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文完結後的第七年

救贖文完結後的第七年。
顧尋將他的女祕書帶回了家。
「前二十年都是爲你而活,我就想爲自己活一次,有錯嗎?」
「我會一次性支付一千萬當做補償,我們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吧。」
不用了。
我用不上那些錢了。
救贖文男主一旦厭棄我,我會慢慢失憶。
記憶歸零的那天,我將被系統抹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後來。
我看着抱着我哭泣的男人問道:「你是誰啊,爲什麼要哭?」
可他怎麼越哭越厲害了?

-1-
顧尋說那些話的時候,看向我的眼神很陌生。
「二十年前,你突然出現在我的世界,說要救贖我,就因爲這句話,你把我綁在身邊整整二十年。」
「這些年裏,我對你言聽計從,尊重你,愛護你,跟你結婚,我想過和你走完一生的。」
「可是昭昭,我累了。」
「我不想活在你的光影下。」
「不想一輩子就你一個女人,我就想痛痛快快爲自己活一次,你明白嗎?」
他對上我的視線,堅定又決絕。
因爲用力,眼尾出現淡淡的紅色。
像極了我初識他那般。
二十年前,我剛來到這個世界。
顧尋一身青紫,可憐巴巴地蹲在孤兒院角落,捧着地上撿的半個饅頭。
我走到他ṭŭ̀₇身邊,問他:
「願意跟我走嗎?」
身後的保鏢將欺負他的幾個孩子按在地上。
顧尋抬頭望向我。
「願意。」

-2-
我來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救贖反派。
將他從泥潭中拉出來。
我費盡心思把顧尋接進沈家,用所有的金錢和愛,陪着他一起長大。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爲他掃清路上的一切障礙,在他發瘋自殘的夜裏,替他攔下那些刀,在仇家尋仇上門時,義無反顧護在他身上。
日復一日的陪伴。
我終於將他那顆冰冷的心捂熱。
順理成章地,我跟顧尋結了婚。
我們慢慢有了想要的一切。
陸尋沒有變成小說裏的大反派,世界沒有崩塌,他也沒有落得慘死的下場。
他的人生軌跡被我扶正。
甚至在我的幫助下,像開了外掛。
在二十五歲那年就成了江城首富。
救贖文也終於走向尾聲。
而我也選擇留在這個世界。
本以爲會相伴走到人生的盡頭。
可顧尋怎麼就……
不愛我了。

-3-
「昭昭,成全我們,好嗎?」
面對顧尋祈求的目光,我的思緒被拉回現實。
他遞上來一張孕檢報告單。
「知楠她……懷孕了,是我的孩子,我……我沒辦法放棄他,那是我的骨肉,是一條小生命。」
報告單上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有了人形。
五年前,我也曾懷過孕。
那是我跟顧尋的第一個孩子。
當時他跟對家因爲一塊地,兩邊僵持不下。
私家車開進小巷。
我們被人圍在裏面。
沉重的鐵棍砸下來,我護在了他身上。
孩子,也是在那個時候沒的。
那個時候。
我的孩子,也才四個月。
長期留在這個世界,讓我的體質變得更加脆弱,當醫生宣告我再也不能懷孕時。
顧尋擦乾我眼角的淚安慰道:「你知道我一向討厭小孩,昭昭,我有你就夠了。」
可現在說捨不得那個孩子的。
也是他。

-4-
我沒看那張孕檢報告。
而是抽出下面的離婚協議。
「考慮好了嗎?」
聽到我這麼問,顧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沉下眼,點了點頭:「嗯。」
沒有想象中的爭吵與大鬧,我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了字。
顧尋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平靜。
他眼神一亂,又翻到Ṭũ₍第一頁,指着一行字。
「市區的別墅、車庫裏的那幾臺車、還有城南的兩塊地都給你。」
「如果你還要城北的購物中心,我可以讓李律加上。」
「我還會一次性給你支付一千萬。」
「還有……」
「不用了。」
我打斷他。
「這些足夠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拿着這些錢和房子也沒用。
我沒辦法將這些東西帶去我原本的世界。
而我前些年救贖他的時候,也將贏得的積分花得乾乾淨淨。
在這個世界選的身份、清除他身邊的障礙、爲他贏來的商業渠道、獲取的商業機密,全都需要我用積分兌換。
那時候系統就問過我:「值得嗎?」
我點了點頭:「值得。」
事實證明。
戀愛腦無論在哪個世界,下場都很悽慘。

-5-
走之前,顧尋問我:「還有什麼想要留給你的嗎?昭昭,只要你說,我都會答應你。」
我思索了許久,只問了他一句話。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顧尋低下頭,不敢看我的眼睛,他頓了頓回答我:「是你的生日。」
我ẗúₚ愣住了。
原來他沒忘記。
原來他都知道,他知道是我的生日,他故意在我生日這天提出離婚。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在這天?」
他嘴角抽動,慌忙解釋。
「知薇她懷孕了,情緒不太好。」
「我在這樣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日子裏選擇她,會讓她開心。」
他像做了錯事的小孩,低下頭道歉:「對不起,昭昭。」
「所以,你知道她是故意的,知道這樣做會傷了我的心,但你還是要在我生日這天提出離婚去討好她?」
他沒有ƭůₖ否認。
我的淚珠終於落了下來。
淚眼朦朧中。
我彷彿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朝我飛奔而來。
他喘着粗氣。
耳根和臉紅彤彤的。
小心翼翼拿出藏在懷裏的戒指。
對我說:「昭昭,嫁給我好嗎?」

-5-
顧尋前腳剛走。
我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
我感覺有些東西從我身上抽離,好像也沒那麼難過了。
正着手處理離婚的東西。
手機突然收到一條消息。
沒有名字,頭像是一個女孩穿着裙子趴在草地上看書。
臉部 P 得有點過分,看起來不像真人。
個籤只有一句話。
「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我嘲諷地笑了笑。
那很罪惡了。
很快。
她發來一張照片。
私家醫院的病牀上,顧尋趴在她身邊睡着了。
她輕輕摸着顧尋的頭髮,手上還扎着留置針。
空出的另一隻手給我拍了照。
臉上是勢在必得的微笑。
配文:「感恩。」
見我沒回她。
那邊又發了一長串。
「做人要常懷感恩之心,畢竟沒有姐姐,也沒有這麼好的阿尋,謝謝姐姐把阿尋調教得這麼好。」
「在辦公室、在你們家裏、在度假酒店……不得不說,阿尋很有服務意識。」
「他誇我很棒,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極致體驗,不像姐姐你……」
「我的意思是,不僅抓不住男人的心,連身體也抓不住,你很失敗啊,昭昭姐。」
「……」
嘰裏呱啦說些什麼呢。
少兒不宜,夾槍帶棒,話裏有話。
我沒有回覆她,只盯着顧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
這個戒指。
不是我們的婚戒。
小小的,很不起眼。
有點眼熟,可是我竟然想不起來了。
我回復她。
「麻煩幫我看看顧尋手上的戒指內側,有沒有刻東西。」
沒幾分鐘。
那邊回了一張照片。
戒指被丟進了垃圾桶。
「什麼都沒刻。」
「沈昭昭,你是不是有病?」
「我跟你說這麼多,你就讓我看戒指?」
「戒指戒指,我知道是你送的,可那又怎麼樣,一個破戒指而已。」
「大姐,死纏爛打這一套,真的很掉價。」
「阿尋房子車子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拿上那些東西,滾出江城,永遠不在阿尋面前出現。」
顧尋不喜歡首飾。
可我卻鍾愛給他送各種飾品。
他的手指潔白纖長,戴戒指很好看。
於是,在他十二歲那年,我親手爲他打了一枚銀戒。
款式簡單。
本來我想在裏面刻字的,刻我和他的名字。
想了想又覺得土氣。
所以我什麼都沒刻,把戒指送給了他。
那時候的他,嫌棄地捧着戒指:「我纔不會戴這種東西。」
可沒過幾天,我就看見他揹着我戴上了戒指。
明明是食指的尺寸,他卻偷偷戴在無名指上。
想到這裏。
我回復許知薇:「好的,知道了。」
剛放下手機沒幾分鐘。
我突然又接到顧尋的電話。
他語氣很不好,劈頭蓋臉就是質問:「你跟知薇說了什麼?」
「你明知道她懷孕了身體不好。」
「她昏迷了一整天剛醒過來,手上還扎着留置針,連飯都還沒來得及喫。」
「你爲什麼要刺激她?現在知薇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哭着說要去死。」
「昭昭,你的孩子沒保住我很遺憾,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你就那麼恨她,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求求你放過我,好嗎?」

-6-
「好的。」
一起發過去的,還有我跟許知薇的聊天記錄。
「我只問了她你手上的戒指有沒有刻字。」
「如果不信,你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恢復聊天記錄。」
「如果僅僅因爲這句話讓她情緒崩潰,那我道歉。」
電話那頭的顧尋果然在垃圾桶裏看到了戒指。
聊天記錄裏。
沈昭昭確實沒說什麼過激的話,反倒是許知薇……
他低頭沉默着。
許多年前。
沈昭昭親手爲自己打了這枚戒指。
她打磨了一整晚,手指全是血泡。
送給自己時,沈昭昭的眼睛裏有光。
後來。
沈昭昭又送了自己好多戒指。
金的、銀的、價值不菲的。
那些離開的時候,都留在了家裏。
只有這一枚。
顧尋一直戴在手上。
原來是戒指忘記取下,怪不得許知薇看見了會生氣。
他哄好許知薇,藉口出去抽菸。
偷偷從垃圾桶裏撿回了那枚戒指。

-7-
負責遺囑的律師前腳剛走,後腳就撞見了上門的顧尋。
幾人在門口相遇。
律師禮貌地向他問好。
一旁的許知薇翻了個白眼。
「阿尋,看來昭昭姐不放心你的律師,硬要自己找個信得過的人處理婚內財產。」
說完又嬌嗔一聲:「給了她那麼多還不夠啊,她是不是想獅子大開口,趁機將你喫幹抹淨。」
顧尋看了眼律師離開的背影,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別墅。
屋內一片狼藉,而我正埋頭打包東西。
我頭也沒抬。
「房子賣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趕緊弄走。」
許知薇捂住鼻子,一副想吐的樣子。
「阿尋,我們趕緊走吧,這裏……有股怪味,燻得我想吐。」
「懷孕期間一直想吐的話可以去醫院看看,不然會變成傻子。」
許知薇趁機羞辱我:「你又沒懷過孕怎麼會知道。」
話音剛落。
顧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知道懷孕是我的逆鱗。
顧尋將許知薇拉到身後,不讓她繼續說話。
又將手裏的文件遞給我。
「這裏還有份補充協議,你籤個字吧。」
協議很簡單。
是關於公司的股權分割。
讓我將手裏 30% 的股份都轉給他。
「房子、車子以及那塊地,足夠讓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我想把股份,留給我的孩子,畢竟公司,是我一手創立起來的。」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我不想留給外人。」
離婚的手續都還沒辦完,他已經稱呼我爲「外人」了。
我沉默地接過協議,輕聲說了句:「好。」
他們倆顯然沒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快。
許知薇洋洋得意,做着嘴型挑釁我:「算你識相。」
離開的時候。
顧尋看了眼桌上的律師名片。
默默記下了名字和電話。

-8-
「阿尋,我的包忘記拿了,你跟司機在門口等我,我去拿包。」
我抬眼一看,許知薇的包,確實放在我身旁的餐桌上。
餐桌附近的地上一片狼藉,她一個孕婦,很容易踩滑摔倒。
我不想起無謂的衝突。
拿起她的包,準備遞給她。
許知薇一手接過包,卻沒有選擇鬆手。
而是惡狠狠地盯着我。
「沈昭昭,光是離婚還不夠,我要你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我要他徹底恨你。」
「我不允許他心裏有一點點你的痕跡。」
我還沒反應過來。
她將我的手一甩,整個人往後倒去。
「咚」地一聲。
許知薇摔在地上。
她痛苦地捂住肚子,指着我大口喘氣:「昭昭姐,你爲什麼推我?你再恨我,也不應該傷害我肚子裏的孩子啊,那是阿尋的親骨肉,你怎麼下得去手……」
我愣在原地。
很快就理明白她這一齣戲。
顧尋從屋外跑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地上的許知薇。
顧尋一把推開我。
抱起地上的許知薇。
他沒有用力,只輕輕碰到了我。
可我還是往後倒去,額頭不小心撞在身旁的櫃子上。
鮮血瞬間流了下來。
我委屈地指着他:「顧尋,你就這麼想讓我死嗎?」
顧尋嚇了一跳,他來不及安撫許知薇。
又扶起我。
「我沒有,我沒有推你。」
「對不起,對不起昭昭,我不是故意的。」
許知薇看見顧尋扶我,又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我的肚子,阿尋我的肚子,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昭昭姐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
「她好心幫我拿包,是我自己沒站穩不小心摔倒了。」
「對不起阿尋,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顧尋進退兩難。
我推開他。
拿了紙巾捂住傷口。
冷冷地看着他。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剛剛都沒碰到我。」
這麼多年的默契。
顧尋當然明白我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許知薇。
她倒下的位置下面是一張軟墊,旁邊就是我收拾好的靠枕和玩偶。
是刻意選好的角度和地點。
根本傷不到肚子裏的孩子。
甚至她倒下時,連頭髮都沒亂。
顧尋撇開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許知薇還坐在地上哭泣。
「昭昭姐,你要是實在放不下顧尋,我願意把孩子打了,我退出。」
我兜着手:「好啊,你打啊。」
我根本不喫這招以退爲進,許知薇愣在原地啞口無言。
身後的顧尋沒好氣地吼道:「夠了。」
「還嫌不夠丟人,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他轉身。
我終於知道許知薇爲什麼要將我趕盡殺絕了。
因爲那枚被丟掉的銀戒。
被穿上了銀線,重新掛在了顧尋的脖子上。

-8-
其實我明白顧尋對我的感情。
他不是不愛了。
只是膩了。
面對我的身體,像是面對自己。
半年前。
我就知道他跟許知薇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
畢竟這麼多年,他身邊想上位的女人從來沒斷過。
沒有許知薇也有陳知薇、王知薇。
我早有心理準備,想跟他挑明,讓他正視自己跟許知薇的關係。
卻在酒會後聽見他跟朋友說:
「跟沈昭昭再要個孩子?」
「別說笑了,我現在根本不想碰她。」
「況且她也生不了。」
對面的人追問他我爲什麼生不了。
而他飲了一口紅酒,直接跳開那個話題。
「還能因爲什麼,因爲我根本不想碰她。」
「你知道嗎,認識她二十多年,摸她就像摸自己。」
「我愛她,但也愛知薇,知薇就像十年前的昭昭,總體來說,我沒有出軌,我只愛一個人,只是在不同的時間愛上不同年齡的昭昭,僅此而已。」
從那天起。
我的記憶就開始不好了。
我經常失憶。
出門忘記帶手機、約別人喫早茶,轉眼又爽約。
答應替顧尋準備第二天的禮服,結果起牀就忘了。
替顧尋拿胃藥,一轉眼拿成了維生素。
顧尋總是嫌棄地看着我:「你總把時間花在維護關係上,不如多讀幾本書,可以時刻讓腦子保持活躍。」
偌大的產業,不需要上下打理嗎?
迎來送往的人情,不需要維護嗎?
他知道,是需要的。
只是找個藉口,貶低我,斥責我的不是。
我恍然驚醒。
原來從半年前,我的記憶就在衰退。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9-
早上醒來的時候頭很疼。
我好像又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手機的提示音響了第三遍,我纔想起今天是離婚冷靜期結束的日子。
我需要跟顧尋去民政局籤最後一張單子。
到現場時,我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
還未進門。
就聽見許知薇的聲音。
「阿尋,她是不是反悔了?」
顧尋低頭看了眼時間,沒有說話。
許知薇氣不過:「你給她打電話啊,她就是不想離婚了。」
說完,她捧着肚子。
「你看,軒軒也不高興了,在肚子裏亂踹呢。」
「阿尋,軒軒聽到我們說的話了,他在問我爸爸是不是不愛他,爲什麼不跟媽媽結婚,爲什麼爸爸要跟壞阿姨在一起。」
她一邊說,一邊流下淚水。
「如果昭昭姐真的不願意放手,那我和軒軒,成全你們。」
說罷轉身要走。
顧尋拉住她的胳膊。
「行了,別鬧了,我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了。」
我從他們身後推門而入。
坐下,簽字,一氣呵成。
放下筆。
許知薇吩咐工作人員拿出另外一張紙,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我用餘光掃到那上面的三個字。
《結婚證》
這次,我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像是看一對陌生人。
彷彿他們倆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10-
劉律師辦事效率很高。
很快就替我處理好手下的財產。
一部分捐了。
另一部分錢我拿去給自己定了一家頂級的療養院。
系統的懲罰會讓我失憶。
身體機能也會逐步退化。
我已經沒有任何積分了,兌換不了痛快的死法。
不能水遁,也不能火遁,更不能跳樓,如果強行自主死亡的話,我將變成孤魂野鬼,哪裏都去不了。
我必須遵守系統的規則。
任由它一點一點抽乾我的肉體和靈魂。
慢慢地,我會退化得誰都不認識,像個小孩那般。
直到迴歸塵土,徹底消失。
我從小就愛漂亮。
所以,我要確保自己死的時候不至於那麼難看。
剩下的幾個月。
我打算一直住在療養院。

-11-
與沈昭昭徹底離婚一個月後。
顧尋終於查到了替昭昭辦理離婚協議的律師。
那間律所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律師的嘴也夠硬。
所以花這麼久,才套出消息。
那名律師不是處理婚後財產的,而是處理遺產的。
看到這條消息。
顧尋心中一顫。
昭昭爲什麼會立遺囑,她才三十歲。
他馬上吩咐助手調來沈昭昭這幾年的健康檔案。
昭昭後腦勺有傷,那是五年前,ƭũ̂₍爲了保護自己,她硬生生捱了一棍子。
那次昭昭昏迷了五天五夜,肚子裏的孩子,也是那時候沒有的。
即使當時請了頂級醫療團隊,昭昭後續恢復得很好,但她還是落下了終身不孕的病根。
手背上的刀傷是十五歲那年。
自己失去理智想自殘,一刀劃下去,昭昭用手奪走了那把刀。
背上的傷是十六歲那年,自己在學校被霸凌,一羣人圍着自己拳打腳踢,是昭昭忽然出現,護在了自己身上。
額頭上的傷是昭昭幫自己在倉庫清點貨物時,貨品櫃倒下來砸到的。
Ṱŭ₆還有小腿的傷……
他一頁一頁翻着病歷。
昭昭居然還有胃病、貧血、低血糖……
自己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反而自己的一些小病昭昭瞭如指掌。
顧尋自嘲地笑了笑。
可他又感到疑惑。
因爲這些都不致命啊。
爲什麼她好端端的要立遺囑,她纔剛滿三十歲。
他打電話聯繫上劉律師。
可無論給多少錢,劉律師都不願意透露細節。
有兩個月未見她了。
顧尋心中升起異樣的情感。
他吩咐下面的人去查昭昭的行蹤。
又過了半個月,他查到沈昭昭在 C 城的療養院。

-12-
喫完早飯。
主治醫生突然告訴我有人想見我。
可我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親戚朋友了。
正疑惑着,迎面走來一個男人。
那人高高瘦瘦的,長得很好看。
我癡癡地望着他。
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有個長得這麼好看的朋友。
我微笑地看着他。
「你好,請問你是?」
那人向前邁的步子僵住了。
他滿臉不可思議。
「昭昭,我是顧尋啊。」
我歪歪頭:「顧尋是誰啊?」
我並不認識他,但他好像跟我很熟悉的樣子。
還親暱地喊我「昭昭」。
他說晚上帶我出去喫飯。
我行動不便,走一段路會喘很久。
可他不覺得麻煩。
爲我找來一個輪椅。
他說:「我推你,這樣你就不會覺得累了。」
遇到輪椅上不去的地方。
他居然彎下身抱起我。
像公主抱那樣。
我掙脫不開,只能任由他抱在懷中。
他懷裏的味道好熟悉。
溫暖又令人安心。
療養院很好,但他懷裏的感覺,更像家。
他點了一大桌子菜。
殷勤地介紹那些菜名。
「昭昭,這些都是你愛喫的,有魚子醬鵝肝、黑松茸蟹煲、醬烤牛排……」
我一陣乾嘔打斷他的熱情。
我尷尬地笑笑:「抱歉顧先生,我身上掛了胃袋,喫不了油膩的ťû₋東西,我平時的午飯,是一碗營養粥。」
他站在原地,愣神看着我。
看着看着,眼眶就紅了。
他長得很好看,要哭不哭的時候,看起來讓人很心疼。
我夾起一塊鵝肝。
聞了聞上面的味道,哄着他:「好了,聞一下就當我喫了。」
我不知道的是。
我這一笑。
徹底讓顧尋崩潰了。
明明幾個月前我還好好的。
以前的我就是個喫貨。
曾揚言要喫遍全世界的美食。
可半年後的我。
一天的餐食,怎麼就只有一碗清粥了呢?
他轉過臉,擦掉臉上的淚。
「好好好,喫過了,那我給你點一碗清粥好不好?」
他低頭靠近我的臉。
更像是在哄我。
我也朝他笑笑:「好啊。」

-13-
回到療養院。
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天色漸暗。
他硬要等我睡着了再走。
可我剛躺下,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那頭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聽語氣應該是他的妻子。
那邊的說話聲帶着哭腔,她說:「阿尋,你什麼時候回家,軒軒想你了。」
電話那頭傳來小孩子急切的阿巴阿巴聲。
女人繼續說:「你聽,軒軒在叫爸爸。」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嬰兒發出那個聲音是餓了,不是在叫爸爸。」
電話那天沉默了兩秒,女人開始爆哭。
「沈昭昭,你爲什麼要陰魂不散地纏着他,爲什麼?」
「別想把軒軒從我身邊搶走,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聽不懂那些話。
面前的男人把電話掛了。
但我也知道了。
他結婚了。
他推開他想扶我的手。
問他:「你有妻子和孩子,爲什麼還要來療養院見別的女人?」
他愣了愣,看着我。
「你就是我的妻子啊。」

-14-
我是失憶了,但不是傻了。
我從櫃子裏拿出一張離婚證。
「我沒有丈夫,我離婚了,你看,這是離婚證。」
他奪走離婚證:「那些都是誤會,我們沒有離婚。」
他舉起左手。
亮出無名指上那枚小小的銀戒。
「你看,這是你十二歲那年親手爲我做的戒指,我一直戴着,你還記得嗎,昭昭。」
戒指很熟悉。
但我確實不記得了。
「抱歉,我不認識,也沒做過什麼戒指。」
「請回吧,顧先生,你的妻子和孩子需要你。」
他不願意走。
伸手想要抱我。
我沒有力氣推開他。
拒絕的話也哽在嘴邊。
「我不走,昭昭,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會不記得我了。」
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
很快。
那裏溼熱一片。

-15-
對於我的病。
醫學上也沒辦法解釋。
我的體檢報告很正常。
大腦的 CT 報告單也顯示沒有問題。
可是我的身體。
就是在以無法挽回的速度急速退化。
三個月前我來到療養院還好好的。
除了有一點點健忘。
閒暇時間還能去私人泳池游泳和打高爾夫。
三個月後。
我竟然連下地走路都很困難。
對此,我的好幾個主治醫生也沒有辦法。
走投無路下,我得了一張罕見症的診斷證明。
我知道這是系統啓動的抹殺程序。
緩慢又痛苦地。
對我執行死亡命令。
不過也沒有多痛苦。
畢竟到最後……
我竟然連繫統都忘了。
未曾感受過光明的話,就不覺得黑暗有多可怕。
所以,不記得以前的快樂時光就感受不到痛苦。
會以爲人生一直都是如此。

-16-
那個男人後面又來了很多次。
他找來世界各地的醫生。
我的牀前,每天都圍着很多人。
他們爲我檢查身體,每天都翻找着各種文獻。
但最後。
他們也都搖搖頭。
表示沒有辦法。
後面有一天,又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她看起來很憔悴,懷裏抱着一個嬰兒。
她坐在我病牀前哭泣。
求我原諒她。
求我讓顧尋回家看看她和孩子。
好奇怪啊。
她做了什麼事需要我原諒嗎?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我只看着她懷裏的小男孩。
男孩胖嘟嘟的,咿咿呀呀對着我笑。
我突然覺得胸口很痛。
彷彿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
可好像又沒有。
我心裏空空的。
見我沒說話。
那個女人衝到病牀前,瘋狂地搖晃着我的身體:「你都要死了還不肯放過顧尋嗎?」
「你怎麼還不去死,天天霸佔着他,你知道他爲了你好幾天不喫飯了嗎?」
「他也好久沒回家了。」
「你都這樣了,他還想着爲你找最好的醫療團隊救你。」
「沈昭昭,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你能不能趕緊去死。」
「放過自己也放過他。」
「你不過是早一點遇見了他,憑什麼可以得到他全部的愛。」
身體的搖晃帶動儀器劇烈地顫抖。
我的呼吸機掉了。
心跳直逼 180。
儀器開始閃爍。
警報響個不停。
昏迷前。
我看見好多人衝進房間。
有醫生、有安保,還有那個姓顧的男人。
他滿臉都是驚慌。
眼睛因爲熬夜變得通紅。
他狠狠扇了那個女人一巴掌,說着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面的話。
他揮了揮手。
有人強行抱走了女人的孩子,女人哭了,發瘋一般咒罵着我。
「去死,去死啊沈昭昭。」
「陰陽兩隔就是你們倆最好的結局。」
好吧。
所以我真的要死了。
也許如她所說的一樣。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17-
彌留之際。
那個男人又抱着我。
哭紅了雙眼。
「昭昭,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錯了,我再也不做傷害你的事了,你回來好不好。」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願意陪在你身邊,只要你不離開我。」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地球是圓的,可時間不是環形。
人生走一圈,不可能又回到原點重新來過。
「不可能了,不能了。」
他的淚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臉上。
眼裏的光在一瞬間熄滅,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
他看起來好難過。
我輕輕撫上他的眼角。
「別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渾身一顫,以爲我終於想起他的名字了。
他顫抖着,殷切地望着我:「昭昭,你記起我了嗎?你記得我是誰了?」
我垂下手。
失望地搖了搖頭。
「你是誰,爲什麼要爲我哭泣?」

-18-
靈魂脫離肉體的那一刻。
我的記憶也回來了。
我飄在半空中,看見顧尋抱着我的屍體歇斯底里。
曾經深愛自己的人,到最後卻不記得自己了。
這對他來說,算是天大的懲罰吧。
可最大的懲罰,還是應在了我的身上。
畢竟他只是失去了愛情,可我失去了生命。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是爲自己戀愛腦反思的一天。
久違的系統終於在此刻上線。
「滴,你好宿主, 好久不見,系統這邊檢測到你的懲罰已結束,請問要即刻返回現實世界嗎?」
我看了眼腳下亂成一團的療養院。
顧尋抱着我的屍體不撒手,周圍的醫護人員亂成一團。
插管的插管,電擊的電擊, 還有人在給我注射腎上腺素。
我死後都不能得到安寧啊。
離開前。
我最後看了顧尋一眼。
來到這個世界二十年, Ţūₖ與他朝夕相處的每一天都像走馬燈一樣閃過。
爲了救贖他。
我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愛。
所以。
新的人生。
我要把愛都留給自己。
我朝系統點了點頭。
「回去吧, 回到那個沒有他的世界。」

-19-
再睜眼。
我果然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小家裏。
電腦屏幕閃着遊戲畫面,顯示已通關。
我看了下時間。
在遊戲中的二十年,現實中不過兩個小時。
原來他只是我人生中短短的小插曲。
他陪了我兩個小時,我卻在他人生中二十年。
我笑了笑。
又點開了新的遊戲。
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
《偷聽資本家大小姐心聲, 我被團寵啦》, 看了簡介,是個團寵攻略遊戲。
不過攻略的對象, 不是別人。
而是我。
點開開始遊戲的一刻, 腦海中傳來熟悉的電子音。
「滴,宿主, 準備好開始您的團寵之旅了嗎?」
我沒有猶豫,按下了確定鍵。
糙漢馬伕、俊俏文青、清秀竹馬、腹黑指揮官、霸道少爺……
我來啦~~

-20-
失去沈昭昭後。
顧尋擁有的一切都在隨着她流逝。
是啊,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因爲沈昭昭而存在。
現在她不在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崩塌。
顧尋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 沈昭昭纔是。
他突然想到沈昭昭很多年前提到的那個系統。
他記得沈昭昭說過。
「在副本世界,如果強行死亡的話,將變成孤魂野鬼, 遊離在三界間,待到被人徹底忘記的那天,意識體就會消散,再也無法重來。」
顧尋猛然驚醒,與其隨着世界崩塌消逝,不如賭一把。
就算變成孤魂野鬼,自己也認了。
他賭沈昭昭一定記得自己。
想到這裏。
他起身站在了高樓前。
望了眼沈昭昭的照片。
顧尋沒有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21-
顧尋眼前的世界變得遊離,五彩斑斕的光線快速閃過。
「你今天怎麼躲在這裏呀?」
「肚子餓了嗎?是不是想喫東西?」
耳邊傳來女孩的聲音。
顧尋一下就聽出來了,是昭昭的聲音。
他努力睜開眼睛。
真的看見面前有一個女孩蹲在草叢附近,對着一隻小狗嘬嘬嘬。
小狗渾身髒兮兮的, 高高翹起尾巴, 渾身警惕地對女孩齜着牙。
顧尋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昭昭的時候。
他也是這樣,對面前的女孩帶着警惕和防備。
他笑了笑。
原來自己也像這隻小狗一樣。
等着被昭昭救贖。
顧尋飄在空中,他在這個世界晃盪很久了,身體愈發透明。
小狗汪汪了兩聲,沈昭昭蹲在地上,靜靜地看着那隻小狗。
緩緩伸出手,想要摸小狗的腦袋。
顧尋心裏緊張起來。
她看小狗的眼神……是不是想起自己來了?
可下一秒。
小狗凶神惡煞地撲向沈昭昭,瞬間在她手腕上留下幾道血印。
顧尋嚇了一跳。
隔空呵退小狗。
沈昭昭站起身來,皺了皺眉。
「喂不熟的白眼狼。」
「這是最後一次餵你了,再見了小狗,我不會再來了。」
顧尋這才發現。
沈昭昭的腿上和手臂上,有好幾道血印子, 新的和舊的。
原來她來餵過好幾次流浪狗。
可小狗依然對她齜着牙,抓傷她。
想想自己。
竟然也是這樣。
甚至連狗都不如。
流浪狗還知道搖尾巴呢。
他又想起許知薇說過的話。
「陰陽兩隔就是你們倆最好的結局。」
顧尋笑着笑着,又哭了起來。
直至身體完全變得透明。
隨風消散在這天地間。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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