那隻手,多了一隻新的戒指。
半個小時前,我推開家門。
卻撞見顧宴深正在求婚。
高大的男人站在灑滿玫瑰花瓣的客廳,虔誠地給面前的女人戴鑽戒。
我認得她。
喬知夏,顧宴深的白月光。
看到我,她臉上的驚喜瞬間轉爲驚嚇。
顧宴深下意識把人護在身後,眉眼間全是戒備:
「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其實回來之前,我給他發過消息。
只不過消息發出去後,和往常一樣,石沉大海。
我沒解釋,留下一句:「你們繼續。」
轉身進了客房。
外面的門開了又關,沒多久,顧宴深來敲門。
「我們聊聊。」
離婚協議書剛放到桌上,喬知夏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直到現在,二十分鐘過去,那邊依然沒有掛電話的意思。
我坐在沙發上,側眸望去。
高大頎長的男人斜靠着寬大的玻璃窗,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結婚七年,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慵懶鬆弛的模樣。
他眉眼溫柔,語氣輕快,是我從未聽過的耐心語氣。
全然忘了,他的合法妻子就在不遠處等他。

-2-
其實這不是顧宴深第一次無視我。
喬知夏回國那天,我在出差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小型車禍。
被送到醫院後,我給顧宴深打電話。
電話鈴聲在附近響起,卻遲遲無人接聽。
我循着鈴聲走出病房,正好看到顧宴深扶着喬知夏往隔壁病房走。
手機就在他手上,鈴聲一直未斷,他卻恍若未聞。
「怎麼不接電話?」喬知夏問他。
顧宴深看都沒看手機一眼,冷漠道:「騷擾電話。」
那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結婚七年,我極少給他打電話。
每一次我給他打電話,都是因爲有緊急事要他出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可沒想到,喬知夏一回來,他就能將一切都拋之腦後。
「你別緊張,就這點傷口,再晚點來都要癒合了。」喬知夏打趣道。
顧宴深神情肅穆:「你後面的第二輛車,有人沒救回Ŧüₛ來。」
喬知夏短促地「啊」了一聲,唏噓道:
「是啊,真的很幸運。就是不知道我後面那輛車上的人怎麼樣了。」
「阿深,待會兒你去打聽一下好嗎?如果不是後面那輛車,我可能已經……」
「不許說不吉利的話!」顧宴深打斷她的話。
喬知夏朝他做了個俏皮的表情,「那你待會兒幫我打聽一下好嗎?」
「好,不過要等你做完所有檢查……」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病房。
直到門被關上,我才慢半拍反應過來。
喬知夏就在我前面的那一輛車裏。
這一場車禍,只有我後面那輛車的駕駛員不幸去世。
而我非常幸運地保住了一條命。
但具體有沒有受傷,還得做進一步檢查。
想到簽字的事,我拿出手機,又撥了一次顧宴深的號碼。
這一次,他接了。
我看着他走出病房,輕輕掩上門才接起電話。
「什麼事?」
嗓音一如既往地淡漠,跟方纔和喬知夏說話時的輕聲細語全然不同。
「你在哪兒?」我問。
「公司。」
靜默片刻,我說:「我出車禍了,有個檢查要監護人簽字才能做,你能過來一下嗎?」
下一秒,顧宴深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
「姜歲,我沒時間陪你鬧。」
「我真的出了車禍……」
「姜歲!」他厲聲打斷我的話,「你明知道喬喬今天回國,現在鬧這出有意思嗎?」
我握着手機的力道一點點收緊,骨節泛白。
七年婚姻,味同嚼蠟。
顧宴深和我結婚之前,身邊就有喬知夏了。
可顧宴深到了適婚的年齡,喬知夏卻突然拋下他,另嫁他人。
顧宴深一氣之下,接受了家裏安排的聯姻。
在一衆名媛中,挑了我這個條件最差的暴發戶的女兒。
他圖我樣樣不如喬知夏,試圖用這樣的方法來報復她。
可沒人知道,我也有所圖。
我圖顧宴深這個人。
曾經以爲嫁給年少時愛上的男人是件幸事。
可這七年的婚姻生活,也沒讓我變得更開心。

-3-
「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顧宴深的話拉回我的思緒。
他拿了外套往外走,邊走邊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別亂跑,我很快就到。」
我站起來,「那離婚協議書……」
他只頓了頓,繼續往外走,「回來再籤。」
快要走到門口時,我再一次喊住他。
他眼底隱隱有了不耐之色,「什麼事?」Ṫû₈
「就現在籤吧。」我說,「我趕時間。」
顧宴深眉宇間染上濃濃的不悅之色,卻還是耐着性子解釋:
「喬喬她的鑰匙落在我這裏了,我先去給她送鑰匙。」
我定定地看着他:「籤個字,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況且,他今晚出了這個門,再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ẗů₆顧宴深薄脣抿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怎麼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
「今晚如果不是你突然回來,喬喬也不會這麼着急離開。」
一瞬間,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顧宴深,我們還沒離婚,你就把人帶到家裏,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們分居一年,除了沒辦手續,跟離婚有什麼區別嗎?」
猶如被滾燙的熱油迎面潑下,每一寸皮膚都發出尖銳的刺痛。
七年婚姻,不說我們的感情有多好,但顧宴深總是能面面俱到,把我的情緒照顧得很好。
一度讓我以爲,他早已放下了喬知夏。
如今看來,是我低估了喬知夏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年前喬知夏被她老公灌醉,送到合作商房間。
顧宴深趕到時,喬知夏已經被脫得只剩貼身衣物。
向來冷靜的男人把人打進了醫院。
甚至爲了保護她,把她接到了家裏。
我開玩笑地說:「你這個前任哥當得真是盡職,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要舊情復燃了呢。」
他斂眸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時我心裏「咯噔」一下,一種強烈的直覺湧上心頭。
離婚的念頭,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雖然後來是他開的口,卻是我等了好久的。

-4-
顧宴深還是離開了。
像是和我賭氣一般,離婚協議說不籤就不籤。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晚,天微微亮時,收到了喬知夏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顧宴深穿着浴袍在廚房做早餐。
緊接着,那邊又發來一條消息:
【抱歉,昨晚我不舒服,所以他留下來陪我了。你們都快離婚了,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緩緩打下一行字:
【不介意,麻煩你告訴他,讓他早點回來簽字離婚。】
但我不是一直都不介意的。
結婚七年,顧宴深潔身自好,即便他身邊的女人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靠近他半分。
所有人都以爲顧宴深是真的收了心,要跟我好好過日子。
就連我也這樣認爲。
可一年前,顧宴深的生日宴上。
他帶着喬知夏高調亮相。
至今我還記得旁人看我的目光。
鄙夷的。
嘲笑的。
幸災樂禍的。
他們篤定我不敢和顧宴深翻臉。
「姜家這幾年依仗着顧宴深背後的顧家拿下好幾個大項目,我看姜歲肯定不會跟顧宴深鬧。」
「她敢鬧嗎?這一鬧,不就把暴發戶打回原形了?」
「我要是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還能保住榮華富貴呢。」
「她不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嗎?鬧不起來,都散了吧。」
在一句句質疑聲中,我掀翻了甜品臺。
又把備好的酒水砸了個稀爛。
賓客嚇得到處逃竄。
精心打扮的喬知夏被嚇得花容失色,鑽進了顧宴深懷裏。
那一天,他擁着喬知夏,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嫌惡。
「你要是受不了,那就離吧。」
我沉默地看了他好久好久。
然後,平靜地點了點頭。
約定好一年後辦手續,我連夜離開,沒再聯繫。
所以至今他還不知ťũ⁼道,和他辦完手續後,我也要和別人結婚了。

-4-
我以爲顧宴深比誰都着急離婚。
可他一整天都沒有回來。
當天夜裏。
喬知夏在她的朋友圈發了張孕檢單。
妊娠三個月。
我盯着孕檢單看了很久,心口陣陣發緊。
結婚七年,我卻連一次都沒懷上過。
這纔多長時間,顧宴深就讓喬知夏懷上他的孩子了。
原來愛與不愛,真的很明顯。
我給喬知夏的那條動態點了贊。
沒多久,顧宴深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喬懷着孩子,你有什麼不滿的,都衝我來。」
儘管早已知道他的心都偏向了喬知夏,可真聽到這句話,還是沒忍住心頭泛酸。
結婚七年,我們鮮少有紅臉的時候,更別說吵架。
連閨蜜都羨慕我,說我嫁了一個好老公。
可現在,他卻爲了他的初戀,對我發脾氣了。
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喬知夏剛回國那陣子,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甚至有人打賭,賭我和顧宴深什麼時候會離婚。
我也在等顧宴深開口,可他在我面前絕口不提喬知夏。
正要說話,就聽到電話那端喬知夏軟糯糯地說:
「阿深你別兇姜小姐,她生氣也是因爲愛你,而且,是我們先對不起她。」
顧宴深冷聲道:「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們本該在去年就離了婚。」
一年前,我們被迫推遲辦手續時,他對我說:
「只要一天沒離婚,我們就是夫妻,這裏就是你的家。」
而如今,他卻說我們在去年就離了婚。
我自嘲地笑了笑,甩開那些場面話,說:
「顧宴深,抓緊時間去辦手續吧,我沒時間跟你耗了。」
顧宴深的語氣又沉了幾分,「一年的時間你都等了,就這兩天的事,你很急嗎?」
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很急。」
我回來辦手續前,那個霸道的男人一聲不吭地在陽臺站了一晚。
背影落寞,像是隨時要被拋下的小狗。
距離我離開已經過去一週,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想到這裏,我又說:「你們住哪裏?我把離婚協議書送過去吧。」

-5-
我從沒想過,喬知夏就住在我們對面的那棟樓。
踏入家門的一瞬間,我渾身的細胞都在抗拒再往前邁進一步。
這個家,和我住了七年的家一模一樣。
屋內擺設、傢俱陳列,甚至連沙發櫃子這些都是同款。
唯獨不一樣的是,這個家比我住了七年的家要舊許多。
猶如當頭一棒,我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顧宴深看過來時,眸色微深。
「協議書給我吧。」
隔得老遠,我伸出手,把協議書遞過去。
他皺眉,「不用拘謹,你可以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
挺膈應的。
把離婚協議書放在玄關櫃上,「字我已經簽好了,剩下的事我讓律師聯繫你,一Ṭṻ⁴個月後,民政局見。」
說完我就走。
等電梯時,顧宴深追了出來。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解釋道:「這兩套房子,是我們婚前的時候一起裝修的,本想着……」
「你不用解釋。」我打斷他的話,「既然都要離婚了,再說這些也沒用了。」
他薄脣緊抿,深邃的黑眸緊緊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
樓道的窗戶虛掩着,有寒風從縫隙灌進來。
我下意識裹了裹大衣。
「姜歲。」他忽然開口,「領離婚證前,你可以一直住在家裏。」
我垂眸,掩飾眼底的厭惡。
倘若早知道那個房子有這樣的故事,我一步也不會踏進去。
叮~
電梯門打開。
我前腳邁進去,顧宴深後腳就跟了進來,「我送你。」
「不用,有人來接我了。」
他跟沒聽到似的,按了樓層,站在我身邊。
逼仄的空間裏,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變了很多。這一年,你去哪裏了?」
我說:「去了南方。」
他有些詫異:「你不是不喜歡那邊的氣候嗎?」
我漫不經心道:「喜歡不是一成不變的。」
他面色僵了僵,還要說什麼,電梯門打開了。
我大步跨出電梯,顧宴深從容地跟在我身邊,「你不回家,這麼晚了,要去哪裏?」
他的話音剛落下,一隻強勁有力的手伸過來,將我撈了過去。
男人鋪天蓋地的吻落下。
我微微瞪大眼睛,望着那雙熟悉的眸子,正要推開他,卻聽身後一聲怒吼:
「放開她!」
可眼前的男人就像聾了一樣,非但沒停下來,還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畢,他挑釁般朝顧宴深看過去,「我親自己女朋友,你有意見?」
顧宴深放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周妄?怎麼是你?」
周妄意味深長地看着顧宴深,話卻是對着我說的:
「婚離得怎麼樣了?」
我老老實實回答,「簽字了。」
「行,那走吧。」
剛轉身,顧宴深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姜歲,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沒離婚!」
我腳步一頓,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也知道我們還沒離婚呀。」
他動了動脣,話未說出口,面色逐漸發白。
臨走前,我又提醒了他一遍,「一個月後,民政局見。」

-6-
離婚的消息當晚就傳到了父母那邊。
接到他們的電話時,我和周妄剛到家。
電話一接通,他們劈頭蓋臉就是罵:
「你真跟顧宴深離了我們怎麼辦?公司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喫飯呢,你是要逼死我和你爸啊。」
「離什麼離,冷靜期只要有一方反悔,這婚就不可能離成功,我告訴你,我不同意離婚!」
「你要是離了婚,以後誰敢要你這個離過婚的女人?」
「不就是在外面有人了嗎,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行了?圈子裏這樣的男人多了去,你見誰離婚了?」
「……」
他們輪番上陣罵我。
彷彿我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
其實我已經一年沒和他們聯繫。
上一次聯繫,還是在去年出車禍那天。
被送到醫院後,我最先給爸媽打了電話。
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我媽就陰陽怪氣地說:
「現在又不想離婚了?我告訴你,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會去顧家幫你說情。」
「當初讓你忍忍,你偏要離,現在顧宴深上哪兒都帶着那女的,你說你是不是活該?」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蠢貨,都七年了,就不能Ṱű̂⁶裝聾作啞繼續當你的顧太太嗎?」
……
我媽越罵越難聽。
但不管她怎麼說,我都不吭聲。
等她罵累了,我才虛弱地開口:
「媽,我出車禍了,你能來醫院籤個字嗎?」
「車禍?你就死在那裏吧!」
說完,電話被掛斷。
我愣愣地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
半晌,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在病牀上看天花板。
隔壁牀有家屬在閒聊:
「顧總的女朋友也在這場車禍裏受傷了,我朋友說他接到電話從辦公室衝出來的,還沒人見過他那麼慌張țų₋的樣子呢。」
「女朋友?他不是結婚了嗎?」
「早就離了!你不知道啊,他前妻砸了他的生日宴,沒兩天就離了。」
「還有這種事?」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他馬上就要結婚了,我發小認識他的兄弟,說是日子已經定下來……」
我抬手捂住眼,摁回眼底的那股酸意。
緩了緩,我打開微信對話框,發了一條消息:
【周妄,你說只要我需要你,你就會出現在我身邊,那你現在能出現在我身邊嗎?】
那頭沒有回覆。
我承認我是病急亂投醫,纔會給周妄發消息。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我短暫地感受到有所依靠。
手機那頭遲遲沒有回覆,我的心情也漸漸恢復平靜。
就在我對周妄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病房突然闖入一個戴着頭盔的男人。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嗓音顫抖:
「姜歲?姜歲在這裏嗎?姜歲……」
那一瞬間,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後來我才知道。
周妄那天有賽車比賽。
他在新聞上看到了車禍現場照片,並認出了我。
放棄了比賽,直衝醫院來了。

-7-
「哭什麼呢,不想接就不接了。」
溫熱的指腹一點點擦掉我臉上的溼意,我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
而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周妄放到一邊,電話已經被掛斷。
「周妄。」
一開口,帶着濃濃的哭腔。
「嗯?」他湊近,眼神寵溺。
「你再等等我一個月好不好?」
他吊兒郎當地往座椅上一靠,浪得沒邊。
「我喫素這麼多年了,還差你這一個月?」
我的臉莫名一熱,「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一年裏,我和周妄常常住在一起,卻從未有過逾越的行爲。
他把我接到他家裏親自照顧,一日三餐,從不讓我進廚房。
住在同一屋檐下,難免會有肢體上的觸碰,但他始終剋制着自己,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而我們唯一一次有親密行爲,還是剛纔在顧宴深面前,爲了宣示主權才發生的。
很霸道,也很幼稚。
思及此,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什麼事情這麼好笑,說出來讓我也笑一笑。」
我胡亂掰扯,「你這個月不是有好幾個比賽嗎?我想跟你一起去。」
他先是一怔,隨後把我摟進懷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你可別哄我開心。」
「周妄。」我咬了咬脣,「其實,你的每一場比賽我都有去看。」
他震驚得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
我和周妄,還有顧宴深,是高中同學。
顧宴深是品學兼優的學霸,女生眼裏的男神。
而周妄,酷愛打架,臉上永遠貼着創可貼,是人人敬而遠之的校霸。
偏偏這個校霸是我的同桌。
他很少說話,上課就安安靜靜地睡覺。
他長得高挑白淨,五官深邃,側顏很有漫畫感。
周妄在學校裏的口碑並不好,然而神奇的是,周妄卻能常年穩居年級前五十。
可我莫名就很怕他。
一旦對某人有了偏見,就很難對他改觀。
我對周妄亦是如此。
對他的偏見一直持續到高考結束,我暗戀的顧宴深和喬知夏在一起了。
校花和校草在一起,無可厚非。
但我那天就像失戀了一樣,蹲在操場的角落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後響起一個嫌棄的聲音:
「嘖,哭得真難聽。」
我回頭,就看到周妄坐在牆頭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姿又拽又酷。
「兜風,去不去?」
我搖了搖頭。
周妄喜歡騎機車,我在上學的路上看到過幾次。
他的車速適中,衣服後襬被風吹起,像極了他張揚的性子。
那天我明明已經ťű̂ₖ拒絕了他,卻還是被他帶走了。
機車後座,我死死地摟着他的腰不敢撒手。
他戲謔的聲音被風帶到耳邊:「抱那麼緊,就這麼喜歡我啊?」
風吹起我的髮梢,拂過發燙的臉頰,帶走了幾分燥熱。
從那天開始,周妄便常常帶我出去玩,去看他比賽。
大學我們在同一個城市,距離不到三十公里,只要他一有空,就會騎車來我學校。
舍友投來豔羨的目光,「你男朋友好帥啊。」
每當這時候,我就會跟她們解釋:「我有喜歡的人,他只是我的朋友。」
大四即將畢業的時候,許久沒聯繫的顧宴深找到我。
他問我:「反正都是要聯姻的,要不要嫁給我?」
說實話,顧宴深總給我一種抓不住的感覺。
他身上有着未褪去的少年感,也有着超乎同齡人的成熟理智。
22 歲的年紀,很難有人拒絕這麼一個優秀的男生。
所以我答應了。
當晚,周妄約我出去。
一整晚他都很沉默,只是一個勁兒地帶着我繞着城市的邊緣線在跑。
送我到宿舍樓下,他沒有着急走。
趁我還頭盔的時候,拉住了我的手。
在我訝異的目光下,他說:「以後,只要你需要,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
那天之後我們沒再見過面。
畢業後,我嫁給顧宴深。
周妄則全身心投入了他的賽車事業。
沒人知道,七年來,我從沒錯過周妄的比賽。

-8-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我陪着周妄參加完一場賽事後,連夜趕回來領離婚證。
然而,事情卻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我和周妄在賽場上相擁的照片被人拍下,發到了網上。
顧宴深打來電話時,我剛到家。
他一開口就是質問:「姜歲,我們還沒離婚,你當我是死的嗎!」
這是我認識顧宴深這麼久,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生氣。
我皺着眉將手機拿得遠離耳朵,打開了免提。
電話裏的聲音繼續傳來:「大庭廣衆之下,你一個有夫之婦怎麼能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
我語氣平靜:「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新聞標題寫的是『前顧太太』。」
對方一噎。
過了半晌,他的語氣也平靜了許多:「我們明天才領結婚證,你到目前爲止,還是顧太太,你這樣會牽扯到我們所有人。」
我輕嘆,「要不你現在去和媒體澄清一下,就說我們還沒離婚。」
「不過顧宴深,前兩天你和喬小姐去醫院產檢的照片還掛在熱搜呢。」
那頭頓時陷入沉默。
許久,顧宴深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我們見一面吧。」
我婉拒,「既然已經社會性離了婚,私下還是別見面的好,你也不想喬小姐揹負上破壞人家家庭的罵名吧?」
不等他說話,我先結束了通話。
難得讓顧宴深啞口無言,我渾身暢快。
曾經我也以爲能靠真心焐熱他的心。
後來才發現,在顧宴深和喬知夏的愛情故事裏,我就是他們的愛情炮灰。
所幸,這一切在明天就要畫上句號了。
第二天我到民政局時,顧宴深已經到了。
和領結婚證那天一樣,他穿了身黑色西裝,勾勒出他頎長的身材。
他似乎有話要說,但我不給他機會。
「待會兒我要趕飛機,抓緊時間吧。」
顧宴深的薄脣抿成直線,最後什麼都沒說。
領證的過程很順利,我拿着到手的離婚證,恍若隔世。
包裏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接起電話,語氣輕快:「都辦好了。」
那頭的嗓音慵懶:「這麼好的日子,不請我喫個飯?」
我忍着笑意,邊往外走邊說:「那你來接我,我等你。」
「姜歲。」
我回頭。
顧宴深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然覺得他的眉眼間有幾分落寞。
「我們能不能經常聯繫?」他問。
「不能。」我說,「以後最好也不要見面了,我男朋友會喫醋。」

-9-
辦理完手續,我一路南下。
走之前,回了家一趟。
我爸把自己關在書房,拒絕見我。
我媽還是不停地數落我,「你只顧着自己開心,不顧我們一家人的死活,現在好了,沒了顧家扶持,就等着破產吧。」
我弟橫眉冷眼,連個眼神都不給我。
等他們都發泄完,我纔開口:
「我是來跟你們道別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這些年,我按照你們安排的生活方式活得不開心,以後我會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我媽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
「你開心了,我們怎麼辦?」
她氣得不輕,呼吸急促。
沉默片刻,我說:「那也沒辦法了,你們想辦法讓自己開心吧。還有,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他叫周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婚禮就不邀請你們了,再見。」
走出大門,還能聽到家裏罵罵咧咧的聲音。
抬頭看了看天,我卻從未如此輕鬆過。

-10-
回到南方,我在小鎮上開了一家民宿。
鎮上的人淳樸好客,不過一年時間,我就融入了當地的生活。
周妄只要沒有比賽,就會留在小鎮上陪我。
店裏不忙的時候,他就開着機車帶着我大街小巷到處逛。
我們看過日出,爬過山峯,也在夕陽下像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擁吻。
日子過得簡單又美好。
直到那天,民宿來了個不速之客——顧宴深。
一年多沒見,顧宴深眉宇間染上了滄桑和疲倦。
我給他泡了一壺茶。
他打量着小院,視線落在櫃檯後面的那幅畫上,愣了一下。
這幅畫是周妄畫的。
畫裏面,夕陽下的湖邊,他騎着機車帶着我在路上疾馳。
這是一個遊客抓拍到的照片,送給了我們。
周妄很喜歡,擠出時間把這張照片畫了出來。
顧宴深收回視線,「你看起來過得很不錯,氣色好多了。」
「嗯,這個地方挺養人的。」
兩人沒了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還有空房間嗎?我準備在這邊住一段時間。」
「沒有。」是周妄的聲音。
他從樓上下來,腳步從容,「稀客呀,千里迢迢追到這裏來了。」
顧宴深沒有說話,只是眉頭又鎖緊了幾分。
周妄將我從座位上拉起來,「我餓了,想喫你做的面。」
「……」
明明一個小時前才喫了一大碗麪。
我沒戳穿他,轉身進了廚房,準備給他做些點心。
可不到十五分鐘,周妄就進了廚房。
「做什麼好喫的?」
我沒好氣道:「不是要喫麪嗎?」
他悶笑出聲,「那你現在做的是什麼?」
這次我沒接他的話,而是問:「你讓他走了嗎?」
「他自己走的。」
「……」
我以爲周妄說的走,是顧宴深離開了這裏。
但沒想到夜裏我和周妄散步的時候,又碰到了顧宴深。
他幾步上前,跟我打招呼:「姜歲,我想跟你聊聊,單獨聊。」
幾乎是他剛說完,我就感覺到腰間的手收緊了幾分。
「顧總,我女朋友不方便,有什麼話跟我聊也行。」
顧宴深看他一眼,嘴角勾起嘲諷的笑:「一年了,還只是男朋友?」
周妄當即黑了臉,鬆開我的腰就往回走。
我轉身就去追他,奈何腳太短,路上人多,就算我小跑也沒追上。
好不容易追上,他已經準備進浴室了。
我連忙上前抵住門,「你生什麼氣嘛?」
他看着我,那雙深情的眸子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試探性地問:「是因爲男朋友?」
不說還好,一說,他立馬又要關門。
「等等!」
他停下。
我趁他不注意,從門縫擠了進去,關門,反鎖。
「真因爲這個?」
他不說話,就這樣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可是,是你說的,一個稱呼而已,只要在我身邊就無所謂。」
周妄眉眼耷拉下來,更不開心了。
「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他脫了上衣,露出溝壑分明的肌肉。
隨着他轉身,背部寬闊厚實,每一束肌肉都像雕刻出來似的好看。
我看着看着便紅了臉。
「周妄?」
他不理我,打開了水龍頭,說:「你還不出去?」
「周妄,我們結婚吧。」
去年的剛離婚,我沒有那麼快就再婚的意思。
周妄告訴我:「沒關係,我等得起,不就是一個稱呼嘛, 我不介意。」
我以爲他真的不介意,所以一直沒有提結婚的事。
而他怕我還沒做好再婚的準備, 所以結婚這件事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大概是今天受到了刺激,周妄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不少。
可當我說出這句話, 周妄猛地回頭, 眼底佈滿了不可置信。
「當真?」
我點點頭, 「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下一秒, 我被拉到花灑下, 男人扣着我後腦勺吻了上來。
炙熱, 霸道。
席捲我的呼吸。
……

-11-
出浴室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
我小腿哆嗦, 也不敢對周妄發脾氣。
上次被他這樣折騰,還是在一年前。
那天周妄比賽得了獎,從外地回來和我一起慶祝。
他喝得有點多, 衣服穿得有點少。
我酒精上頭, 大着膽子把他睡了。
主動是我先主動的, 最後求饒的也是我。
再後來,我就沒再敢這樣招惹他了。
今天就是個意外。
上了牀, 周妄把我摟到懷裏, 心滿意足地揉了揉我的頭頂,「快睡,睡醒了我們去領證。」
「……」
領證的過程也很順利。
結婚證在我手裏只待了不到五分鐘就被周妄收走了。
他轉頭髮了朋友圈, 還發到了社交羣。
我看着那一聲聲「嫂子」, 臉上燒得慌。
正要說他呢, 顧宴深就來了。
彷彿一夜之間,他就卸下了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形象, 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頹廢的味道。
「恭喜。」他說。
我微微頷首, 「謝謝。」
「我要走了。」
周妄輕嗤,「慢走不送。」
說完,摟着我上了車。
「周妄,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然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氣質大變。
周妄不以爲然, 「養尊處優的人,經歷這麼點小事就被打倒了,我看不起他。」
我才知道, 顧宴深在這一年裏發生了什麼。
我和他離婚後沒多久,顧宴深和喬知夏的事情也被曝光了。
一個婚內出軌, 一個知三當三。
顧宴深當即做了公關, 但沒用,公司的股票還是受到了影響。
事情是他的死對頭做的, 但照片和所有的消息,都是喬知夏的前夫提供的。
喬知夏一口咬定我和顧宴深已經在一年前離婚。
網絡的風向總算受到了控制。
但沒想到的是,有個匿名的熱心好友,提供了喬知夏三個月的孕檢單,以及我和顧宴深的離婚證。
日期擺在那裏,顧宴深和喬知夏百口莫辯。
即便如此,顧宴深也願意和喬知夏過日子。
然而,喬知夏卻生了個金髮碧眼的嬰兒!
這會兒顧宴深再也受不了,提出離婚。
喬知夏破罐子破摔,非要跟顧宴深分一半家產才肯簽字離婚。
兩人鬧了很久,最終以顧宴深妥協收場。
最後的結果是,顧宴深被踢出集團繼承人的候選名單。

-12-
聽完這些,我不由得一陣唏噓。
也難怪顧宴深會變成這個模樣。
「你心疼他?」
一抬眼, 對上週妄危險的眼神。
被窩下,那雙手又開始不安分地遊走。
我小腿肚子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周妄笑得大尾巴狼, 「老婆, 證都領了,我們生個孩子吧。」
「……」
生就生,你又去撕包裝袋是幾個意思?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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