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系統成爲女主

我是一個系統,我的宿主剛剛嘎了。
於是我穿進了男主身體裏。
我:「你好,我是系統。」
男主對着旁邊人:「嘿,好奇怪我腦子裏有人講話誒。」
我一把揪住他的腦幹。
「我是系統,我他媽有事跟你談!」
一瞬間,男主臉色煞白:「傳太醫!我沒開玩笑,有人在揪我的腦子!」

-0-
我是一個系統。
我的宿主剛剛嘎了。
我的績效和獎金也跟着嘎了。
我抱着宿主的大腿:
「姐,求求你,家裏還等着我開鍋呢。」
宿主嘆了口氣把我踹開。
「老妹兒啊,不是姐不幫你,實在是那孫子太難攻略了,你自求多福吧。」

-1-
宿主跑路了,留下一具死得邦硬的屍體在地上。
我欲哭無淚。
死得這麼硬,我穿都穿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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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男主冷漠地拔出屍體上的劍轉身就走。
我跟了上去。
「拉去埋了吧。」
男主優雅地擦着劍。
兩個侍從拖着宿主的屍體丟進了一個深坑中。
我探頭往坑中一看。
全是歷任宿主使用過的身體。
我憤恨地握緊了拳頭。
這他媽哪兒是屍體,這全是我的績效和獎金啊!
就因爲這個狗幣男主。
導致我年年考覈排名墊底。
我已經整整三年沒有拿過獎金了。
現在他更是剋死了我最後一個宿主。
這個宿主還是我花錢僱的。
這具身體還是我自掏腰包捏的。
年終大會領導還問我。
爲什麼咱們單位就你一個人工資是負數。
爲什麼?
爲什麼?!
就因爲這個不知好歹的狗幣玩意兒!
我發瘋的朝男主撲了過去。
「王八蛋你還我獎金!」

-4-
男人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明明已入夏,爲何如此陰涼?」
侍從:「殿、殿下,這裏可是亂葬崗……」
掌事太監立馬拍了一下侍從的頭。
「胡說!陛下龍氣護體,邪祟怎敢近身!」
不遠處,另一名侍從策馬而來,疾步到男人身側停下。
男人餘光瞥了一眼,「說。」
「太后那邊有動靜。」侍從遞上一張字條。
紙條上只有寥寥幾字——
「舉蘇家女入宮。」
男人眼角眉梢淨是冷漠。
「蘇家?」
「朕倒是沒想到蘇家竟然也入了局。」

-5-
看着魏詢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我深深嘆了口氣。
我幹什麼不好非要當系統。
當系統就算了,我還非得當個戀愛系統。
當個戀愛系統也就算了,我還非得當一個滿腦子只有事業沒有女人的帝王的戀愛系統。
魏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真心?
帝王可以有親朋,有妻兒,但卻不能有摯愛。
帝王的偏愛是最致命的毒藥。
不僅害人,更會害己。
魏詢非常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才能夠藏拙於何太后手下,任其擺佈。
爲的就是能有朝一日一舉而殺之。
這樣的人。
讓他交出真心,只怕比登天還難。

-6-
「回宮吧。」
魏詢將擦乾淨的佩劍收回劍鞘,登上了寶輦。
我像一縷孤魂一樣飄在隊伍的後Ŧûₕ面。
宿主早就已經跑得沒影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積分,已經不夠再僱一個宿主了。
我垂頭喪氣地走着,忽然被人一把拉進了路邊的草叢。
「小姑娘,你在幹什麼,太危險了!」
我抬頭。
拉我的是一名白鬚老者。
周圍還有幾個布衣打扮的人也驚訝地看着我。
不對。
我低頭看了看他半透明的手。
他不是人。

-7-
系統脫離宿主時以靈體的形式存在,有點類似於這個世界的「鬼」。
「小姑娘,你可知道那是誰?那是皇帝,若是衝撞了他,我們這種孤魂野鬼會灰飛煙滅的!」
看來他們是將我也認成了鬼。
我搖搖頭,「謝謝,我沒事。」
另一名村婦打扮的女鬼道:「你是運氣好,你是沒看到那邊亂葬崗中的女子,據說是宮裏的人,每一個被送來的時候都沒了魂魄!」
我汗顏。
自然是沒有魂魄的,因爲宿主們都跑路了……

-8-
聊了半日我得知,他們來自一個叫蘆花村的地方。
那裏靠近邊地,時有戰亂。
匈奴侵擾時屠了村子。
無人收屍他們便成了孤魂野鬼。
從邊境到皇城,不知道他們已經遊蕩多久……
他們見我離皇帝那麼近都沒事,便以爲我是皇城中死去的貴族女公子,受龍氣庇佑。
他們將我送到皇城腳下。
「女公子早些歸家吧,遊蕩太久魂體會消散的。」
可是看着他們已經趨於透明的魂體。
明明他們自己更快就要消散了。
我於心不忍。
咬了咬牙,把爲數不多的積分兌換成了道具。
我掏出一隻骨罈。
「你們且將這隻骨罈埋在亂葬崗邊,只要不離開太遠,魂體便不會繼續消散,待我日後有機會,再將你們送回家。」
衆人一臉驚訝。
老者顫抖着手接過骨罈:
「女公子心善!女公子心善!」

-9-
待我在皇宮中七拐八拐找到魏詢的寢殿時,他已經沐浴完,換了寢衣坐在案前批奏摺。
微微溼潤的黑髮攏在耳後,燭光映照出一副俊朗的Ṭų⁷輪廓,一雙眼睛專注地看着奏摺。
明明是一雙含水的桃花眼,但卻似乎總有化不開的冰。
「江州供紅石萬斤……」
魏詢看着奏摺唸唸有詞。
「江州令那老兒每年都拿紅石敷衍朕。」
……
「請批探花郎……」
魏詢皺了皺眉。
「沒一個長得好看的,探什麼花。」
……
魏詢不喜歡太多人伺候,寢殿中空空蕩蕩。
因此大約也沒人知道他批奏摺時有這樣碎碎唸的癖好。

-10-
我站在他身後,看着他批閱一封又一封摺子。
魏詢雖已登基,但何太后不會輕易放權。
所以送到魏詢這裏的摺子上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項。
譬如,扈州今年新上供了五萬多斤海魚。
又譬如,建州令二房誕下一子,老來得子寶貝得很,於是請陛下賜名。
……
饒是這些經過篩選送到魏詢面前的摺子中無一樁朝中要事,魏詢也能從中讀出幾分不同。
「扈州海市纔開通不到三月,五萬斤魚……呵,老太婆又在那裏藏了多少條私船。」
「建州令……明面上向着朕,可卻納了何家送去的女子,還生了兒子。朕沒要了你的狗頭就算了,還要朕給你兒子起名字?」
……
我邊看邊感慨。
我要是一個事業系統該多好?
跟着魏詢搞事業,不說拿到優秀員工,穩居積分ŧŭ⁴榜前十是沒有問題的。

-11-
魏詢思忖了一番。
在建州令那條下寫下批註——
朕賜名汝兒爲「鐵柱」
取「心韌似鐵,柱國之器」之意
意下如何?

-12-
我看着龍飛鳳舞的「鐵柱」兩個字,忍不住笑出了聲:「噗~」
「誰?!」
魏詢起身,帶動案上的燭火微微跳動,映得身後的影子忽明忽暗。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沒有一絲回應,彷彿剛纔那一絲笑聲不過是幻覺。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退在牆角。
不是……他能聽到我的聲音???
這有點超出我的知識範圍了。
我們系統都是要綁定在宿主身上才能跟人進行溝通的,而且我們只能和宿主進行溝通,旁人是一點都聽不到的。
魏詢在原地站了片刻又坐下看起了奏摺。
彷彿剛纔的事真的只是他自己的錯覺。
我躡手躡腳地靠近。
魏詢表情沒有一絲異樣,認真地在摺子上寫着硃批。
我嘗試着發出聲音:「咳。」
魏詢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剛剛那真是巧合?
我又跳到另一邊,更靠近他的耳朵,說出了我忍了很久的話。
「魏詢大撒比!」
鋥的一聲,長劍出鞘!
魏詢毫不猶豫的將長劍指向虛空中的一處。
「我聽到你了。」
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差點以爲自己項上人頭不保了。
我抬眼一看。
好傢伙,長劍指東,我在西。
聽魏詢語氣那麼堅定,我還以爲他真能砍到我呢。
結果只是虛張聲勢。
「快出來!」魏詢倒是一點都不虛,「不然我叫人來了!」
基本可以確定他確實能聽到我的聲音。
這倒是打開了我的新思路。
我最後的積分用來換了骨罈,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再請一位宿主來攻略魏詢了。
倒不如直接跟魏詢溝通,跳過中間商環節。
只要能說服他談戀愛,我今年的績效和獎金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站了起來。
「別找了,你看不見我的。」
魏詢眯了眯眼,冷笑道:「你是何物?是人是妖?」

-13-
沒了宿主,直接與魏詢溝通,我需要一個身份。
封建時代,對神鬼妖靈多有敬畏。
但我若直接造一個身份,魏詢多半也是不信的。
最好的辦法便是真話假話摻着說,怎麼玄乎怎麼來。
我清了清嗓子,捏出一把悠遠空靈的嗓音。
「亦非人,亦非妖。」
魏詢顯然不信,「非人非妖?那便不是鬼便是神了?」
我繼續:「神鬼亦非也。」
這也不算是說假話。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只是一個系統,自然和人鬼神妖不沾邊。
魏詢像是來了興趣。
「既非人鬼,又非神妖,那你是何物?」
我繞着書案轉了一圈,「我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魏詢微微眯了眯眼,「我有何事需要你幫?」
當然是談戀愛了啊你個大撒比。
我自然不可能與他明說。
於是我換了一種說法:「助你應天命之召。」
沒錯。
天命之召就是讓你小子學會真心的愛一個人。
待你敲鑼打鼓娶媳婦那日,便是我功成身退領獎金之時。
「天命?」魏詢不置可否,「天命有何事要召與我?」
玄學的奧祕便是說話說一半留一半,保持神祕,給人以遐想的空間。
我:「天機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訴你事關江山社稷,你若達成,便可保江山穩固,若不成便是生靈塗炭。」
皇帝的婚事自然是事關江山社稷的。
皇帝要是婚姻不幸福也容易死的早,大權旁落自然是會生靈塗炭的。
魏詢聽到此話便陷入了沉默。
半晌。
「我大郢近年已是戰亂四起,如何還能再經得住生靈塗炭之事?」魏詢緊皺着眉頭,似乎已經被我套進去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你若應了天命,這些自然是不會發生的。」
魏詢毫不猶豫地跪下,「還望指點!」
我下意識地想要去扶他,可下一秒,魏詢暴起,長劍準確無誤的刺入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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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我可有刺歪?」魏詢的笑容裏滿是狡黠。
我無語的看着刺入我身體的長劍,後退了一步。
劍尖輕微的阻礙感消失,魏詢疑惑:「消失了?」
是我小看這小子了。
原以爲他只是能聽到我。
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刺到我。
還好我並非實體,不然剛纔那一劍我早就嗝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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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該想到的。
魏詢哪裏是個輕易對旁人言聽計從的人呢?
若他那麼好說話的話,亂葬崗裏也不會有那麼多宿主的屍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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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魏詢能感知到我這件事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想必剛纔出劍出錯方向也是故意爲之,爲了讓我放鬆警惕。
所以從一開始這小子就沒相信我的話。
想必在他眼裏我什麼鬼神妖人都不是,而是何太后一黨又玩的什麼把戲。
艹,這麼唯物主義還當什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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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噤了聲,想看他下一步反應。
只見魏詢收了劍,毫不掩藏眼中的算計。
「你是太后派來的吧?」
「我知道剛纔我已經刺中你了,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障眼法我這劍上竟然看不到一絲血。」
「你倒是有兩分能耐。」
「入了我麾下,太后給你什麼,我全都雙倍奉上。」
我捏了捏發痛的太陽穴。
男主太愛搞事業了怎麼辦?
我雙手合十,發誓以後再也不找陰暗事業批當男主!
空氣安靜了半晌。
魏詢疑惑:「不會真給刺死了吧?」
我無語:「死你個大頭鬼。」
魏詢:「沒死?爲何不說話?」
我:「跟你沒法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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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詢淡淡凝視着虛空傳來聲音的那個方向。
比起一開始的裝神弄鬼,明顯這個聲音正常的多。
女聲裏似乎含着很大的怨氣。
「不裝了?」魏詢來了幾分興趣。
女聲更加怨聲載道。
「裝什麼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要是不信,到時候別來求我,撒幣。」
「你不是何太后派來的?」
「真服了,何太后要是能找我這種 bug 級別來對付你,我看你這皇帝也別當了,在我動手之前趕緊捲鋪蓋走人吧,撒幣。」
雖不知「霸鴿」是何物,但女子的意思他已通曉。
女子此話亦不假。
聽女子的聲音中氣十足,剛纔那一劍似乎完全沒有影響。
魏詢不見其形,只能聽聲辨位。
方纔刺出那一劍便是心中算好了,即便不死也是要害。
但女子不但沒有受傷,反而還能在這裏發怒。
說明即便他再動手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此神出鬼沒的高手,若真要動手只怕他已經死上好幾回了。
如此一來,這女子所說之話倒是有幾分可信了。
只是……
魏詢側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你爲何在每句話結尾都要加上『撒幣』二字?有何特殊含義?」
女子沉默了半晌,開口:
「這個……『撒幣』是我們那裏的敬稱,只對尊敬的人用。」
魏詢點點頭。
剛纔女子在如此生氣的情況下都能不忘使用敬稱。
可見其心智沉穩,行止有度,非大家風範所不能出。
古籍中常有亂世中仙人臨凡,輔佐君王以定天下。
往常他是不信的。
但今日所歷着實讓他難以解釋。
經過一番思忖,他開口:「我要如何稱呼你?」
女子:「系統。」
魏詢重複了一遍:「細桶?」
莫非是位以物化形的仙家?
這名字雖有些奇怪,但出於禮節必然不能細問,恐犯了仙家忌諱。
又聯想到仙家對他的稱呼……
魏詢鄭重開口:「朕準了。」
女子:「什麼?」
魏詢:「朕準你以故鄉敬稱稱呼朕。」
既是仙家,就應當表達一定的尊重。
女子似乎樂了:「你是說撒幣?」
「嗯……」
感覺有些怪,但又不知道哪裏怪。
女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幣撒幣大撒幣!」
這位仙家倒是好哄得很,魏詢心想。

-19-
雖然與魏詢算是搭上了線。
但是具體怎麼開展我的工作還是讓我犯了難。
「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我思來想去,對於魏詢這樣的人,刻意去揣摩他的心思反而會上了他的當。
倒不如直接問。
「嗯?」
正在庭院中寫字的魏詢微微抬眼望向虛空中傳來聲音的方向,隨即又收回目光,沾了一點墨,繼續寫字。
「仙家爲何好奇這個?」
女子的聲音又響起。
「畢竟帝王婚事也是事關天下的大事,若你能早日有一良配,於你的君王大業自然是有益的。」
宣紙上的字跡還未乾透,筆跡蒼勁有力,但若細看內容,便會發現是一首女兒家喜愛的「鵲仙詞」。
「仙家說的有理。」又是這一番似是而非的回答。
魏詢一放下筆,兩旁便走上前兩個宮女,將寫好的字從鎮紙下取出,拿去一旁晾乾。
不過才小半日,庭院中已經擺滿了晾架,寫好的字也已經堆了厚厚一沓。
我飄在魏詢背後看着他寫字,原以爲他總會寫些豪情詩、邊關曲之類的,但這麼半天,他就只盯着這首「鵲仙詞」寫。
「鵲仙詞」是京中閨閣女子喜愛的一首詞。
講的是一隻鵲精常常幫分隔兩地的有情人往來傳情。
有一次它替一位閨閣小姐送信給她遠在邊關的心上人,可是到了邊關卻發現女子的心上人早已戰死,鵲精將這消息帶回,而那位小姐聽到這個消息痛不欲生選擇了輕生。
這位小姐原是天仙轉世,到凡間是爲破除情劫,但因鵲精而壞了修行,三魂破碎,再難飛昇。
於是上天降下懲罰,讓鵲精變成了人,替死去的小姐承受輪迴轉世的情劫之苦。
「這首詞通篇到尾,鵲精都沒有成仙,爲何還要叫『鵲仙詞』?」我好奇發問。
魏詢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笑意。
「鵲精雖未成仙,但在聽書人心裏,它已經是仙了。」
什麼成仙?
通篇到尾看下來,這隻鵲精和我一樣都是大冤種。
本來是做好事,結果惹得一身騷。
聯想到三年都沒到手的獎金,煩悶頓時湧上心頭,我沒好氣道:「能不能換一首?」
女子微微不耐煩的語氣被魏詢捕捉到,他微微側頭,問:「爲何?仙家不喜歡這首?」
幾日的相處下來,雖一直未見到這位仙家的模樣,但這一來一往的一言一語讓他對仙家的脾性已經摸清楚了幾分。
仙家似乎對他的人生大事十分關心。
他早已過了弱冠之年,後宮也納了妃嬪,可似乎這些人都沒有讓仙家滿意。
這首「鵲仙詞」常常被京中有情男女用來相贈傳情。
他今日在宮裏連寫十幾幅「鵲仙詞」,合宮遍佈的眼線不出半日便會將這消息傳遍京城的世家大族。
衆人會紛紛猜測,他魏詢看上了哪家女子?
魏詢將寫好的字丟給一旁的侍從,「全都拿去燒掉。」
侍從眼裏又幾分猶疑,但還是應下,抱着一堆紙離開。
他到也不是爲了讓仙家滿意,只是這宮裏的時局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魏詢一邊想着一邊將一顆剝好的葡萄送進嘴裏。
上一批被太后送進來的眼線,已經被他用各種理由殺的差不多了。
是時候給這後宮裏添添新人了。
如今後宮中剩下的都是家族命脈牢牢掌握在他手裏的幾個士族女子,見了他恨不得繞道走。
如此風平浪靜的日子過起來確實有些無趣,除了——
他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看向之前女子聲音傳來的方向。
「仙家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20-
我蹲在一旁的桃樹上。
雖然我知道他看不見我,但魏詢的目光還是讓我如芒在背。
我簡直懷疑這小子是不是還綁定了別的系統,還是說他聽聲辯位的功力已臻化境?
若不是我反覆在系統界面確認開啓了隱身選項,我真的懷疑這小子是不是長了一雙火眼金睛。
「這首詞寓意不好。」我隨便扯了個理由。
「哦?仙家細說。」
「鵲精熱心幫有情人傳信,不僅自己沒得任何好處,反而還被降了罪,世人奉以鵲仙之名也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稱號,於那隻鵲精而言有何意義?它不依然在輪迴中受盡百苦嗎?」

-21-
桃樹上女子聲音中帶着一絲怨氣,落到魏詢耳朵裏卻多了一絲俏皮。
近來他漸漸察覺到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比如,女子並不像一開始那樣對他還有幾分懼怕,現在同他講話就像是舊友般熟稔。
又比如,一開始他並不能清楚的感知到女子聲音傳來的方向,但現在,他能夠清楚的知道,此刻女子的方位大約在桃樹上。
魏詢微微眯眼看着桃樹上最粗壯的那一節枝椏。
似有若無般,他好像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一眨眼又消失了。
大約是今日日頭太大,曬的人出了幻覺……
魏詢揉了揉額角,向一旁吩咐回宮。

-22-
魏詢沒有對我的話做出任何評價。
回宮之後又批摺子到半夜。
我躺在冷宮的迴廊上,仔細砸巴着白日裏魏詢的種種表現。
「你說,他是不是在點我?」
我問一旁的白衣女鬼。
女鬼拿着一把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她那黑的發亮的長髮。
「聖意我如何揣度得?」
一邊說着,她一邊又沾了一點梳頭水,仔細的弄着頭髮。
女鬼告訴我她叫安若。
大約生前是在宮裏伺候貴人們梳頭的,所以死了也不忘隨時精進這門手藝。
時常飄蕩到宮裏各處,端詳京中女子間的時興髮型。
時間久了,竟然製造了幾起宮女間流傳的嚇人傳說
前些日子她渾然不覺的飄到了魏詢的寢殿,差點被魏詢的護體龍氣灼傷。
虧得我那時正好在房樑上打瞌睡看見了她,阻止了一場灰飛煙滅的悲劇。
我一把奪過梳頭水。
「你在敷衍我,可別忘了這梔子梳頭水是誰給你買的。」
安若立馬求饒。
「好姑奶奶,我還差這一點就要梳好了!」
我可沒那麼好說話,笑眯眯地看着她,「要是還想我下次繼續給你帶,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安若立馬賠笑,「好說好說。」
「從我在宮裏待了這麼多年來看,他們當皇帝的心思是最難猜的。」
安若思考着,「但是我覺得說不定魏詢確實覺得你說的是有道理的,畢竟你也看到了他後宮就那麼幾個妃子,說不定他也想添幾個新人。」
「我不明白,我之前送了那麼多宿主到他身邊,他一個都沒看上,靠他自己能相中誰?」
我十分費解。
安若瞭然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世家貴族的女孩子比雨後春筍長得還快,皇帝想要選妃,還用愁?」

-23-
安若的話說的不錯。
魏詢寫「鵲仙詞」的事,不出半日便穿到何太后耳朵裏。
這等送上門的機會何太后怎會不要?
不過三日,何太后那邊便來了旨意,要爲皇帝選秀充實後宮。
魏詢接下何太后的旨意,「真是難爲母后爲我操心良多。」
何太后宮裏的掌事太監曹公公佝僂着腰,臉上亦是堆滿不知真假的諂媚,「陛下言重,太后說了,開枝散葉乃是皇族一等一的要事,自然是要好好操辦的。」
這等爾虞我詐的場面我已見過多回,但這不屬於我的業務範圍,所以我從來都不插手。
魏詢倒是興致頗豐,摩挲着太后懿旨上繡的金鳳祥紋看着曹公公出了殿門。
「仙家你說,朕應該尋一位怎樣的女子?」
我倒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地問他:「你當真覺得這次能選到中意的良人嗎?」
「自然不會。」他答的倒也誠實。
舉行選秀不過是他試探太后又在朝中籠絡了哪些新人的辦法而已。
不必明說,他心裏清楚,何太后心裏也清楚。
但何太后即便知道這只是魏詢做的戲,也會心甘情願的把人往裏送。
因爲那些世家女子入宮,並不需要獲得皇帝的寵愛,她們只消有待在魏詢身邊的資格,成爲何太后的暗樁便可。
我苦笑了一下。
這樣暗流湧動的選秀,魏詢怎麼可能真找到良人?

-24-
自那日太后發話之後,選秀便成了宮裏一等一的大事。
闔宮上下忙得不可開交,倒顯得魏詢成了這宮裏的第一大閒人。
看着忙着裝飾宮殿跑來跑去的太監們,我算是明白了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但要論閒,其實我比魏詢更閒。
魏詢再閒,每日都要練武寫字,送上來的爲數不多的奏摺他也定要當天批完。
我這一閒就是真的閒。
看着系統裏仍然爲零的積分,一種擺爛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成日躺在冷宮的房頂曬太陽。
看着夕陽掛在枝頭,誰能想到這座宮殿竟然是整個皇宮裏欣賞落日最好的地方。
安若不滿足於玩弄自己的頭髮,吵着鬧着要給我做髮型。
不知她又從哪家的貴族女公子那裏看來的髮髻,巧手這麼一梳,倒顯得鏡中的女子有了那麼幾分韻味。
我顧影自憐地撫了撫自己的臉蛋,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好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人兒~」
安若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怎麼一點都不含蓄……」
我毫不客氣地給安若拋了一個媚眼,「含蓄什麼?姐就是這麼美。」
冷不丁地,安若忽然饒有興致地看着我,突然蹦出來一句話:
「你真是跟我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
我淡然笑了笑,「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避諱告訴安若我的身份,她也已經習以爲常。
安若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快要沉入地平線的太陽。
「下輩子我會投胎到你那裏嗎?」
我看着安若的側臉,「你得先ẗú⁹告訴我你爲什麼遲遲不肯離開這裏。」
安若眼裏閃過一絲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魂體會保持人死時候的樣子。
安若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身上穿着的宮裝十分的老舊。
她的魂體比我在城外遇到的那羣村民還要淡一些。
彷彿風一吹就要散掉了。
她總說想要快點投胎到一個好人家,但我知道只有留有執念的魂體纔會在凡世逗留這麼久。
但當我問她的時候,她總是眨巴眨巴眼睛,說不記得了。
「等你什麼時候想起來,就告訴我。」臨走的時候,我留下這句話。
不管是幫助那羣流離失所的村民,還是幫安若,我不得不承認,我有自己的私心。
我是一個系統,已經見過了無數的世界,幫助這些漂泊的孤魂野鬼也只是我賺取積分的方式之一。
等到完成任務,這個世界也只是封存在系統中的一段代碼。
沒有人會對一段代碼動真感情。

-24-
選秀的到來,比我想象的快。
三百多名女子層層篩選,最後進入到殿選的,只有二十七人。
其中就有魏詢提過的蘇Ŧŭ̀₉家那位女子。
在一衆奼紫嫣紅的世家女子中,蘇雲煙一襲月白羅裙顯得那麼清麗脫俗。
我忍不住看了看魏詢的反應。
他蹙着眉,目光着實在蘇雲煙身上停留了一霎。
冥冥之中,我竟然覺得,她會是魏詢的良配。
魏詢:「不可能。」
我:「爲什麼?」
魏詢沒有回答,臉色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看不出任何想法。
我頗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無奈之感。
我試着說服魏詢:「論才論貌,這個蘇小姐都是今日殿選中出類拔萃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魏詢循聲望去,入夜的風吹了進來,帶着桃花的淡香。
女子大約是坐在窗臺上。
今日殿選之時,她就站在他旁邊。
每一批殿選的女子進來時,她都會附耳點評幾句。
魏詢越發覺得自己對女子的感知越來越清晰。
她附耳說話時,他似乎也聞到了熟悉的淡香。
「我會讓蘇氏入宮的。」魏詢低下頭,繼續批着奏摺。
女子:「你知道我說的不只是入宮,你對她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她那麼漂亮,你都沒有一絲絲心動嗎?我真是不懂你們男人了……」
「倘若只論樣貌,蘇氏之女也並非京城最佳,」魏詢頓了一下,「倘若相悅之情僅由相貌而生,人世間的情愛之事還有幾分趣味?」
魏詢說的倒也沒錯。
但恰恰就是因爲他玄之又玄的擇偶標準才導致我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成果。
我嘆了一口氣,又問出了那個問了百遍的問題。
「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我以爲他會如往常一樣答「不知道」或者「隨緣」,但沒想到他停下了筆,彷彿認真地在思考。
隔了半晌,他答道:「倘若要說的話,那個人必定是讓朕覺得萬分有趣的一個人。」
有趣?
皇帝喜歡搞笑女?
我如釋重負,簡直要喜極而泣:「老鐵,你爲什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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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我潛入蘇玉煙宮中。
在我的料想中,蘇玉煙生長於蘇家那樣一個世家大族,必然是一個溫婉明媚、知書達理的大小姐。
所以當我看到蘇玉煙翹着二郎腿在看宮外最新流行的話本子時,我眼珠差點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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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小姐屏退了左右侍女,自己更完衣,從被褥子下面抽出早就藏好的話本子,就着牀邊放的一盤葡萄,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我湊近了,只見蘇玉煙吸了吸口水:「還是古代好啊,允許描寫脖子以下的部位。」
她是穿越的?
我連忙調出系統,發現蘇玉煙確實是穿越者,並且入宮爲妃確實在她的劇本上!
這簡直是瞌睡遇上了枕頭。
我連忙向系統遞交了成爲蘇玉煙系統的申請。
「嘀——系統已綁定,請宿主查收。」
蘇玉煙嚇得一激靈,差點連手裏的話本子都沒拿穩。
「你好你好,我是你的系統。」我連忙與蘇玉煙對話。
「嗐,嚇死我了,原來是系統君。」好在蘇玉煙本人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對我的突然出現也很快接受了。
自從穿越業務開展以來,有不少的穿越者都是爲了抱得美男歸纔來參加任務的,我自然以爲蘇玉煙也是這樣。
畢竟該說不說,魏詢拋開那一副冰山一樣的表情,單論樣貌,絕對是這個世界中數一數二的,對於任何一個攻略者來說都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可是沒想到,在我說完任務要求之後,蘇玉煙卻陷入了沉默。
「可我只想當個鹹魚,看別人談戀愛啊。」她眨了眨無辜的眼睛。
我看了看蘇玉煙吹彈可破的皮膚、盈盈一握的腰肢、渾圓飽滿的胸脯……
這麼一副絕美好皮囊,不泡個超級大帥哥爽一下真的不會覺得可惜嗎?
我想起殿選之時,按禮所有入選女子皆不可直視天子儀容,否則會被判定爲不敬。
也許她是沒有看清楚魏詢長什麼樣?
我轉換思路,「宿主大人,要不您先看看男主的長相再做決定?」
蘇玉煙爽快的答應了。
我調出魏詢那日在庭院中寫字的模樣,投影在蘇玉煙眼前。
投影閃爍了幾下,魏詢的身影出現在投影中,連帶着他身下的一小片書案。
魏詢似乎在寫最後一副「鵲仙辭」,寫了一半後忽然停了筆,看向一個方向。
我記起來這段是我發牢騷說不喜歡「鵲仙辭」。
只是投影中只有影像,沒有聲音。
魏詢聽完我的牢騷,若有所思,重新提筆。
他寫下幾句便要斟酌一下,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流暢。
我意識到,他不是在寫「鵲仙辭」。
他在寫什麼?
我好奇走近了。
鋪陳的宣紙上,前半部分是原封不動的「鵲仙辭」,後半部分則是魏詢自己的「改編」。
我籠統讀了一下。
發現他將故事後半部分的走向全部改變了——
鵲精從邊關得知了小姐心上人戰死的消息,斟酌幾番,最終還是選擇不告訴小姐,而是化作小姐的侍女左右侍奉。
幾年之後,小姐另嫁他人,那戶人家背景雄厚,待她和善,她與丈夫亦是兩情相篤。鵲精又守了小姐幾年,直到徹底放下心後才假裝病逝離去。
百年之後,小姐歸天,渡劫成功,魂魄再次與那鵲精相逢。
她告訴鵲精她早就知曉當初心上人戰死的消息,但倘若當初沒有鵲精的陪伴,自己必然走不出悲傷,所以感念鵲精的恩德,邀請它一路成仙。
於是,鵲精隨小姐到了天上,念在她的作爲,被封爲專管姻緣的神仙。
但它依然沒有褪去爲鳥時的本性,最喜歡化作一隻喜鵲模樣,飛到人的肩頭問:
「你喜歡什麼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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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最後,我又好氣又好笑。
魏詢這丫分明是在含沙射影!
「系統姐姐,你在笑?」蘇玉煙一臉八卦笑眯眯看我。
我下意識反駁:「沒有……」
蘇玉煙不置可否,把手中的話本一放,「好吧,我承認他長得是挺好看的。」
我:「對吧對吧!」
蘇玉煙話鋒一轉,「所以呢,我覺得這一款就應該配一個黑皮忠犬型的侍衛……」
等等……畫風怎麼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我下意識看了眼蘇玉煙的話本子——
『嬌弱皇子狠狠哭』
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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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日,我常找藉口叫魏詢多去蘇玉煙宮殿旁的芙蓉園散心,藉此機會製造偶遇。
又在魏詢的常服上指點一二,將他裝扮成蘇玉煙喜歡的話本男主的模樣。
本以爲可以促成一樁美事。
卻沒想到魏詢和蘇玉煙是半點不來電。
魏詢認爲蘇玉煙是何太后那邊派過來的奸細,於是常常避而不見。
而蘇玉煙每次看到魏詢卻總是一臉癡漢笑,滿腦子都是她那「嬌弱皇子狠狠哭」的馬賽克劇情,導致魏詢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蹙眉。
我費勁心機跟魏詢解釋:「不是……蘇小姐那樣笑不是爲了吸引你的注意……」
魏詢挑眉,「那她爲何笑得那般猥瑣?」
我噎了一下。
我倒是能說,但是你能接受得了嗎?
「總之,蘇小姐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
魏詢沒有反駁,只是靜靜望向我的方向。
「蘇玉煙是什麼樣的人我並不關心,但只要蘇家一日站在朕的對立面,那麼蘇家的女兒必然不可能從朕這裏獲得什麼。」
我沉默了,因爲這些我都清楚。
半晌後,我還是不死心地發出最後一個疑問。
「先婚後愛也不可以嗎?」
魏詢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沒有說話。
我忽然福至心靈。
自古以來,帝王對外戚干政多有忌憚,於是即便後宮佳麗三千,能分得真心二兩的女人也不過一二。
但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聽說哪個帝王娶了妃子從來不臨幸的。
可魏詢……
他每晚都回自己的寢宮。
仔細想來,就連翻牌子宣召嬪妃來侍寢的流程一次都沒有過。
莫不是……他不行?
我以前竟然忘了還有這種可能性。
這麼一想就說得通了。
魏詢這個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後宮這麼多嬌滴滴的女子等着他遍佈恩澤,他卻不爲所動。
想必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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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詢淡淡看向虛空中的某個方向。
在他的視野中,明明沒有任何人站在那裏,但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女子在原地糾結踱步的模樣。
女子似乎有什麼話想問,卻始終沒說出口,三番兩次的看向他。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能感知到女子的動作了。
只不過先前他以爲是自己的幻覺。
一開始只是一點模糊的輪廓,在腦海中出現得時明時滅。
後來越來越清晰。
她抬手時腕上那一對銀色的鈴鐺……
她大笑時輕顫的肩膀……
他甚至能在腦海中浮現出女子今日梳的髮髻樣式。
可是視角一旦轉到那張臉,卻又變成了全然的空白。
女子性子急,走路時會帶起細小的風,風裏夾雜着梔子的香味。
他遣近身侍衛探查那味道,知曉那是近來京城女眷間流行的梳頭水。
侍衛不明白從不臨幸後宮的陛下爲何突然叫他去買了兩罐梳頭水。
但他猜測,或許陛下想在何太后的常用物件上動動手腳……
於是他跪着等候陛下的旨意。
隔了半晌,卻只見陛下面無表情地將那梳頭水聞了聞,又放回了桌上。
餘下來的幾日,他每次拜見陛下時,都能看到桌案角落裏那兩罐梔子味的梳頭水。
他只得說服自己,大概陛下是真的喜歡那味道吧……
魏詢不是沒有看到侍衛那從篤定到疑惑再到糾結,最後變爲釋然的表情。
他也說不清自己爲何要將這兩罐梳頭水一直放着。
只是每次案牘勞形時聞一聞這味道,似乎心中會舒坦不少。
若說前些日子,女子雖想要替他牽線,但苦於沒有人選,於是日日纏着他追根究底。
那麼自從蘇家那女子進宮之後,她纏着他的時間驟減一半。
而剩下的一半,她都樂此不疲地極力推銷着那蘇家小姐。
說着一些他聽不懂的話,比如「我嗑的 CP 必須要 HE」、「先婚後愛劇本不香嗎」、「大不了你們搞四愛也行啊」……
女子似乎十分着急想要撮合他與蘇玉煙。
他並非沒有留意過蘇玉煙。
全京城適婚的貴族女子都逃不過他的眼皮底下。
因爲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在未來都可能成爲何太后的爪牙,他必須及早留心,早做防範。
蘇玉煙待字閨中之時便以才貌雙全聞名京城,性子更是溫婉嫺靜。
可在入宮候選的一個月之前,她在自己家中不慎落水,陷入昏迷,流水席般請遍了全京城的大夫都沒能讓她醒過來。
家中以爲她定藥石無醫,沒想到半月之後她自己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的蘇玉煙不僅性情大變,滿腹的詩文才情更是忘了個精光。
先前他以爲這又是蘇家的把戲,但經過女子日日在他耳邊唸叨一些話語。
他覺得蘇玉煙這情況更像是女子所說的「穿越」。
所以他像對待其他的後宮妃子一樣,暫且留了蘇玉煙的性命,只將她召入宮中祕密監視起來,等待她背後的家族和太后那邊下一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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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女子終於糾結出了一個結果。
她堅定地大步走了過來,帶來熟悉的梔子香。
魏詢爲不可查地挑了挑嘴角,淺呷了一口淡茶。
「問吧。」
女子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你——」猛然剎車,女子似乎又有點動搖。
這可不像女子平日裏那雷厲風行的作風。
於是他又道:「問吧,與朕之間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女子跺了跺腳,篤定了信念,開口——
「魏詢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ṱũ̂ₙ魏詢一口茶水嗆在肺裏差點一命嗚呼。
他一邊咳着一邊瞟了一眼女子。
她手足無措站着,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給他拍背順氣。
魏詢感覺到背上女子手心的溫度。
但是一想到她剛纔的問題,他感到面上一陣燥熱,便不自然地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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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詢這麼失態的模樣,我是第一次見。
冥冥感覺我好像猜中了。
但我半點都高興不起來是怎麼回事?
本來幫男主找媳婦就已經很難了,現在還要幫男主治療不舉?
魏詢咳了半晌終於停了下來,臉色都黑了不少。
他正欲開口,忽然殿外傳來通報聲——
「報!陛下,襄林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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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
魏詢騰地一下站起來,打翻了手邊的硯臺和白瓷茶壺,墨水混着瓷片碎了一地,像一片片破碎的骸骨。
底下跪着的官員俱是一驚,紛紛縮了縮脖子。
幾日來,戰報不斷送來。
襄林王舉兵圍了城池十三座,建州亦屬在他封地內,於是他便挾持了建州令一家老小向魏詢宣威。
一名文官壯着膽子稟報:「事發突然,驃騎將軍已率兵前去討伐逆賊,還請殿下莫要動怒,恐傷了龍體啊!」
於是滿殿紛紛響起「殿下莫氣」、「龍體重要」……
魏詢微微眯眼,聲音緩和下來,「既然驃騎將軍已去,那朕便放心了。」
滿殿文武百官鬆了一口氣。
我倚在龍椅旁,輕笑一聲。
「這位驃騎將軍還未得旨意,便擅自出兵,想來那心思也未必純正。」
魏詢壓低了聲音。
「他並非沒有得旨意,只不過,不是朕的旨意罷了。」
是了。
建州令早時曾與先帝伴讀,後又追隨於先帝平定內亂,得封功庇廕。
而今年邁,剛得一子,得陛下賜名之事滿朝皆知。
換句話說,如此「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被擄,要的便是魏詢的態度。
好巧不巧,而今被收了虎符,被魏詢以封賞名義控制在京城的只有驃騎將軍。
倘若魏詢遲遲按兵不動,天下人難免議論皇帝薄情寡義,若有心之人加以傳播,民心必會渙散。
而倘若魏詢妥協,讓驃騎將軍出兵,以其麾下兵力,若與襄林王匯合,不出十日便可拿下益、扈兩州。
到時襄林王便會形成與魏詢分庭抗禮之勢。
太后早已知道皇帝對驃騎將軍起了疑心。
此一招必是籌謀良久,只待此時,將魏詢逼入絕境。

-33-
下了朝,魏詢回到寢宮,把滿屋的金銀玉器砸了個遍。
他向來戲是極好的。
此刻候着風聲的那些人只會覺得他是被逼上絕境氣急敗壞。
當夜,皇帝寢宮就傳出消息:
陛下憂心襄林王謀反一事,急火攻心,龍體抱恙。
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診斷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陛下需要靜養,不可再動氣。
於是前朝的一干消息便默認地先要送到太后宮中過一遍,再纔到魏詢這裏。
這也是魏詢的將計就計。
太后干政已久,野心早就昭然若揭,只怕整個太醫院也早被她收入囊中。
而魏詢藏拙,看似對太醫請的平安脈十分相信,但實則早就察覺出日常餐食中皆有慢性毒藥。
此毒隱蔽不易察覺,但日積月累,傷其根本。
便是要在魏詢聽到襄林王造反之時急火攻心,一舉毒發。

-34-
此時皇宮內人心惶惶,就連宮女太監們都在躊躇自己該不該站隊。
而此刻——
魏詢當着我的面,一件一件脫下繁複的龍袍。
「你、你幹什麼?」我嚇了一跳。
魏詢不做言語,片刻已脫至只剩中衣。
我倏的轉過身,想要緩解尷尬:「脫衣服幹嘛?該不會這會兒了還想要召幸妃子吧?」
忽然殿外傳來太監的傳報:
「蘇婕妤到!」
「陛下,已宣蘇婕妤前來侍寢。」
啊?
他不是不喜歡蘇玉煙嗎?
這會怎麼又想通了?
不對,他不是不舉嗎?
我轉過身,冷不丁地魏詢旁邊站了一個身形與他近似的侍衛。
侍衛穿着魏詢的寢衣,披散了頭髮,乍一看與魏詢平日就寢時的模樣極像。
而魏詢早就換上了侍衛的服裝。
侍衛向魏詢鞠了一躬,轉身放下牀上的帷幔,躺了進去。
「你這是?」我驚異看着魏詢。
「金蟬脫殼。」魏詢一邊整理衣帶,一邊向殿外,「讓蘇婕妤進來。」
殿門一層層打開,蘇玉煙拖着猶豫的步伐挪了進來,滿臉哭喪。
魏詢一個閃身躲到屏風後面。
蘇玉煙走到大殿中間,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帷幔後的龍牀上躺着一個人形,滿屋子皆是濃重的藥味和安神的薰香。
晚膳時她才聽說皇帝急火攻心病倒了,沒想到飯還沒喫完就聽到皇帝宣召的消息。
原本與她一起用膳的幾個嬪妃,臉色大變,像避瘟神似的避她而去。
我不明白魏詢的用意。
都要金蟬脫殼了還要宣個嬪妃來侍寢,怕不是嫌露餡不夠快。
蘇玉煙顫顫道:「陛、陛下。」
屏風後的魏詢:「嗯,愛妃走近些。」
「愛妃」這個稱呼讓她打了一個寒戰,她不情不願地朝龍牀挪了幾步。
「再近些。」
魏詢動作輕緩地從懷中掏出帶着迷香的手帕,蓄勢待發。
蘇玉煙似是有所感應地四處張望,想要尋找解救之法,忽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糟糕,我對蘇玉煙沒有開隱身。
「系統君救我!」蘇玉煙提着裙襬向我奔來,一把抱住我,「嗚嗚嗚我不想侍寢。」
我掙扎不得,趕緊勸她,「小點聲小點聲!」
可惜魏詢已經看見了。
只見他從屏風後走出,黑着臉看向蘇玉煙。
蘇玉煙看了看龍牀,又看了看魏詢,臉色煞白,一下子噤了聲。
我以爲他會先向蘇玉煙發難,沒想到他會先質問起我來。
「爲什麼她能看到你?」
「……」
「你不是說仙家不輕易露面嗎?爲何蘇玉煙能看到你而朕不能?」
「……」
魏詢語氣裏的不悅已經快要滿出來了。
我糾結着怎麼解釋我只是一個系統,我長什麼樣其實無所謂……
「說話。」魏詢語氣又冷了幾分。
倒是蘇玉煙冷靜了下來,看了看魏詢,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長。
我嘆了一口氣,默默關閉了系統中的隱身選項。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但不是現在。」

-35-
女子現身在他面前,與他腦海中的模樣別無二致,所以他亦沒有顯露出幾分驚訝。
但目光落到那張臉上時,他的呼吸還是暫停了一瞬。
不過片刻,魏詢回過神,果斷地走過去牽起女子的手。
「那就後面慢慢解釋給我聽。」

-36-
魏詢將帶着迷香的手帕丟到蘇玉煙懷中。
「要麼把自己迷暈我叫人帶你走,要麼自己跟我們走。」
蘇玉煙十分狗腿地選擇了後者。
魏詢對今日發生的事早就有預料,於是半月前便遣親衛在冷宮後面掘了一條直通宮外的暗道。
眼下,我們只需要從皇帝寢宮順利地走到冷宮便可。
可這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37-
魏詢在前面帶路,我和蘇玉煙換上了太監的衣服。
近來宮中戒嚴,巡邏的兵力增加了一倍。
「站住!做什麼的?」
不出所料,我們被巡邏的士兵攔住。
魏詢道:「這兩個小太監是蘇婕妤宮中的,方纔陛下宣召了蘇婕妤侍寢,這倆人剛剛送完蘇婕妤到陛下寢宮,現下正要返回。」
士兵將信將疑地看了看我與蘇玉煙,點了點頭。
「過去吧。」
我和蘇玉煙點頭哈腰。
魏詢繼續帶着我們往前走。
還沒走幾步,那士兵突然折返回來,攔住了魏詢。
「你是哪個營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捏了一把冷汗。
魏詢不急不慌,掏出懷中令牌。
「我是戍京衛梁統領麾下,今日戒嚴,宮中人手不夠,戍京衛也調了些人手來。」
士兵接過令牌,與身後其他士兵小聲討論了一番。
「行吧,辛苦了,兄弟。」
魏詢抱拳,轉身繼續帶我們往前走。
宮道長直,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低低呼了一口氣。
剛剛緊張得腳步都有些虛浮,現在才感覺到有些抽筋。
魏詢察覺,一手扶住我的胳膊。
「不可掉以輕心,等到了冷宮再歇息。」
又轉過了幾條宮道,眼看着一牆之隔便是冷宮。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快!剛剛那三人往那邊去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魏詢當機立斷,一腳將蘇玉煙踹到了草叢裏,又翻身抱着我滾落到一旁的假山後面。
下一刻,巡邏隊伍衝到距離假山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蘇玉煙忍着被踹痛的屁股伏低了身子。
我與魏詢緊緊相貼,更是屏住了呼吸。
士兵凌亂地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去那邊!你!去看看那邊!」
「得罪了。」魏詢忽然在我耳邊輕語。
只見他迅速扯下自己的腰帶,拉開衣襟,抬起我的腿環在他腰上,埋頭在我脖頸處狠狠吮了一口。
「啊!」我連忙捂住嘴,卻還是晚了一步。
「假山後面!」士兵聽到了響動,立刻衝了過來。
火把立刻照明瞭假山後的景象——
剛剛還衣冠整齊的戍京衛將士腰帶散落在地,衣襟也鬆鬆散散的敞開。
只見那將士身下壓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太監,正驚恐地看着四周。
那太監領口也有幾分鬆散,露出的白皙脖頸上一枚正鮮豔的吻痕。
兩人姿勢親密,顯然是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周遭的士兵看得面紅心熱,議論紛紛。
「戍京衛口味真重。」
「居然喜歡男人。」
……
「幹什麼,沒看到我正忙嗎?」
魏詢皺起眉頭,頗爲痞氣地看向領頭士兵。
那士兵回過神,戍京衛在職級上確實比他們高一級,但他語氣仍不容拒絕。
「今日宮中戒嚴,還請軍爺配合我們查驗身份。」
「查什麼?剛纔不是看過我的令牌了?」魏詢語氣及其不耐煩。
領頭士兵道:「爲了防止有心之人借亂混入宮中,方纔上面傳令,要以畫像驗明正身。」
我抓住魏詢領口的手緊了緊。
魏詢似有感知,輕輕捏了捏我的肩膀,示意我安心。
「驗吧。」
士兵隊伍後一人抱着一盒畫卷上前。
「敢問軍爺名諱。」
魏詢一邊整理衣襟,一邊緩緩道:「於連義。」
領頭士兵渾身一震,「原、原來是于都尉。」
一旁的士兵連忙對着名號找到了畫卷。
領頭士兵展開畫卷進行對比。
火把影影綽綽,魏詢剛纔又扯鬆了部分發髻,垂髮遮住了半張臉,再加上兩人乍一看分外相似。
領頭士兵粗略一看便趕緊收起畫卷。
「叨擾了于都尉雅興,小的該死。」
「那還不趕緊滾?」
「是是是。」

-38-
安然度過這又驚又險的一劫,我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魏詢過來攙住我,我下意識躲開,他的手僵了片刻。
「沒事,情況危機,我懂。」沒等他開口,我先解釋道。
「嗯。」他亦沒再說什麼,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蘇玉煙從地上爬了起來,欽佩地看了魏詢一眼並豎起大拇指。

-39-
我們一路進了冷宮。
因着安若,這算是我熟悉的地界了。
「安若!」
我一進冷宮便看到安若蜷縮着身子在角落,我帶給她的梳頭水灑了一地。
「你怎麼了?」我連忙跑過去抱住她。
安若不斷顫抖着,魂體的顏色越發淡了。
「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她喃喃道。
孩子?
安若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還有個孩子。
魏詢趕過來,按住我的肩膀,「怎麼了?」
蘇玉煙也趕快跑了過來,也許是與我綁定了的原因,她也看到了安若。
「她怎麼了,怎麼感覺……快要消失了?」
她說的沒錯,安若情況極其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我積攢的那些積分恰好夠一隻骨罈,於是我毫不猶豫點了兌換。
將安若安置在骨罈裏之後,她變得只有巴掌大小,靜靜地睡在壇底,但好在魂體顏色沒有再變淡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骨罈生怕碰碎了。
魏詢深深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

-40-
當我們順利從地道中出來之後,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了。
我們走得急,身上沒帶什麼銀錢,只得在城外路邊的破廟暫時歇腳。
一路上魏詢沒再與我說話。
我料想他應當是生氣了。
在這麼緊要的逃命路上,我在冷宮裏大喊大叫不說,還一路上帶着這麼一個看起來毫無用處又佔地方的破罈子。
這後腿拖得實在要命。
蘇玉煙頗懂得看眼色,丟下一句「後院好像有柴火,我去看看」便走了。
魏詢似乎也累了,背靠柱子閉目養神。
「于都尉在宮裏不會漏出破綻吧?」我努力找話題。
「不會。」依舊閉着眼。
「可是太醫那邊每日都會請脈,中毒之事你是怎麼解決的?」
他睜開眼,「沒有解決。」
沒有解決?
我詫異,「那你……」
「從我發現太后下毒之日起,於連義便會和我一起服下毒藥,如今,他和我的中毒程度一樣,太醫那邊不會察覺。」
魏詢語氣平淡,但說出口的話卻讓人膽戰心驚。
我愣住,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言語。
我是該驚訝於太后未雨綢繆得太早,還是該錯愕於魏詢年紀輕輕便已能識得這等細微之處的手段。
他淺淺看過來,「擔心於連義?」
「要做皇帝貼身親衛,就要有豁出性命的覺悟,況且,」他鬆了鬆領口,看起來似乎有些熱,「我們早一日完成任務,於連義便會少一分危險。」
我敏銳意識到他此時的難受,「你、你毒發了?」
他愣了愣,看向我,「嗯。」
我有些自責。
如果我剛剛沒有把積分換成骨罈,那魏詢的毒就能解了。
但是我若不買骨罈的話,安若說不定此刻已經沒了……
魏詢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笑了笑,「我這毒一時半會又死不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太后下毒之事的?」眼下雖然解不了毒,但我多瞭解一下情況,說不定還能找到別的辦法。
「十年前。」
十年?他作爲一國之君,竟然默默忍受下毒十年之久。
堪堪算來,十年前,他不過也纔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
「太后不是我的生母,他們都說我的生母只是宮中卑賤的侍女,父皇沒有給她任何位份,她沒有資格撫養我,於是在生下我之後便被逐出宮去了。」
魏詢抬起頭,透過破爛的屋頂看着天空,神情有些恍惚。
「出宮了也好,宮外比皇宮自由,她若待在宮裏,沒有名分便不能與自己的孩子互爲倚仗,早晚都是會被人害了的。」
我靜默不知該作何言語。
忽然身旁的骨罈微微震顫,不過很短一瞬便又恢復了平靜。
我疑惑向壇底看,安若依舊沒有醒過來,但不知何時,淚水溼了鬢髮。
我心中隱隱生出某種猜想。
但看着安若不過才十八九歲的臉龐,一時間又希望那不是真的。

-41-
一瞬間氣氛好像變得很沉重。
魏詢見我一直看着骨罈,微微蹙眉。
「你爲什麼一直要帶着這個東西?」
果然他對我的拖後腿行爲頗有微詞。
我只得弱弱解釋道:「這裏面是我的朋友。」
魏詢臉色反而又黑了幾分,挑眉道:「你的朋友都是我看不見的類型嗎?」
「那爲什麼蘇玉煙可以看到?」
我語塞,沉默了半晌只得將自己的身份與他和盤托出。
「所以你這麼費盡心機的給我找意中人就是爲了換積分?」
怎麼感覺就算是說了實話,魏詢臉色也沒有好幾分啊……
況且,我以爲他會比較在意我是裝成神仙妖怪來糊弄他這件事。
「對不起,」我小聲解釋,「因爲只有你找到喜歡的人我纔會有積分,有積分纔會有收入啊,你也不希望看到我餓死吧?」
魏詢臉色漸緩,但似又想到了什麼。
「你再看看你的積分。」
我打開一看,竟然莫名其妙漲了不少!
「我積分漲了?!」我大驚,「不會是 bug 吧?」
魏詢聽到我的話,像是確定了什麼,我再看向他時,他不自然地望向別處。
不對,魏詢怎麼會知道我積分漲了?他能預見 bug?
我正欲開口詢問,就聽蘇玉煙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系統君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蘇玉煙抱着一個圓形物體跑過來,站定之時我猜認出來。
「這隻罈子和你那個一模一樣,我在後院外的大樹下發現的。」
那是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爲保住蘆花村村民的魂體而埋下的骨罈!
我記得當時告訴過他們,將骨罈埋在亂葬崗附近,暫時可保魂體不消散。
可這裏離亂葬崗並不近。
我敲了敲骨罈,揭開封印,將村民的魂體倒出。
魂體只有巴掌大小,睡眼惺忪的村民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是我,高興地喊女公子。
蘇玉煙也好奇地湊過來,「好可愛,他們好小。」
我下意識地看向魏詢。
只見他看着蘇玉煙,又看了看對他來說空空如也的骨罈,臉色似乎又要黑下去。
我走過去,二話沒說牽住他的手。
魏詢似乎措手不及,但他並未掙脫,而是乖乖跟我走了過來。
魏詢不是我的宿主,所以我只能通過通感的方式讓他看到這些本不該被他看到的景象。
我拉着魏詢坐下,向村民打招呼。
村民似乎沒認出來這是他們的陛下,很和善地跟魏詢打招呼。
我詢問白髮老者爲什麼將骨罈移到這處。
老者捋了捋鬍鬚,道:「近來亂葬崗總是送來一些穿着軍裝的人,他們太兇了,想要與我們爭奪這骨罈,無奈之下,我們將骨罈搬到了這處人少清靜的地方。」
魏詢解釋,「太后在戍京衛中安插了不少暗樁,這些人是我叫於連義清理的。」
我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他,「那調進宮裏的那些戍京衛……」
魏詢露出幾分欣賞的表情,「沒錯,已經全部換成了自己人。」
如此說來,魏詢真是在下一盤大棋。
倘若魏詢只是需要一個替身替他待在宮裏瞞過太后的耳目,那讓最爲貼身信任的於連義去做也太小題大做。
除非……有什麼事是必須要於連義在宮裏,而他在宮外才做的成的……
我一時震撼於他細密的籌謀,愣愣看着他。
魏詢反倒是覺得好笑,靠近了些,低聲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不對。
按照魏詢這般不浪費任何一招棋的人,爲什麼要在出宮之時帶上蘇玉煙?
蘇家是太后一黨。
即便日後兵戎對峙,蘇家也不可能因爲一個已經送出去的女兒而有任何退步。
我看了看蘇玉煙。
她正和村民的魂體打得火熱。
待我轉頭看向魏詢時,發現他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落到我臉上。
想必是我擔憂的表情已被他全部看去。
他說:「我不會傷害她。」
「那你帶她出宮是爲了什麼?」
魏詢表情神祕,「帶她去見一個人。」

-42-
休息了幾個時辰我們便連夜趕路向着西南方而去。
路上每隔十二個時辰,於連義那邊便會飛鴿傳書彙報宮中和襄林王那邊的動態。
我們一路快馬加鞭,來到西南邊陲的一座小城。
城中前些日子應該是經歷了戰火,破敗不已,往來的百姓基本上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你知道此時坐鎮西南的是誰嗎?」魏詢問。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是蘇家長子,蘇巖。
「我們這個時候來蘇家的地盤,不是送羊進虎口嗎?」我問。
魏詢道:「蘇家有三個兒子,老大與老二駐守西南,老三是個紈絝子弟,在京城的世家子中也算糊不上牆的,所以才需要蘇玉煙進宮,替蘇家鞏固勢力。」
「但少有人知,蘇家老二蘇榭其實只是蘇家義子。他的能力、才幹遠在蘇巖之上——」
他頓了頓,看向城頭上掛着的「蘇」字軍旗。
「野心也是。」

-43-
當晚下了一場大雨,我們在城中唯一還營業的客棧住下。
子時過了三刻,我們的房門被敲響。
一個高大的男子披着蓑衣裹挾着新鮮的溼氣走了進來。
男人摘下斗笠,一抬眼目光便落在蘇玉煙身上。
蘇玉煙又開始了癡漢屬性,喃喃道:「黑、黑皮。」
我小聲提醒,「這是你哥。」
她一下像打了霜的茄子癟了下去,「哦……」
我又道:「不是親生的。」
蘇玉煙目光躲閃,「咳……」

-44-
蘇榭向魏詢行了禮。
兩人要詳談軍中機密,我與蘇玉煙便去了另一個房間。
前些日子安若已經醒了。
醒過來的安若說她想起了一些生前的事。
但我無論如何追問,她都不肯細說。
醒過來的安若沒有了往日那般的活潑,好像總是沉浸在過往當中。
只有在呼喚她名字的時候,她纔會突然回過神來。
雖然她的魂體沒有再繼續變淡,但不知爲何,我總感覺她就要離開了。

-45-
我們一路快馬加鞭來到西南只花了六天時間。
而驃騎將軍拔營行軍到達襄林王地界則至少需要半月。
魏詢說,我們賭的就是這中間的時間差。
那日他與蘇榭不知商議了什麼,最後蘇榭將蘇玉煙帶走了。
臨走時魏詢意味深長道:「蘇將軍可別忘了與朕的約定。」
蘇榭頷首:「自然。」
一日之後,殺伐之聲從軍營內響起。
蘇榭用兵如神,擔得起魏詢所說的「野心」。
不過幾個時辰,蘇家的軍旗上仍舊是「蘇」字,而整個軍中的將領,已然易主。
我驚異,「你是怎麼和蘇家義子搭上線的?」
魏詢說,蘇榭原本是蘇家故人之子,蘇家爲了博一個善名將他收養。
說是收養,實則在蘇府內不過是當做下人一般對待,動輒打罵,做的也是下人的活計。
進了軍營之後,「蘇」這個姓氏不僅不能給他撐腰,反而讓他受到了更多的折磨與侮辱。
「當年春獵,太后使計讓朕被猛獸所傷落入山崖,」魏詢道,「負責戍衛的是太后的人,所以她根本沒想將朕救上來。」
「那時蘇榭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他在山崖下找到了朕,他很聰明,知道在朕窮途末路之時提出要求,朕應允了他。」
「他的要求是?」
「將蘇家歸入囊中,除了——」魏詢意味深長。
「蘇玉煙?」
我有些好奇,「爲何?」
「這朕就不知了。」魏詢收起摺扇,在我腦門上輕輕一點,「怎麼這麼關心別人的事情。」
我有些不服氣,「蘇玉煙是我的朋友,我怎麼就不能關心。」
魏詢不以爲然,「那你可要勸你那位朋友小心一點,蘇榭這個人向來是恩怨分明,倘若蘇小姐曾經欺負過他,必然是會被如數奉還的。」
這話說得沒錯,蘇榭心思縝密,爲了達到目的可以隱忍多年,倘若兩人之間真有什麼陳年舊怨,蘇玉煙這個鹹魚傻白甜怎麼可能對付得了?
我想起蘇榭看向蘇玉煙的眼神,仿若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不行,我得去找蘇玉煙。」
魏詢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別去。」
「爲什麼?」
「今日是慶功宴,你我非軍營中人,不方便露面。」
「可是明天……」
「明天再說。」

-46-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敲蘇玉煙房間的門。
敲了半天沒有動靜。
蘇玉煙雖說是個懶散的性子,可不止於睡得這麼沉吧?
我斟酌着是否要不禮貌地踹開,門忽然打開了。
蘇玉煙穿戴整齊,但臉上卻泛着不自然的紅暈。
「你還好吧——」我一步跨進門卻猝不及防看到了站在門後的蘇榭。
倆人默契地因爲尷尬站開了些。
「蘇、蘇將軍。」
屋內還殘留着昨夜的酒氣。
我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蘇榭因爲報復蘇家而對蘇玉煙下手的畫面,頓時臉色蒼白,「你們……」
蘇榭額角緊繃,沉默不語。
蘇玉煙目光躲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們……」說到一半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忽然一隻手覆上肩膀,將我轉了個方向。
魏詢道:「朕什麼也不知道,她也什麼都沒看見。」
說着將我推出了房門外。

-47-
襄林王舉兵造反還沒到半月,西南邊的蘇家竟然也舉起了反旗。
略有不同的是襄林王反的是皇帝,蘇家反的是太Ťů₆後。
而剛剛得到消息的驃騎將軍在剛進入西南地界的時候就被蘇榭一舉擒拿。
隨後,蘇家以「清君側」的名義拔軍北上,直逼皇城。
坐鎮中宮的太后一下慌了神。
蘇家作爲太后黨羽多年,未曾顯露出半分反心,如今冷不丁的背刺一刀,着實令人始料未及。
太后不關心箇中緣由,下令捉拿蘇氏一族,妄圖以家族性命牽制蘇家大軍前進。
蘇家人有苦說不出,未曾想到當年看不上眼的一個義子,如今竟將他們全族的性命拿捏在手。
而太后此舉,更是正中蘇榭下懷。
太后每殺一個蘇家人,蘇將軍的軍隊便快一分,美名其曰:「爲族人報仇。」
襄林王那邊見此情狀,萬分猶豫。
倘若驃騎將軍所帶兵力與之匯合,尚有與蘇榭一戰的可能。
而如今眼看着蘇榭帶兵北上,太后求援的書信來了一封又一封,襄林王爲了保全自身,更不可能動兵。
及至大軍圍攏皇城,蘇榭看着滿城樓上掛着的蘇家人頭,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魏詢藉着談和的名義進了宮。
而太后那邊直到蘇家造反時才意識到皇帝早已沒在宮中。
手中沒了最後一張王牌,一向保養得當的țū́₀太后竟然在一夜之間白了鬢髮。
於連義帶人圍了太后寢宮。
魏詢要進去時,於連義提出陪同,但魏詢搖了搖頭。
我又化作隱身狀態跟在他身邊。
他一步一步邁上宮殿的臺階。
「朕幼時也是這樣,一步一步從這裏走到太后的寢殿。」
「旁的人都允許坐車駕,而朕必須一步一步走上去,那時朕想,這裏的臺階真多,什麼時候才爬的完。」
「可是當朕終於爬完時,看到皇弟被太后抱在懷裏,一步一步替他走了上去。那時朕就知道,沒有人會替朕走上這些臺階,只有我自己。」
魏詢推開寢殿大門。
太后髮髻梳的一絲不苟,端坐在正殿之中。
她身旁衣着華貴的小孩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惡狠狠地盯着魏詢。
「你來了。」太后先開口,語氣冰冷。
這語氣一如往常,魏詢不感到陌生,畢竟他們這對母子並沒有可以懷念的溫情時刻。
「皇兄!你爲何要這樣!你是要殺了我們嗎?」太后身邊的小孩按捺不住,尖聲質問。
太后憐愛又不忍地摸了摸小孩的臉頰,「你先到後殿去,我與你皇兄有事要談。」
一向殺伐果斷的太后,也許只有在面對自己的孩子之時纔會有這樣柔和的表情。
這也正說明了,她從來沒有將魏詢真正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魏詢靜靜看着,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怎麼,我覺得他應當是難過的,於是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魏詢立刻回握了一下,示意我他沒事。
太后站起身,冷冷笑了一下。
「陛下膽子真大,竟敢獨自一人前來,就不怕我這老婦留了後手嗎?」
魏詢不卑不亢道,「太后的後手?您是說戍京衛?太醫院?還是安插在後宮嬪妃中的眼線?」
太后臉色白了白,瞬間又恢復,「本宮早該料到今日的局面,是我太輕看你了。」
「太后是太輕看朕了,不然也不會讓朕待在這龍椅上十年之久。」
「朕還要感謝太后,若不是太后放出風聲在闔宮上下議論朕非太后親生,朕也不會明白爲何自己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樣得太后寵愛。」
「哦?那陛下調查出什麼了?可還曾再見過陛下的生母?」太后笑了起來,但眼神卻透露出兇狠。
「讓本宮想想,陛下莫不是以爲她在生下你之後被逐出宮去了?可我怎麼記得,當年本宮命人將她吊死在冷宮。」
「就這樣,纏上白綾,」她愈加瘋狂,雙手比劃着,「在本宮面前一點一點窒息而死。」
冷宮?
我下意識的瑟縮。
那這樣就證明,我的猜測是沒錯的。
安若……就是魏詢的生母。
魏詢的手微微顫抖,而我的心情同樣複雜。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安若爲何長久徘徊在冷宮不願離去,也許她未完成的心願只是想要再見一次她的孩子。
甚至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她已經遺忘自己曾經還有個孩子,只是爲了心中不明的那份念想而一直等待着。
忽然,乾坤袋中的骨罈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好似有什麼東西將要突破。
糟了,定是安若聽到了對話。
我只得趕緊將骨罈拿了出來。
這一下,我的隱身模式也被取消了。
太后警惕地看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我,「你是誰?」
我並未理會,而是放下骨罈,解開封印。
安若的魂體從骨罈中飄出,在空中凝聚成實體。
太后的面色從青黑逐漸轉爲慘白,聲音顫抖。
「安、安若?」
安若沒有回應,而是先走向我,微微一笑,「謝謝你,我都想起來了。」
我心頭一緊。
一切都想起來了也就意味着安若真的要消失了。
安若又走向魏詢,她緊緊盯着魏詢,目光掃過他的眉眼、鼻樑、嘴脣,似乎努力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於是她顫顫地伸出手,輕輕地撫上魏詢的臉頰。
「原來你都已經這麼大了。」她是笑着的,但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對不起,我忘記了太多事,讓你一個人長大。」
魏詢像是明白了一切,抬手想要握住那隻手,但卻什麼都握不住。
他嘴脣顫抖,喚出了那個他等了很久的稱呼,
「母親。」

-48-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嘩啦的破碎聲。
我連忙轉頭,太后不知何時抱起了那隻骨罈狠狠往地上摔去。
骨罈瞬間四分五裂。
而太后雙眼通紅,瘋狂地笑了起來,「好一齣母子團聚的戲碼!」
「本宮入宮多年無所出,可偏偏那個賤婢只因先帝酒醉便懷上了孩子,本宮怎可容得下她!」
太后籌謀將安若的孩子佔爲己有,以爲將他掌握在手中便有了籌碼,可沒想到在多年後自己意外懷上了孩子,便又想將魏詢已有的一切搶來給她的孩子。
隨着骨罈破碎,安若的魂體越發黯淡。
魏詢第一次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我連忙打開購物界面,然而餘下的積分根本不夠再換一個骨罈。
安若按住我的手,安撫的搖了搖頭。
「我本就在這世間逗留太久,是時候離開了。」
她溫和地看向我,「你還記得向我說過的,那個你來自的世界嗎?我真的很喜歡,說不定我們會在那裏再次見面的。」
一陣風吹來,安若散落成漫天的星沙離開了。
魏詢閉了閉眼,一滴不易察覺的眼淚自眼角滑落。
然而太后卻沒給我們太多反應的時間。
她抄起地上的碎瓷片向着魏詢衝來,「我要殺了你!」
魏詢一把將我拉到身後,抬手一掌拍到太后肩上,瓷片應聲而落,太后連退幾步,跌坐在地。
「來人,將太后永禁於寢宮。」魏詢聲音中只剩下冷漠。
宮門合上的最後一刻,太后呆坐在大殿之中,看着最後一束陽光被厚重的宮門收走,蒼白的笑了。
幾十年的權力爭奪,就如同在永夜的黑暗中搶奪那唯一的一縷陽光,而僅僅是這點陽光,也被那壓垮人心的宮門給攔在外頭了。

-49-
襄林王自知不敵,上書請罪,只求陛下顧全妻兒。
建州令等一系列太后黨羽悉數落獄。
事情結束之後,我帶着僅剩的骨罈來到了邊陲之地的蘆花村,將它葬在了村民的故土。
蘇玉煙離開了皇宮,也沒有去找蘇榭,她說想要獨自一人遊遍山水,縱情一生。
我驚訝於往日她多走一步路都喊累的性格,如今竟希望靠自己行遍萬里路。
提到蘇榭,她眼神暗了暗,沒說什麼。
在蘇玉煙走的第二日,蘇榭便找到我。
但蘇玉煙也未曾跟我吐露半點她的行程,所以我也無能爲力。
想起蘇玉煙那黯淡的模樣,我忍不住開口:「倘若你不是真的喜歡她,那還是別打擾她吧。」
蘇榭深深看着城外快要沒入地平線的夕陽,揚鞭策馬。
「我會找到她。」

-50-
每一個世界中,系統就好像凌駕於衆人之上的神祇,冷眼旁觀並操控着一切。
因爲他們具有這個世界的人所不具備的能力,於是神並不滿足世人的願望,而是讓世人以它的意志而活。
我看着積分欄,忽然明白了我爲什麼總是掙不到獎金了。
倘若我把每個世界都當做我將要完成的任務,把遇到的每個人都當做一團沒有感情的數據,那我就能很好地完成這項工作。
可是我總是做一些說不清理由的決定。
村民、安若、蘇玉煙……我實在無法將他們僅僅看作沒有感情的數據。
可你若是問我會不會後悔。
我的答案是,不。

-51-
魏詢得到了作爲帝王應有的一切。
但他是否也會像曾經的太后一樣,逐漸被腐蝕,成爲權力的玩物。
我忽然想起我的任務,是要他得到真心。
可到頭來,我還是沒做到。
既然任務沒完成,我打算挑一個不錯的日子,好好跟魏詢道別。
我在當初他寫下「鵲仙詞」的庭院裏擺下一桌酒宴。
魏詢挑眉,「爲何今日對朕這般好?」
我好氣地笑了下,「我何時對你不好過?這麼辛苦給你找對象,你都不領情。」
沒想到魏詢深深看了我一眼,「朕說過了,不用找。」
不知怎的,我想起那日逃出皇宮時在假山後發生的事,我脖子上的印記足足三日之後才消淡下去。
我下意識地撫上脖頸,卻沒想到魏詢目光跟隨,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起。
莫名的面上發熱,我只當自己是看錯了,於是擺擺手。
「我知道,你要當個勤政的好皇帝嘛,隨便你了。」
這下輪到魏詢疑惑了。
「什麼意思?以後就不管朕了?」
我點點頭, 「對啊, 我要走了, 在你身上花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掙到幾個積分,我得去接下一個工作了。畢竟我得生活嘛……你、你咋了?」
從我說了「我要走了」這幾個字之後, 魏詢臉色就開始越變越黑。
沉默了半晌,魏詢手中的酒杯轉了好幾圈,他終於開口:
「你是想要積分對嗎?」
我愣愣點頭。
「我有辦法,你靠過來點。」
我向前挪了挪。
「再過來點。」
我雖疑惑, 但還是聽話向前挪了挪。
「唔——」
還沒待我坐穩,魏詢立刻低下頭噙住了我的嘴脣。
溫熱的脣瓣流連,落下細密的吻, 我一時不察, 竟被他撬開了齒關。
……
一吻之後,兩個人都有些輕微地喘氣。
我被親得頭暈轉向的, 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再看魏詢,面頰上不知何時爬上了不易見的紅暈, 輕聲道:
「再看看, 積分漲了嗎?」
我暈乎乎地打開界面——
「恭喜系統君, 當前積分爲 5200000,暫列全服第一。」
我錯愕, 道:「這是怎麼回事?」
魏詢湊近, 眼神絲毫不躲閃。
「這還不明白?」
「我喜歡你,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劇烈地心跳出賣了我。
「我……」
魏詢輕輕攏住我的肩膀, 將我收進懷中。
「不要離開我,不要去給別人找對象,好嗎?」
我頭擱在魏詢肩膀上, 緊緊相貼的胸膛毫不掩飾地傳達着彼此的心跳。
我笑了笑, 答道:
「好。」
尾聲.
帝十年,襄林王叛亂, 帝以雷霆手段震服朝野。
次年, 帝下令,解散後宮妃嬪。
朝野內外, 衆說紛紜。
然, 宮中侍女所見, 帝常獨坐對月, 時有喃喃自語, 仿若對影而談。
帝在位七十餘年,縱文武百官極力勸諫,後宮再未添一人,殯天之後, 傳位於親王。
帝在位時, 厲兵秣馬, 強國利民,得萬世賢名,號崇淵。
百年之後, 後世發現,帝之陵寢中別無他物,唯有手中握着的一卷「鵲仙詞」。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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