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齊六皇子,與太子素來不和。
沒人知道,下朝後,他一把將我扯進東宮書房,抵在牆上。
手不安分地摸着,「六弟瘦了,也黑了……」
揉着我的小腹,口吐狂言,「快讓皇兄看看,這五年可真真讓皇兄好想!」
???
這不檢點的東西,幹嘛呢?
我忍無可忍,摁住他的腕子,惡意地笑,「癢了就找太子妃,調戲六弟作甚?」
「再說,皇兄不是曾說過,還是女人好麼?」
-1-
元德三十八年,漠北大捷,軍隊班師回朝。
父皇病重,太子陸啓監國,朝堂上眼含笑意地對我說,「六弟在漠北五年,打下好戰功,孤該好好賞賜一番纔是。」
朝堂下一把將我扯進書房,抵在牆上,「六弟瘦了,也黑了……」
無視我冷若冰霜的臉色,他的手越摸越沒邊。
擦過瘦削的顴骨、胸肌前的疤痕、小腹。
聲音嘶啞誘惑,「阿由,我的好阿由,這五年可叫皇兄好想……」
我垂眼倚在牆上,細細打量眼前這張臉。
呸。
有什麼好想的?
當初我長跪在東宮門外磕破了頭,也沒換來他的片刻停留。
毫不留情地將我逐出深宮,留我在漠北戰場的腥風血雨中九死一生的,也是他。
這狗東西的爪子越探越沒邊。
我眼眸暗了暗,扣住他不安分的腕子。
往哪摸呢?再往下摸就出事了。
惡意地笑,「皇兄癢了就找太子妃去,在這調戲自己六弟算什麼。」
「況且,皇兄不是親口說過,還是女人好麼?」
陸啓浮在臉上輕薄的笑意散了,凝了我片刻,「阿由,你怨我、恨我。」
不怨,不恨。
都是我該。
縱然往昔有多親密,如今舊情早已磨盡。
再見面。
沒掰了他這雙腕子,都算我善。
我撇開他腕子,退後幾步拉開了距離,涼涼勾起脣。
「我已經另有所愛了。皇兄這樣上趕着,像個……窯姐兒似的。只會讓六弟覺得噁心。」
他身形晃了一下,好像被這兩個詞蟄到了,眼尾泛紅,「噁心?當初弄得我一身口水時,六弟怎麼不說噁心?」
???
好端端提當年事幹什麼,誰還沒個不堪的過去。
我冷笑一聲,「皇兄的愛可是要人命,六弟不敢奢求。小七幾次三番護我出生入死,我們在漠北早私定終身了。」
他愣住,抵着牆角,笑了。
先是低笑,而後是狂笑,紅了一雙眸子凝着我。
「小七是我派過去護着你的暗衛,你告訴我你和他私定終身了?」
嗯,在篝火旁喝酒喫肉,躺在一起,怎麼不算私定終身呢。
他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似乎發了怒,突然欺身壓上來。
握住我手腕,捏住後頸吻咬上來,惡狠狠地揉着脣。
「這兒,親過了麼?」
指尖滑到小腹,熾熱的觸感貼上腹股溝,引得我一陣陣顫慄。
「這兒,也玩過了麼?」
力道大到不容抗拒,有種肆無忌憚的囂張。
我貼着他溫熱的胸膛,嘆了一口氣,與他直視着。
「皇兄,玩完就放過我吧,放過彼此吧,好不好?」
「不好。」
語氣聽起來很有恃無恐。
我氣得牙癢癢,揪住他腦袋對着脣就是狠狠一口,咬出血來。
當初寵得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他,肆意玩弄後拋棄我的是他。
如今把我縛在身邊不放過的又是他。
簡直,簡直玩弄我如狗!
我尤覺不盡意,又狠狠咬上他裸露在空氣中的脖頸,啃得鮮血淋淋的。
他靠在椅上,後仰着任由我撕咬,脆弱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上下滾動着,聲音嘶啞。
「阿由,恨我是應當的。」
我抬頭,撞進他漆黑的眸中。
這張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如今近在咫尺。
「皇兄,我不恨。」
糾纏了十多年。
我不想恨他了,也不想愛他了。
-2-
我其實是鳩佔鵲巢的六皇子。
十歲那年,正值元德二十六年。
大飢,民相食。
父親二百文錢將娘賣給了鎮上的屠夫做菜人。
娘被賣掉時,還懷有身孕,父親諂笑着說,「這肚裏的肉可細嫩着呢,得加錢。」
我像狗一樣被栓在一旁,無力地癱在地上。
父親將錢換了一大袋子燒餅,埋頭狼吞虎嚥起來。許久,滿足地長嘆一口氣,踹了踹我,塞進嘴裏半塊燒餅。
「好歹是老子的種,還指着你傳宗接代,可別死了。」
第二日父親就意外暴斃了,我將那半塊拿娘換來的燒餅珍重地揣進懷裏,成了小乞丐。
可大飢之年,哀鴻遍野,餓殍盈途。獨乞的十歲稚子,在饑民眼中不亞於天降的珍饈。
我被敲昏過去,再睜開眼,已被倒吊在道旁一側樹幹上,頭下的鍋裏熱水沸騰,翻滾着幾塊模糊的血肉。
熱氣烤人,我被吊得眼中充血,難受地弓腰抬起頭,正好與從官道打馬而過的陸啓對視上。
他簡服策馬,面龐如謫仙般溫潤,迎着日光望向我,眼中滿是悲憫。
我就這樣被陸啓一袋小米救了下來,抱回東宮。
彼時正逢皇帝寵愛的昭妃失去第六子。
昭妃受不了打擊整日以淚洗面,當她看到縮在太子身後的我,與她的兒子略有三四分像時。
竟陷入譫妄,一把將我扯入懷中,面容痛苦呢喃着:「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
她柔軟的手讓我想起了孃親,又想起了鍋裏翻滾的血肉,我再也忍不住這多日的委屈,嚎哭起來,抱緊了她。
我就這樣作了皇帝的義子,安撫昭妃的「新兒子」。
可是昭妃愈發瘋癲,清醒時,她會狠狠推開我,鞭子一下又一下揚在我身上,質問我是誰。
瘋癲時又哭又笑,使勁摟着我、掐住我,力道大到想把我揉進血肉裏。
每個無數次恐懼母妃會發瘋的漫漫長夜。
我都會捲起被鋪,獨自一人穿過幽長的宮道,叩響東宮的門,瑟縮着撲進陸啓的懷裏。
「皇兄,我好害怕,能和你一起睡麼?」
我知道他最是心軟,一個清風朗月般溫潤的人,能爲路邊小乞丐駐足,能硬到哪裏去。
十四歲的陸啓抱起我,笑得寵溺:「除了我,誰還會這麼慣着阿由。」
他確實慣着我。
在昭妃葬禮上心疼地擦拭我落下的眼淚,「六弟不哭,以後都有皇兄在。」
在我被其他皇子砸得頭破血流,辱罵雜種的時候,眼睛猩紅地衝出來替我狠狠回擊。
在我聽聞大臣上奏要選太子妃,淚眼汪汪地爬上牀,顫抖着抓住他的腕子縛在牀欄上,生澀地蹭着脣,大片大片淚砸在他臉上,說「皇兄不要娶別人,好不好?」時。
他也笑着說「好!」。
當初,他就是這麼慣着我。
他愛我,所以縱容我,縱得我不知天高地厚。
-3-
可後來啊,他不慣着我了。
父皇桌上的奏摺堆成小山,每一本都在催着太子選妃。
朝會上,大臣們向皇兄施壓,連「太子不婚,國之將亡」的荒誕論調都整出來了。
我聽得心亂。
嗤笑一聲,出列道:「諸位大臣若怕國之將亡,倒不如自請去守邊疆,用血肉之軀堵住外敵,保這大好山河,而非在這裏拿太子婚事作文章。」
「再說,太子妃之位,對各位不過又是一個權力交易的籌碼。一個個看似憂國憂民,暗地裏把這塊肥肉搶來搶去,爲自己謀利,你們有問過皇兄的心意麼?」
一番談論給旁邊一個御史氣夠嗆,直接摔了笏板,嘴裏嚷嚷着什麼天家呀血脈啊就要衝上來,被一旁侍衛眼疾手快拉了下去。
亂糟糟的局面中,父皇砸了手中奏摺,暴怒一聲:「退朝!」
我暗自覺得好笑,憋不住偷偷拿笏板擋住臉,正好與父皇的眼神對上。
父皇陰沉沉注視着我,眼底壓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我通體生寒。
-4-
明明是還是豔陽高照的盛夏晴天,可風雨忽至。
我頂着雨在東宮門前徘徊了許久,纔等到皇兄。
他剛從父皇書房出來,眉頭落滿了憔悴,看得我心一陣一陣抽着,伸出手想要撫平。
可他瞥了我一眼,冷漠退開兩步,語氣淬了冰似的。
「六殿下,既見本宮,爲何不跪?」
我愣住,「你他娘抽啥風,牀上還沒跪……」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兩個小黃門齊聲怒吼道「跪!」
一個小黃門上來對着我膝窩就是一腳,我悶哼一聲,被壓着屈辱地跪下去。
紅着眼眶看向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他生氣朝堂上我阻攔他娶妃?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他不再溫和,眉眼中沒了往常的寵溺,粗暴地扣住了我的臉,屬於上位者的施壓傾瀉下來。
「倒是兄長的不是,慣得六弟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在朝堂上口出狂言。」
將我臉撇過一邊,慢條斯理地抽出手帕擦拭觸碰過我的地方,彷彿我是個什麼髒得很的東西。
「發令下去,誰敢放六殿下進東宮一步,我折了他的腿。」
-5-
我這人說好聽點的是堅韌,說難聽點就是跟頭倔驢似的,不見黃河不落淚,不撞南牆不死心。
我日日跪在東宮門前,求陸啓出來見我一面。
我不想離開他身邊,真的不想。
一想到再見不到他,心裏就像生生被剜去一塊似的。
我貪戀着他懷裏的溫度,從十歲的漫漫長夜、到十二歲的母妃葬禮、再到十六歲的情竇初開。他陪着我,在這冷寂的深宮裏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我沒有了母親,昭妃也離我而去,宮人遠遠望着我,總是疏離冷漠。
我怕冷,滿宮都是冷的,唯有他是燙的。
他的眉眼總是溫潤寵溺,任由着我在牀上擺弄,將手腳束縛。
情深時會將細密的吻落在我腹間,扯着長音嘶啞,「阿由~」
「我的好六Ŧũ̂⁶弟~」
叫得我渾身酥軟,魂都要被勾沒了。
我眼眶紅了起來。
該死,沒聽過路邊的男人不能隨便撿麼,既然撿了,就要負責一輩子啊!
陸啓出現了,影子籠罩在我上方,遮住日光。
看着我泛紅的眼尾半晌,笑了一聲,「孤要娶太子妃了,可沒空再跟六弟玩過家家了。」
「六弟」兩字咬得極重,像無數個過去的長夜裏一般,只是毫無繾綣,唯有冷漠。
「往前是我不懂事,如今才方知女人的好。六弟,你也往前看吧。」
殿內跟出來個粉衣少女,嬌嗔着爲他披上斗篷,親暱地挽上陸啓的胳膊。
「太子哥哥怎麼也不披個斗篷,這雨天兒着涼了可怎麼辦?」
「皇帝伯伯剛剛差人喊我們過去,太子哥哥,快走嘛!」
陸啓笑着應,「剛剛見了個無關的人,沒得耽誤了我們去見父皇。」
牽起她的手,道:「走吧,往前看。」
往前看,一句輕飄飄往前看,埋了我六年的青春。
我跪在後頭,雙目猩紅瞪着他倆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恨恨地砸着朱門,「好你個陸啓,去死吧!回頭喊我爹爹我都不帶上你的。」
-6-
元德三十三年,漠北大亂。
胡虜席捲而來,吞噬十數城,屠近萬百姓,我軍連連慘敗,退守雁門關,士氣低沉。
陸啓上奏請父皇派我去前線擊敵,以皇室之威振鼓士氣,以血肉之軀阻擋胡虜鐵騎的東侵吞噬。
父皇點頭,「由兒意下如何?」
朝堂上,他的目光向我射來,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
我自嘲一聲,只覺滿心苦澀。
周圍是大臣低語的嘈雜聲,大抵不過是驚奇我已失了太子的聖意。
漠北敗報連連傳來,此次一去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九死一生。
我曾將手指插入他柔軟的頭髮,啞聲道,「皇兄,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現如今,他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淡然與陸啓的目光對視,命本就是他救的,拿去又何妨。
況且,少年兒郎本就意氣風發。
邊境狼煙四起,將士浴血奮戰,鼓點震地,聲聲泣血的是「山河豈容破!」
我跪地,「兒臣願前往,不收復漠北勢不歸來!」
父皇高坐龍椅上,睨視着我,眼眸在珠簾的遮擋後晦暗不明。
「由兒此心,朕甚欣慰。此去前線,定要全力征戰,爲你皇兄日後治國平天下鋪好坦途。」
「啓兒是我朝未來之君,日後要成爲一代聖明之主,更容不得任何污點。只望你能牢記,你是太子的手足,是輔佐他的股肱之臣,你的使命是要爲他守好這大齊的每一片土地。」
我嚥了咽心裏的酸楚,「是,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下朝後與陸啓擦肩而過,他停住,看向我,目光復雜。
我狠狠撞過他肩頭,聲線涼薄,「六弟,如皇兄所願。」
既然放棄了我,又何必裝作一副不捨的模樣來。
要不說他這人虛僞呢,怪不得能當上太子。
我將一顆心顫顫地遞到他面前,他搶過去又扯又踩,踐踏得如今仍一陣一陣尖銳疼痛。
我出城那天,沿道密密麻麻都是歡呼相送的人,被掩面嬌笑的女郎們往身上砸了一個又一個香囊瓜果。
勁還不小,砸得生疼。
可我心不在焉,束馬回頭望了又望,總是找不到城牆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此去漠北生死茫茫,他連最後一程都不願相送。
風好大,嗆得我眼淚直流。
-7-
漠北的曠野常年颳着狂風,引得軍旗獵獵作響。
我策馬飛馳在荒漠上,大口呼吸着風中的冷冽,一次又一次仰倒在原野上。
這裏的夜冷得冰封三尺,在刀光劍影的日子中,我恨過他,恨意像草原上終年不停歇的風。
戰場上,我披着銀甲,手握長槍最先衝鋒陷陣,殺得瘋魔,來襲的每一顆人頭都像極了陸啓。
我砍,我殺,殺殺殺!
我大勝過,也大敗過,密密麻麻的傷痕,是漠北雕刻在我身上的痕跡。
傷得最重的時候,身邊的暗衛小七將我從死人堆裏刨出來,摟着流一地的腸子奔回雁門關。
馬背顛簸上,小七大片大片的淚砸在我身上,「六殿下千萬不要死啊!」
那次傷口感染燒得我神志不清,半隻腳都要踏入鬼門關。
軍醫掀開蓋在我身上的皮毛,搖了搖頭說聽天由命吧!
燒得迷迷糊糊中,我看見了陸啓的臉,那個讓我無數夜裏恨得咬牙切齒的臉。
他的臉極貼近我的臉,呼吸相互交融着。
病得不行,我還是生出一股氣,惡狠狠咬上他的腮幫,扯出一道血痕。
他喫痛,卻沒避開,睫毛輕顫着,半晌撫上我的臉,眼眸裏是久違的溫潤。
我繃不住了,顫抖着用臉去蹭他的手,嚎啕大哭。
「皇兄,你從來沒有入過阿由的夢裏,你就這麼厭棄阿由麼?」
「皇兄,這漠北真冷啊,冷得直打顫,打了今天不知有沒有明天。」
「阿由最怕冷了,只有皇兄的懷裏是暖的。」
「阿由做錯了什麼嗎,皇兄爲什麼不要阿由了?」
「阿由知錯了,阿由改,好不好,皇兄,別拋棄阿由,阿由只剩你了。」
心裏的委屈混着傷口的疼痛席捲而來,我縮在溫熱的胸膛裏,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天光大亮,小七支着個頭睡在我牀側,毛茸茸的像只蜷縮的貓,臉上還殘留着淚痕。
我扯着脣笑了笑,下牀時牽得腹部傷口一抽一抽,疼的倒吸一口氣。
小七聽見動靜連忙起身,眼睛腫腫的,滿是溢出的笑意,「殿下終於醒啦,軍醫說殿下熬過昨晚就算是闖過了鬼門關。」
我終於控制不住狠狠揉了揉毛絨絨的軟發。
「怎麼還是個小哭包,你六爺我死不了,都說禍害活千年。」
頓了頓,「昨ṱû⁼晚有人進這大營了麼?」
「沒有,昨晚只有我一人陪着殿下。」
我眼眸沉下來,咬了咬牙,沒來纔好啊,好得很!
要是來了,我恨不得扒了他的一身皮,生啖其肉飲其血,到時場面血淋淋的可就不好看了。
-8-
五年時間,我戰功赫赫,軍中人人相送雅稱「羅剎將軍」。
跟在我身邊的暗衛小七也升到先鋒官。
從金碧輝煌的宮闕到這荒涼冷冽的漠北,我對他愈發信任起來。
我曾單槍匹馬將小七從天羅地網中救出來,也被他從死人堆裏刨出來過。
他身上的三道刀痕,五處箭痕都是因護我而留。
荒漠的篝火旁,我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起醉倒在沙中,談論着戰事。
他的眼眸,透過火焰望向我,亮晶晶的。
再就是,漠北大捷,胡虜退兵千里外,陸啓一道聖旨將我喊回京城,抵在牆上。
我嗤笑。
這狗男人,還當我是他那年少柔弱的六弟,好欺負的阿由麼?
老子可不是當初悽悽慘慘離開深宮的阿由了,如今歸來,是威風凜凜橫掃漠北的常勝將軍。
我看他再敢肆意玩弄我?
再玩我,看我、看我不幹死他。
-9-
小七不顧小黃門阻攔硬闖進東宮書房時,場面很亂。
奏摺灑了滿地,陸啓將我抵在桌上,微跪着。我一手插入他髮間,正正抬頭與小七驚恐的目光對視上。
給孩子嚇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支支吾吾起來,「六殿下好久都不出來。我,我怕殿下出事……」
陸啓沒事人似的起身,倒留下我滿地狼狽。
他抹過嘴角的殘餘,睨了一眼小七,笑得愜意,「你六殿下能出什麼事,孤又不是那喫人的怪物。」
說着在我腰窩上不輕不重捏了把,「是吧,六弟?」
……
這該死的狐狸精,這該死的不分場合的勝負欲。
還有我這該死的沒把持住的人。
我剜了他一眼,提起褲子摟住小七就走,孩子估計沒見過這場面,回了宮殿裏仍是嚇得面色慘白。
我狠狠揉了揉他的軟發,他突然拽住我手心,貼在溼漉漉的臉上,大片大片淚砸下來。
「六殿下,不是說好不原諒太子的麼,他都那樣對你了。」
像條小狗似的,哭得讓人心疼。
也不知道在戰場上殺得眼紅、四入四出敵將大營全身而退的狠戾先鋒官,私下對我怎麼就這麼愛哭呢。
我蹲下細心爲他擦拭眼淚,心裏酸楚,「皇兄他是要作一代聖明天子的,我不能讓他染上任何污點。」
「我和他,是沒有未來的。」
-10-
漠北的夜很長,足夠讓我想明白許多事。
最初被趕來漠北時,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像荒原上終年不歇的風。
後來我想明白了那次朝堂上父皇陰沉沉的眼神,想明白了從父皇書房裏出來時陸啓眉間的憔悴。
左不過就是父皇發現了我倆的姦情罷了。
左不過就是父皇想殺了我罷了。
我只是用來哄昭妃的義子,而陸啓是父皇和大齊國傾盡心血培養出來的未來聖明天子。
父皇不允許我染指他的太子,不允許我成爲聖明天子的污點。
然而,父皇的書房裏他們不知做了什麼交易。
之後就是陸啓與我斷絕,將我踐踏得如ṱüₓ塵埃一般。
他要我恨透他。
恨透了他,他就能把我從身邊趕走。
逼我去漠北,讓我離開京城,逃離父皇直接控制的勢力範圍。
可我們都想得簡單。
高高在上的帝皇,殺意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消失。
戰場上我受傷最重、流得滿地腸子的那次,箭的方向不是從敵方射來的。
而是我的背後。
曠野的風也會有停歇的一天。
我對他的恨意消失了,我不恨他,可我也不想愛他了。
漠北五年的生活,足夠讓我看到戰火飄搖的大齊,看到血海中苦苦掙扎的百姓。我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未來的聖明天子,對大齊意味着怎樣的希望與救贖。
父皇老了,他指望着陸啓繼續推行未完的變法,指望着陸啓能挽救大齊的腐朽羸弱。
陸啓不單單是我的陸啓,他是大臣未來的天子,是天下萬萬百姓未來的仰望。
他的太子妃之位,未來的後宮之位,從來不是我們能決定得了的。
他需要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來穩固地位。
我們之間的愛,隔了手足之情,隔了君臣地位,隔了一整個大齊國。
永遠見不得光。
-11-
下朝後,小七懨懨走進來,「六殿下,太子殿下派人來請你移步東宮商議要事。」
我正盯着軍事地圖出神,川西方向行軍不太對勁,恐要生變,要儘快稟報陸啓,早做準備。
未多想,隨口應了一聲就往外走,忽然被一把扯回椅上。
小七跪在我腿邊,摁住腕子,仰起臉可憐巴巴望向我。
「六殿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對六殿下圖謀不軌,殿下不要去好不好?」
我覺得好笑,抽出手來掐了掐他嫩生生的臉蛋,「放心,他是太子,有分寸的。」
一個挺身要起,又被直愣愣按了回去。
我錯楞間抬起頭,看到小七泫然欲淚的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壞了,衝我來的。
小七欺身上來,懷住椅邊,淚眼瀲灩,「六殿下,太子他有什麼好的,六殿下看看我。」
雙脣蹭了蹭我的掌心,聲線有點緊張,都大了舌頭。「我宣六殿下,很久了。六殿下能不能康康我,我一定比太子對殿下好。」
半跪着仰起梨花帶雨的小臉,一副忐忑又孤注一擲的樣子,還挺別有一番風味。
我嘆了口氣,誠實地說,「你太哭包了。」
他怔怔望着我,突然發狠不停抹着斷了線的淚珠,可淚還是砸在我手上,燙得我心顫。
「六殿下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學學、學學怎麼憋住淚。」
這孩子還真傻,真以爲是這原因啊。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攬住他,輕輕拍了拍他後背。
小七自小就養在深宮中沒見過世面。
後來與我去漠北征戰更是混在一堆兵痞子裏九死一生,沒看過什麼是真正的青年才俊。
我寧願相信小七更多的是孺慕之情,只是太年輕,誤認爲是愛。
剛要張口撫慰,只聽見門外小黃門通傳,「太子殿下到~」
嚇得我手猛地一抖,帶着小七踉蹌一下,臉直衝衝磕上雙腿間,疼得我倒抽一口氣。
腳步聲由遠及近,陸啓溫潤的聲音響起,「六弟在忙什麼呢,孤等了半天只好來找六……」
聲音戛然而止。
我低頭望了望縮在腿間的小七,淚蹭滿了我的褲腿。
整個人都木了。
從陸啓的角度來看,這姿勢過於不清白了。
「皇、皇兄怎奈了?」
這該死的場合,這該死的大舌頭。
陸啓逆着光睨向我,神色不明,我摸不準他的臉色,有些心虛。
不對,我心虛個什麼勁?
可僵了半天還是沒敢抬起頭。
他的聲音聽起來怒氣很沉,「倒是皇兄的不是,來打攪六弟好事了。」
在我耳旁幽幽道,「要不要,更刺激些?」
身軀欺了上來,弓腿壓住小七脊背,一手掐着臉,一手摁住我胡亂掙扎的腕子,發了狠地吻咬。
瘋狂掠奪口腔內的呼吸,宣泄着佔有慾。
吻得我臉憋透紅、氣喘吁吁,才鬆開。
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拍了拍臉蛋,「吸口氣兒。」
指尖緩緩從我脣角下滑到胸口,隔着衣料點了點,正中紅心。
「皇兄和小七比起來,哪個讓六弟……更爽?」
說着還不忘加重弓腿下壓的力度,壓得小七脊背又矮了半尺。
……
這狗男人,什麼時候這麼瘋了?
還是我那溫潤端方、剋制隱忍的皇兄麼?
我能感覺到小七的身軀在我腿間一寸一寸地僵硬。
陸啓在向小七宣誓着對我的佔有,從裏到外的佔有。
-12-
被陸啓拎着小雞似一路薅回東宮後,我回過神來。
老子現在是赫赫有名的鎮北王,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羅剎將軍,跺跺腳京城都得抖三抖。
怕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作甚。
我甩開他的腕子,剛要冷笑一聲。
他不容抗拒地重新握住我的手,步入御花園,平聲說:「陸由,我現在很生氣,你要是再惹我,我就在這兒,弄死你。」
我瞅了瞅御花園三三倆倆低頭穿梭的宮女和小黃門,識相地閉起嘴。
見我老實了,陸啓垂眸牽着我穿過御花園,來到了……後院寢宮。
太子與太子妃的居處所在。
我頭皮瞬間就炸了,陸啓得多恨我啊。
不帶這麼肆意玩弄折磨人的。
若我跟陸啓是清清白白的兄弟關係,是該去拜訪拜訪太子妃,行個禮說聲「嫂子安好?」。
可我們之間偏生不曾清白。
曾經的我輕狂妄爲到將內務府送進東宮的選妃畫像都撕碎,灑得紛紛揚揚。
跨腿踩上書桌,扣住陸啓細嫩的臉蛋,「皇兄,洞房花燭夜時,再多個太子妃,怕是貪心了吧?」
當時的陸啓是怎麼說來着的?
他撇開奏摺,笑得肆意,攀上我的腳腕,「阿由,我的好弟弟,不如你來噹噹……?」
聲音嘶啞,「幫幫皇兄?」
我不禁自嘲一聲。
當年我們可真是,都過於不知天高地厚。
可漠北五年征戰,野性和不羈早已被我一寸一寸摁進骨血裏、衝動和輕狂被埋得恰到好處。
陸啓若是識相些,就該早點與我斷絕了不該存在的關係。
我站定,低聲說,「皇兄,裏面不方便我就不進去了,我去書房等你,替我和嫂子說聲安好。」
他怔了怔,把「嫂子」這幾個字又唸了一遍。
笑了起來,眉眼肆意。「作兄弟的來拜訪,你嫂子有什麼不方便的?」
一把拽住我往寢殿內扯,「醜媳婦也得見公婆,六弟就見個嫂子,怕什麼?」
我驚慌失措下扯了扯,掙脫不出來,氣急敗壞地喊。
「陸啓你現在玩得可真花啊,領着姦夫見你的正妃,你可真行。」
我對自己定位很清楚,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姦夫,見不得光的存在。
話音剛落,我已經被扯進寢殿內。
我暗自咬了又咬牙,鼓起氣抬頭來看。
寢殿一如五年前,變化不大,只是空蕩蕩冷清清的,宮女和小黃門的數量都沒變化,不像多出個女主人的感覺。
我緊繃的身體稍稍鬆懈下來,看來太子妃不住這座寢殿裏,陸啓他還沒那麼瘋。
再回頭,只見陸啓將我牽到銅鏡前,從後腰懷住我。
聲線誘惑而輕薄,「看到孤的太子妃了麼?」
我狐疑左右張望,難道眼神不好使落下了,不應該啊?
他捏住我的臉,望向銅鏡。
「看什麼呢?來,喊嫂子。」
鏡中,兩人的身影互相交疊着。
我瞬間瞳孔緊縮。
什麼意思?他、他至今還未娶妃?
在漠北的五年,我總是刻意忽視京城傳來的消息,我以爲他早該已娶妃的了。
我回過頭,他的眸子黑漆漆的,我能看到,我的影沉淪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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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我下巴抬起,後仰,咬了上來,長驅直入。
憋到極致,發泄一般的。
要掠奪、要佔有。
狠狠將我摁進他懷中,像要揉進骨血裏。
兩個多年未見的男人,衣料貼着衣料,皮膚蹭着皮膚,此刻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我顫抖着,推開了他。
不,這不對。
我喘着粗氣,慌張後退了幾步。
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有什麼碎掉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已經娶妃的,忘掉我們的輕狂年少。
應該去走父皇嘔心瀝血爲他規劃出的、大臣拼盡全力爲他託舉出的,光明前途。
他踉蹌了一下,卻又懷上來,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
窩在我頸內,有淚滴下來,燙得我心臟一抖,尖銳地疼。
「阿由,別拒絕我,別離開我。」
「我知道你恨我,可當初父皇要殺你,我沒辦法,我護不住你。我在父皇面前足足磕了兩個時辰,只求父皇饒你一命。」
「我將你趕去漠北,將身邊的暗衛派到你身邊護你性命,只想你活着。當初我想,只要你還活着,就算恨透了我,就算再也不見面……也好。」
「這五年,你在漠北出生入死,我在京城提心吊膽,沒睡過一天好覺。」
「我偷偷去望過你一回,我自小捧在心尖寵着愛着的六弟,就那麼鮮血淋淋地昏着,在徹冷透骨的營帳裏,生死難料。」
「我回來後,拿着匕首抵着腹部劃來劃去,可怎麼也割不出那麼深的口子,腸子都流出來,該多深啊。那一刻我是真的後悔了。」
「我的六弟該有多疼啊。我後悔爲什麼沒有能力護住你,爲什麼沒有能力與父皇抗衡。」
他的手顫着,撫上了我的鬢角,鼻尖貼着我的臉,呼吸交纏着。
我不敢看他,垂着眼,哆哆嗦嗦地探入他腰間。
冰冷的手貼着他溫熱的腹部,摩挲着那些亂七八糟、深深淺淺的劃ẗůₓ痕。
心裏是一片茫然。
事情好像已經超出了我的掌控。
他咬着我的耳朵,溼溼舔了一口,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這幾年,父皇與大臣總是明裏暗裏向我施壓。最狠的時候,父皇他攥着我下頜灌進一整壺催情酒,塞進寢殿裏一個不知哪來的女人。」
「我把那個女人綁了,就這麼死死撕咬着手腕熬過那一夜,那夜我就想着我的六弟,我已經辜負過你一回了,不能再讓你心寒了。」Ţū́⁸
「那次,父皇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摔了銅鏡握住碎片頂住自己的脖頸,沒把控好力度,劃出了不少血。」
「我第一次見到父皇的眼神,有懼怕,還有點……失望,他說我已經瘋了。」
「我說,我早就瘋了,在把我的六弟趕去漠北那天,我就已經瘋了。」
他頓了頓,目光輕柔又綿密地掃過我的五官,音調染了幾分慶幸之色。
「幸好你還活着,阿由,你回來了,回到了我身邊。」
「父皇他如今已經老了,靠藥吊着勉強殘喘度日,再威脅不了你的性命了。」
「我手握監國之權,下了命令,朝廷上若有人再敢提選妃一事,就讓他去問問孤的太阿劍,這些大臣們倒是也安分了。」
「六弟,如今我能護住你,沒人能再質疑我們、阻攔我們了。」
他指尖摩挲着我眼尾,如凝視遺失的珍寶一般癡癡望着。
我也凝着他,目光對視。
他的瞳仁漆黑,彷彿深淵,我的影子,在其間不停的墮下去。
我想,他也是。
良久,伸出手,拇指細細抹去他臉上的淚,「陸啓,你得給我時刻記着,你不僅是我的皇兄,更是大齊的太子,萬萬百姓未來的天子。」
這場愛錯得太離譜,錯得太出乎意料。
再繼續墮下去,我們都會萬劫不復。
是該下決心斬斷了。
我一拳搗在他小腹上,將他狠狠貫在地上,聲線毫不掩飾失望之意。
「你該有分寸的,你和我不一樣。」
「你怎麼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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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敢?
我的皇兄,我深愛着的皇兄。
他怎麼敢傷害自己?
他怎麼敢暗自慶幸父皇的病重,怎麼敢在朝廷之上當衆威脅臣子。
這個時代,名聲是一座山,能壓死人。
更何況是天家子。
我不敢想如今他在臣子口中、在百姓眼中的聲望。
他合該是鎏金冠冕下端坐九重宮闕的明君,合該迎娶六禮備全的世家貴女。
受萬民敬仰,有世家大族支撐,有忠臣名相輔佐。
拯救大齊國於搖搖欲墜之際,拯救萬萬百姓於水深火熱之間。
千古史書,要寫他陸啓一代聖明天子。
而不是以天子劍威逼朝臣、不忠父不友臣、荒淫悖倫的昏君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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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倒在地上,雙目赤紅,卻笑着,有種平靜的癲狂。
「我差點就失去過你,沒有你,我要這分寸何用?要這皇位何用?」
「我知道六弟在想什麼,你和父皇都一樣,盼着我走上你們爲我勾勒的光明坦途。」
「一代聖主明君,哈,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無法庇護周全,連自己想作的事都無法肆意去作。」
「就爲了這縹渺的虛名,要我縛住自己的情感,要我一舉一動遵循那些規矩,要我這一生都按世人既定的框架內去活麼?」
我蹲下,俯身扣住他的臉,細細看着他的表情。
他溫潤不再,眼底一片猩紅兇戾,像要把這天下當作賭注的瘋子。
我竟不知,自小端方隱忍的陸啓,也有這些離經叛道、荒唐狂妄的想法。
他大抵是真瘋了。
我也沒好哪去。
壓在心底的愛和眷戀,就像漠北曠野隨風席捲而來的猛火,矇蔽雲日,灼得我靈魂日日不得安息。
我想伸出手,擁抱他,吻咬他,交融着。
想讓他,與我一同盪漾。
可我不能。
該死的,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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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揚起手,沒有絲毫憐憫,劈得他頭歪向一邊,一把將他薅起來。
咬牙切齒,「皇兄可真是在這富貴深宮裏浸淫久了,合該去宮外看看那些衣不蔽體流離失所的百姓,該去邊疆看看戰場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模樣。」
「皇兄,十七歲長於深宮、被愛意保護的陸由會高聲喊「真愛自由」,以爲我們相愛,就可以改變周圍的人,改變這世界。」
「可你將我送去了漠北,讓我看見了這世界真正的模樣。」
「皇兄知不知道。作丈夫的,僅僅爲了二百文就能將妻子賣作菜人;作長輩的,爲了讓兒孫多活哪怕一日,自己啃着樹皮草根活活餓死;戰火中,失去親人的孩童,連路都走不遠,可已捏起長槍,眼中只有熬乾的恨意。」
「二十二歲的陸由,看過了世事滄桑,無法再像十七歲那樣心無旁騖地愛着陸啓。」
他該知道,將我送去漠北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永遠失去了我。
我吸了口氣,語氣軟下來,近乎哀求。
「皇兄,你若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我在一起,在朝臣眼中是禍亂綱常、喪失君德,他們會對你背心離德。」
「與世家大族沒有姻緣羈絆、利益牽連,他們會心生恐慌,不會傾盡全力支持你。」
「百姓會聽信讒言,說你因情亂智,說我狐媚惑主、蠱惑君心,人心惶惶。」
「屆時,皇兄孤木難支,流民四起、盜匪橫行,天下大亂。這就是,皇兄執意要與我在一起的後果。」
「大齊國已處在風雨飄搖,經不起任何動盪,你比我更清楚,做一個合格的聖明天子,意味什麼。」
他呆滯地望着上方的藻井,像一具失了魂的空皮囊。
眼中光芒一寸一寸黯淡,脣角微微顫抖,卻沒說出口。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想說那又怎樣?
可他說不出口。
我知道他的抱負,他曾在無數個夜間吻我,也舉着奏摺,嘆息「民生多艱難」。
我知道他的政治理念,他要剝世家豪紳的皮,整頓吏治,還天下一片清朗。
我知道他的心軟,他不會任由大齊戰火飄搖,百姓於血海中苦苦掙扎。
我知道他的一切軟肋,而且,卑劣地,用他的軟肋,去逼他。
我也一Ţú₉直都納悶,這樣一個清風朗月,會爲路邊的小乞丐駐足,如謫仙一般ŧũ₄的人。
怎麼會愛上我?
我不能讓他折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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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無言,壓抑充斥着殿內的每一寸。
空中瀰漫着徹骨的悲哀。
結局從一開始早已註定。只是我們身處其間,被愛矇蔽了雙眼。
他的目光望過來,痛徹心扉。
好像在問,爲什麼?
爲什麼我們只能走到如此地步?
我倚着牆,笑了起來,笑得撕心裂肺。
爲什麼?
因爲我們生來就帶着枷鎖、身處囚籠。
要怨就怨我們生錯了地方、生錯了時代, 要怨就怨我們太多想法、太過天真。
曾經年少無知到, 以爲愛,就可以破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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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起來,我藉着月光細細描摹他的輪廓, 深深印在心裏。
這次,許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紮紮實實地跪Ṭŭ̀⁽下, 匍匐在地,「川西局勢危如累卵, 恐有大亂。求太子殿下放阿由去奔赴戰場、平定川西。」
他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若我說, 不放呢?」
我抬起頭。
終歸是, 避無可避。
顫着手支起身,模仿着陸啓對父皇做過的, 摔了銅鏡,毫不猶豫地將碎片抵在頸間。
有絲絲血跡順着手指淌了下來。
這種方法, 只能用在愛自己的人身上。
他知道,我也知道。
我直直望向他猩紅的雙眸, 手上力度壓深了幾毫米。
「皇兄, 要麼讓我征戰沙場, 要麼讓我死在這裏。」
「我是天生的將士, 我的生命、我的主場,合該在戰場上。將軍的歸宿,從來不在深宮內。」
他側目望着我,朗聲大笑, 有淚落下來, 「好, 不愧是孤的六弟。」
突然欺身上來,摁住我腕子在地上, 吻咬上來,親得重而深,帶着某種決絕。
良久, 輕聲道, 「六弟, 去吧, 去做任何你想要的事。」
「留我在這深宮裏,撐着你。」
還有最後一句話, 聲音很縹緲, 「留我在這深宮裏,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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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率馬出城那日, 殘陽如血,戰旗獵獵作響, 小七也立在我身側。
勒住繮繩回頭望了望, 他沒有來相送。
我知道,此生不會再相見了。
往後。
他端坐九重宮闕之上,有羣臣俯首,有百姓歸心。
我披甲執銳奮戰沙場, 有烽火連天,有刀光劍影。
爲了大齊江山的安穩。
爲了往後的百姓,不再有過荒涼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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