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秦王府培養的細作。
入宮那天,秦王給了我一份名單:
「上頭都是咱的人,但切記,不到關鍵時刻莫要聯繫,免得身份暴露。」
我說好。
名單很好用,有各位前輩的照顧,我在宮中喫好喝好。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人是越用越少了。
我盯着名單上最後一個人,默默地念出了暗號。
很快,人出現了。
嗯……
「哥們你這龍袍,挺好看哇。」
-1-
遇到師父的那年,我五歲,是一個小乞兒。
不過,在旁的兄弟們還辛辛苦苦沿街乞討的時候,我已經找到了安身之處。
端王府門前的狗窩。
聽說那是端王世子的愛犬,狗窩很大,狗糧也很豐盛,頓頓都有肉。
每次餵飯的下人一走,我就從狗窩裏鑽出來,跟狗商量着分一半肉給我喫。
後來不知怎的他們把狗窩挪後院去了,我進不去。
我師父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說我天賦極佳,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咱也不知道咱有啥天賦,但不重要。
我問他,管飯嗎。
他說管。
然後他就把我帶到了距離端王府五條街遠的秦王府,他說他是秦王府的人,我以後也得替秦王賣命。
我問:「賣命是什麼?賣秦王的命嗎?」
他說:「你還小,等你再大一點爲師會教你的。」
於是我就在秦王府長到了十八歲。
期間我無數次的問:「咱們啥時候去賣命?」
我師父總說:「等你長大。」
直到十八歲生辰那天,我師父把我喊到跟前:
「呀,你都這麼大了捏,爲師把你給忘了。」
「算了來不及了,你收拾收拾進宮吧。」
-2-
短短十三年,前朝已是更迭兩代。
端王登基,端王駕崩,端王世子登基。
唯一不變的是,秦王依然是秦王。
我看着眼前這個瘦唧唧的老頭,再看看我那胖墩墩的師父,一時間竟然分不出誰纔是王。
秦王盯着我看了很久,問我師父:「這小丫頭真能行?」
我師父睜着眼說瞎話:「王爺放心,歡歡是我精心調教的,必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秦王說好,然後交給我一本冊子:「其餘的你師父應當都叮囑過了,本王也不多說什麼,總之,你此次務必要進御前侍奉。」
要不您還是再說說吧。
秦王臉上滿是愁容,孤注一擲的將一本冊子遞到我手上:「上頭都是咱的人,關鍵時可祝你一臂之力,但切記,不到生死關頭莫要聯繫,免得身份暴露。」
名單很長,我感覺有了它,我的命也變長了。
我拍着胸脯保證:「王爺放心,屬下定不負重託。」
秦王走後,我問師父:「師父,我ţű̂₎進宮後該做些什麼?」
師父拍拍我的肩:「活下去。」
我看着手裏的冊子。
活下去很難嗎?
-3-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進的宮。
總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內務府了。
眼前這個一張晚娘臉的人,是御前的掌事姑姑。
她說:「你們這二十個人,只有一個能留在御前侍奉,能不能留下,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我看看這一排人,在心裏暗自嘆了口氣。
秦王不行啊。
都給我送進宮了,怎麼不能再努努力直接給我安插進御前呢?
活該只能當個王爺。
掌事姑姑還在說話,但我已經無心聽講了。
我餓了。
早上起晚了,趕時間沒來得及喫早飯。
「好了。」掌事姑姑拍了拍手掌,「現在,對你們進行第一輪考驗。」
掌事姑姑從我們跟前走過。
提問。
一人一個問題。
「食不過三,當皇上第四次夾同一道菜,你們該如何規勸?」
「後宮不得干政,若皇上與你說起前朝之事,你該如何應對?」
「……」
輪到我,姑姑問:「見到皇上該如何行禮?」
一時間,我察覺到所有人的眼神都朝着我望來。
是吧,大家都覺得這題難。
怎麼輪到我就成動作題了呢?
這也妹教啊。
我對上姑姑的眼神,思索兩秒,果斷的跪下行了跪拜大禮。
「給皇上磕頭,大吉大利恭喜發財!」
-4-
要進御前可真不容易啊。
姑姑說一共三輪考覈,第二輪考ẗŭ̀ₔ宮廷禮儀。
我就說吧我剛剛那道題超綱了,分明是第二輪的內容。
姑姑還說我朽木不可雕也。
過分。
我懷疑姑姑針對我。
這樣下去我還怎麼跟秦王交代啊。
不行,我得自己努力。
掌事姑姑一走,我就從懷裏掏出了細作名單。
看完我就知道爲什麼秦王不直接給我安插進御前了。
裏頭盡是些三等宮女,灑掃太監,沒一個得用的。
活該只能當個王爺!
看來此事得從長計議,我摸摸肚子,再次展開細作名單。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御膳房:小海。】
我倒要看看,讓皇帝不顧祖宗規矩喫第四筷的菜有多好喫。
-5-
小海來的很快,快到食盒裏的飯菜都沒涼。
他將食盒遞給我,然後問:「王爺有何吩咐?」
有的。
【上頭都是咱的人,關鍵時可祝你一臂之力。】
我擦擦嘴:「他喊你們照顧好我。」
小海臉上有些疑惑:「照顧?」
我理直氣壯的點點頭:「差不多吧,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助我進御前。」
小海眉頭一皺:「歡歡姐,王爺這不是難爲咱們嘛?」
可不是嘛。
我嘆了口氣:「能有什麼法子呢,王爺有命不得不從哇。」
小海一想也是,端着食盒往臺階上一坐,苦思冥想。
好半晌,他眼前一亮:「內務府的小桂子,昨個兒剛升職了,成內管領了。」
漂亮。
這不巧了麼,我一進宮,咱上頭就有人了。
我指定是旺秦王。
我連夜就喊小海給小桂子帶了口信過去。
「我,葉歡歡,進御前,迅速安排。」
解決了一樁大事,我連夜給秦王寫了信報平安。
【王爺安好,歡歡在宮中一切順利,宮裏的人都很好,喫的好睡得也好,望王爺早日入宮體驗一番。注:宮中的飯菜很好喫,建議秦王府改善一下伙食。】
-6-
秦王的回信很快就送進來了。
【下次寫信不必寫名諱,沒想到皇帝的細作竟是藏在廚房,如今廚子已盡數處置,望你再接再厲。】
嗯?
他在說什麼東西?
算了不重要,我把信疊巴疊巴塞進了枕頭底下。
今日是御前禮儀考覈。
雖然我學的不怎麼樣,但我不慌,咱上頭有人!
我胸有成竹地站在人羣中,渾身散發着關係戶的自信光芒。
掌事姑姑喊我們排成一排,開始逐個考覈。
「你隨陛下一道出門,遇到貴妃,當何時行禮,行什麼禮?」
「路上遇到貴妃訓斥低位妃嬪,你當如何應對?」
「依舊是遇到貴妃訓斥低位妃嬪,妃嬪求你幫忙,你當如何應對?」
「……」
我一邊聽,一邊想着,倒也不難啊這個題。
遇到貴妃,貴妃行禮的時候我就往皇帝身後一站,輩分急速提升。
貴妃訓斥低位妃嬪,那我就假裝沒看見。
至於低位妃嬪喊我……
明明知道我一個小宮女無權無勢,還喊我幫忙,心真髒,不幫。
瞧,一點都不難,我喜滋滋的想着。
終於輪到我了。
掌事姑姑輕咳兩聲,道:「見到皇上該如何行禮?」
「……」
姑姑你出題重複了你知道吧。
誰會複習考過的東西?
你會嗎?
我不會。
-7-
一共三輪考覈,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禮儀考覈結束後,我去御膳房找小海,讓他好好鞭策一下小桂子。
「小海啊,昨個兒出去就沒回來了。」
曠工?
這工作態度可不行。
那我只能自己去內務府找小桂子。
「桂管事啊,昨個兒出去就沒回來了。」
嗯??
怎麼回事,一個個的怎麼都這樣?
怪不得秦王幹了這麼多年還是個王爺。
不會帶團隊,只能幹到死啊!
我痛心疾首地展開細作名單,挑挑揀揀,終於發現一個可造之材。
【辛者庫管事:如意。】
如意見到我的時候熱淚盈眶。
「嗚嗚嗚嗚我隱姓埋名洗了十年恭桶了,今年年初才終於提了管事,稍稍舒坦點。」
她拉着我訴苦,說了許多,最後激動地看着我,「王爺可是要成事了?」
「沒有。」我告訴她,「但是快了,等我進了御前伺候,必定能助王爺奪得大位!」
她猶豫了一下:「可我與御前的掌事姑姑並無交集。」
「沒有交集,咱們就創造交集。」我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掌事姑姑喜歡什麼嗎?」
「掌事姑姑,喜歡古玉?」
買不起。
我看着名單:「這樣,你把人都聚起來,攢攢錢,距離成功就只差這麼一哆嗦了!」
「好!」
-8-
經過數天的努力,共計搜刮財物,呸,共計籌得資金三兩二錢。
窮,太窮了。
底下人都喫不飽飯,還怎麼賣力工作?
我連夜寫信給秦王。
【王爺,】
哦對,他不讓這麼喊,劃掉。
【秦王府的實際掌權人,晚上好,歡歡在宮中遇到一些小麻煩,望您可以給予資金支持,白銀十萬兩,若能有更多,就再好不過了。注:希望您關注一下府中人的例銀,不能寒了兄弟們的心哇!】
妥帖。
-9-
銀票是第三天一早到的。
【下回寫信無需寫任何稱謂,這是二十萬兩銀票ťŭ⁶,府中賬房已處置,你做的很好,再接再厲。】
我眼裏只看到了,二十萬兩這幾個字。
不對啊。
明明只有十萬兩。
沒錢就沒錢,裝什麼闊?
堂堂一個王爺,真沒素質。
呸!
不過十萬兩也夠了,今日要進行第三場考覈。
我把十萬兩揣懷裏,尋思找個機會給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好像看出了什麼,路過我的時候多瞧了我兩眼。
一定是因爲我身上有財富的味道。
真香。
「今日的考覈分三項:試菜,泡茶,隨侍。」
聽着都沒啥難度啊。
要不錢還是一會兒再給吧,萬一我憑本事贏了呢?
【第一項:試菜。】
掌事姑姑坐在首位,其餘人拿着筷子站在一旁,根據姑姑的眼神判斷姑姑想要喫什麼菜。
選對之後,淺嘗一口試毒,再夾給嬤嬤。
夾菜時不許碰到碗盤發出聲音。
問題不大。
我端着碗筷立在一旁,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嬤嬤。
清蒸鱸魚?還是糖醋排骨?還是雞蛋糕?
誒你擋着我了,誒讓讓,誒誰踩我鞋子了?
【譁——噼裏啪啦——】
誒艹!
碎了,全碎了。
-10-
壞消息,我把桌子掀了。
好消息,嬤嬤好像沒瞧見是我乾的。
【第二項:泡茶。】
呼——
這我會啊,我老給我師父泡茶。
我師父說我泡茶可好,泡的又快茶葉又多。
但是掌事姑姑說,皇上喝茶不喜太熱不喜太溫,喜歡不溫不熱。
這不神經病嘛。
不喜歡熱的就放涼了喝,不喜歡溫的就趁熱喝,慣得臭毛病。
我捻起一把茶葉,往碗裏一放,倒上開水,妥了。
泡完之後,我瞥了一眼其餘的人。
吔?
爲啥他們都在洗杯子?
下一秒,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進來:
「姑姑,陛下提前下朝了,茶水可準備好了?」
姑姑與那小太監對視一眼,沉默。
隨後,兩人將目光看向了我——眼前的茶。
不是,這,不合適吧?
掌事姑姑嘆了口氣:「既如此,今日便權當是實操演練了,你進去給皇上奉茶。」
說完不等我拒絕,兩人便推着我往裏趕!
「等等。」我騰出一隻手拉住嬤嬤,「嬤嬤,見到皇上,該怎麼行禮?」
-11-
我硬着頭皮進去了。
心裏默唸着行禮的話術。
奴婢給皇上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
進殿後,裏頭很安靜,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端坐在龍椅上。
我悄悄抬頭看了一眼。
依稀還能瞧出幾分熟悉的痕跡。
幾年前皇帝還是端王世子的時候,我見過。
有一次我在狗窩裏睡覺,被他發現了,我怕他趕我出去,就騙他說我是狗狗神。
他信了,他還分我東西喫。
直到某天,他喊我變回原型……
嗐,往事不堪回首。
沒想到原先的天真少年都變成皇帝了,一定是個仁厚之君吧。
我穩住了心神,上前兩步,正要跪下,就聽上頭傳來一道聲音:
「好久不見啊,狗,狗,神?」
凎!
怎麼回事?
不是這個流程啊?
信息量太大我的腦子有點處理不過來了,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怎麼請安來着?
奴婢給皇上請安,奴婢給皇上請安,你沒問題的葉歡歡!
我閉上眼,氣沉丹田,中氣十足地朝着上方嗑了個響頭:
「皇上給奴婢請安!!!」
哦豁。
完蛋。
-12-
屋裏詭異的安靜了,顯得我的心跳聲異常的響。
龍椅上的人走下來了,站在我跟前,輕笑一聲:
「倒是有趣。」他說,「這麼多年不見,你倒是沒怎麼變?」
這話是要開始懷舊嗎?
那我是不是死不了了。
我就知道嗚嗚嗚嗚,皇帝一定是個仁厚之君。
正想着,便聽到頭頂又傳來了聲音。
「還是一如既往的笨,給你機會都不中用,這麼笨的人,發配去辛者庫吧。」
「……」
去你媽的仁厚之君,我當初怎麼沒咬死他呢?
-13-
不過好在,辛者庫有如意在。
直到——
「如意啊,昨個兒出去就沒回來了。」
「……」
我人傻了。
嗚嗚嗚嗚早說了讓秦王漲薪資吧,這可好,人都跑完了。
真造孽。
「新來的。」一個膀大腰圓的嬤嬤拿着手指粗的鞭子過來,指着不遠處的小推車說,「去把上頭的恭桶卸下來,洗了。」
……
Yue——
我不洗。
一定還有辦法的,我跑到小角落瘋狂的翻名單。
翻到第十次的時候,終於被我發現了一個漏網之魚。
【御書房灑掃:小尚子。】
上回集資的時候,不敢去御書房,就沒聯繫他。
妥了。
-14-
辛者庫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
連夜聯繫上了小尚子。
約在御花園從東往Ťū¹西數第三個假山後邊。
日頭剛落下,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沒人。
一個時辰過去了,沒人。
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人。
不行我得給秦王寫個信,這兒的人太懈怠了,這樣下去大業何時能成。
我從懷裏掏出紙筆,沾了沾蓮花池裏的水,就着月光開始奮筆疾書。
【秦,】
哦對,不讓稱呼。
【晚上好,歡歡近日不大順利,秦王府的細作們幹活實在不用心,一個個關鍵時刻不頂用,以至於歡歡落入險境,望您對他們多行勸誡,早日助我進御前。注:尤其是御書房的小尚子,尤爲懈怠!】
舒坦了,我把墨吹乾,疊好放進懷裏,準備找機會送出去。
下一秒,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來:
「寫的不錯。」
聲音好像應該削微有一些些熟悉。
我僵着脖子,緩緩地抬頭。
明黃色的龍袍。
「好,好巧。」
-15-
「自己去慎刑司,還是朕帶你去?」
聽聽這說的什麼話。
我抖抖蹲麻了的腿,站起身。
他生的高,比我高出四分之六個頭,我得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他身後好像沒有人。
不確定,我問問。
「陛下一個人?」
他微微頷首,嘴角隱約帶笑,嘲笑:「是啊,不是歡歡約的朕麼?」
那我不知道你是皇帝,你還不知道嗎,我想不想見你你不知道?
這是詐騙啊朋友們,這是詐騙!
不過……
一個人。
我預估了一下目前的站位,他在假山口,我在假山裏。
如果我想出去的話……
我默默地後退兩步,彎腰,俯身,嗖的一下就躥了過去。
【譁——】
跑了,但完全沒跑出去。
他避開了!
我沒剎住車,掉水裏了。
皇帝站在岸邊,看我在蓮花池裏掙扎:
「怎麼,事情敗露了,你還想要行刺?」
「???」
-16-
御書房。
皇帝坐着,我跪着。
蓮花池的淤泥好深,來了三個嬤嬤纔給我拖起來。
下半身全是泥,也不讓我去洗洗,就撈起來的時候給我在水裏涮了涮。
現在好啦,御書房的地毯上也都是泥。
「行了別摳你衣服上的泥了。」皇帝坐在龍椅上,滿臉的嫌棄,「一小姑娘整這埋汰樣兒。」
「……」
皇帝實在看不下去了,扔給我一塊帕子,然後輕笑道:
「說起來還多虧了你,要不然朕也不能這麼快就將秦王府的細作連根拔起。」
好像是嘲諷,不確定。
我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ẗŭₜ看他一眼:「不,不客氣。」
我又問:「那皇上,可以功過相抵麼?」
說起來我也算是有功無過吧。
皇帝說可以。
「真的?」
皇帝走到我跟前,似乎是想擼一把我的頭,但又嫌棄的收回了手,雙手負於背後。
「從今往後,你便是御前的大宮女了。」
-17-
我成御前大宮女了?
「那我要做什麼?」
皇帝一抬手,御前總管立馬遞上來一張紙,溼漉漉黑乎乎的紙。
「自然是給是你主子報信啊,照着這個改一改,重寫一份。」
「……」
真難爲您還記得撈紙。
不對!
我一摸口袋,我十萬兩銀票呢!!!
整整十萬兩!!!
沒了,都沒了。
「皇上……」我着急忙慌的看他,「你,我,你們撈信的時候,有沒有瞧見其他紙?」
皇帝看着我若有所思:「你是說十萬兩銀票?」
我瘋狂點頭:「嗯嗯嗯嗯!」
皇帝將紙筆往我跟前推了推:「先寫。」
我趕緊接過筆,皇帝捏着紙慢悠悠的念着:
【晚上好,歡歡近日很順利,已經混進御前了,只是秦王府的細作們幹活實在不用心,一個個關鍵時刻不頂用,以至於歡歡險些落入險境,日後我在御前行走,難免喫力,還望王府多多進人支持歡歡。】
真不是人。
我聽話的寫完,檢查無誤。
信被送出去了。
咱也不知道皇帝想幹嘛,咱也不敢問。
「那,我十萬兩……」
「哦,十萬兩啊。」皇帝忽然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區區十萬兩,怎麼有人命重要。」
「什麼意思?」
「朕沒撈。」
「???你說什麼???」
我整一個爆哭,十萬兩啊,你把我扔下去也得把錢撈起來啊!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頭懟着我的腦門,衝邊上一擺手:
「帶下去,洗乾淨。」
-18-
御前總管將我交給了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來的時候我哭的好大聲。
姑姑蒙了,想拍拍我又無從下手,最後哎呀一聲:「你這丫頭,進御前了就這麼高興?值當哭成這樣?」
我看她一眼,哭的更大聲了。
姑姑沒辦法,只得先帶我去沐浴。
不得不說,御前宮女,地位不一樣,連洗澡的地方都舒服多了。
我終於平復住了情緒,其實仔細想想,十萬兩本來也不是我的,就當花了吧。
洗完澡出來,我問姑姑:
「姑姑,日後我要做什麼?」
姑姑想了想,似乎有些爲難,好半天,終於說:「你就先隨侍吧。」
就站在皇帝后邊,渴了遞水餓了遞飯熱了遞扇子涼了遞暖爐。
「好的姑姑,我知道了姑姑。」
-19-
洗乾淨回去,皇帝果然滿意了很多。
他擼了一把我的頭:「去,給朕研墨。」
哦。
我立在桌旁有一下沒一下的磨着墨,像一個沒有養老金的驢。
皇帝在批奏摺,時不時發出冷笑。
有毛病。
奏摺很多,皇帝批了一早上,我也站了一早上。
直到用午膳,他才站起身:「收拾了吧。」
真麻煩,還要涮筆。
等人一走,我掀開一旁的茶盞,把筆尖往裏一放,攪和幾下。
反正這茶水下午也得換。
我理直氣壯的跟着去用膳,姑姑沒喊我伺候,我自行去了宮女用膳的地方。
御前宮女的伙食就是好。
喫完我又睡了個午覺,渾身舒坦地去當值。
且一進門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王?
皇帝瞧見我,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給秦王斟茶。」
「是。」
我趕忙上前端過茶壺。
不對勁,這壺,怎麼涼颼颼的?
我端着茶壺站在秦王面前,沉默。
秦王見到我,眼底的讚許幾乎要溢出來了,見我不動,他點了點茶盞。
「還愣着做什麼?」
「……是。」
我屈身倒茶,黑漆漆的茶水從壺嘴淌出……
-20-
秦王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上方的皇帝。
口中微微蠕動:「豎子!羞辱本王。」
所幸聲音小,皇帝沒聽見。
不過皇帝也注意到了這邊似乎不大對勁,冷笑道:「怎麼,朕的茶,秦王叔不愛喝?」
秦王握着茶盞的手收緊了兩分:「微臣,不敢。」
一盞茶,一飲而盡。
喝完嘴脣都是黑的。
咦~
好慘。
接下來半個時辰裏,在皇帝的示意下,我接連給秦王斟茶,直到壺裏倒不出水爲止。
秦王終於坐不住了:「微臣府中還有事,先行告退。」
皇帝優哉遊哉的揮揮手:「王叔慢走。」
等人一走,皇帝朝我招招手:「過來。」
我惴惴不安的過去,就見他伸手取走了我袖子裏的信。
剛剛秦王趁人不注意給我的。
【日後信中不許出現王府信息,歡歡此番做的很好,日後再接再厲,人本王已經在籌備了,想必半個月後便能進宮。】
「嗤,還挺快。」皇帝將紙疊好,交給一旁的御前總管。
總管畢恭畢敬的接過信紙,舔着笑說道:「方纔奴才瞧秦王的臉都黑了,這一壺冷水下去,可有的受了。」
皇帝心情很好:「朕這位皇叔啊,本事不大,心倒是不小,也該喝喝冷水清醒清醒了。」
說着,他問我:「歡歡以爲呢?」
我以爲,他臉黑可能不只是喝冷水。
我抱着茶壺:「陛下說的對,奴婢先下去換水。」
「慢着!」皇帝喊住我,臉上浮現出些許疑惑,慢悠悠的走到我面前,一步之遙,「平日裏怎麼不見你幹活這麼積極?」
「奴婢改過自新……」
沒說完,茶壺蓋被掀開了。
裏面的茶葉都泡黑了。
「呵。」
-21-
聽說秦王回去之後就病了。
但即使是病中,依然不忘謀反大事。
【歡歡,那日皇帝小兒這般羞辱與本王,想來是要撕破臉了,給本王留的時間不多了,舉事在即,望你能貢獻更多有用信息。】
倒是也沒有撕破臉的意思哈咱就是說。
以及……
皇帝說我在御前不太安全,給我調走了,怕是沒法傳消息。
我是不願意走的,纔來幾天就被趕出去多丟人。
於是我說:「奴婢覺着挺安全的。」
皇帝批奏摺的手一頓,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朕說不安全,是指朕覺得朕不大安全。」
說完他拿起一旁的茶盞,喝之前刻意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
那行唄。
我問他:「那秦王的信我該怎麼回?」
他輕抿了一口茶水,說:「你照常寫就行。」
「啊,那要是泄露了不該泄露的事怎麼辦?」
皇帝的目光忽然詭異起來,他桌上擺的是先前我寄出去的信,專人謄抄版。
「歡歡可真會開玩笑。」
「……」
沒辦法,我妥協了,我問他:
「那我去哪兒當值?」
皇帝把我招呼過去,合上眼,摸了摸我的腦袋:
「去照顧一個老夥計。」
-22-
確實是老夥計。
歡歡。
別誤會,不是我,是狗。
曾經與我共享狗窩的狗,歡歡。
小乞兒是沒有名字的,當初我師父問我叫什麼,我答不上來,就借用了「歡歡」的名字。
當時也沒想到日後和這狗子還有見面的機會。
更沒想到,多年不見,狗子都住到坤寧宮裏了。
皇帝說歡歡太胖了,喊我來給他減減。
「歡歡姐,日後您就在這兒照顧,歡歡主子了。」
領我來的小太監沒忍住,笑了,「您二位也是有緣分。」
昂,是唄。
我環顧一圈,偌大一個宮殿,全是狗子的。
喫的喝得御膳房專人專竈,溫泉水沐浴,御花園撲蝶,衣食住行十幾個宮女太監跟着。
這,它不胖誰胖。
改天得問問皇帝,還缺狗嗎,看看我行不行。
真不想幹了,一天天的,還不如狗。
「歡歡主子回來了!」
小太監笑呵呵地看着門口。
門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一隻壯碩的狗子顛着渾身的肉吭哧吭哧地小跑回來。
我樂了。
衝着狗子招手,狗子過來了。
小太監驚訝道:「奴才還是頭一回見到歡歡主子主動親近人呢。」
我得意的摸了摸狗頭,小太監更驚訝了:「歡歡主子平日裏除了陛下,誰都不讓碰,奇了,今個兒可真是奇了。」
突然莫名的驕傲起來是怎麼回事?
我摸着狗頭,忽然想到了皇帝摸我頭的樣子。
凎!
把我當狗了。
歡歡圍着我繞了幾圈,不停的用鼻子在我身上嗅來嗅去。
忽然,他停下了,眼神越來越兇狠,張大了嘴:
「嗚——汪!汪汪汪!」
「歡歡小心!」
-23-
狗子瘋了一樣衝我吼,幸好我跑的快。
「我沒事。」
好吧沒人在意我有沒有事,一羣人都圍着狗子。
「歡歡主子可是嚇着了?」
「歡歡主子沒事吧?」
「快去廚房給歡歡主子拿肉乾來!」
沒有人關心我。
狗子還在瞪着我,瞪着瞪着嗚咽起來。
聽得一旁的宮女心都化了,看我的眼神多少帶了點情緒。
真不要臉,不就是以前搶你幾頓飯嘛,還記上仇了。
我冷笑一聲,奪過它的肉乾:「不許喫!」
我後退兩步,拍了拍手:「聖上口諭!」
唰——的一下,原本圍着狗子的人都散開了,齊刷刷跪了一地。
我挑眉看着狗子:「皇上說了,即日起將由我全權負責狗,歡歡的日常起居,務必在一個月後讓歡歡恢復以往矯健的身姿。」
「奴婢/奴才遵旨。」
「嗷?」
-24-
自幼年陰影后,我又成了狗子的老年陰影。
取之不盡的肉乾換成了白麪饅頭,每天繞着坤寧宮跑十圈,不跑夠連白麪饅頭都不讓喫。
狗子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殺氣。
與此同時,秦王的信又到了。
舉事在即,喊我記錄皇帝的日常。
這我怎麼記?
看着不遠處狂奔的狗子,我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我的筆動了。
【皇帝近日,多運動,晨跑。自下朝以來便繞宮中小跑,強身健體,風雨無阻。】
剛寫完,狗子吭哧吭哧的過來了,低下頭乖巧的舔舔我的掌心。
「呦,這不咱歡歡主子麼,今個兒這麼乖了?」
狗子脖子一歪,雙眼無辜懵懂的看着我,好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嗤。
狗東西。
我大方的給了他半根肉條:「看清楚誰是主子了沒?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齜牙咧嘴了?」
狗子假裝沒聽到,叼着肉跑了。
我叼着剩下半根肉條,優哉遊哉地躺在椅子上。
這日子,好像也還行?
【砰!】
一隻腳險些踹翻了我的椅子。
一身銀白色便裝的皇帝站在我身邊,手裏還拿着一封很眼熟的信紙:「皇帝近日,多運動?晨跑?風雨無阻?」
他一邊念一邊踹我椅子。
我一個翻身從椅子上下來,摁住他的手:「強身健體啊陛下,我誇您呢。」
「呵。」他把信紙往我懷裏一塞,「重寫。」
他把我摁在桌前,一字一句念着讓我跟着寫。
【早安午安晚安,歡歡一切順利,皇帝打算明日午後微服私訪,私以爲是王爺舉事的好時機,擒賊先擒王,挾天子以令百官,兵不血刃。】
這真的是我能寫的嗎?
我哆哆嗦嗦的寫完,他看了一眼:「字跡虛浮,重寫。」
第二遍:「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子假,重寫。」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直到第六遍,我沒了耐心。
他說:「可,看的出來你確實想讓朕死。」
「既如此,明日你與朕一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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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戲言。
他還真讓我一起出來了。
我跟在他背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只覺得後背拔涼:「皇上,您帶了多少暗衛?」
皇帝悠閒的走在前面,東瞅瞅西看看,時不時地拿個小玩意兒往我身上比劃,聞言豎起了一根手指。
我猜測:「一隊人?」
不夠吧。
他搖搖頭。
「十個?」
他搖搖頭。
「不會只有一個吧?!」
他繼續搖搖頭,轉身往前走:「一個都沒有。」
不是,你不想活了別帶上我啊。
我小跑兩步,還沒追上皇帝,脖子上Ŧṻⁱ就架上了一把劍。
我渾身僵住,小心翼翼地扶上劍身:「哥,殺錯了人吧,皇帝在前面呢。」
後面的大哥操着一口渾厚的嗓音:「知道嘞,前面也有人。」
「哦。」我長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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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兒應該是秦王府的柴房。
他們把我和皇帝一起關在屋裏,連口水都送。
雙手和雙腿都綁上了繩子,我只能靠軀幹前後蠕動:
「皇上,您快別開玩笑了,喊暗衛出來吧。」
皇帝絲毫不慌:「沒有暗衛。」
都這時候還嘴硬呢。
「皇上您別開玩笑了,當皇帝的哪個不惜命,您這會兒證據也蒐集夠了,快別折騰自己了,也別折騰我了。」
皇帝看着我,眼底一片鎮定:「朕在賭。」
「……」
完了,瘋了。
我快速的朝着門口蠕動過去:
「哥,哥們你開個門,我是自己人吶,哥們,我要見秦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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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喊得太撕心裂肺了,終於把秦王喊來了。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
門框正對着我的頭。
焯!
眼前好像有那個金光閃閃。
秦王看着我,哎呦一聲:
「來人,誰給歡歡綁了,快,鬆綁。」
「嗚嗚嗚嗚,多謝王爺。」
我掙脫繩子,站起身灰撲撲地跟在秦王身後。
我聽到皇帝氣定神閒的問:「秦王叔這是要做什麼?」
秦王板着臉走到皇帝面前,一時間好像還有些怔愣,不敢置信事情這麼順利。
他的臉上閃過一陣暢快:「皇侄兒今日就別裝了吧,識相些,把傳位詔書寫了,否則……」
他冷笑兩聲, 沒說下去。
一般人聽到這兒也就有點逼數了,皇帝沒有。
皇帝問:「否則皇叔又當如何?」
軟的不行就只能來硬的啦,我看着秦王,思考着一會兒該怎麼給皇帝求求情。
好歹相識一場。
「否則。」秦王思索了片刻,「否則你就繼續待在這兒,什麼時候肯寫了,什麼時候本王放你出去。」
我好像剛剛被門砸了,砸壞腦子了。
秦王說什麼?關着?放出去?
皇帝臉上浮現出笑意,站起身:「王叔放我出去,就不怕皇位不穩麼?」
「當年父皇本就欲傳位於本王,本王登基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何來不穩之說。」他孤傲的揚起頭,「本王勸你還是早點想明白,到時本王看在叔侄一場的份上,封你做個閒散王爺,也無不可。」
誰說皇家無親情,淚目了。
皇帝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這個可能性。
下一秒,他問:「朕倒是一直很好奇,皇叔爲何說皇祖父屬意於你?」
秦王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詫異了一瞬,說道:「當年你皇祖父喜歡本王,是有目共睹的事,反倒是對你父王多加苛責,任誰都不會信最後父皇會傳位於你父王。」
皇帝笑了。
「看得出來,皇祖父確實偏疼王叔。」在秦王得意的目光裏,皇帝繼續道,「不然也不至於將王叔養成這幅不諳世事的樣子,哦,說白了就是愚蠢。」
「你!」
「王叔說皇祖父偏疼您,那他老人家可有讓您學過爲君之道?他偏疼您,將您架的這麼高卻又從不給您以自衛的武器;他偏疼您,卻從未教您與旁的兄弟打好關係;他偏疼您,卻早早地在您府中埋下了暗樁!果真,好一個偏疼啊!」
秦王的喘氣聲逐漸粗獷起來,他憋紅了臉,訥訥不知所言。
「你胡說!你胡說!」
「來人!」皇帝的繩子不知是何時解開的,只一擺手,便上來了一行人。
卻不是暗衛。
全是秦王府的府兵。
領頭的,是我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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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瘋了,至於真的假的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皇帝說他瘋了。
「既然瘋了,看在叔侄一場的份上,便讓秦皇叔好好在府中頤養天年吧。」
說完他就走了。
我師父緊隨其後,我想了想,也趕緊跟上。
皇帝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這Ṫṻₛ些年,多虧鄭老了。」
我師父回道:「皇上使不得,秦王本就不足爲懼,在下也不過是在秦王府養老罷了。」
皇帝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哈哈哈哈,鄭老過謙了。」
不是,你倆說的啥呀。
我上前兩步拉住我師父的胳膊:「師父您是皇上的人?」
我師父一拍腦門:「哎呀爲師又把你忘了捏。」
「……」
我師父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要Ŧú₃從十年前端王世子發現狗窩裏有個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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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捋清楚了。
我師父一直都是端王,也就是先皇的人。
被派去秦王府當細作,出發前夕,彼時還是端王世子的皇帝找到他。
讓他多帶一個人走。
也就是我。
至於爲什麼帶我走呢。
「歡歡的狗窩遲早藏不下你,與其被人發現將你攆走,倒不如讓爲師帶你離開。」
師父解釋道,「當年的端王世子,與秦王何等相似,明面上是最受寵的嫡子,背地裏卻是明晃晃的一個靶子。」
不同的是,皇帝看的明白,牢牢攥住了自己的地位。
這或許也是爲什麼皇帝最終也沒將秦王置於死地的原因。
「還有這種事?」我驚了,「皇家果然無情。」
我看着前方不遠處的皇帝,難怪當年他發現我沒辦法變身之後這麼失望。
原來是突然意識到,自己以爲的救贖,是假的。
不但如此,其實她本身也需要救贖。
也難怪第二天狗窩就不見了,我師父就出現了。
「那師父,你後邊怎麼不跟我講清楚呀,還送我進宮讓我當細作。」
我師父沉思了一會兒,說:「爲師以爲,你不知道真相,殺傷力會更大一些。」
「……」
羞辱,赤裸裸地羞辱。
「行了,爲師就送到這兒了,快些進宮去吧。」師父站在秦王府門口,朝我揮揮手。
「師父再見。」我鬆開師父的手,提起裙襬去追皇帝。
沒跑兩步,忽然想到:不對啊,我爲什麼要進宮?
一扭頭,就見師父利索的關上了門。
「爲師都替他養這麼些年小姑娘了,總不能砸我手上吧。」
「……」
我果斷往前跑,皇帝站在馬車旁等我。
「被你師父趕出來了?」
真不會說話。
我冷哼一聲,正打算反駁,他又繼續說道,「既如此,宮中倒也不是不能收留你。」
「歡歡的狗窩依然可以分你一半。」
「住麼?」
那可是坤寧宮呀。
我搭上他的手,腳一蹬就上了馬車。
「住!」
「一輩子都賴着不走了!」
(全文完)
作者:小白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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