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糾纏崔梵已久,人人都笑我癡心妄想。
他是衆星捧月的新晉探花郎。
我是寄人籬下的草包表小姐。
正當我趁着他酒醉後,想要生米煮成熟飯時,我突然覺醒了劇情。
今天之後,我會被送到鄉下莊子,備受凌辱,最終慘死。
於是我爲了自保,決定找個普通人嫁了。
可那謫仙一般的男人卻不依了。
崔梵擋住我的去路,步步緊逼,眸子中顯出冷冽和妒火。
「沈瑚,你說你要嫁給誰?」
-1-
中秋家宴,崔府衆人在堂屋推杯換盞。
庭院中,我用扇子遮住面容,快步走向一間廂房。
一個小廝正倚靠在門邊打盹。
房門被我推開。
屋裏瀰漫着淡淡的檀香,微弱的月光在牆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一個風姿俊朗的男子,帶着酒意,躺在牀上酣睡。
他的青衫微敞,玉佩搖曳,宛如一位沉醉在夢境中的謫仙。
我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把臉貼到他結實的胸脯上。
他便是京城世家崔府的長房嫡子崔梵,也是衆星捧月的新晉探花郎。
而我則是崔大老爺身邊沈姨娘的侄女沈瑚,也是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我糾纏崔梵已久,人人都笑我癡心妄想。
終於到了中秋家宴。
我爲了這一天謀劃已久。
我的丫鬟給崔梵的貼身小廝下了蒙汗藥。
於是,我趁着崔梵醉酒之時,偷偷溜進廂房之中,想要生米煮成熟飯。
今天之後,看誰還敢笑我不自量力。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湊上前去,吻住崔梵的脣。
他的脣有些冰涼,但異常柔軟。
情意迷亂間,我緩緩解開他身上的袍子。
崔梵白皙緊實的胸脯漸漸露了出來。
身底下的男子突然顫抖着,一陣微弱的悶哼不由自主地傳入我的耳畔。
我腦海裏不斷回想着我從書裏學到的各種技巧。
今天,我就要好好在這位探花郎身上施展一番。
就在我打算進一步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無數畫面湧入我的腦海。
那是我和崔梵同牀共枕後的畫面——
我的貼身丫鬟秀兒會在府中大肆尋找我,鬧得衆人皆知。
然後她引着大太太和衆家眷一起來到廂房。
廂房的門被打開,裏面會出現我和崔梵衣衫不整的模樣。
大太太惱怒不已,想要將我趕走。
我的姨母沈姨娘苦苦哀求。
於是我被送去了鄉下的莊子。
沒多久,我被一個馬伕強佔,被迫成了他的妻子。
馬伕天天折磨我,很快,我就慘死在了他的拳頭下。
回過神來,我只覺得大汗淋漓,嚇得渾身發顫。
我猛然推開崔梵,從牀上跳下。
雖然我想要榮華富貴,但我更貪生怕死。
我慌忙地整理衣衫,推門而出。
這時,牀上醉酒的男子緩緩睜開眼,冷眼看着逃離的女子的背影。
-2-
我拼了命地跑出廂房,心跳加速。
當下,我必須找到秀兒,阻止她引起更大的麻煩。
我暗自加快步伐,抬頭就看到了秀兒的背影。
她正朝衆人喫飯的廳堂走去。
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趕緊追了上去。
當我趕到廳堂門口時,秀兒的聲音已經響徹整個廳堂:
「不好了!我家小姐失蹤了!」
如預料般,她聲音淒厲而急切,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整個廳內的氣氛驟然凝滯,笑聲戛然而止。
大太太更是皺起眉頭,放下酒杯,眼神中帶着不滿:
「沈瑚失蹤了?」
與此同時,秀兒繼續添油加醋:
「哎呀,大公子也不見了……」
這句話像是炸開了鍋,衆人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在她的話上。
大太太臉色驟變,把筷子拍在桌上:
「你說什麼!」
秀兒拙劣的演技還在繼續:
「咦,真奇怪,他倆怎會一起失蹤呢?難道是在一塊兒不成——」
看着秀兒擠眉弄眼的樣子,我忍不住扶額。
儘管這些都是我教給秀兒的臺詞,但她實在演得太差了……
眼看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我顧不得許多,跨入廳內。
衆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的身ťû₋上。
「沈瑚?」
大太太的聲音中帶着疑惑,她銳利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掃過我。
秀兒也一臉無措地看着突然出現的我。
奇怪,自家小姐此時不是應該在廂房,和大公子這樣那樣嗎?
我抬起頭,努力壓下心中的慌亂,微微施禮:
「大太太見諒,我剛剛見府里人手繁忙,便自告奮勇,去後院巡查了一圈。
「我路上遇到大公子身邊的小廝,說是大公子不勝酒力,在廂房休息。
「秀兒這丫頭大驚小Ṭû₂怪,誤會了,還驚擾了大家,真是抱歉。」
大太太冷眼看了我一會兒,似乎在衡量我話語的真假。
就在這時,沈姨娘突然站起身,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大太太,瑚兒她也是好心,畢竟這中秋家宴事關重大,大家都想出一份力。」
沈姨娘的插話讓大太太略微放緩了臉色:
「罷了,下次別再自作主張,崔府有規矩,不是你隨意插手的地方。」
「是,大太太。」
我低頭順從地應道,心中鬆了一口氣。
-3-
我和秀兒連忙退下,走出廳堂。
門外的月光灑在我們身上,我終於感到一絲放鬆。
秀兒眼神中充滿了狐疑:
「姑娘怎麼突然來了?之前明明說要和大公子生米煮成熟飯……」
「秀兒!」
我慌張地捂住了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今夜的事,你若敢泄露一個字,我倆死無葬身之地!明白了嗎?」
秀兒臉上出現訝異神色,但還是拼命點頭。
冷靜下來後,我狠狠吸了一口空氣。
啊,活着真好。
想起剛纔腦海中出現的畫面,我還是感到後怕。
一年前母親過世,我帶着秀兒,千里迢迢從老家趕到京城來投靠姨母。
姨母在年輕時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了丫鬟,後來跟着大戶人家的小姐嫁入侯府。
她從一個卑微的陪嫁丫鬟成爲不得寵的姨娘。
姨母至今膝下無子嗣,連帶着我這個打秋風的表小姐也備受白眼。
去年除夕夜,我去給大太太磕頭請安。
那時,我見到了崔府的長房嫡子崔梵,也是陛下親點的探花郎。
看着眼前如謫仙一般的男子,我不禁癡了。
從此以後,我日日糾纏崔梵。
不是故意落水,就是腳滑摔倒。
儘管崔府上下笑話我不自量力,我卻依然不願放棄。
且不說我身份低微,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姨娘的侄女。
崔梵在整個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
他超凡脫俗,不近女色,一心只讀聖賢書。
明明有顯赫的家族,他卻依然奔赴考場。
接着,崔梵一舉奪下探花之名,成爲衆多官家小姐的愛慕對象。
沒有人相信這兩個身份懸殊的人之間會發生什麼。
-4-
就在這時,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
卻猛然發現,那本該掛在我身上的香囊不見了。
我的心頓時一沉——
那香囊,是我一直隨身攜帶的物件。
秀兒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小姐,怎麼了?」
「我的香囊……可能落在廂房了!」
我焦急地低聲說道,腦海裏已然開始描繪最糟糕的場景。
如果崔梵醒來發現了那香囊……
不,絕不能讓他看到!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廂房方向快步走去。
再次站在門前,我屏住呼吸,試圖從門縫中窺探裏面的動靜。
屋內沒有任何聲響,除了偶爾風吹動紙窗的微弱聲響。
當我推開木門,屋內的景象讓我瞬間僵在原地。
牀榻上的崔梵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慌亂地搜尋着每個角落——
桌上、地板上、牀鋪裏……
卻完全沒有我期待的香囊蹤跡。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冷汗瞬間從額角滑落。
崔梵不見了,香囊也不見了。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各種可能性——
崔梵是不是發現了香囊,意識到我曾闖入他休息的廂房?
他會不會向大太太告發我?揭穿我的不軌行徑?
不,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立刻來到園子裏,沿途開始找了起來。
不遠處,竹林裏站着一個人,冷冷望着鑽進草叢裏的表小姐。
他眉眼如畫,緊緊攥住手中的香囊。
一旁的小廝低聲開口:
「公子,是否要小的去警告一下表小姐……」
崔梵擺擺手,眸中透着意味深長的思索:
「不必。
「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麼。」
-5-
我和秀兒在園子中整整找了一夜。
但香囊的蹤影始終未曾出現。
疲憊不堪的我從假山後面爬出來時,感到全身痠痛。
但就在這時,嘲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喲,沈瑚,你怎麼又溜達到這兒來了?」
我抬起頭,看到的是二小姐崔敏和三公子崔良。
崔敏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嘴角微揚:
「又來等我家大哥哥下朝?你可真是癡情得很吶。
「可惜啊,大哥哥從來不曾多看你一眼。」
站在一旁的崔良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幾個其他房的小姐也紛紛捂着帕子笑起來,她們上下打量着我——
我渾身髒兮兮的,頭髮上還沾着草葉,衣裙上都是泥土,簡直狼狽至極。
衆人紛紛嘲諷我起來:
「崔探花謫仙一般的人物,怎麼可能看上她?」
「京城裏多少貴女都愛慕着大公子,要我說,便是公主郡主他也娶得!」
「難怪這鄉下的小門小戶也對大公子癡心妄想,他可是當今陛下欽點的探花郎。」
這些嘲諷讓我心裏發虛。
我必須得儘快和崔梵撇清關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我趕忙賠着笑臉,上前兩步:
「是,是,二小姐說得對,我不敢再有這種念頭了,真不敢了。」
崔敏看着我這副軟弱的樣子,顯然有些意外。
這女人竟然沒有如往常一般,歇斯底里地鬧騰。
她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我:
「沈瑚,你這是演哪一齣?」
我抿緊嘴,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二小姐別誤會,沈瑚從前確實不知天高地厚,仰慕大公子的才華,做了些不該做的事。
「可如今我已經徹底醒悟,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妄想了。
「還望二小姐別再把我們放在一起說,免得讓大公子名譽受損。」
說完,我深深地施了一禮,低頭不敢多看她們一眼,轉身就想離開。
這時,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撲面而來。
我猛地抬頭,心裏瞬間一沉。
來人正是崔梵。
他冰冷的眸子如寒星閃爍,凝視着我。
那雙眼中,映射出一抹深邃的戾氣,讓我心頭不禁一顫。
……戾氣?
想到自己昨夜覺醒的劇情,我止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大……大公子,好巧啊,我發誓,我絕對不是在此處等你下朝……」
崔梵沉默半晌,薄脣微動:
「是嗎?」
男人審視的目光讓我感到一陣尷尬,心中的恐懼更甚。
但我只得故作鎮定地轉身,拉着秀兒快步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場合。
-6-
夜晚的府院中,蟲鳴聲此起彼伏。
我開始思索着白日發生的一切。
崔梵聽到了我的話,他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對他不再有所圖。
那我所擔心的事情應該也不會發生了。
我不會被趕去鄉下的莊子,也不會嫁給馬伕,更不會慘死。
我看着不遠處的竹林深處,燈火點點。
那是崔梵的書房。
曾經的我,總是在竹林裏,窺探他的行蹤,以解相思之苦。
如今我還住在這裏,免不了要和崔梵打照面。
改日我定要求了姨娘,看是否能讓我換個遠離崔梵的住所。
「表妹!」
竹林中一個人影探出。
那人慢慢走近,我才發現是白日見到的三公子崔良。
崔良本是一個貴妾所生。
但他的生母因病早亡,他便被計入了大太太的名下。
雖然他不如崔梵的樣貌才學,但也是和我天差地別的人。
「表妹,白日我沒有爲你說話,心中甚是不安……」
崔良走近,有些侷促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艱難,改日我定稟明瞭母親,求娶表妹做我的妻子!」
聽到他的話,我微微愣住。
的確,嫁給崔良的確也不算是一個壞的選擇。
畢竟,他並非大太太所出。
就算我跟了他,也絲毫不會影響大太太心目中侯府的名聲。
誰不知道,大太太心中侯府的門面,只有崔梵。
見崔良言辭懇切,我內心也不禁有幾分動搖。
等我倆成親後,我和崔梵的關係自然會徹底割斷。
這似乎是一個解決當前困境的辦法。
想到這裏,我立刻上前兩步,眼中帶着希冀:
「表哥,你說的話可當真?」
崔良點點頭,神情中帶着堅定:
「自然是真的。如果表妹願意,我定會竭盡全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他的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我的想入非非:
「這麼晚了,三弟在此有何事?」
-7-
這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顫。
來人不是崔梵又是誰?
只見他穿着一身白衣,宛如神祇,周身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威嚴。
完了,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這下他肯定更討厭我了。
勾搭他不成,轉眼開始勾搭他的兄弟。
崔梵一定覺得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輕浮女人。
腦海裏不斷出現我鮮血淋漓的垂死畫面,讓我越發膽戰心驚。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語氣中帶着惶恐:
「三公子,你可別說笑了,沈瑚哪裏敢貪求你的青睞?」
崔良有些着急起來:
「表妹!我真心想要娶你爲妻,你不用害怕!母親那裏,我去說……」
背後有一道寒光襲來,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崔梵。
只見他眼角眉梢上透出一絲諷笑。
我立刻舉起三根手指,慌忙解釋起來:
「大公子,你別誤會!我對天發誓,我絕不是在此和三公子私會,也並不想嫁入崔家……」
我的目光偷偷瞥向崔梵,希望他能夠明白我的態度。
崔梵依舊神情冷峻,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
我只感到後背出了一身汗:
「那什麼……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歇息了……」
話音未落,我便快步離開,盡力掩飾內心的緊張與慌亂。
而此刻的崔梵望着再次逃跑的小姑娘,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從前明明看到他就巧笑嫣然、嗲聲嗲氣的女子,如今卻對他避之不及。
看他的眼神也如同看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自己真有那麼可怕?
想着想着,崔梵抿了抿嘴脣。
那夜分明在酒醉之間,被她吻了,還被摸了好幾把。
自己醉到沒力氣動彈,但竟覺得那個綿長的吻……
滋味並不糟糕。
本以爲會發生什麼男女敦倫之事。
沒想到那人親完就跑,簡直莫名其妙。
倒顯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自己這是被白白玩了一遭?
呵……沈瑚,你真是好得很吶!
崔梵扯了扯嘴角,神情越發晦暗起來。
他轉頭看向一旁垂頭喪氣的崔良,目光冷冽:
「三弟,白天夫子佈置的功課做完了?」
「做……做完了。」
崔良一驚,看着眼前一絲不苟的大哥哥,立刻恭敬起來。
「既然你那麼閒,我再給你佈置一些功課。」
抬眼,崔良惶恐不解的視線對上崔梵冷清的眸子。
崔良慌忙擦汗,悻悻點頭。
-8-
這幾日,爲了避免和崔梵遇上,我天天窩在自己的小別院,不曾出門。
就算是在府上無意間遇到他,我也立刻提着裙子,轉身逃離。
如此一來,我就不信自己還能被趕到莊子去。
想到這裏,耳邊突然傳來敲門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崔敏身邊的大丫鬟站在門口對着我笑:
「沈姑娘,二小姐吩咐,請沈姑娘前去,府上有貴客來訪。」
我站起身來,有些疑惑。
以往府上有什麼人來,都輪不到我去作陪。
不知今日是怎麼了,一向和我不對付的崔敏竟然讓我前去。
跟隨着丫鬟,我穿過府內的迴廊,踏入了長房的院子。
突然,耳邊傳來女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如同柳絮般輕柔:
「沈瑚,這邊!」
崔敏看到我,忙對我搖着扇子,招呼我過去。
除了府上的幾個小姐,我一眼便注意到她們之中的一個陌生面孔。
只見一個穿着鵝黃色羅裙的少女笑靨如花,舉止很是大方得體。
她從頭飾到衣衫都華麗無比,價值不菲。
見我上前,她快速和崔敏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瑚,快過來。」
崔敏拉着我,走到那位黃衣少女面前:
「這是我舅舅家的表姐,黃子柔。她的父親剛剛被聖上任命爲工部尚書。
「我母親正在和舅母商量子柔表姐與我大哥哥的親事呢。」
崔敏得意洋洋地介紹着,還順便打量着我的反應。
只見黃衣少女嬌嗔地推了推崔敏,一旁衆人也跟着哄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她們這是變着法子來羞辱我呢。
故意把我叫來,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我立刻擠出一個笑容,點頭表示理解:
「如此,沈瑚便先恭喜子柔姐姐了。
「大公子這樣的人,就得配上子柔姐姐這般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衆人的笑聲瞬間打住,面面相覷,臉上都閃出一絲詫異。
崔敏也疑惑地看着我:
「沈瑚,你最近這是着了什麼魔了?莫非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我站起身來,笑容勉強,對衆人施禮:
「怎麼會呢?我已經徹底想明白了,就我這樣的,哪配得上大公子呀。
「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
見我要走,黃子柔突然開了口:
「等一下。」
她的聲音柔和,面帶微笑:
「二表妹只是跟沈姑娘開個玩笑,既然來了,哪能走得了呢?
「大家都是姐妹,坐下來一起喝茶聊天吧。」
思量片刻,我決定還是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面前的碧螺春,抿了一口。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有些摸不透我了。
於是便不再管我,開始談笑起來。
-9-
這場聚會悄然結束,衆小姐們紛紛起身,徐徐移步往園子的深處走去。
我百無聊賴地跟在衆人身後,聽着她們聊着京城的八卦。
某某家的小姐和某某家的公子定親了,某某家的姨娘先夫人一步,誕下長子……
我沒發現的是,黃子柔同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突然,我身子被人一撞。
我立刻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傾斜,最終摔入一個泥潭中。
頓時,泥水飛濺,將我整個人都染得一片狼藉。
人羣發出陣陣爆笑,歡聲笑語迴盪在府園中。
我坐在泥潭裏,看着身上髒了的羅裙,心頭有些肉痛。
雖然只是去年的料子,這也是我最好的衣服。
無奈之下,我只好掙扎着站了起來。
然而,我剛站穩的瞬間,腳底一滑。
我竟然一個不慎,摔進了園中的湖裏。
衆人原本的嘲笑聲瞬間變成了驚愕的呼聲。
湖水泛起陣陣漣漪,我在水中掙扎着試圖重新浮出水面。
「來人啊!快來人!」
這是崔敏焦急的聲音,隨後還有各個小姐、丫鬟的呼叫聲。
我順着水流找到了浮力的平衡點,努力維持着半身浮出水面。
湖水中,突然閃現一道身影:
「表妹,我來救你了……」
原來是崔良跳入了水中,翩翩起舞的水花在他的周圍盪漾。
但很快,周圍呼叫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大家發現,崔良並不會游泳。
「嗚嗚……表妹……咳咳……」
在水中掙扎的崔良很快就沉了下去,他驚慌失措的臉在湖心逐漸消失。
「三少爺!快來人吶!三少爺落水了!」
兩個小廝立刻跳入水中,遊向崔良。
而就在此時,崔梵已經趕到了岸邊。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我在水中的窘境。
在衆人無措的目光注視下,崔梵竟毫不猶豫地跳入湖水中。
一剎那,整個府園都安靜了下來。
看着崔梵向我游來,我的心頭一驚。
完了,他一定會覺得我是故意落水的。
我慌忙往他的反方向游去,努力維持着與崔梵的距離。
衆人只以爲我被湖水衝得頭腦發昏了。
「沈瑚,你待着別動!」
崔梵低沉又有些急切的聲音傳來,離我越來越近。
我聽到他的呼喊,心中一陣紛亂,卻毫不理會,仍在水中奮力遊離。
「你……你別過來!」
我朝身後大叫,聲音中夾雜着恐懼和慌亂。
岸上衆人啞然。
只見湖中兩個人,一個追,一個逃。
-10-
終於,我掙扎着爬上岸,身上的羅裙沾滿泥漿和水草,凌亂不堪。
「姑娘,你還好吧?」
秀兒哭着跑上前來,揚起帕子,擦拭着我的臉:
「我沒事……」
雖然心中氣憤難平,但我只能強裝鎮靜。
我的視線下意識地掃向崔梵。
他正溼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小廝們慌忙地替他披上外袍。
但崔梵看我的眼神,卻越發複雜而古怪。
我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大公子,我……我真不是故意落水的。」
崔梵神情淡漠,薄脣輕啓:
「沈瑚,你剛纔爲何……罷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黃子柔快步上前,神色焦急:
「大表哥,你沒事吧!剛纔沈姑娘自己不小心,突然落了水……」
說着說着,黃子柔的手就要去抓崔梵的胳膊。
崔梵卻快速地側了側身,讓黃子柔抓了個空。
大家看到黃子柔的窘樣,面面相覷。
崔梵彷彿沒有看到她一般,只是瞥了一眼秀兒:
「快帶你家小姐去更衣。」
男人的目光太過壓迫,秀兒被嚇得一個激烈。
我則乾笑了兩聲,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
「謝謝大公子關照……你……你也落水了,趕快去收拾收拾吧。」
崔梵聽到這話,面色微緩,輕輕點了點頭。
但不知爲何,我內心卻越加不安起來。
於是我立刻拉起了秀兒的手,倉皇離去。
沈姨娘聽聞我落水,慌張趕來,愣是盯着我喝下一大碗薑湯才罷休。
但接下來的幾日,我發起燒來。
沈姨娘日日都來看我。
她還向我提起,崔良也和我一樣,臥病不起,高燒不退。
「大太太將底下人責罰了個遍,三哥的貼身小廝也捱了板子。」
沈姨娘滿面愁容地把一大碗湯藥遞到我面前,一勺一勺餵我喝下。
我知道大太太嘴上是怪罪下人,但其實是對我不滿。
自打我來到崔府,日日糾纏崔梵開始,她就對我頗有怨言:
「瑚兒,你若覺得三公子不錯……姨母可以去求大太太。」
看着沈姨娘關切的神情,我眼眶一紅。
我再這麼和崔府的公子們糾纏下去,不光是我,沈姨娘也會受到牽連。
「姨母,瑚兒這次落水,看開了很多。侯府水深,瑚兒害怕自己沒這個福氣……
「還望姨娘給我找個夫君,只要是正經人家,無論貧窮富貴,瑚兒沒有怨言!」
見我一反常態,沈姨娘倒是愣住了。
過了半晌,她破涕爲笑:
「崔家的子侄們這些日子都來找大公子討教功課了,聽聞也會有不少別府的秀才前來。
「到時候姨母定爲你在其中找個人家。」
沈姨娘拍拍我的手,聲音中帶着一絲欣喜和安慰。
-11-
爲了明年的春闈,崔府不知不覺也熱鬧了起來。
崔梵時常在書房中埋首書海,爲府上前來拜見的學子們指點文章。
沈姨娘找到府中一個信得過的小廝,託他前去打聽合適的人選。
小心謹慎地溜進前院,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手中有一本小冊子。
裏面記錄着每一位書生的名字、家世背景、讀書經歷、婚嫁與否。
然而,崔梵察覺到小廝的異樣,心生疑竇,找人迅速截住了他的去路。
小廝面露惶恐,只好被迫交代了他所知的一切。
崔梵得知了沈姨娘囑咐的事情,有些難以置信。
沈瑚這女人,居然要給自己找夫家!
他擺擺手讓小廝下去,並警告不許把自己已經知曉的事告訴沈姨娘。
崔梵望着竹林深處的偏僻小院,眼神中閃現出透骨的涼意。
沈瑚,你很好……
那一日,探花郎心思大亂。
他匆匆結束授課,便讓學子們自行讀書。
崔梵面容陰沉,打量着眼前的衆人。
哪一個適合做沈瑚的夫君呢?
都不行。
監察御史家的小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六七個通房丫頭……
伯爵府家的庶子雖然家世尚可,但是長得奇醜無比……
新科進士家裏只有薄田幾畝……
沈瑚雖然只是個沒什麼嫁妝的表小姐,但也是從小被丫鬟伺候着長大的,如何能洗手做羹湯?
崔梵搖搖頭,輕輕揉搓着衣袖裏的香囊,陷入了沉思。
衆人也偷偷瞧着眼前眉頭緊鎖的探花郎。
到底是什麼樣的學問,竟讓這個文曲星也陷入了沉思?
-12-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正是季節變化的時候,我的病足足拖了一個月纔算大好。
我終於出了院子,被秀兒虛扶着來到竹林散步。
「沈姑娘,我們家公子託我給你捎點東西。」
我轉身看到崔良的貼身小廝,畢恭畢敬地賠着笑臉。
手裏還捧着一個精緻的雕花木盒:
「我家公子最近被大太太關在屋子裏養病,不讓出去。
「但他一直唸叨着姑娘,於是拖小的來給姑娘送東西。」
小廝想把手中的木盒塞給秀兒。
秀兒後退一步,膽怯地看了我一眼。
我搖搖頭:
「不必了,告訴你家公子,沈瑚和三哥不是同類人,我們各自安好就是了。」
小廝一愣:
「沈姑娘,這話您得親自和我家公子說。」
小廝巴巴地打開木盒。
裏面是一個成色絕佳的紅玉鐲子,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是我家公子的生母留下來的東西。我家公子說除了姑娘,沒人能配得上這樣好的鐲子。」
想到崔良一臉認真的樣子,我有些猶豫起來。
但轉瞬又想到沈姨娘,我還是苦笑着搖了ŧŭ²搖頭。
從前的我太過自我,全然沒有考慮到沈姨娘在府裏的處境。
無論是崔梵還是崔良,我和他們走得越近,越糾纏,大太太就對沈姨娘越不滿。
我到時候可以一走了之去嫁人,沈姨娘卻是要一輩子待在崔府的。
「姑娘不拿,奴才就不走了。」
眼前的小廝依然舉着木盒,恭敬地站在一邊。ṭų₊
一時場面竟僵持住了。
半晌才聽到有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你先下去。」
小廝一抬眼便撞上了崔梵銳利的眼神,嚇得趕緊收起木盒,屁滾尿流地跑了。
這位大公子和崔府其他主子不同,最是讓人感到害怕的。
我也正欲如往常般逃離,卻被來人抓住了胳膊。
「別逃。」
崔梵低聲說。
-13-
我和崔梵保持着距離,站在竹林小徑上。
丫鬟小廝們遠遠站着,不敢抬頭。
崔梵看着眼前穿着粉色大氅的女子,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她今日竟這樣嬌憨明媚,讓人憐愛。
他緩緩開口:
「三日後,崔良就會去城外的族學唸書,我已經讓人安排下去了。」
我內心複雜,但還是點點頭道:「嗯。」
「他以後不會纏着你了,我想你避了他那麼久,也是不願意嫁給他的吧。」
「嗯。」
「等明年,我就讓母親給他定親,到時候他對你的心思就淡了。」
「嗯。」
「……你想找什麼樣的夫家?和我說說。」
「嗯……咦!」
我大驚,一片緋紅在臉頰上蔓延。
看着我的樣子,崔梵的耳朵竟然也有些泛紅,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我對來府上學習的學子們甚是瞭解,你同我說,比遣什麼小廝來相看更好。」
我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用力搖搖頭。
「不……不必麻煩大公子了。」
崔梵沉默片刻,抬起眼簾,凝視着我:
「中秋家宴。」
短短四個字,瞬間讓我渾身戰慄。
我後退一步,盯着崔梵,恐懼席捲了全身。
崔梵卻神情莫測,繼續開口:
「……沈瑚,你最近爲何躲着我?」
我手心直冒汗,腦中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完了……
他這是來找我算賬了。
「大公子,我求您別說了!」
不遠處的衆丫鬟小廝驚訝地抬頭,看着這突然提高聲量的表小姐。
「我……我……我的意思是……」
我立刻擺手,眼中差點湧出淚:
「大公子,我不喜歡你了,真的……我只想找個普通人嫁了。
「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發誓以後我見到你就繞着走,看到你就低着頭,絕不對你癡心妄想了!」
我悄悄抬頭看了眼崔梵,他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過了良久,男人才緩緩開口,竟還帶着似笑非笑的冷意:
「不喜歡我了?是麼……
「好啊,沈瑚,我定會好好幫你找個夫婿。」
我還沉浸在剛纔的恐懼中,低下頭,拭去眼淚:
「謝過大公子,那沈瑚先告辭了……」
我微微施禮,轉身快步離去。
崔梵孤身一人,站在原地良久,神情越發高深莫測起來。
-14-
這幾日我總是魂不守舍,蔫蔫地躺在牀上,不願動彈。
沈姨娘來探望了好幾次,還找了大夫來察看。
但我並無大礙,只是整日皺着眉頭,有些鬱悶。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鬱悶什麼。
腦海裏只是反覆出現崔梵說的那句話。
「好啊,沈瑚,我定會好好幫你找個夫婿。」
我翻來覆去地覺着沒意思,便走出房門。
我來到小院裏,卻看什麼也不順眼:
「這花兒怎麼都枯了?還有那扇窗欞怎麼還沒修好?」
秀兒戰戰兢兢地看着我發瘋:
「姑娘,我們這個小院,一向來都是這樣的呀……」
是啊,作爲崔家地位最底層的便宜表小姐,不被餓死就該燒高香了。
我嘆了口氣:
「秀兒,這幾日……沒人來找我嗎?」
「沒有呀。」
我頹然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兒,彷彿在衝它撒着悶氣。
這幾日崔梵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學子的消息。
崔良也被送去了族學,恐怕以後也難再見了。
「不是說好要給我做媒的麼,騙人精!」
我對着虛空脫口而出,嚇得一旁的秀兒一個激靈。
過了片刻,秀兒才慢慢靠近,在我耳邊低聲說起府上最新的趣事兒。
黃家表小姐黃子柔和崔梵的婚事告吹了。
「據說是大公子和家中長輩說,公事繁忙,不願被內宅事務打擾,這兩年想專心在仕途上……
「大太太反覆勸說了,大公子也沒鬆口。倒是大老爺似乎沒反對,說如今大公子正得陛下看中,不着急。
「聽說那黃姑娘哭着鬧着坐上了馬車,離開了。」
我一屁股坐在小院的躺椅上,愣愣地看着天空發呆。
「在他們心裏,崔梵連公主郡主都娶得,區區一個黃子柔算什麼。」
「瑚兒,休得胡言!」
我側過臉,看到沈姨娘被兩個丫鬟虛扶着走入小院。
「大公子的事還是少議論爲好,這幾日大太太都氣出病了。」
秀兒搬來一張太師椅,沈姨娘從容入座。
隨即她臉上又露出一抹喜色:
「姨母給你看中了一個人家。」
我內心一緊:
「是誰?」
沈姨娘緩緩開口:
「昨天我去服侍大太太,遇到了在書房伺候的小廝。
「他偷偷同我說,國子監學正家的次子袁維,明年春闈也要上場考試,他已經有了秀才功名了,中舉指日可待。
「雖然家中官職低了些,但是我偷偷去書房瞧了一眼。模樣倒是清秀,人也老實,和你很是相配。」
我啞然,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
過了半晌,我才點點頭:
「姨母做主便是。」
-15-
崔梵剛從書房走出,就在拐角處聽到了幾個學子的低聲交談。
「袁兄,聽說你有意和侯府的表小姐沈瑚成親?」
崔梵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看到袁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確實如此,過幾日我就要和這沈小姐相看了。」
一位學子笑着揶揄:
「聽說沈瑚可是個頗具姿色的佳人,不過袁兄心中所愛之人,不是你那遠房表妹嗎?」
袁維沉默了半晌,深深嘆息:
「父母之命,我也無法說什麼。畢竟,和沈瑚結親,就能間接地和侯府搭上關係。」
「袁兄啊,何必苦惱?」
另一位學子笑了笑,拍了拍袁維的肩膀: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
「你先把這沈瑚娶進門,隨意養着即可。日後再將你那表妹迎進府中做貴妾,獨寵便是了。」
袁維面露糾結,似乎在思索這個提議,片刻後才輕輕點頭:
「如此也好……」
聽到這裏,崔梵的眉頭倏然皺起,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午後,崔梵召集了所有學子。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特別在袁維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學子們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不由得放低了聲息。
崔梵冷冷地開口:
「今日,我將給諸位佈置一道策論題目,限時完成。」
學子們不敢怠慢,紛紛拿出筆墨,低頭認真書寫。
崔梵站在一旁,目光冷峻,時不時巡視一圈。
幾個時辰過去,學子們陸續將完成的策論交上。
崔梵一一翻閱着每一篇文章,神情不改。
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袁維的策論上。
崔梵的眼神逐漸變得晦暗,手中的文章輕輕一抖:
「袁維,你的策論寫得太過潦草,論點不明確,論據亦不充分。」
袁維頓時感到一陣寒意順着脊背蔓延,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崔梵面無表情地將一大沓書本放到桌上:
「爲了讓你真正領會策論的精髓,你就將近十年的上榜文章都抄寫百遍吧。」
「百遍!」
袁維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敢置信。
崔梵淡然抬起眼簾,眼神中透着一絲警告:
「你不願?」
袁維被這銳利的目光嚇得一哆嗦,立刻閉上了嘴,低下頭不敢再多言。
於是,那一夜,袁維被留了堂。
他孤身坐在書桌前,提筆一遍遍地抄寫着那些文章,直至天明。
-16-
幾日後沈姨娘帶我去了玉蘭寺,燒香的人絡繹不絕。
我對着菩薩真人喃喃自語:
「還望那叫袁維的,早日金榜題名,最好中個狀元,氣死崔梵……」
被幾個丫鬟、婆子簇擁着,我們來到殿外。
一個婆子從遠處跑來,在沈姨娘耳邊低語。
沈姨娘笑着點頭,然後壓低聲音對我嘀咕起來:
「那袁維今日也會來玉蘭寺,我想着雖然男女大防,但是你也可遠遠看一眼,好心裏有個數。」
我的臉有些發燙,但還是隨着沈姨娘走到了另一座廟宇前。
站在門外,我隱約望見殿內有一個衣着得體的婦人,被幾個丫鬟婆子圍繞着。
「那便是國子監學正家的夫人,說是人和氣溫厚,很好相與的。」
婦人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我年齡相仿的少年郎。
他身着一襲青衫,長相端正,眉目之間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書生氣息。
「那便是袁維。」
我端詳了一番,低下頭嘀咕着:
「倒是不醜。」
話音剛落,那行人便起身要出殿,沈姨娘拉着我的胳膊轉身要走。
我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袁維也正抬頭向我看來。
四目相對,兩人不知爲何都有些侷促,我低下頭快步離去。
「如何?」
沈姨娘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還成吧。」
我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但沈姨娘一聽立刻樂開了花,周圍的丫鬟僕婦也捂着嘴笑了起來。
可隨即,一個身姿修長、面如冠玉的男子從樹影后閃出。
崔梵微眯着眼,盯着沈瑚離去的背影,臉色越發陰沉起來。
-17-
馬車在泥濘的小路上顛簸,車輪濺起了一些泥水。
突然一個婆子「哎呀」一聲,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內的我和沈姨娘向後倒去。
沈姨娘揭開簾子忙問:「這是怎麼了?」
婆子沒好氣地抱怨着:
「不知哪個天殺的,在路中放了許多大石頭。
「姨娘和姑娘先去前面的茶肆稍作歇息吧,老婆子去找幾個人來移石頭。」
我和沈姨娘在丫鬟的攙扶下了馬車,感受到腳底泥土的溼潤。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我猛然回頭,只見一羣飛鳥驚慌地從樹梢上飛散。
衆人前撲後倒,我也被兩個婆子撞倒。
「後邊兒的馬車沒來得及停下,撞上咱們的了!」
一個婆子大喊。
頭昏腦脹中,我被兩個丫鬟攙着扶到了一處偏僻小徑。
這小徑彎彎曲曲,被蔓藤和樹枝所掩映,顯得幽靜而隱祕。
「這是……」
我終於抬頭看,才發現扶我的兩個丫鬟是生面孔。
「你們是誰!我……我乃侯府表小姐……」
一個丫鬟忙勸:
「姑娘,先別慌,是我們公子請姑娘來的。」
「我……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兒!」
我的聲音快要急哭了,抄起地上的枯木就開始揮打。
慌忙之中,我踩到了地上的苔蘚,腳一扭,直直向地面摔去。
頃刻間,我被一隻胳膊托住。
一股檀香味撲面而來。
嗯……檀香?
驚魂未定下,我猛然抬頭。
崔梵俊朗卻清冷的臉映入我眼簾。
「大公子……快放開我!」
我見他摟着我,嚇得渾身發抖,卻發現身邊的丫鬟小廝都低頭退下了。
「中秋夜,你不是也這樣抱着我麼。」
他輕笑一聲,聲音在我耳畔低喃:
「不但抱了我,還親了我,脫了我的衣服……」
「你……你別說了!」
我臊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幾顆豆大的眼淚淌了出來。
崔梵伸手擦去我的眼淚,用冷峻的聲音質問我:
「你今日來蘭玉寺幹什麼?」
我咬了咬牙,大聲回答:
「燒香!」
「再說一次,來蘭玉寺幹什麼?」
「……相看。」
「國子監學正家的袁維?」
我瘋狂掙紮起來,哭得越發厲害:
「大公子,我真的知錯了……我求你饒了我吧,別把我送去莊子!
「嗚嗚嗚,我沒有其他奢望,只想好好嫁給袁維,到時候我一定離你遠遠的!」
崔梵微愣,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一些。
我立刻掙脫,欲轉身跑路。
崔梵卻大步上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冷嗤一聲,步步緊逼,眸子中顯出冷冽和妒火:
「沈瑚,你說你要嫁給誰?」
-18-
我腦子一陣混亂。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被崔梵扔進了馬車裏。
「大……大公子,你瘋了!放我下去。」
我掙扎着,試圖從他懷裏掙脫。
崔梵笑着捏了捏我的臉,把我摟在懷中,像是逗弄一隻不安分的小貓。
他冷冷地對着外頭的暗衛吩咐了一句:
「走快些。」
馬車開始加速,顛簸的路面讓我的心跳更加紊亂。
我咬着下脣,眼淚汪汪:
「我們要去哪兒?」
崔梵幫我理着耳邊的碎髮,動作溫柔得讓人心寒:
「你若還想嫁給那什麼袁維,這輩子就別想回去了。」
突然,腦海裏又出現了我被趕到鄉下的莊子的畫面。
嫁給馬伕,被折磨致死……
我捂着臉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崔梵卻只是緊緊摟住我,身上的檀香將我包裹。
他的手輕拍着我的背,彷彿在安慰一個孩子:
「別哭了,再哭下去,等會兒到了你連飯都喫不下。」
「誰要和你去喫飯!我不要和你一起……」
我反駁的話還沒說完,崔梵的嘴突然將我的嘴堵住。
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震驚與鬱悶交織在一起。
男人的吻急促而霸道。
幾乎是用強迫的方式,將我的抗議化作無聲的嗚咽。
我咿咿呀呀地掙扎着。
但他的力氣遠超於我,讓我無法動彈。
我心中升起了一種絕望的感覺。
崔梵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反應。
兩人不知道親了多久。
崔梵的吻逐漸變得溫柔,他的手也開始輕撫我的背部。
終於,他緩緩地停了下來。
我努力抬起頭,淚眼矇矓地看着他眼中的瀲灩之色: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崔梵的眸中流露出晦暗的情緒,手指擦去我的淚水:
「怎麼了?又不是沒親過,嗯?」
我哭着別過頭去。
「大公子,饒了我吧……還有,你的玉佩頂着我了……」
崔梵突然面色一沉,用力把我的臉扳了回來。
我嚇得魂不附體,只能任由男人親了上來。
-19-
馬車在一片寂靜的山林間停下。
崔梵拉着我下了車,前方是一座古樸的木屋,屋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地,風景秀麗。
然而,此刻的我無心欣賞這些美景,只覺得無助和恐懼。
「進來吧。」
崔梵拉着我的手,半拖半抱地帶我進了木屋。
屋內佈置簡樸卻不失溫馨,一張大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美味佳餚。
「你特意準備的這些?」
我看着滿桌的菜餚,心中五味雜陳。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飯?
崔梵的笑容中帶着寒意,拉着我坐下:
「你先喫點東西,我們慢慢聊。」
我看着眼前的食物,心中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崔梵見我不動彈,俯身湊到我耳旁:
「如果你不喫,那我只能餵你了。」
我知道崔梵說得出做得到,只能勉強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裏。
崔梵滿意地點了點頭,也跟着開始喫起來。
隨着夜幕降臨,木屋外傳來陣陣蟲鳴。
崔梵起身點燃了屋內的油燈,柔和的燈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臉龐上。
我望着他,眼淚再次湧出,低聲哽咽:
「大公子,你放了我吧……我保證不會惹事了,中秋那夜是我冒犯了,我知錯了……」
「怎麼眼淚這樣多。」
崔梵低聲說道,指腹溫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了,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說。」
我知道自己無處可逃,只能順從地點了點頭。
燈被熄滅了,我被崔梵禁錮在懷中。
我倆躺在牀上,我壓根無法入眠。
崔梵到底想怎麼樣?
我明明已經盡力躲着他了,爲何還不放過我?
難道就因爲中秋家宴那晚,我攀折了他這朵高嶺之花?
我不是都道歉了嗎……
這人怎麼如此記仇……
如今他陰晴不定,讓我無法參透他想要做什麼。
他定是打算變着法兒折磨我……
我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
想到自己今後不可測的命運,我不由得又掉起眼淚來。
「……怎麼又哭了,就這麼討厭我?」
崔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呼吸打在我的耳後。
我只感到一陣絕望,情緒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爆發:
「我受夠了……要殺要剮你給個準信吧!嗚嗚嗚——
「崔梵……你走……你給我走!嗚嗚嗚——」
我用盡全力掙脫他的懷抱,大哭起來。
崔梵沉默幾秒,眼神中閃過一絲慍怒。
他竟然真的將我放開了:
「敬酒不喫,Ṭų₎喫罰酒。」
我聽到他起身出門的聲音,腳步沉穩而決絕。
門被重重地關上。
我一個人被他丟在了這荒山野嶺上。
房間裏只剩下我孤零零的身影,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窗戶的聲音。
我坐起身,心中的委屈和恐懼交織在一起。
他……他竟然真的丟下我一個人!任我在這恐怖的地方自生自滅。
-20-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
我的心猛地一緊。
聲音愈加嘈雜,似乎有東西在衝撞門板。
我隱約聽見幾聲狼嚎,尖銳而兇猛的聲音在夜色中迴盪。
我立刻從牀榻上跳了起來,慌忙地朝門口跑去。
就在這時,門被猛烈地撞開,一頭巨大的野狼闖了進來。
它的毛髮蓬亂,眼睛中閃爍着兇光,彷彿在尋找獵物。
我全身發抖,恐懼幾乎讓我無法動彈。
就在這時,野狼猛然向我撲來。
「大……大公子,救我!」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等着那致命的疼痛。
然而,預期的痛苦並沒有降臨。
我睜開眼,看到崔梵已經擋在我面前。
他手中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指野狼的咽喉。
野狼嗷叫一聲,迅速退後幾步,眼中閃過一絲畏懼。
崔梵沒有給它任何機會,一躍而起,精準地將匕首插入野狼的心臟。
野狼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崔梵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跡,轉過身看着我:
「還鬧不鬧了?」
我立刻搖頭。
「還嫁不嫁給袁維?」
我繼續搖頭。
崔梵滿意地笑了笑,用手指拂過我的臉頰:
「真乖。」
他一把抱住我,嘆了口氣:
「那你說,你要嫁給誰?」
我抬起頭,眼中滿是淚水和困惑:
「我……我不知道。」
崔梵的眼神變得深邃,他輕輕地摩挲着我的頭髮:
「如果你不能決定,那就讓我來爲你決定吧。
「沈瑚,你只能嫁給我。」
我愣神片刻,驚訝地抬起頭,望着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21-
當我從崔梵的馬車上被他抱下來時,整個崔府都亂了套。
沈姨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掙扎着想離開,卻被崔梵緊緊摟住,彷彿是被禁錮在他身上一般。
當沈姨娘聽到崔梵說要娶我爲妻時,立刻開心得昏了過去。
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這幾日,崔府更是炸開了鍋。
哭的哭,鬧的鬧,打板子的打板子……
我被崔梵拉着在崔府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我的膝蓋都麻了!」
我哭唧唧地靠在崔梵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說什麼要娶我的話,害我和你在這裏一起受罪!你快去說你是一時糊塗!」
崔梵看着我一臉無奈:
「沈瑚,現在就是反悔也沒用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若我不娶你,你定會被趕去鄉下的莊子上。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可由不得你了,就算是悄無聲息病死了也……」
我聽了這話渾身一個激靈,嚇得趕緊抓住崔梵的胳膊又哭了起來。
「別哭了……你先歇會兒,我幫你把風,等有人來了你再跪……」
崔梵一手抱着我,一手揉着我的膝蓋:
「你……當真不願意?」
聽到崔梵這句話,我一愣,停止哭鬧。
嫁給崔梵?我願意嗎?
「可我配不上你……你不是要……要娶什麼公主郡主的嗎?」
我小聲嘀咕着,低下頭去。
崔梵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眼中帶着笑意。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亦有些晃神。
男人的脣又貼了上來。
唔……還是那麼好親。
到了第五日, 崔梵ţŭₜ的貼身小廝匆匆趕來祠堂,在崔梵耳邊低語了幾句。
崔梵點點頭,站起身來, 告訴我他去去就來, 隨即離開。
直到下午,崔梵回府。
衆人才知道他竟然入了宮, 請陛下賜婚。
原來是崔府遠在邊疆的四爺, 率兵大破匈奴,打了勝仗, 凱旋。
陛下龍顏大悅, 內心卻隱隱不安, 忌憚崔家勢力龐大。
一邊是前途大好的探花郎,一邊是贏了勝仗的大將軍。
陛下生怕世家聯姻會讓崔家更上一層樓。
而崔梵算準了時機,向陛下稟明自己心悅於我。
陛下聽聞崔梵竟然放棄與豪門世家聯姻的機會, 想要娶了一個身份低微的娘子,內心大喜, 竟同意了。
聖旨一下, 崔府各長輩都蔫兒了下來。
只有沈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着菩薩真人, 彷彿一切只是一場夢一般。
-22-
一個月後,大紅燈籠高高掛。
崔府燈火通明,盛裝的賓客絡繹不絕。
崔梵身着ťůₐ一襲錦衣,宛如神仙下凡, 踏入屋內。
腳步傳來, 我有些緊張, 用扇子遮住了臉。
但還未等崔梵開口, 我卻已經被他用力壓到牀上。
「你做什麼!」
我大喊,用扇子拍打他的臉。
「做你中秋夜未做完之事。」
崔梵的聲音有些沙啞, 低低地在我耳邊呢喃。
突然他的大手擒住了我的下巴, 臉慢慢靠近, 吻住我。
他的脣柔軟而有力,微微張開。
兩人的Ṫûₑ呼吸亦漸漸加重, 讓我身子瞬間軟了下去。
我竟然……真的嫁給了崔梵!
看樣子我是暫時不會死了。
想到這裏,我也咬住了他的嘴脣,回吻過去。
嗯, 軟軟的,糯糯的,酥酥的……
嫁給他,我也不虧了。
正在我暗自慶幸之時,崔梵一把摟住我的腰,另一手粗暴解開我的腰帶。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讓我有些頭皮發麻。
我被嚇了一大跳, 正想逃離。
崔梵卻緊緊托住我的背,把我埋到他懷裏。
很快,什麼衣兒兜兒被扔了一地,屋內騰起一陣溫熱。
「你……!輕點兒!」
我哭唧唧地抓住牀幃, 咬緊牙關。
沒想到高高在上、清冷孤傲的探花郎竟然如此放肆!
天色大亮,崔府大公子的院落寂靜無聲。
一個女子面色憔悴地扶着腰,推開房門。
衆丫鬟僕婦都羞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直視。
我雙腿發軟地靠在門框上, 紅着臉憤憤暗罵:
「崔梵你這個……豺狼虎豹!」
而身後的崔梵卻一把摟住我的腰,輕聲笑着:
「夫人,你以爲這就結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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