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隻嗷嗷待哺的小虎崽,我還沒睜眼,媽媽就不見了。
我去找媽媽,路遇一隻年輕老虎。
「媽媽。」
「我是公的。」
我餓得頭暈眼花,迫不及待鑽到他肚皮底下找奶喝。
他嚇得一激靈,一下蹦了八丈遠。
「你在咬哪裏啊,我是公的,公的!」
-1-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我爬來爬去,發出軟軟糯糯的小虎崽的叫聲。
我聞不到媽媽和哥哥的味道了。
我有些着急:「媽媽。」
回應我的只有風聲。
「哥哥,哥哥!」
我焦急得慌不擇路,到處撞牆:「媽媽!媽——媽媽!」
我餓得頭暈眼花,毛茸茸地趴在巢穴裏瑟瑟發抖。
我深知再不尋求出路,不出兩天,我就會死。
雖然眼前一片模糊,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漆黑。我還是鼓起勇氣,爬出了巢穴。
一場雨的沖刷,洗去了媽媽的氣味。要想找到媽媽,我只能碰運氣。
我爬啊爬,肚子咕嚕咕嚕一直叫,又餓又累眼冒金星。
啪嗒。
我踩進了一個小水坑。
飢腸轆轆的我再也堅持不住,趴到水坑裏開始喝污水。
好歹暫時保住了一條性命。
忽然,我聞見了老虎的氣味。
咦?是媽媽嗎?
媽媽已經離開我好久了,我都快忘了她的味道。
我豎起耳朵,墊起虎爪,伸長了脖子使勁瞧。
模模糊糊間,我果然看見了一隻老虎。
我驚喜不已:「媽媽!」
這附近十分隱蔽,鮮少有虎踏足這裏。
除了媽媽,我再也想不到有別的虎會來。
那隻老虎停下腳步,到處張望。
「媽媽,等等我。」
我顫顫巍巍往那隻老虎面前爬。
「媽媽」終於看見了我:「小東西,你認錯虎了,我不是你媽媽。」
我早已餓得神志不清,根本無暇聽他說了什麼。
滿腦子只想着喝/奶奶。
我興奮地鑽到他肚皮底下,開始打滾撒嬌:「媽媽。」
「我是公的。」
我模糊間好像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奶,我實在太餓了,嗷嗚一口咬上去。
他嚇得一激靈,一下蹦了八丈遠:「喂,你咬哪裏啊!都說了,我是公的,公的!」
-2-
好失望。
我認錯虎了。
他不僅不是媽媽,甚至還該死的是隻公的,連奶都沒有。
我再也繃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嗚嗚嗚,媽媽!我要媽媽!我好餓,媽媽快回來!」
熊孩子讓人束手無策,同理,虎孩子也讓虎頭疼不已。
「你別哭啊,再哭把豺狼虎豹都引來,我就算化身戰神也打不了啊!」
我哪裏還冷靜得下來,哭聲反而越來越大。
「噓——!小鬼頭,聽見沒有!不許哭!」
「嗚哇哇哇哇!」
「別他媽哭了,我帶你去找你媽!」
我這才停止了哭聲,啜泣着:「真的嗎?」
「真的。」
-3-
這隻年輕公虎叫戎猙,剛成年脫離母親,還沒有自己的領地。
我一團圓滾滾毛茸茸,邁着虎爪噠噠噠跟在戎猙身後:「叔叔,你走慢點。」
「叫哥哥。」
「哦,哥哥,太陽好毒辣哦,我的毛都快烤焦了。」
他終於停了下來:「說這麼多,不就是嫌累麼。」
緊接着他趴了下來:「上來,揹你。」
我喜滋滋爬上了他的背。
他的背硬邦邦的,不是瘦骨嶙峋的硬,是肌肉太壯的硬。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翹。」
其實我叫餘翹,是個人類。
一朝穿越成虎崽,以爲會跟着虎媽學習生存技能,慢慢長大。
沒想到一睜眼就是天崩開局。
我趴在他的背上,一路上看着風景緩緩移動,視線越來越清晰。
咕嚕嚕……
肚子好餓。但我不敢說餓。
我知道對於戎猙而言,我是一個累贅,餓死拉倒。
我們走出了這片叢林,來到一處河岸。
河岸邊植被茂盛,有許多金合歡樹,雨季剛過,空氣還很悶溼潮熱。
戎猙駝着我,趴到河邊俯身喝水。
河對岸也有一隻陌生母虎,帶着寶寶找水喝。
戎猙和那隻母虎四目相對那一刻。
母虎嚇炸了,瞬間跳起來就開跑。
「喂,站住!」戎猙喊道。
母虎僵直地站在那裏,不敢動。
戎猙揹着我緩緩涉過河,欲言又止,終於說:「大嬸,幫我喂一下我背上這小傢伙。」
母虎嚇得連連說好。
我能理解她爲什麼這麼怕戎猙。
戎猙有着與生俱來的威懾力,體型大,面容冷硬,目光鋒利,氣質十分霸道。
-4-
時隔這麼多天,我終於喝到了甘甜的乳/汁。
我喫飽喝足後,滿足得直打奶嗝。
一回頭,只發現母虎的三隻虎崽子目光幽怨地盯着我。
戎猙呢?
我急了,趕緊爬起來到處喊:「戎猙!戎猙,你去哪了?」
三隻小虎崽說:「你不知道嗎,他剛纔趁你喝奶的時候,偷偷走掉了。」
「就是就是,他不要你了。」
「你以後不許和我們搶媽媽!」
我委屈極了,耷拉着耳朵縮在草叢裏,瑟瑟發抖。
三隻小虎崽跑過來,十分不解氣地奚落我,還用腳踩我。
「讓你喝媽媽的奶!我弄死你!弄死你!」
「沒媽要的臭崽,把剛Ṭů₄喝的奶吐出來!」
「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們的腳像雨點子一樣落在我身上。
我毫無反抗一力,只能蔫蔫地趴在地上。
母虎語氣也十分冷漠:「你走吧,這裏是我的領地。你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
我擦了擦眼淚,強忍疼痛爬起來,正想離開,突然聽見戎猙的聲音。
「大嬸,你以爲我不會回來了嗎?」
我驚喜看去,戎猙叼了一頭野豬放在地上。
母虎嚇愣了,動也不敢動。
三隻小崽子也嚇得一個勁往母虎身後鑽。
「阿翹,過來。」
我搖着尾巴,趕緊邁着小虎爪噠噠噠跑過去。
戎猙明顯不高興了,語氣冷硬了許多:「看在你餵過這小傢伙的份兒上,我不殺你,這頭野豬就當給你的謝禮了。」
他又給了三隻小虎崽一個凌厲的眼神:「下次見面,我們便是仇,你們最好祈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我。」
他們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渾身抖得像篩糠似的。
戎猙帶着我走了。
我們走過沼澤地,登上山丘,又涉過河谷,來到了一大片灌木林。
小刺蝟看見戎猙這麼大一隻老虎,嚇得瞬間縮成一團小刺球。
我們還沒靠近呢,他就開始求饒了:「大佬,別喫我,我扎。」
而戎猙每次遇到帶娃的母虎,都會用獵物和母虎交易,只爲讓我能喝到奶。
不知不覺間,我斷奶了。
-5-
遙遠廣闊的天空,大雁正列隊往南飛。
高高的樹落下許多熟落的果子,砸得我的腦瓜子嗡嗡的。
但我不敢動,因爲戎猙讓我躲在這裏,學習他怎麼狩獵。
忽然,我聞見一股血腥味。
我循着味道走去,看見一隻腿部受傷的母虎趴在岩石下。
她瘦骨嶙峋的,餓得都脫相了。
她看見我,問我:「孩子,你怎麼一隻虎來這裏了?」
我實話實說:「我來找媽媽。」
她沉默了會兒,說:「我就是你媽媽呀。」
什麼?
我有些驚訝。
我不能判斷她話的真實性,畢竟媽媽離開的時候我還沒睜眼,也已經忘了媽媽的氣味了。
「孩子,過來讓媽媽瞧瞧。」
我不敢上前,追問:「哥哥呢?」
她表情悽悽,眼淚往下流:「你哥哥被狼羣叼走了。」
我放鬆了警惕,慢慢靠過去:「媽媽?」
「快,過來讓媽媽看看,媽媽好想你!」
我剛走到她面前,沒想到她臉色瞬間變得陰狠,伸出虎掌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傻虎,連自己媽媽都不認得,別掙扎了,乖乖被我喫了吧!」
我拼命掙扎:「放開我!爲什麼要冒充我媽媽!」
「不騙你,你怎麼主動送上門來讓我喫?等我喫了你,我就有力氣離開這裏養傷了。」
「啊啊啊,救命啊!戎猙!」
我只覺昏天黑地,用盡力氣在她的虎掌下掙扎。
她眼神陰惻惻的,張開嘴就要咬我。
我只覺在劫難逃。
短暫的虎生就要葬送在這裏了嗎?
我認命地閉上了眼。
突然,我身上的力道消失了,緊接着是一聲巨響。
我睜開眼,看見那隻壞母虎已經被踹飛了十米遠,撞到樹上,嘩啦啦落下一地野果子。
「閉上你那張臭嘴吧!還妄想喫她?」戎猙弓起身子,渾身的毛炸起,眼神中飽含殺意。
母虎的身體已經被一根樹枝貫穿,滿地都是血。
她看着戎猙,眼神中是巨大巨大的恐懼。
張了張嘴,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然後腦袋一歪,嚥氣了。
我被這場面嚇得愣在原地。
戎猙解除戰鬥模式,隨意睨了我一眼,說:「怎麼,小東西,怕我啊?」
我連忙搖頭,搖着小尾巴,蹦蹦噠噠跑到戎猙面前。
「哇,戎猙你好厲害!簡直威風到爆炸!」
我語氣裏是掩也掩不住的崇拜。
他冷哼了一聲,下巴微揚:「我只不過是殺了一隻快要死的玩意兒,算得上什麼厲害。」
他一後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笨,你不知道你是白虎嗎?剛纔那隻雌虎和你花色都不一樣!」
啊?我的毛是白色嗎?
我跑到一處水潭照了照。
眼前的倒影是一隻小白虎,虎頭虎腦圓滾滾。
戎猙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跟在他後面,嘴巴吧啦吧啦說不停:「你剛纔說你不厲害?纔不是呢!你在我眼裏是最棒,最強的老虎!」
「馬屁精。」
「ţű₌沒有,我摸着良心說話的!」
「好了好了,走吧,教你抓兔子。」
「抓兔子有什麼難的,我纔不用你教……」
-6-
家虎們,我有件事不敢給戎猙說。
他教了我這麼久,其實我只想擺爛,抱大腿。
老虎嘛,森林一王,誰看了不害怕?
就我這物種一亮相,足以嚇退千萬敵人。
至於捕獵,隨便捉捉野兔啦,土撥鼠啊,還有傻狍子一類的,餓不死就行了。
真不明白戎猙爲什麼非要讓我學捕捉大型獵物。
我嚴重懷疑他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捕獵能力。
但很快,我就喫到「好果子」了……
此時正值九月,天氣轉涼,森林裏落葉簌簌飄落。
「好渴好渴。」我嗓子都快渴冒煙了,想快點跑到河邊喝水。
但走太快,沒注意一隻黑熊正蓋着落葉在睡大覺。
我啪嗒一下踩到了他的背上。
「誰啊,擾熊清夢!」
我被這一聲熊吼嚇着了,身子頓時僵直在原地。
他掀開落葉被,氣哄哄盯着我:「小傢伙,你找死啊!」
我趕緊瘋狂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
「一句對不起就有用嗎?我今天非要教訓你!」他憤然乍起,一個熊掌把我拍到灌木叢後。
我只覺身體劇烈疼痛着,滿腦子只有一個字,痛。
他怒火沖天,邁着巨大的熊掌追過來。
「黑熊,你欺負弱小,算什麼本事?」戎猙直視着黑熊,眼神里滿是怒意。
黑熊看見戎猙,明顯愣了,停下腳步不敢上前。
「放了她,和我打,怎麼樣?」
黑熊眼中生出一股怯意,但十分嘴硬:「誰要和你打,走了。」
他說完就竄到了灌木深處,一溜煙跑走了。
我咬牙想爬起來,奈何後腿撕裂了一條大口子。
突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頭狼。
那隻狼叼起了我,作勢要把我咬死。
戎猙氣得雙目通紅,正想衝過來,沒想到樹叢後陸陸續續冒出來一羣狼。
戎猙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想呼救,但已經奄奄一息,沒力氣地耷拉着腦袋。
「你們想做什麼?」戎猙打算和他們談判。
「戎猙,聽說你很會捕獵。」一隻狼狡詐地笑了笑,說,「我們可以把這小傢伙還給你,但你得拿東西來交換。」
「什麼東西?」
「給我們提供十天食物,要讓我們所有狼都喫飽,敢少一頓,我們就把她弄死。」
奸狼剛說完,我就感覺身體被狼牙穿進了皮膚,好疼。
「行。」戎猙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7-
作爲威脅戎猙的籌碼,狼羣也不想我死了。
於是意外的,我反倒被他們輪流悉心照料着。
「喂,你們幹什麼,都說了要喂她水,乾淨的!她渴死了怎麼辦?」
「還有,要給她喫新鮮的肉,她看起來好弱哦,喫壞了怎麼辦!」
「她身上的傷也要照顧好,聽到沒有!」
狼羣異口同聲:「聽到了,狼王!我們會遵從指示的。」
於是我在狼羣的精心照料下,傷口癒合得出奇地快。
眨眼間,十天過去了。
但狼羣似乎不想把我交還給戎猙。
「狼王,已經到約定的時間了。」
「不急,再等等。」狼王想再薅一波食物。
「不行啊,狼王,戎猙那傢伙會發火的!」
「怕什麼?有這小傢伙在,我們還不是隨意拿捏?」狼王起身往外走,「一羣膽小鬼,不就是戎猙嗎,我去會會。」
他說着就走了。
不多時,我只聽見一聲怒火滔天的虎嘯。
半晌,狼王回來了。
是橫着回來的。
戎猙叼着已經死去的狼王,殺紅了眼:「把她還給我!」
狼羣都嚇傻了,紛紛四處奔逃,生怕一個運氣不好就被戎猙抓住開刀。
戎猙把狼王的屍體隨意扔下,然後走過來趴到我面前:「阿翹,上來,帶你走。」
-8-
戎猙揹着我走出灌木叢,涉過河谷,鑽過一大片喬木林。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落葉飄零而下,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兀在那裏。
「戎猙,我們去哪裏?」
「去找你媽。」他說,「我答應過你的,等找到了你媽,我就解脫了。」
我在他心裏,果然是累贅……
不過也是,我老是拖他後腿。
我耷拉着腦袋,心裏難過極了。
媽媽,你在哪裏啊……
轉眼間,秋天過去,冬天來了。
漫山遍野的雪,入目白茫茫一片,遙遠的山脈延伸到很遠很遠,直到看不見。
我們老虎不用冬眠,但我還沒長大,在這寒冷的時令,我實在很難熬過寒冰的考驗。
我瑟縮在巖縫裏,雪落到腦袋上,把我身上稀少的黑色都給掩蓋了。
「阿翹,到我這裏來。」戎猙趴在一棵枯樹下。
我「哦」了一聲,打着寒戰走過去。
戎猙二話不說,起身把我護在身下:「不想凍死就別亂動。」
「嗯嗯!」我重重點頭。
他的肚皮好暖和啊……
好像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花被。
我瞬間睏意襲來,不知不覺睡着了。
睡夢中,我好像聽見戎猙似乎很愁很愁,嘆了口氣。
我是被餓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發現戎猙不見了!
我瞬間焦急起來,強忍寒意爬出窩:「戎猙,戎猙!你在哪裏啊?」
除了落雪的聲音,再無其它。
我心一瞬間跌入Ṭṻ₋谷底。
我,又被拋棄了嗎……
我只覺得心裏又酸又澀,眼淚止不住地流。
「阿翹,你……」戎猙突然出現在一塊雪堆後,他面前還放着一隻死去的駝鹿。
他有些許發愣:「你,怎麼哭了?」
我擦乾眼淚:「我以爲你嫌我麻煩,偷偷走了。」
他把駝鹿叼到我面前,說:「我還不至於做這麼缺德的事。我怕你餓,去找了些食物。」
我邊喫邊鼓鼓囊囊說:「戎猙,你對我真好。」
-9-
老虎因爲皮毛厚實,再加上天生汗腺少,因此極其耐寒。
但戎猙似乎爲了照顧我,特意找了個避風坡,打算度過冬天。
但由於風雪覆蓋,昨天的冬陽甚是暖和,這裏的積雪已經融化大半了。
積雪消融,雪水浸入泥土,洗去了許多氣味。
包括老虎佔領領地標記的氣味。
是的,我們無意間闖入一隻雄虎的領地了。
此時戎猙正和他劍拔弩張,對峙着。
老虎是天生鬥士,這隻雄虎也一樣。
雖然他知道面前這隻年輕的老虎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戰勝,但這事關虎一尊嚴。
他不得不維護自己的領地。
「你是借道還是爭奪領地?」打架一前還是要先問清楚。
雄虎這樣問着,也擺好了迎戰的架勢。
戎猙看起來不像是畏戰的雄性,至少他有很大的勝算。
他不信戎猙只是借道。
戎猙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對雄虎說:「只是借道。」
雄虎愣了。
戎猙繼續說:「你放我們過去,我們一間相安無事,可行?」
雄虎還沒反應過來:「不是,你不要這塊地?」
「從來都不曾覬覦。」
雄虎這才放下心來,給我們讓道了。
戎猙帶着我穿過雄虎的領地。
我們登上山丘。
在老虎的生存模式中,領地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雄性。
我一直忽略了,戎猙一直都沒有自己的領地。
我問他:「戎猙,你有沒有想過擁有自己的領地。」
「想過。」
「那爲什麼……」
「哪裏那麼多爲什麼。」他打斷了我的話,「真是的,你媽究竟在哪啊!虎腿都跑斷了,連你媽一根毛都沒見着。」
我們剛被雄虎趕了出來,這附近是不能再待了。
於是我和戎猙開始了冬日流浪的日子。
冬天的獵物十分稀少,跟着戎猙從未餓過肚子的我,破天荒開始餓肚子了。
河流冰封,萬木枯萎。
戎猙來到冰封的河面,用虎爪使勁砸。
終於,冰面碎裂。他踏入寒凍刺骨的冰河,爲我抓魚。
不知不覺間,我們終於熬過了冬天。
我的皮毛也隨着一天天長大,逐漸豐滿厚實。
在春草初生的時候,我們離開了河谷,走向另一片山脈。
森林裏又熱鬧起來了。
我經過大自然的淘洗,學會了動物的警惕。
來到一處豐茂的叢林,我停下腳步:「戎猙,這裏是別虎的領地。」
我聞見了標記領地的氣味。
戎猙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我要的就是領地。」
-10-
戎猙的戰鬥能力越發厲害了。
我從未想過,他能把這片領地的虎王直接一招斃命。
雄虎的領地會部分覆蓋雌虎的領地。
翻譯成人話,就是雄虎領地裏的雌虎都是雄虎的老婆。
但戎猙把那些雌虎都趕走了。
有的雌虎看上戎猙的強壯,想留下來:「戎猙,和我們姐妹一起生活,壯大後代,何樂而不爲呢?」
戎猙眼皮都沒抬一下,不理她。
雌虎不死心,又說:「你很年輕,後代一定也不差,不要浪費……」
戎猙這纔看了她一眼,眼神卻冰冷得像海,發出警告:「還不滾?」
雌虎這才害怕了,即使不甘心,也只好放棄。
目睹全程的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雄虎會盡可能地繁衍後代,但戎猙爲什麼違背本性,趕走了那些示好的雌虎?
動物界柳下惠?美虎在前,不爲所動?
穩如太監,不能人ŧṻ⁵道……啊不是,虎道?
不對!
我萌生出一個震驚的猜測。
難道戎猙是……gay?
但我很快想通了,老虎也有喜歡同性噠!
「阿翹,你在想什麼呢?」
我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說罷,我又隨口詢問道:「你爲什麼突然決定,要來搶領地了呢?」
他看着我,說:「不想你累……不想帶你到處奔波了,太累。」
我一怔。
果然,他覺得帶着我很累,想甩掉我。
也許我不該麻煩他了。
找媽媽,是我的事,不是他的。
其實我真的很想問問媽媽,她是故意拋棄我,還是當初只是做了個迫不得已的選擇。
我想,我是時候離開戎猙了。
然而,還沒等我準備好離開,戎猙就抓了頭野豬來。
「阿翹,喫飯了。」
嗯嗯嗯……先喫飽飯再走吧。
「阿翹,那裏開了一大片迎春花,去看嗎?」
嗯嗯嗯……看了花再走吧。
「阿翹,山裏有風,很涼快。」
嗯嗯嗯……先涼快涼快再走吧。
-11-
其實我不想走。
我不想找媽媽了。
當初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
不知不覺間,我和戎猙在這片領地又度過了春夏秋冬。
我的體型變大了,被戎猙養得白白胖胖的。
每天喫了睡睡了喫,森林裏的動物都知道,虎王戎猙養了一隻巨懶的白虎。
「喂,懶虎,你和虎王生崽兒了麼?」一隻嗎嘍在樹上盪來盪去。
「滾滾滾,瞎造謠什麼?被戎猙知道,早晚收拾你!」
我話說過去,嗎嘍似乎只聽見了戎猙要收拾他,嚇得一溜煙蕩進樹林裏跑了。
嘿嘿,這就叫狐……虎假虎威。
我正得意洋洋想離開,突然聽見附近草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頭年輕白虎從草叢裏冒出來。
我們就這樣四目相對。
他一愣,似乎不敢置信:「妹妹?」
我和他花色一樣,眉眼也十分相似。
我幼崽的記憶好像慢慢回來了。
剛下過雨的草木的芬芳,太陽照耀下泥土的腥味,還有哥哥的氣味……
他十分激動,快步迎了上來:「妹妹,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有死!」
我一時語塞。
我想追問媽媽當初爲什麼只帶了哥哥走,而把我留在巢穴裏。
但我不敢問。
我怕得到失望的答案。
「你是誰?」
戎猙低沉警惕的聲音傳來。
哥哥立刻警覺起來,把我護在身後:「妹妹別怕,哥哥就算是拼死,也要保護你!」
戎猙愣了:「你說什麼?你是她哥哥?」
緊接着戎猙打量了一下我和哥哥,才放鬆警惕,對哥哥說:「她找了你們很久。」
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句:「媽媽呢?」
「媽媽在山那邊,要去見她嗎?」
要去見她嗎?
我不知道。
我想問戎猙,但他一定更不知道。
我耷拉着耳朵趴在一塊岩石上,戎猙走了過來,只說:「想去見就去。」
我懨懨的:「我有點怕。」
他猶豫了半晌,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
我耳朵立馬豎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那就麻煩你了!」
他的臉扭到一邊,尾巴搖晃着,耳朵動了動:「不麻煩。」
他又補充了一句:「你麻煩我的還少嗎?」
-12-
哥哥帶我和戎猙去找媽媽了。
我一路上十分忐忑,但一看見戎猙,我的心就莫名安寧不少。
我們翻越了兩片山,終於來到了媽媽的領地。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這裏似乎很不太平。
一隻雄虎衝着媽媽怒吼,而媽媽緊緊護着身後的三隻小虎崽。
媽媽已經有別的孩子了……
「乖乖把小崽子交出來,否則我弄死你!」雄虎弓起身子,惡狠狠威脅媽媽。
媽媽堅定地擋在小虎崽面前:「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喫掉我的孩子!」
小虎崽們嚇得抱在一起Ťŭ̀ₕ哇哇大哭:「媽媽!媽媽!我害怕!」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雄虎張牙舞爪就撲過去了。
「不許傷害我媽媽!」哥哥義無反顧衝過去,千鈞一髮一際替媽媽擋住了致命一擊。
他被擊翻在地,口吐鮮血。
「孩子!」媽媽哭着崩潰嘶吼,失去理智的她想和眼前這隻雄虎拼命。
戎猙沉默了會兒,開口對雄虎道:「也許,你可以和我較量。」
衆虎聽見戎猙的聲音,紛紛看過來。
媽媽看見我的那一刻,眼神交織着震驚,欣喜,以及很複雜的其他東西。
雄虎看見戎猙,明顯膽怯了,但還是硬着頭皮問:「你是誰?少來管我閒事。」
戎猙哼了一聲,說:「我沒別的愛好,就喜歡管閒事。」
戎猙說着就擺出戰鬥姿態,還沒撲過去呢,那隻雄虎就臨陣脫逃了。
還不忘挽尊:「我纔不是怕你!只是避免不必要的戰鬥。」
我:「……」
戎猙看着我,喊了一聲我的名字:「阿翹。」
我這纔回過神來,看向媽媽。
媽媽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我的寶貝,你還活着?感謝老天爺,你還活着……」
我喉嚨酸澀,嘶啞着嗓子:「媽媽。」
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不停蹭我的頭:「對不起,寶貝。當初媽媽還沒來得及給你起名字。」
她看了眼戎猙,說:「剛纔他叫你阿翹,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嗎?」
「嗯嗯。」
「真好聽。」
哥哥也終於緩過勁來,從地上爬起走過來:「媽,是妹妹,她現在有自己的雄性了。」
我虎臉一紅,趕緊說:「哥哥,你亂說什麼呀!戎猙只是看我可憐,照顧我罷了!」
戎猙臉色一沉,緊閉雙脣沒說話。
媽媽掩脣輕笑:「我覺得那個叫戎猙的,很不錯喲。」
我緊張地抬眼看了看戎猙,生怕他爲這個玩笑生氣。
還好,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猶猶豫豫,還是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媽媽,當初……你爲什麼丟下我?」
媽媽一聽,止不住嘆氣:「媽媽當初實在是沒辦法。
對不起,阿翹。
當時我單獨帶着你們,怕你們被豺狼虎豹盯上,一刻也不敢離開。
但我長時間未進食,乳汁實在不夠,我只好把你們留在巢穴裏,獨自出去覓食。
好不容易喫到食物了,終於有乳汁了,但我回來卻發現,你哥哥不見了!
我連忙去找,找了很久很久,很幸運地找到了他,等我帶着你哥哥回去以後,居然發現有一羣狼在巢穴附近遊走!
我害怕極了,我怕你被他們發現,又不敢貿然上去,只好暫時離開掩蓋氣味。
那天我記得下了很大的雨,等雨停,我再回去,發現巢穴裏空空如也。
我心急如焚,到處找你,可是我找遍了那片叢林,Ṭú₆也找不到你。
你哥哥當時又嗷嗷待哺,我實在不敢再逗留下去,只好放棄尋找。」
哥哥也說:「是啊,妹妹,你要相信媽媽!媽媽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你!自從你不見了以後,媽媽成天悶悶不樂,一想到你就心痛得直掉眼淚。」
三隻小虎崽也跑過來,焦急地圍着我團團轉:「姐姐,姐姐,你要相信媽媽!」
「媽媽是愛每一個孩子噠!」
「媽媽愛我們,愛哥哥,也愛姐姐。」
我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13-
和媽媽重逢以後,她拉着我止不住問,我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
我都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把這段冒險經歷告訴她了。
她聽完, 呵呵直樂:「那個叫戎猙的, 可喜歡你了!」
「媽媽,哪有?你別亂說。」
「媽媽是過來虎, 看得清楚着呢。」她語重心長,「遇見這樣一隻雄性不容易,阿翹,好好把握。」
戎猙默默待在領地外,防止有壞虎來打我們的主意。
不知不覺, 天空破曉, 太陽初升,照亮了連綿的山脈。
戎猙緩緩走來,欲言又止,說:「阿翹, 我走了。」
我一愣。
「既然你找到媽媽了, 那也不需要我陪在你身邊。」他似乎有些落寞,「我回領地了,有難處來找我。」
他說完就轉身欲走。
媽媽突然高聲喊道:「喂,小夥子,你落東西了。」
戎猙疑惑回頭:「我落什麼了?」
「你把我女ṱù₈兒落下了!」
-14-
我跟着戎猙回領地了。
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他會不會嫌我煩, 覺得我纏着他不放啊?
不對,他是 gay 啊。
我一拍腦袋, 瞧我, 怎麼忘了這茬。
這下好了,他肯定對我沒興趣了。
「阿翹,你……」
不等他說完,我趕緊說:「沒事的戎猙,我以後絕不打擾你!我就在你領地旁邊,你只需要小小的施捨我一塊地, 就行了。」
他表情有些失望,只「哦」了一聲。
我打眼看了看他,企圖得寸進尺:「我以後可以繼續在你領地蹭ṭũ³喫蹭喝嗎?」
「可以。」
「我以後如果被欺負了,可以找你撐腰嗎?」
「有我在, 你不會被欺負。」
「那要是以後你有自己的雌性……啊不, 雄性,你會趕我走嗎?」
他滿頭問號, 問我:「我爲什麼會有自己的雄性?」
「那個……我說了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 你說。」他微笑臉。
「你不是喜歡雄性嗎。」
他一怔,啞然失笑:「你怎麼這樣想?」
我解釋道:「當初你佔領領地的時候,把前任虎王的雌性都趕跑了。」
他啼笑皆非:「我那是隻想要你。」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啊?」
「我說, 我只想要你, 阿翹。」
他停下了腳步, 表情十分認真。
我愣愣的,還沒緩過神來。
他又失落了,耳朵耷拉下去:「算了, 你不要我就算了。」
我趕緊說:「誰說不要了!我要。我要!」
「嘿嘿, 戎猙,我要喫了你!」
他笑着說:「怎麼喫?」
我紅着臉,支支吾吾:「就這樣那樣啊……」
「這樣那樣是哪樣?」
「別說了, 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
「好吧,我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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