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時,撿到一個沒人要的校霸。
我努力很久,卻始終無法將他捂熱。
後來他的小青梅出現。
我才知道,他其實有溫柔的一面,只是不是對我。
放手的那一天,我撒了個謊,說自己去去就回。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七年後,片場重逢,已經成爲影帝的他抓住我:
「去去就回?」
「你到底去哪了?!」
-1-
我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新晉影帝裴覺,就在我身後五米處。
只要我轉身,就會跟他撞見。
副導說:「裴老師,下一場戲跟前任重逢,您要表現出眷戀和不捨。」
裴覺輕聲嗤笑。
「眷戀?」
副導:「您覺得不妥?」
「都是前女友了,還有什麼可眷戀的。」
他聲音還跟以前一樣,散漫不羈。
十八歲那年,他就是用這副嗓音,或輕或重地叫我——
「歲歲。」
身後的討論還在繼續。
副導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但裴覺疏離的嗓音,清晰地傳入耳膜:
「我前任?早就忘了,我這人沒有喫回頭草的愛好。」
哦。
作爲回頭草,我也不打算和他相認。
戲拍完,各分兩散,挺好。
正這麼想着,同事突然很大聲地叫我:
「歲歲,道具找着了嗎?」
-2-
身後突然安靜了。
我抱起道具,慌忙跑遠。
裴覺沒追上來。
他可能沒聽到。
也或許聽到了,但並不在意。
佈置影棚時,我跟同事說:「下次叫小程,別叫歲歲。」
「怎麼啦?歲歲多好聽。」
「小程顯得更專業嘛。」
同事哈哈笑,信了這個理由。
這是我成爲助理導演的第一個戲。
入組前,我就知道男主是裴覺。
他是星二代,坐擁半個圈的資源,偏偏演技還好,二十五歲就拿下影帝。
本人不巧,是他的初戀。
我曾猶豫,要不要來。
最終不想放棄這麼好的工作機會,還是來了。
我在心裏發誓,一定不能讓他發現我。
不然我就完蛋了。
因爲七年前,我們的分手很不體面。
我在信裏說:
「我早就知道你是星二代。接近你只是想扒你家的料,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小混混,我喜歡斯文的男生。以後別見面了,拜。」
文字有多灑脫,我走得就有多狼狽。
不知道裴覺看完那封信是什麼感覺。
但他這個人,睚眥必報。
若是被他逮到,我的事業搞不好會被封殺。
同事說:「裴覺真人比電視裏還帥,基因無ťųₘ敵啊。」
「也不想想他爸媽是誰,曾經的影后影帝,隨便長長都比普通人強。」
「我喜歡裴覺的氣質!清俊斯文,嗷嗷,他上學時肯定是校草吧?」
我差點嗆着。
裴覺?校草?
大錯特錯。
他非但不是校草,還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混蛋校霸。
我永遠忘不掉見他的第一面——
他剛打完架,一身青紫。
大雨滂沱,街上行人匆匆,他卻跟死了似的,坐在路邊一動不動。
直到我走近,他才抬眼:
「滾。」
他那時的語氣,好像一隻發瘋的惡犬,下一秒就要把我撕碎。
但我沒滾。
我哆嗦着手,將碎花小傘遮在他頭上。
這就是我和裴覺的開始。
我搖了搖頭,把回憶趕出腦袋。
景布完,得空休息。
影棚太嘈雜,我遁到樓梯間去。
剛推開門,就被菸草味嗆到。
裴覺站在黑暗裏,指尖燃着一點猩紅。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我。
一如當年。
-3-
樓梯間很黑,很靜。
「……抱歉,打擾您了。」我低頭離開。
裴覺卻叫住我:「你做什麼工作的?」
「導演助理。」
「剛畢業?」
「嗯。」
「剛畢業就能做張導的助理,挺優秀的。」
「謝謝裴老師。」
「你多大?」
「二十五。」
他輕輕笑了一下,懶散道:「我們一樣大,你叫我老師?」
「副導也叫您老師,他四十三了。」
「那再叫一聲。」
我:?
我硬着頭皮:「裴老師。」
黑暗中,我看不清,裴覺似乎揚起了脣角?
但是那種沒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笑。
我心裏發毛。
可我又心懷僥倖,他肯定認不出我。
跟七年前相比,我幾乎變了個人。
從一個面黃肌瘦的豆芽菜,變成了會被人誇的小美女。
家裏親戚都差點認不出我,更何況現在身處黑暗。
「裴老師,您休息,我先Ṱŭ₍回去了。」
「等等。」他再一次叫住我。
「你叫什麼名字?」
裴覺問得突然。
-4-
「程歲儀。
「我叫,程歲儀。」
「用過其他名字嗎?」
「沒有。」
裴覺沉默了。
我身上出了一層冷汗。
我以前叫程亞男,後來改了名字。
他騙過我,如今我再騙他一次,也算扯平。
高一暑假,我在街角撿到裴覺。
他說他無處可去,也沒有家人。
我信了。
我以爲他跟我一樣,是個沒人要的窮孩子。
小時候,因爲我是女兒,媽媽痛恨我。
她和我爸離婚後,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
又分別有了兒子。
他們都不要我,我被寄養在姨媽家的地下室。
從小我就很乖。
因爲乖一點,起碼還有飯喫。
我和裴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他抽菸打架,無惡不作。
我內向安靜,除了學習,其他一概不知。
高二我和裴覺分到一個班。
我坐第一排,他最後一排。
沒人知道他家是幹什麼的,甚至有傳言,說他無父無母,無家可歸。
我們兩個在學校像陌生人。
可誰也不知道,每到晚上,裴覺就會敲響地下室的窗。
我騰出一小塊地面,讓他打地鋪。
第二天,在姨媽一家睡醒前,他又會早早離開,好似從未出現過。
裴覺經常逃課,也總是受傷。
每次,我給他上藥。
他說:「程亞男,你能不能輕點?」
「叫我歲歲。」
「哦,歲歲同學。」
歲歲是我的小名,去世的外婆取的。
比起程亞男,我更喜歡這個名字。
因爲裴覺總來打地鋪,我便潛意識覺得,他比我還可憐。
此外,還產生了一種錯覺——
我上課忘帶課本,被老師質問時,裴覺從最後一排走到最前面,將自己的課本丟我桌上;
我被外班同學欺負,委屈得不知該如何爭辯時,裴覺會擋在我前面,說我是他罩着的。
我錯以爲我們惺惺相惜。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根本沒有什麼惺惺相惜。
裴覺是星二代,家裏房產、跑車無數。
他一隻鞋,能買我一季的衣服。
他只是借用我,氣一氣他家人罷了。
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大約就是在,蘇周然出現的那天——
思緒被打斷了。
回到影棚後,一杯奶茶塞到我手中。
同事說:「蘇周然又來探班,給所有人買了奶茶。你快看!白富美跟影帝站在一起,簡直絕配!」
我望着不遠處。
蘇周然正在撒嬌。
裴覺側着頭,耐心聽。
我和大家一樣,對這美好的畫面挪不開眼。
突然。
裴覺似有感應。
向我看了過來。
-5-
我立刻低下頭。
再抬眼時,裴覺並沒有在看我。
彷彿剛纔只是我的錯覺。
蘇周然還在撒嬌。
「裴哥哥Ŧű₈,殺青後你陪我去巴黎看秀嘛。」
語音語調,跟七年前別無二致。
我忍不住陷入沉思。
高中時,我和裴覺一直保持着純潔的同學關係。
直到高考結束。
那個暑假,同學聚會,一聚就到半夜。
某次散場,我被幾個喝醉的小混混跟蹤。
裴覺從天而降,用拳頭揍跑了他們。
也許是卸下了學業的包袱,也許是因爲成年了。
我突然看裴覺很順眼。
我鼓起勇氣表了白。
後來又主動牽手、擁抱、初吻……
裴覺並不熱情,也不推拒。
他依舊像塊啃不動的硬骨頭,嘴裏蹦不出一句溫柔的話。
但某些方面,他又是個合格的男友。
比如隨叫隨到,對我大方。
裴覺從不帶我去見他的朋友們。
有一次,我去檯球室找他,本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卻繃着一張臉,煩躁地說:「你以後別來這裏。」
那時我也沒多想,以爲他性格如此罷了。
直到,蘇周然出現。
她穿着昂貴的小裙子,妝容精緻,像一道光,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她撒嬌地喊他哥哥。
「裴哥哥,你怎麼跑到這來了?
「裴哥哥,你剛買的法拉利呢?帶我兜一圈嘛!」
「法拉利」三個字差點讓我閃着腰。
蘇周然看向我,瞪大天真的眼睛:「裴哥哥,她是誰啊?」
「你好,我是裴覺的女朋友。」
「哈?你開什麼玩笑?裴哥哥怎麼可能看上你?我纔是他未來女朋友,我們兩家有婚約。」
「放屁。」
裴覺黑着臉把蘇周然推了出去。
「別聽她的,婚約我沒同意。」
他的解釋很蒼白。
後來,裴覺爸媽找上我,我才知道,裴覺是星二代。
還不是普通的星二代,他家裏幾乎掌握着大半個娛樂圈。
裴覺和父母關係不好。
他是故意從貴族學校轉到普通高中來的。
還故意不回家。
父母常年在外,對兒子很不上心,壓根不知道他每天在混什麼。
那天,談話最後,他爸爸對我說:
「小程同學,你可能不知道,裴覺很叛逆,他和你在一起,是故意氣我們,並不是真心喜歡你,那孩子以前沒少做這種事。不信的話,你可以觀察一下,他是怎麼對然然的。
「他喜歡的是然然,只是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小程同學,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如五雷轟頂。
隨後我發現,他爸沒騙我。
雖然嘴巴上說煩她,可裴覺對蘇周然很有耐心。
會縱容她的小脾氣,滿足她的小任性。
最嚴重的一次。
蘇周然前一秒還在笑話我窮,下一秒裴覺出現,她就變了張委屈的臉。
「裴哥哥,剛纔程亞男故意把我推到小混混身上!嚇死我了!」
裴覺忽然就很急:「歲歲,我跟你說過,別招惹她。」
蘇周然站在他身後,得意地扮鬼臉。
那一刻我懂了。
裴覺並非鐵樹,只是不爲我開花。
八月底,我接受了裴覺父母的提議。
在他們的資助下,出國留學。
以我的條件,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留學機會。
離開那天,我跟裴覺說,想去買巧克力喫。
裴覺習慣性地掏出錢包:「買最貴的,我也要。」
我沒接:「不用你的,我……去去就回。」
「嗯,等你。」
然後,我再也沒有回來。
-6-
按照裴覺爸媽的要求,我留下一封萬惡的分手信,徹底斷了裴覺的念頭。
這場限定三個月的初戀,隨着秋天的到來,悄然隕落。
我改了名字,跟高中同學盡數斷聯。
——我以前挺沒有存在感的,沒少被同學欺負。
我珍惜來之不易的求學機會,也學會健身和打扮。
姓名外貌都變了,再加上裴覺爸媽有意隱瞞,裴覺根本找不到我。
在他眼裏,我跟死了沒區別。
但裴覺的事,我倒是沒ṭũ̂ₔ少聽說。
在我離開後,他決定復讀,考上了北電。
大學出道,星途坦蕩。
他在鏡頭前斯文而清俊,柔和笑容撩撥粉絲的心。
完全看不出當年的影子。
我想,人都會變的,我也變了。
一天的工作結束,我累得渾身痠痛。
同事卻好像打了雞血。
「我靠!這張帥爆了!!」
「什麼?」
「裴覺的新路透!上熱搜了!」
我伸頭一看。
一張抓拍的照片,引起熱議。
「裴覺這場戲是偶遇前任,你們看他的眼神!簡直神了!」
「裴覺把男一號演活了!!」
照片中,裴覺靜靜地望着前方。
舉手投足很是斯文。
眼底卻燃燒着黑色的火焰,肆意而瘋狂。
更讓我心驚的是——照片邊緣,他目光所及之處。
虛化掉的背影。
是我。
-7-
翌日,拍攝繼續。
女主角那邊出了點意外,要去醫院。
這是一場重要的男女主對手戲,誰都耽誤不起。
導演很急,最終決定,先找個替身,把裴覺的鏡頭先拍了。
裴覺要親自選替身。
我站在人羣最外圍。
裴覺目光偏偏落在我身上。
「就她了。」
我很蒙。
導演沒有任何意見,還催我快點換上女主角的衣服。
我只需要出個背影。
但爲了防止穿幫,化妝師還是給我上了個妝。
站到裴覺面前時,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我不敢和他對視。
裴覺問:「你很緊張?」
「我沒演過戲。」
「你不用演,聽着就行。」頓了頓,他又說,「放鬆,你緊張,身體就會僵硬,拍出來不自然。」
「好的。」
「可以深呼吸,調節一下。」
「謝謝裴老師。」
「嗯,一會兒鏡頭對着我,你聽我說臺詞就行。還有——」
他沒繼續說。
「還有什麼?」我抬頭,看他。
「還有,我的巧克力呢?」
裴覺一字一頓,眼底流露出一股瘋勁兒,絲毫不輸當年。
他緩緩伸出手。
「歲歲,七年了,應該買好了吧?」
-8-
掉馬了。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裴覺恐怕早就認出了我。
恰巧這段戲,也是男主久別重逢後,對女主的深情告白。
我恍惚以爲,那就是他想對我說的話。
但怎麼可能呢。
現實裏的裴覺,從沒對我說過情話……
拍完後,導演對我豎起大拇指。
「小程,你挺有拍戲天賦的,剛纔你的眼神很到位。」
我:……
有沒有可能,我倆都在本色出演?
接下來幾場戲,裴覺點名由我來對接。
我頭都大了,裴覺牽扯利益太多,導演都得罪不起,這時候任命我,不是報復是什麼?
我從助理破格升成副導,裴覺的專屬副導。
一天十八個小時都得圍着他轉。
但我乾的不止副導的活。
比如,組裏要搬重道具,女生也得出力。
我剛擼起袖子,就被裴覺抓住。
「給我買杯奶茶。」
不光奶茶,他還點了很多零食。
明明外賣可以送,卻非得我人肉回來。
但有一說一,同事們都很羨慕我,可以帶薪外出閒逛。
買零食回來,裴覺卻不喫。
「不想喫了,拿走。」
如此,在裴覺手下工作一週,我居然胖了。
久而久之,連同事都很好奇。
「他是不是故意買零食給你?」
「不可能。」
「但他真的很縱容你啊。」同事說,「裴覺很嚴,這部戲他公司也投錢了,之前的副導都被他說過,可是他從沒訓斥過你。」
「沒有的事。」我矢口否認。
他不折磨我就不錯了。
劇組裏的風言風語,飄到了蘇周然耳朵裏。
蘇周然急忙趕來。
「你就是裴哥哥的新助理?」
我忍不住糾正她:「是副導。」
「這麼年輕,能幹得好嗎?」
「蘇小姐,請不要以貌取人。」
蘇周然撇撇嘴,盯我看了半晌。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9-
「可能你認錯了。」
我沒興趣跟小公主敘舊,繼續整理工作計劃。
蘇周然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劇組的女人,我見得多了。」
我:「?」
「不要以爲裴哥哥重用你,你就有機會往上爬,我勸你擺正自己的位置,否則最後傷心都來不及。」
「你在說什麼?」
「你跟裴哥哥以前的女朋友有點像。」
蘇周然說完這句話,等着我的反應。
她以爲,我會震驚難過,被當成替身了。
可我困惑地看着她:「所以呢?」
「他重用你,只是把你當替身,並不是有多賞識你!裴哥哥痛恨那個人,你也不要太得意!」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笑着看她。
「既然恨,爲什麼還要找替身?這很矛盾,蘇小姐。」
蘇周然無言以對,氣到跺腳。
她走後,我的心卻靜不下來。
裴覺痛恨我。
果然如此。
晚上,裴覺突然給我發消息,讓我給他送藥。
本着男主角不能得罪的原則,我買藥送了上去。
我以爲裴覺只是折騰我一下。
可他確實病了,額上流着豆大的汗珠。
「你怎麼了?」我問。
「胃痛。」
「你助理呢?」
「去市區了,趕不回來。」
奇怪,裴覺以前沒有胃病的啊。
我問:「你的胃……是怎麼了?」
「復讀那年,沒好好喫飯。」
「怎麼不喫飯?」
「沒人給我留飯。」他半閤眼皮,看着我。
這讓我想到以前。
裴覺來打地鋪時,我都會給他留一口飯。
等我寫完作業,他已經把飯喫得乾乾淨淨。
「食堂呢?」
「難喫。」
嗯,是他的倔脾氣。
我看到桌上有一大桌子菜,還冒着熱氣。
裴覺說:「剛到,胃痛喫不下。」
「可惜了。」
每天喫劇組盒飯,我快饞死了。
「你喫吧。」他貌似隨意地說,「留着也是浪費,不喫就幫我倒掉。」
我掰了一次性筷子,在桌邊坐下。
我喫得很安靜,屋裏也很安靜。
我以爲裴覺睡着了。
一扭頭,他正看我,嘴角還掛着笑。
只是一對視,他的笑容就不見了。
又恢復成全世界都欠他的模樣。
惡犬。
一點沒變。
我在心裏偷偷說。
我們照例沉默着,互不說話。
直到我走,裴覺纔開口。
「歲歲,我和蘇周然沒有任何關係。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哦,」我禮貌地點點頭,「可是裴老師,我不在意了。」
-10-
我這句話,讓裴覺臉黑了好幾天。
無所謂,反正快殺青了。
但就在殺青前幾天,出了個不小的意外。
一段船中戲,大風天。
錄音師去上廁所了,我暫頂他的工作,站在甲板邊緣,舉着比我人還長的麥克風。
我有點不平衡,搖搖晃晃。
一陣狂風吹來,沒站穩,我就從船上掉了下去。
下面是湖,而我不會游泳。
混亂間,我聽到一聲疾呼。
「歲歲!」
裴覺直直跳了下來。
他緊張地抱着我,像是再也不撒手了似的。
後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醒來在陌生的房間裏。
牀頭有手寫留言:
「這是我家,離拍攝基地不遠,給你請假了,先休息幾天。要換衣服的話,衣帽間裏有,剛叫人買的女士衣物。」
字跡一看就是裴覺的。
很多演員在拍攝基地周圍有房。
裴覺也不例外。
以前我看八卦,說他大多數時候都住在這兒。
房子很乾淨,我進入衣帽間,一把碎花傘,最先映入眼簾。
正是很多年前,我給裴覺打的那一把。
傘已經很舊了,質量也不好,可它卻被放置在衣帽間的最中心。
我忽然想起大雨滂沱的那一天。
我用這把傘,遮住了狂風暴雨。
裴覺一直想把我轟走。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扯開他的外衣,檢查他的傷口。
「你他——」他想說髒話,又忍住了。
「還好,不用去醫院。」我把傘往他手裏一塞,「你等着,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趕緊滾!」
他暴躁極了。
十分鐘後,我去而復返,買了藥,還買了喫的。
大雨把我澆成小水人。
他沉默地望着我。
從那天開始,裴覺沒再跟我說過一句髒話。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那天很震驚。
從未有人在他的生命裏去而復返。
我是第一個。
……
回憶結束。
我找到女士衣物,慢慢換着。
上衣還沒穿好,衣帽間的門突然被推開。
我和裴覺面面相覷。
有點尷尬。
-11-
裴覺趕緊退了出去。
待我換好衣服,他焦急道:「你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以爲你又走了!」
我:「兇什麼。」
裴覺愣了下,氣焰全消。
以前這句話很管用。
只要裴覺脾氣上來,我就不輕不重地問一句「兇什麼」,他立刻偃旗息鼓。
沒想到,如今還管用。
我接着道:「我還沒怪你呢,你進衣帽間怎麼不敲門?」
「我又不知道你在裏面!」他漲紅了臉,「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你要是不爽,我可以跟你道歉,對不起。」
「……」
以前我就發現了,裴覺雖然像條瘋狗,但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純情。
「沒關係,」我有些累,不假思索地說,「又不是沒看過。」
說完,頓覺不合適。
果然,裴覺抿着脣,從臉到脖子,全紅了。
我岔開話題:「你今天沒戲?」
「拍完了,我去煮稀飯,你一會兒把藥喫了。」
落水的緣故,我有點感冒。
裴覺把稀飯端來時,身上還繫着圍裙。
我不禁多打量兩眼。
「惡犬系圍裙,挺賢妻良母的。」
「你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
裴覺眼神一亮,好像得到嘉獎的狗狗。
但語氣還是兇巴巴:「飯都喫光,不許浪費。你還想喫什麼?我可以勉爲其難給你做。」
「不用麻煩,你忙你的吧。」
「明早沒我的戲,我今晚不回劇組,有時間備菜。」
我遲疑:「那你要睡在這裏?」
「嗯。」
「……我搬去側臥。」
「側臥沒有多餘的牀褥,病了就在牀上躺好,少折騰自己。」
裴覺指了指地板。
「老樣子,我打地鋪。」
-12-
半夜我又起燒。
裴覺幾乎沒睡,隔段時間就替我換毛巾。
人燒得糊塗,難免出現幻覺。
恍惚間,我以爲回到那個不大的地下室。
裴覺睡在地上,避嫌似的,離我好幾米遠。
我們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我望過去,只能看見他的後背。
有一次,裴覺生病,強忍着沒說。
我半夜察覺不對,起來試他的額頭。
很燙。
我跑去樓上找退燒藥,又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他的臉。
裴覺伸手,突然抓住我。
抓了好一會兒,怕我走掉似的。
等睡着,才放開。
這就是畢業前,我和他最近的一次接觸。
大多數時候,我們形同陌路,在學校也擦身而過。
……
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裴覺已經不在了。
他臨時被叫去補拍。
但桌上,ẗú⁶擺着已經做好的菜。
正中間,是一包巧克力。
最貴的那種。
飯喫到一半,有人進門。
我還以爲裴覺回來了。
但來的是個陌生男子。
我有印象,裴覺的經紀人,也是他的好朋友。
經紀人呆呆地看着我。
「臥槽,裴覺會藏女人了。」
-13-
我百般解釋,我只是劇組副導。
經紀人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說:「您就叫我歲歲吧。」
他驚得差點蹦起來。
「歲歲?你就是歲歲!」
「怎麼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你就是歲歲啊!」
見我疑惑,他說:「裴覺之前瘋了一樣找你。」
我:……
「找不到你,他就自暴自棄,不喫不睡,整個人一度頹到谷底,嘖嘖。」
經紀人笑容和善:「這下好了,他找到了,可以安心了,七年啊,不用再折磨自己了。」
「您說笑了,」我說,「我只和他談過三個月,沒那麼難忘。」
「怎麼會?你不知道裴覺當明星,也是爲了你嗎?」
我愣住。
「因爲他爸媽的關係,他從小到大都很厭惡明星這個職業,之前家裏讓他童星出道,他都拒絕了。可是就在跟你分手後,這傢伙突然說要當明星。
「說是因爲你喜歡電影,當明星的話,可以站在最亮最高的地方,讓你看到……」
確實有那麼一回事。
曾經有天夜晚我睡不着,跟裴覺搭話。
「裴同學,你睡了嗎?」
「沒。」
「我今天看了一部電影,《羅馬假日》,真好看。」
「沒興趣。」
「我喜歡電影,要是我以後也能拍電影就好了,但拍電影很費錢吧?我沒錢。」
「不費,拍。」
我覺得他什麼都不懂,還異想天開,就沒再說話。
原來他都記得。
經紀人很是感慨。
「你啊,只用三個月,就讓他惦記一輩子。」
下午,裴覺回來了。
他問經紀人:「你來幹什麼?」
「你要殺青了,過來打掃一下啊。」
「不用,你走吧。另外,我要休息一段時間,別安排通告。」
「嘖嘖,見色忘友,還記得以前,你找不到她,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裴覺打斷:「別在我女朋友面前說這些。」
我糾正:「前女友。」
「你沒親口跟我提分手,就不算分手。」
「我寫信了。」
「一封信而已,我看完就扔了,誰知道是不是你親筆寫的。」
經紀人見狀溜了。
我:「裴覺,看到那封信你不生氣嗎?我說要扒你的料……」
裴覺笑了:「你沒那個膽兒。而且,爆沒爆料,我自己不會看新聞嗎?」
我啞然。
裴覺去洗水果。
我繼續說:「分手只需要一個人同意。不管你認不認,我們早就沒關係了。」
他身形一僵:「那我重新追。」
「沒用的,裴覺。」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他煩躁地點上一根菸,但看了看我,又掐滅。
「因爲我騙了你,沒告訴你我的背景?還是因爲……因爲蘇周然,我沒及時跟你解釋清楚。」
「都是,也都不是。裴覺,我倆不是一路人,不要強求了。」
屋裏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裴覺眼中佈滿血絲,發狠似的說:
「我就要強求。」
-14-
我沒把裴覺的話放在心上。
殺青後,我回了趟老家。
姨媽家的老房子要拆遷,叫我過去幫忙處理傢俱。
姨媽雖然以前偏心自己的孩子,但畢竟養過我,我不會當白眼狼。
回去路上,經過高中母校。
校舍前幾年翻新,變化很大。
我在口站了一會兒,忽然被人叫住。
「哎?你是,你是那個誰!我記得你!」
保安室出來一名男子,看着與我差不多大。
「你是這個學校的,我記得,你以前跟裴覺一個班,對吧?」
我點了點頭:「您是……?」
「我以前跟裴覺打過架。對了,今天怎麼就你一人,裴覺呢?他不是總跟在你身後?」
我怔了一下:「跟在我身後?」
「對啊,每天下晚自習,裴覺都跟在你身後,把你送回家,你不知道啊?」
竟有這種事?
見我不信,男生說:
「最誇張的是我跟他約架那次!打到一半,他突然喊停,說下課了,要回一趟學校。嘿,我真是稀奇了,就他,還回學校?我就跟着他,好奇嘛,結果發現那廝在門口等啊等,等你出來,跟在你身後,直到你安全到家,纔來找我。」
「喏。」
男生指着角落裏的梧桐樹。
「他就站在那裏等的。」
十七歲的裴覺喜歡穿黑色,留寸頭。
總是跟黑夜混爲一體。
一陣風吹來。
他好似就站在那裏,斂去一身星光。ṭű̂⁽
姨媽打電話催我。
我趕到時,正在處理地下室。
我睡過的牀,用過的書桌……逐一搬了出來。
姨媽說:「歲歲,我發現一ṱűₜ個東西,你快來。」
她指黑禿禿的地面一角。
那上面,刻滿我的名字。
-15-
「是那個男生刻的吧?」
姨媽說,「那個現在當了明星的男生。」
我詫異:「您怎麼知道……」
「哎呀,他來找過我的!」
「……什麼時候?」
「你還記得不,我以前在這裏發現菸頭,把你一頓訓?」
「記得!」
「你那時候嘴硬的啊,我簡直不想說你!你死活不說實話,硬說是自己抽的。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孩子。」
回憶起曾經,姨媽竟也有些懷戀。
「我訓你那天,那小子,就在窗口,都看到了。後來,他私下找到我,跪在我面前認錯,求我不要責怪你。」
我揪住衣角,呼吸都慢了。
「我怕他帶壞你,堅決不許他再來打地鋪。」
原來是這樣。
高二快結束時,裴覺不再來蹭喫蹭住。
學校裏,他總是被一羣小混混簇擁着,我找不到機會問他。
終於有一天,我鼓足勇氣。
沒等裴覺回答,旁邊男生鬨笑:「裴哥厲害了,有好學生暖被窩——」
話沒說完,裴覺的拳頭就招呼上去,直接把人打出鼻血。
「她是女孩兒,別他媽胡說!!!」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裴覺發火,有點血腥,我跑了。
第二天,裴覺路過我的書桌,微不可察地說:「我找到地方住了。」
算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指尖摩挲地上那些痕跡。
這是裴覺以前打地鋪的地方。
它們意味着,也曾有些無眠的夜晚。
裴覺一言不發——
卻在心裏呼喚我,千千萬萬遍。
-16-
拆遷前一天。
我從學校門口,再一次步行回姨媽家。
這條熟悉的小路,被茂密的梧桐樹覆蓋。
一路走到盡頭,看到地下室那扇小小的窗戶。
彷彿心電感應,我回過頭。
裴覺戴着口罩,站在馬路對面。
二十分鐘後,我們在以前常去的餐館坐下。
殺青後,我就沒接過他的電話。
沒想到,還是讓他找到了。
餐館旁邊就是那家老臺球室。
我看着進進出出的男生,忽然想要一個答案。
「裴覺,那年暑假,我來這兒找過你。」
「嗯。」
「你當時很不耐煩,趕我走。你知不知道我很傷心?」
裴覺錯愕了一瞬:「我沒有不耐煩,歲歲,我當時只是害怕和着急。」
「怕什麼?」
「那間檯球室不是什麼好地方,那天我見的人也不是好人,他一直想揍我。你出現的時候,我真的怕極了,我怕你被他們盯上……」
裴覺眉頭緊鎖,仔細回憶。
「對不起歲歲,我太緊張了,讓你產生了誤會。」
就在這時,老闆叫到我們的號。
我讓裴覺順便買瓶水。
就在他離開的間隙,我被一羣猥瑣的男人圍住。
「美女,一起玩玩?」
「剛纔那個是你男朋友?他怎麼喫飯還戴口罩,有病吧?」
我冷冷看他們:「滾。」
「喲呵,脾氣不小,那更得陪我們玩玩了。」
打頭的男人伸手,想碰我肩膀。
下一秒,他發出痛苦的嚎叫。
裴覺幾乎擰斷他的手腕。
「去你媽的!揍他!給我揍他!」
裴覺把我擋在身後。
他徹底拋棄僞裝和人設,渾身散發戾氣。
我愣愣地望着。
是他,我熟悉的裴覺……回來了。
兇殘,暴躁。
卻一直保護我。
我毫不懷疑,裴覺一挑四能把他們全部打翻。
可我必須阻止他。
他如今身份特殊,不能打架。
裴覺很倔,死盯着他們四個,非要討個公道回來。
我拉了拉他的手。
「裴覺,你別這樣,我害怕。」
裴覺瞬間愣了。
隨即整個人像被水下刷了一回,戾氣全無,連棱角都變得柔和。
「歲歲害怕……那就算了。」
「裴覺,我們跑吧。」
裴覺反手扣緊我,拉上我就向外狂奔。
穿過街道和人流。
我們跑啊跑,不知疲倦。
心跳在耳邊無限放大,咚咚咚……
上次聽到這個聲音,也是因爲這個人,帶給我年少的悸動。
而此刻。
他彷彿還是那個少年。
-17-
我們一直跑到姨媽家,鑽進地下室。
這裏已經空無一物,等待明天的拆除。
連燈也沒了,只有月光照進來。
「裴覺——」
「歲歲——」
我們不約而同開口。
最後決定我先說。
「你以前,每天都送我回家?」
「嗯,你家這條路挺偏僻的,以前總有人在這條路上騷擾女生。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那會兒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幹嘛?」他懶洋洋地說,「你膽子小,說了你害怕。你是要考大學的人,好好學習,其他都交給我。」
我又指着地上的刻字:「那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喜歡你的意思。」
我怔了片刻:「十八歲那年,你沒說過。」
裴覺垂下眼睛,緩緩開口:「因爲,以前我不知該怎麼說……」
裴覺的過去有些特殊。
他有父母,但勝似沒有。
在冷漠的關係下長大,沒人教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也沒人告訴他,該怎麼表達愛。
裴覺以爲,隨叫隨到,給我花錢,就是表白。
對我突如其來的主動,他其實是開心的。
但因爲不習慣被愛,不習慣親密,所以顯得很被動。
裴覺練習過,對着鏡子,但很彆扭。
他說不出口,乾脆寫下來。
他折了一千個紙鶴,每一個裏面寫上「我喜歡你」。
打算等我生日時,送給我。
可惜,沒等到那一天。
後來他拍戲,體驗不同的人生,終於學會了表達。
但想要訴說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靜了一會兒,我接着問:
「那蘇周然呢?你對她那麼好。」
裴覺搖頭:「我是對她很好,因爲她救過我的命。」
我瞪大眼睛:「什麼?」
「小時候,爸媽不管我,就她總來找我玩,有一次我發燒,是她第一個發現……她又哭又鬧引起大人的注意,他們才發現我病了。醫生說再來晚一點,我腦子就要燒壞了。」
提起過去,裴覺自嘲一笑。
「那Ṭù₀之後,我就答應她,把她當做親妹妹,好好待她。這麼多年,我也的確將她當成妹妹……但是,那年暑假,還有個隱情。
「蘇周然威脅我,如果不容忍她,就去我爸媽面前告狀,讓他們徹底厭惡你。我爸媽一向很信蘇周然,她添油加醋起來,對你很不利。
「而且,我並不信任我爸媽的人品,他們如果遷怒於你,可能會暗中操作,讓你連大學都沒的上。」
我恍然:「所以,你讓我不要招惹她……」
「是的。」
裴覺明白我在說哪件事。
「蘇周然說你陷害她,我一個字也不信,我當時只是希望你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連話都不要說,這樣你纔是安全的。」
裴覺耷拉腦袋,像一條沮喪的惡犬。
「我沒想到會讓你誤會這麼深,歲歲,其實你可以直接問我。」
回想起過去,我內心感慨萬千。
他不知道如何愛一個人,那我知道嗎?
不,我也不知道。
接連被親生父母拋棄,我喪失了質問的勇氣。
從小到大,我只會服從。
在我的世界中,只有服從、聽話、乖順,纔會得到一句難得的誇獎。
纔不會再被拋棄……
所以面對裴覺,我寧肯難過死,也不肯質問他一個字。
更不敢發脾氣。
不會愛,是我們兩人的通病。
裴覺是惡犬。
難道我就不是嗎?
我也是一隻渴望救贖的小狗罷了。
月涼如水,裴覺抓住我的手,從剛纔就不鬆開。
但還有一事。
我認真地向裴覺闡明:「我出國,是你父母出的錢。」
「我猜到了。」
「其實我也可以不走的……但是,那可能是我唯一留學的機會,我自私了一回。」
「我明白,」裴覺笑了,難得地溫柔,「歲歲,你一直很乖,乖得讓我心疼,但我更希望你自私一點,別被外界傷害。」
「……我以後也會以事業爲重哦。」
「沒問題,我追隨你。」
「你是影帝,前途無量,何必追隨我?」
「那又怎樣?連成爲影帝這件事,都因你而起。歲歲,我想成爲你的專屬護衛。」
就像曾經那樣。
陪伴着,走過每一個夜路。
我有些累了,頭靠在他肩膀。
「裴覺,我們只談了三個月。」
裴覺虔誠地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可我的喜歡,不止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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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覺行動力滿分。
誤會說開的第二天,他就發微博公開了。
還艾特了我。
「三個月,換一輩子。」
熱搜差點癱瘓,全網喫瓜。
我很擔心裴覺父母再找他麻煩,可我多慮了。
裴覺二十五歲,就算父母不同意,又能怎樣?
以裴覺這個性格,他們根本干涉不了。
也或許,七年前他們就管不了,纔會從我這裏下手。
只是我輸給了勇氣。
裴覺公開後,還有一人上了熱搜。
蘇周然。
當天,蘇周然氣洶洶地找到我。
「我說怎麼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原來你就是程亞男。」
「是程歲儀。」
「我管你叫什麼……我告訴你,趕緊和裴哥哥分手,我纔是和他有婚約的人!」
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裴覺來了,就站在蘇周然身後。
蘇周然還在挑釁。
「你看到網上的輿論了嗎?都說你是小三,插足我和裴覺的感情!你要是不想丟工作,趕緊跟裴哥哥分手,把他還給我。」
「我和你什麼感情,我怎麼不知道?」
裴覺冷不丁出聲。
蘇周然立刻委屈起來:「裴哥哥,你怎麼又被她蠱惑了?」
「好好說話,我不打女人。」裴覺語帶威脅。
蘇周然嚇了一跳,臉色慘白。
「你……你……你說會把我當妹妹,一直對我好的,你怎麼衝我發脾氣呢……」
「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蘇周然,妹妹就不該肖想別的身份,否則連妹妹都做不成。」
蘇周然從沒被人這麼說過,氣急敗壞。
「裴覺,你被下蠱了吧?!我要開發佈會!你們等着吧!她小三的身份是洗不掉的!」
「首先,我跟你的婚約,沒有任何書面證明,家長們的玩笑話,我也公開否認過很多次。」
裴覺眯了眯眼,「其次,你敢公開,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蘇周然憤怒:「可這個窮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裴覺忽然有些憐憫地看着她。
「一口一個窮,蘇周然,你真的喜歡過一個人嗎?」
「當然,我喜歡你——」
「不,你不喜歡我。」裴覺打斷她,「假如我不姓裴,沒有明星父母,假如我就是抽菸打架的小混混,你還會喜歡我嗎?」
蘇周然愣住,彷彿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假如,你在一個下雨天,看到那樣的我坐在路邊,會爲我撐傘嗎?你不會。你只會暗罵我是社會敗類。
「你喜歡的是我的身份,而不是我這個人,你甚至都接受不了,我曾是個小混混這件事。」
裴覺拉着我走了。
我回頭時,蘇周然還愣在原地。
也不知她明白了沒。
但是第二天,我就聽說。
蘇周然的發佈會如期舉行。
-19-
裴覺沒權利阻止發佈會進行。
但他做了很多準備,以應對接下來的危機。
只是,發佈會和我們想的不太一樣。
蘇周然打扮精緻地出現在鏡頭前。
她眼睛很紅,像是哭了很久。
「今天,我要聲明一件事——」
她咬了咬脣。
「我和裴覺,沒有婚約關係。」
全場譁然。
大家都是衝着寫猛料來的,比如影帝劈腿之類的。
「我和裴覺從小一起長大,是因爲我們兩家的合作關係。但他把我當妹妹,我也只將他當做兄長。
「婚約?謠言罷了,我們兩個都沒認,雙方家長也只是隨口一提,不作數。
「我沒有喜歡過裴覺,他亦如此,希望大家不要再發酵不實的言論。
「至於程歲儀——」
蘇周然緩了兩拍,認真地說:
「她是裴覺的初戀,也是我蘇周然唯一承認的嫂子。我曾以貌取人,對她感到抱歉。」
輿論甚囂塵上。
網友扒出蘇周然過去以貌取人的言論,議論紛紛。
但好處是,裴覺準備的那些都用不上了。
蘇周然出國了。
她說要去開拓新的生活,遇見更多的人。
又過了半年。
裴覺父親生病,沒法再出去打拼。
他母親也推掉大部分通告,留在家裏照看。
反觀裴覺,事業越發順遂,很快便接管了家裏的公司。
大權在握,長輩徹底干涉不了他的任何決定。
開了竅的裴覺,跟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越缺什麼,現在就越想彌補。
他微博有一半都是我,上節目也提到我——
「我曾是個混蛋,是我女朋友把我從黑暗中拽出來,讓我看到一絲光。」
但也有後遺症。
一找不到我,裴覺就急,生怕我又一走了之。
偶爾,午夜夢迴,他抱着我不肯撒手。
「歲歲。」
「歲歲。」
「歲歲。」
不厭其煩地叫我的名字。
讓我想起那埋在塵土裏的刻字。
-20-
二十七歲春。
裴覺陪我回了趟母校。
青春就像四季,一茬又一茬。
總有人年輕。
總有人面對悸動不知所措。
當年的教室外面,有一棵碩大梧桐。
我倆站在樹下,聽着朗朗讀書聲。
我問裴覺:「七年,如果我不回來怎麼辦?」
「你會回來的。」
「這麼確信?」
裴覺:「大雨那天,你回來了。所以我相信,這次,你也會回來。」
我是他我生命裏唯一去而復返的人。
如今,仍然是。
我們站在教室窗戶下。
裴覺低頭,輕吻住我。
「歲歲,我愛你。」
——高中時,我撿了個沒人要的校霸。
今天,是我撿到他的第十年。
也是我們領證結婚的第一天。
倘若未來有人問我,收到過最好的情書是什麼。
我會告訴他。
是放學的小路。
是互相陪伴的夜晚。
是一串,無聲的刻字。
願你我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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