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蘇聿奶聲奶氣：「腦婆～」
我只當童言無忌，耐着性子哄：「乖，叫叔叔。」
十五歲的蘇聿夢裏囈語：「老婆。」
我只當他青春期思春，悄悄把他圈在我腰上的手臂挪開。
二十歲的蘇聿噙着笑，輕鬆握住了我揮過去的拳頭，笑得囂張：
「老婆，你好凶啊。」
-1-
我哥和我嫂子結婚多年，遲遲沒有孩子。
於是乾脆在孤兒院收養了一個。
五歲的蘇聿奶乎乎的，又白又嫩，叫起人來格外地甜。
我對我這從天而降的侄子也是一眼就喜歡，在他鼓鼓的腮幫子上嘬嘬嘬了好幾口。
小蘇聿卻忽然歪了歪腦袋，盯着我響亮地喊了一聲：「腦婆～」
我呆住。
一屋子大人都靜了，隨即爆發出驚天鬨笑。
在一片笑聲裏我執着地糾正：「叫叔叔。」
小蘇聿乖乖改了口，但這羣大人把這件事當笑話，一次又一次逢人就複述。
在他十五歲這年，我嫂子生下了一個兒子。
蘇聿依然是我名義上的大侄子，那年我在哥哥家過年，和他睡一個屋。
他發育得不錯，這年紀個頭就快趕上了我，因此一米二的小牀對於我倆來說擁擠了些。
半夜醒來，他半拉身子都貼在我身上，手臂將我環得很緊。
他嘟囔了一句：「老婆。」
我愣了一下，不過這個年紀確實該思春了，我不動聲色把他的手扒拉開。
眼看着他越長越出色，他卻在十八歲那年，主動選擇了終止收養關係。
我哥他們捨不得，但依然尊重他的選擇，畢竟收養關係終止了，情分依舊在。
但我實在是想不通，我們的情分怎麼會變質成這樣。
他是在什麼時候走歪了路，偏離了原軌。
選擇把他的叔叔壓在身下。
-2-
留完學回國，我在本科唸的大學當了老師。
「小齊，蘇聿考上了你那個大學，他聯繫過你嗎？」
我哥打給我時，我正在爲教案焦頭爛額，隨口應了兩聲就掛斷。
直到夜深人靜忙完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出國的這幾年，我一次都沒回來，也沒再見過他，偶爾發個朋友圈，他會給我點贊，但他自己朋友圈，空空蕩蕩。
我點進他的對話框，對話停留在一年前，他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驚得一下子從牀上彈起來。
他居然主動找過我，可我什麼都沒回。
靠啊！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苦苦思索，那段時間準備着畢業，每天都累得想死，微信基本靠腦電波回……
居然就這麼疏漏了。
他該不會以爲我不把他當一家人了吧？畢竟現在在法律上我們什麼關係都沒了。
我他媽真該死啊。
深吸了一口氣，我先發了個微笑表情。
很好，還沒被拉黑。
又想起了我哥的話，編輯了一條：「蘇聿，你明天開學是吧，我來幫你。先預祝你大學生活順順利利，豐富多彩～」
那邊很快傳來了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我捧着手機等啊等，等來了一句：
「……你現在好像老年人。」
？？？
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將這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老年人？
我怎麼就老年人了？
不過這個系統自帶的微笑表情，確實很少人用了。
行，明天見面，我讓你看看我青春健在。
氣鼓鼓了一晚上，一大早我就開始捯飭自己，折騰完一看。
寬肩窄腰禁慾風大學教授，絕對能堵上蘇聿的嘴。
-3-
見到他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我輸太多了。
他沒刻意修飾，仗着臉帥把普普通通的衛衣穿得鬆弛又少年氣。
起了個大早的我，此刻顯得有些可笑。
他朝我揚了下手。
好……好耀眼……
周圍不少人女生的目光都飄向了他，他渾然不覺走到我面前站定。
兩三年沒見，他竟已經比我高出半個頭了。
「等把寢室整理好，我帶你出去喫飯。」
說着我彎腰就想幫他拿行李箱，被他不着痕跡地避開。
？
他抿脣：「我自己拿，你別閃了腰。」
這小子，居然變得這麼毒舌。
後面我一點沒能插上手，蘇聿遊刃有餘地自己處理完了所有的事，在我要帶他去喫飯時，他劃開手機看了眼消息框，然後拒絕了。
我張着嘴呆住了。
「抱歉，我和室友約好了。」
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畢竟做了十多年家人，忽然變得這麼疏離，讓我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他也的確應該和先室友多交流交流，以後還要和諧共處四年。
蘇聿從屏幕上抬起眼，許是撞上了我的落寞，表情有些鬆動。
我趕緊拍了拍他的肩：「嗯嗯，沒關係機會還很多，今後再一起喫。」
說完我迅速轉身離開。
直到晚上我還在自我安慰。
孩子長大了，不喜歡和長輩在一起了，我懂。
其實我也沒有很想和他一起喫飯，笑死，真的。
哈哈哈反正我這麼忙，喫飯只會浪費我時間……
媽的蘇聿。
我洗完澡，窩進被窩抓起牀頭的書，翻了兩頁就心煩意亂。
掏出手機一看，正好蘇聿的消息發了進來。
「過門禁了，怎麼辦？」
我立刻直起了身。
「你們都在外面嗎？直接敲門讓宿管阿姨開門。」
「只有我。」
不是一起出去喫飯的嗎，怎麼只有他一個。
我按下疑惑繼續回：「室友都回寢室了嗎？讓他們給你開個門。」
「他們應該睡了，不喜歡被打擾。」
……
這可怎麼辦，我正在思考，他又發了一條。
「你那裏不方便是嗎？」
-4-
我住的這套房是學校分配的，兩室一廳，次臥被我改成了書房，他來了只能睡沙發或者和我擠擠。
在他打車過來的十幾分鍾裏，我趕緊把亂糟糟的房間整理了遍。
他主動說要過來還挺讓我驚喜的，家人果然還是家人，有了困難首先依賴的就是我。
蘇聿來得很快，一看到他的裝束我就知道他爲什麼會一個人晚歸了。
好自律一個男的，開學第一天還去健身。
他進門後環視了一圈，未置一詞。
我把事先準備好的衣服遞給他，但蘇聿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接。
「不用了，我在健身房洗過澡了。而且……」他抬起眼，眼底有笑意，「看起來就很緊，我穿不了。」
我滿頭問號，低頭看了眼，最上面是我剛翻出來的新的內褲。
靠！
這是在內涵我吧？這絕對是在內涵我吧？
我不擅長懟人，此刻一句話都憋不出來，氣死我算了。
他自顧自在房子裏蕩了一圈，從廁所出來後抱臂倚着牆，語氣閒閒：「沒女人？」
我還在介意剛纔的話，沒好氣地回了聲：「沒！」
蘇聿挑眉：「現在沒，還是沒有過？」
一天天的光工作就煩死了，哪來的時間談情說愛。
他似乎有些意外。
「你都不回我，我還以爲你在溫柔鄉沉淪呢。」
說起這件事，我還是要和他道個歉。
「啊那個，不好意思那時候學習太忙了，可能忘記回了。」
蘇聿愣了一下，向前走了兩步：「那我爸……呃你家裏人不催你嗎？」
我不知道他怎麼回事，一直在反覆糾結這個問題，而且他那個稱呼上的轉變，讓我有些不舒服。
「蘇聿，雖然現在名義上不是了，但我覺得我們還是一家人。你還是可以叫我叔叔，當然現在也可以叫我老師。」
「我不想叫這些。」不知何時他已經湊得離我極近，擋下了頭頂的一片光，「叫老婆怎麼樣？」
我瞠目結舌，震驚地看向他，這一瞬間我感覺我心差點驟停。
好在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講小時候的那個梗。
此時此刻，兩個人都已經是大男人了，cue 這個梗有那麼一點點微妙。
於是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想趕緊把這個話題翻篇。
蘇聿的表情，卻認真到讓我有些害怕。
他脣角弧度漸深，目光糾纏在我臉上，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和我交往，蘇齊。」
-5-
直到蘇聿離開，我都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說會給我時間考慮，在沙發窩了一晚，一大早就回了學校。
我徹夜未眠。
原本以爲他在開玩笑，但他凝視着我，不疾不徐道：「你執意不當回事的話，我會立刻開始正式追求。」
時隔近三年沒見，再重逢竟慘遭自己的大侄子告白。
這種炸裂的事，說出去可能都沒人相信。
但這確確實實，不是我在做夢。
在學校遠遠看到蘇聿朝我走來時，我頭皮都麻了，這麼大個學校，怎麼偏偏能遇到。
他身邊跟了幾個人，談笑着氛圍看起來很不錯。
救命啊，離經過還有那麼長一段距離，讓我怎麼走？
我不自覺就開始同手同腳，身體僵硬得彷彿剛組裝完畢。
因爲我在開學典禮上講過話，有學生眼尖地認出了我，大聲喊着老師好。
這位同學！你已經上大學了！不要太在意路上走的是不是老師啊！
大聲叫嚷的同學眼裏那股子清澈的愚蠢都快溢出來了，我面對齊刷刷看向我的幾道目光，強撐着笑意，朝他們點點頭。
蘇聿輕嗤一聲：「蘇老師真是可愛。ẗú³」
我感覺我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垂着頭等他們經過，可蘇聿卻在我身側停了下來。
用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問：「想好了嗎？」
我緊張地看了一眼渾然不覺，已經走出去一點距離的其他人。
「別鬧了蘇聿。」
「我沒鬧。」
他又逼近了一步，微微俯首，與我距離不過一拳之隔。
「蘇聿——」
他的同學終於發現了他的掉隊，駐足喊他。
蘇聿充耳不聞，頭偏了些角度，緩緩湊近，餘光瞄到他抬起手，慢慢伸向我的臉，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該不會是要……
「你就頂着這個走了一路？」
他往後撤了一步直起身，手上捻着一枚落葉，不知何時落在我頭上的。
「……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我慌亂抬眸，看到他一臉的戲謔，才反應過來被耍了。
「快快快走吧，你同學在叫你。」
他將落葉塞進我掌心，指甲刻意地輕輕撓搔過我的皮膚。
「你再不好好正視我，我就如你所想。」
說完他利落抽手，轉身跟上他的同學，只餘我一人在風中凌亂。
我真的懷疑他給我裝了定位器，不然怎麼老是能被他精準逮到。
在食堂喫個飯，他端着餐盤就坐到了我身邊。
「怎麼只喫肉啊蘇老師？營養不協調哦。」
然後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堆喫的，我瞄了眼，雖然我衝浪程度不深，但也知道都是些年輕人愛的網紅店美食，排隊一小時起步。
我給我學生上課，他一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專業也跑來聽。
更可氣的是，他媽的他居然是一幫埋頭刷手機開小差逃課的人裏聽得最認真的，還會提問，他真的，我哭死。
在操場夜跑，不知不覺身邊就多了個人，在我壓腿時緊緊貼過來，仗着操場角落沒有燈將我的手強行按在他腹肌上。
「喜歡嗎？有氧運動練不出來哦，去你家好不好？我教你。」
救命啊，他好像，是認真的。
-6-
下午沒有課，我在書房修改教學 ppt，回過神來時，標題不自覺被我打成了「我該拿蘇聿怎麼辦？」
要命。
趕緊撤回操作，結果一不小心把整頁都給刪了。
……
這種狀態不適合工作，撤退！
正在糾結是玩遊戲還是看書，我哥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和我哥歲數差得有點大，對他大多是長兄如父的尊敬感。
被蘇聿那炸裂行爲攪和一通，我都忘記要和他講講蘇聿近況了。
知道蘇聿一切都好後，我哥終於放下心。
「哎，你嫂子當初懷上孕後我們沒及時顧及小聿情緒，你替我多照顧照顧他。」
我捏着手機忽然想起來，蘇聿變得異常黏我，就是在我哥有了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
他們的喜悅太過直白外露，沒有注意到正在青春期的蘇聿的落寞敏感。
我那時候大學即將畢業，正在着手準備出國，時間還算充裕，陪伴他就比較多。
難道……難道就是因爲這樣，他有了錯誤的認知？
將這份溫情誤認爲是愛情。
一定是這樣！
我心裏頓時一個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喜滋滋地就聯繫了蘇聿。
語氣輕鬆地講完我的見解，蘇聿那邊陷入了沉默。
沒得到回應的我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沒掛啊，還在通話中。
「蘇聿？」
「你這些話我就當沒聽到，明天我來找你。」
「你網卡了？」
學校裏不至於沒信號吧？難道是我講得不夠清楚？
……
蘇聿氣得笑了。
「你是怎麼當上大學老師的？」
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
我正準備將我的家人理論再次好好地，詳細地再敘述一遍，就聽他深吸了一口氣。
「蘇齊，我的確想和你做家人。」
啊？這不就得了？
還需要再說啥嗎，不需要了呀，我如釋重負。
蘇聿不疾不徐繼續說着：「每天發生親密關係的家人。」
手一抖，手機差點就握不住了。
他的聲音穿過電流，依然能感受到篤定與執着。
「你知道躺在你身邊的每個夜晚，我有多渴望觸碰你嗎？」
-7-
第二天我沒敢和蘇聿見面，麻溜地滾到了外地出差。
所有狀態都設成了忙碌，一副誰都別來打擾老子的姿態。
一開始幾天每天都惴惴不安，生怕收到蘇聿的消息，好在他並沒有來糾纏我。
我放下了心，全身心投入工作後，差不多就把這一茬忘了。
以前一直覺得當大學老師很輕鬆，每天上幾節課就可以出去瀟灑了，真的進了這個環境，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想要有所發展，必須身體力行地去拉項目，搞關係，巴結一切能巴結的，一個月裏總有那麼幾次應酬是完全推不掉的。
被灌了幾輪，我走路都在飄。
被送回家後我摸索着上樓，掏出鑰匙卻怎麼也對不準鎖眼。
奇了怪了這個鎖怎麼在轉圈。
我跟着轉會不會就能插進去了？
正在努力實驗，身後響起男人有些無語的聲音，有點耳熟。
「你是喝了多少？」
腦子混混沌沌，我一個愣神，咦，鑰匙插進去了。
「謝謝您！」
我掛起職業 social 假笑，回首對那人示以謝意，擰開了門，晃悠着往裏面走。
扯領帶摘手錶解釦子脫了一路，撲進沙發後才徹底放鬆。
嗯……等等，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我奮力支起身體向後瞥了一眼，看到沙發邊站了個人。
嚇得我頭Ŧṻₖ發都要立起來，差點滾下沙發：「你怎麼私闖民宅啊？」
那人走近了一步，毫不客氣地捏住了我腮幫子。
țũ̂⁹ 「好好看看我是誰。」
失焦的視線慢慢清明，人影變得清晰，是蘇聿。
蘇聿是誰，是我的侄子，對對對，他還是我學校的新生。
他來幹嗎？來幫我對準鎖眼……啊不是，他來……他來告白的！
我一個激靈，酒醒了一大半。
這些天一直裝死，Ṭû²回了校也對他避而不見，他竟然在我家門口堵我。
要怎麼辦？
總而言之今晚不適合交流，我先裝傻糊弄過去吧。
「我喝多了……明天再說。」
蘇聿輕笑一聲，直接抬腳踩上沙發，跨坐在我身上。
「挺好，看來不管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有印象。」
我連忙伸手抵住他：「蘇聿！」
他雙手撐在我頸兩側，嘴角笑意更盛：「這不是認得出來嗎？躲我是吧？」
眼下只能硬着頭皮面對了。
「蘇聿，我上次已經和你講清楚了。」
「都說了你理解的和我表達的不是一個意思。」
頂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捂住眼睛：「不是理解不同，而是我只能定義成這樣。我和你，只能是叔侄。」
身上的人明顯愣了下，隨後大力掰開我的手，強迫我與他對視。
蘇聿的臉色陰沉，眼眸裏滿是不可置信。
「……而且，你要追人也不能強迫人吧，我對你，沒有半分親情以外的想法。」
我強裝鎮定，使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一些，想了想又狠下心加了一句：
「就算你正兒八經來追我，我也不會動心，你從來就不是我的 type。」
這話一出，屋子裏瞬間陷入了沉寂，良久身上突然一輕，他站到了沙發旁。
「你真的喝多了嗎？」
傻孩子，只有喝多了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長痛不如短痛，之前拖拖拉拉確實是我不對。
「現在已經不早了，你回去我也不放心，就住這吧。」
他的回答如我所料：「不用了。」
聽着利落的關門聲，我慢慢坐起身。
果然還是小孩，嫩得很，換作是我的話，今晚無論如何也會賴着住下來。
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萬一呢，萬一撿漏把握住機會了呢。
畢竟有些大人，嘴巴狠得能刀人，其實心已經軟成一攤。
不過從這也能看出，他似乎還沒什麼戀愛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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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之後，學校裏就很難遇到蘇聿了。
畢竟學校這麼大，想偶遇確實還挺難的。
但作爲叔叔的關心還是不能少，我動不動就發一些家人關懷過去。
比如，鳥語花香的早安世界表情包，學校可以薅的福利，對他有幫助的證書開始報名啦。
他通通無視。
「他不把你拉黑就挺不錯了。」
許霖粗粗瀏覽了一遍我和蘇聿的聊天記錄，把手機丟還給我。
許霖是我留學時的朋友，剛回國來找我玩，我和他曾經無話不談，且他比我成熟穩重得多，就把蘇聿的事也和他說了下。
我苦惱地轉了圈辦公椅：「哎，還是處理得不夠好。」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很快就變了的，就像我倆當初……」
「嘖，往事不要再提了。」
許霖曾經爲了幫我擺脫追求者的糾纏，假裝是我的男友，結果一不小心假戲真做。
我和他短暫地交往了一段時間，很快發現還是做朋友更合適，便乾脆分了手。
現在想來，異國他鄉，孤獨在作怪罷了。
「我是想說，一段關係想要擺正到最合適的位置，需要試錯，我倆不就是試了做情侶哪裏都彆扭，才安安穩穩做朋友。」
他說得是有道理的，但我怕我真和蘇聿試了，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家人關係都斷了。
那我哥不得砍了我。
我合上筆記本，抄起外套：「喫飯再聊吧，已經有點餓了。」
許霖忽然輕呼了聲，我疑惑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蘇聿竟然站在辦公室門口。
臥槽，什麼時候在的，聽到了多少。
他表情沒什麼波瀾，應該是剛到……吧。
我抿了抿嘴，儘量顯得自然些：
「蘇聿啊，有事嗎？」
他走進來將一盒糕點放在我桌上。
「爸給我寄了衣服和零食Ṭŭⁿ，讓我順便給你一盒。」
根本沒空高興他又喊爸了，此刻我心裏慌得一批。
許霖沒眼力見地拿起了糕點：「哦是這個，以前你給我喫過，好懷念。」
他嘴上問着可以喫一塊嗎，手早已經飛快地拆了。
「還喫不喫晚飯了。」
我沒好氣地催着他，餘光瞄着蘇聿，還沒有離開，且正盯着許霖。
許霖注意到了目光：「這你侄子是吧？有空嗎，一起去唄？」
「不了吧，他和你又不熟。」
我連忙替蘇聿拒絕了，心想許霖別他媽的給我橫生枝節。
「好啊。」
蘇聿卻在此刻出了聲，將手插進衣兜，向我笑着一揚眉。
「畢竟還欠我一頓飯ṱŭ̀⁺呢，對吧叔叔？」
-9-
人生還沒遇到過如此窘境。
面前的不斷沸騰冒泡的火鍋此刻就像我不安的心。
原本預定好了餐廳，許霖一個臨時變卦就來喫了火鍋，我覺得他沒安好屁，下車時還給我使了個自信滿滿的眼神，搞得我莫名其妙。
「阿齊，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房間煮火鍋結果觸發煙霧報警器那次？哈哈哈哈房東臉都綠了。那一頓真的代價慘烈……」
許霖你抬眼看看，我的臉也快綠了。
我撈起一大勺肉扣在他碗裏，喫吧喫吧別逼逼了。
許霖卻立刻翻到了新話題：「話說你不是要增肌，待會給我檢驗下成果。」
蘇聿將筷子一放，發出了點動靜，許霖終於將目光轉向了他。
「大侄子，還有什麼想喫的嗎？再點點。」
「不用了。」
蘇聿的語氣客套又疏離，拿起手機埋頭回消息，彷彿他真的只是來喫一頓飯。
我不想冷落到他，但許霖在這我也不好扯其他什麼話題。
一頓尷尬的飯喫完，我準備先將蘇聿送回學校。
不然又沒趕上門禁可咋辦。
蘇聿鑽進了車，對我先送他的安排沒有表示看法。
他今天……怎麼這麼溫順乖巧？
太過聽話，倒反而讓我有些不安。
下ŧŭ⁾車時他瞥了一眼副駕駛，許霖正在給我叨叨待會喝什麼酒。
車門甩得有些重。
我打了方向駛離學校：「現在可以說了，這麼反常幹嗎？」
許霖摸了摸鼻子：「真的很有趣啊，沒忍住就演上了。」
「我好不容易把關係掰回去，你一搗亂讓我前功盡棄怎麼辦？」
「你真的掰回去了嗎？」
我沒吭聲，我用了最乾脆的刀，但斬得終究慢了些，拖泥帶水的，不夠乾淨。
我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慢慢開導，可惜沒有。
蘇聿和我的關係，比重逢前還要惡劣。
但他今天的表現，感覺……應該放下了？
如果放下了也好，就算會怨恨我，至少他會走回正確的路上。
沒拗過許霖，又陪着他去喝了點，談談今後的職業規劃，等回到家時已經半夜，幸好明天沒課。
躺下沒兩分鐘，就接到了蘇聿的電話，傳來的聲音卻不是他的。
「蘇老師嗎？蘇聿他送急診了，輔導員電話打不通。」
-10-
一路上我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在抖。
應該不會有大事的，我明明看着他進宿舍大門的。
難道摔了？
確實之前很多學生從牀上摔下來過，但我記得學校已經將護欄都加高過了。
難道是樓梯？
好後悔之前如此決絕拒絕了他，萬一他有點事，我真的會遺憾一輩子。
我不敢想太多，一路飆到醫院，急診沒有見到蘇聿，慌得我揪住護士就問，一連問了好幾個才知道他已經在普通病房。
蘇聿的同學看到我連忙起身，我朝他們點點頭，輕聲詢問情況。
「他回來臉色就不好看，後來就說胃疼，直接暈過去了，我們看蘇老師是他通訊錄置頂的人，就先打給你了。醫生說是他常年健身喫太清淡，一下子太油太辣，胃承受不住。」
我看向蘇聿，閉着眼安靜地蜷在牀上，手臂吊着點滴，臉有些蒼白，眉微微擰着，看起來不太舒服。
和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又給他們叫了車，再三叮囑到了學校給我消息才放他們回去。
蘇聿不知何時被我們吵醒，轉身時發現他正看我。
我沒好氣地拉開椅子坐下：「沒喫過火鍋是嗎，喫成這樣。」
「前男友？」
下午在辦公室，他果然聽到了。
我不想回答，就又和他扯：「你說我要怎麼和我哥交代，一點都沒照顧好你。」
蘇聿扯起笑，聲音很沙啞：「確實。」
兩人沉默了會，他向裏挪了挪：「睡上來。」
我看着他讓出的那一點空間，眉間不由自主抽動了下。
「蘇聿，你對我身材有什麼誤解，還是你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中學的時候我們也這麼睡過。」
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我怕再僵持下去會吵醒其他吊水的人，只能順從地躺下。
其實就躺了點邊沿，稍微動一下就要掉……
蘇聿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腰，將我往裏一拽，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
……
掉不下去了。
貼得太緊，他一說話，胸腔的彷彿在我心上共鳴。
「他是怎麼檢驗你的增肌成果？」他的手直接伸進了我的衣服，在腰間緩慢地撫過，流連而上，激得我猛一戰慄，「像這樣嗎？」
我差點就叫出了聲，惱怒得想拍開他的手，又想起他還吊着針。
「蘇聿你是不是有病，血都回流了，你安分點。」
他的手是安分了，頭卻湊了過來。
「蘇齊，你們試到什麼程度，爲什麼和他可以，和我就不行？」
……
他的逾矩行爲在病房其他人發出不滿的嘖聲後停止，但他依舊緊緊摟着我，就像他十五歲那年一樣。
-11-
蘇聿沒什麼大礙，第二天就出了院，我免不了被我哥狠狠批了一頓。
我心虛不敢多頂嘴，把蘇聿接回了家，這幾天他得清淡飲食，至少我得盯兩眼。
蘇聿真正想喫什麼，我心知肚明，但只能假裝不懂。
他媽的，他想喫我啊！
好在一天過去，我和他相安無事，我把主臥讓給他，自己在書房搭了小牀。
許霖在這邊玩了兩三天就要回他老家，我去給他餞行，臨別時他又在慫恿我。
「試試唄，多好的小奶狗啊，你不要我都心動了，不行再做回朋友，啊叔侄。」
我立刻把他踹進機場。
回程接到學院領導電話，又被喊去應酬一番，不過這次我惦記着家裏有蘇聿在，收斂着沒喝多。
回到家屋子裏昏暗一片，過道亮着一盞夜燈。
「還以爲你今晚不捨得回來了。」
我被這冷不丁地出聲嚇了一大跳，按了開關，看到蘇聿雙手插着兜，斜靠着牆，țü⁶一臉不滿地睨着我。
沒好氣地嗆他：「我回不回來和你沒什麼關係，倒是你這麼晚不睡和我有關係。」
徑直經過他身側時，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被迫轉身，一抬眼就撞上他發紅的眼尾。
愣了下，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等我等到現在。
「你就這麼捨不得他嗎？」
一時說不出話，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原本對任何事都安然若素淡然處之的人，變得小心翼翼。我怕我再放狠話，他的脆弱就藏不住了。
「沒有，我去學院的飯局了。」
他眼底有了一絲光亮。
此刻夜已深，屋內屋外一片安靜，空氣卻在對視中變得濃稠，他呼吸漸近，我們的距離不知何時被拉近到幾乎鼻尖碰着鼻尖。
「蘇齊，你給我一次機會。」
聲音帶着點央求。
我彷彿聽到十五歲的蘇聿在睡夢裏黏黏糊糊喊我的別走。
心被觸動，我放棄了抵抗。
他將我的沉默當作默許，少年炙熱的呼吸落了下來，與此同時，還有他不甚成熟的吻。
從輕輕觸碰到逐漸深入，他的身體變得滾燙。
見我沒有抗拒他的意思，又得寸進尺地將我放倒在沙發上，壓在我身上的瞬間我就感受到了他那部位的堅硬。
慌得要死但我要冷靜。
曾經我和許霖就是試到這裏，停下了，因爲我倆相視後就瘋狂笑場，怎麼都繼續不下去。
蘇聿猛烈的攻勢也停了下來，他喘得急促，臉上卻有了一絲茫然。
看吧，一樣地，蘇聿也會意識到，我倆其實不適合成爲這樣的關係。
他吻技不行，但不得不說，被他這樣啃久了，我還有點喜歡。
同時我也暗自鬆了口氣，好險好險，再多蹭一會我就要起反應了。
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我正欲開口, 就見他漲紅着臉小聲問：
「接下來怎麼做？教教我。」
-12-
媽的許霖, 真的要把我害死。
蘇聿這個人根本不能來這一套, 他竟然還踏馬的想繼續！
原本我都已經差不多處理好這段孽緣了, 現在全部白乾。
我深吸一口氣，大腦飛快運轉。
笑死, 根本運轉不起來，直接宕機。
我甚至清楚地聽到自己溫和地引導着他, 如何在自己身上探幽索勝。
他學得飛快，很快就展露了自己的學習能力和服務精神, 觀察着我的細小的反應不斷調整。
一開始我還能在心裏搓賽博念珠念念清心咒, 很快最後一絲理智都被擠沒了。
如果這是夢就好了, 醒來我侄子還是我侄子，我和他也沒有變成不可挽回的關係……
嘶——這小子食髓知味了是吧。
醒來發現他又在對我動手動腳，心裏的煩躁完全按不住, 我握了個拳就朝他揍去。
不出意外被他輕輕鬆鬆按下，按進柔軟的枕頭裏。
「老婆，你好凶啊。」
那個像小狗乞食般可憐巴巴求我給他一次機會的蘇聿不見了, 現在是完全得逞後笑嘻嘻臉皮厚到沒法看的蘇聿。
我嘆了口氣。
怎麼辦啊我親愛的大哥？
我侄子把我……呃我把我侄子給睡了。
以後分手了怎麼辦, 他再也不會進蘇家大門了嗚嗚。
我是蘇家的罪人。
蘇聿扳過我, 蹭了又蹭。
「老婆, 我可以再來……」
「不可以。」我立刻否決，「還有, 你把你那莫名其妙的稱呼收一收，我至少還是你叔……」
「早就說了已經不是了……不過你想玩這種 play 我也可以陪你。」
人類爲什麼要面臨道德與內心的糾結。
我承認我挺喜歡他的，心動騙不了自己，沒有一個人能抵抗得住他這樣直白而熱烈的情感。
但我已經不是他這樣二十歲的年輕人了，我比他大了八歲，要考慮的東西更現實。難道我能和他一直這麼荒唐下去嗎。
我又嘆了口氣。
「蘇聿, 我要怎麼和我哥講, 難道你打算瞞着他？」
蘇聿撐着腦袋, 一臉理所當然：「啊？他知道啊。」
他、知、道、啊。
四個字, 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把我給震迷糊了。
「他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你昨晚和他說了？」
完了完了, 我竟然一點都沒發覺，世界末日都沒這麼可怕。
我趕緊去掏手機，但我脆弱的腰經受不住這猛一起身，我又哎喲哎喲捂着腰坐回牀。
蘇聿看着我有點好笑：「你以爲我爲什麼要終止收養關係, 終止的時候就和爸說了，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怎麼突然打直球啊！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回事，隨時隨地告白嗎？
啊不對，我應該驚訝的是，我哥竟然早就知道！
「然後呢，你沒被打？」
「沒有啊, 他說也行，我和你在一起後，也還算一家人，內部消化比斷絕關係好多了。」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這他媽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覺得我哥真的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
蘇聿伸手扣上我的腰，輕輕揉了揉：「不過老婆，你要不要下次和我一起去健身？你的腰好像已經有點老……」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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