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給心上人出氣,裴雲洲將灌了春藥的我鎖在了荒院裏。
他信誓旦旦地與人道:
「溫相宜愛我如命,寧死也不會丟了爲我守的清白。」
「如此,冰凍三尺的荷花池就是她的解藥,寒冬臘月,正好給她個教訓。」
可轉頭,我看到了彈幕。
【女主還在等什麼,求仁得仁,送他一頂綠帽子】
【門內活生生的解藥,又壯又硬,快上啊】
透過門縫,我正巧看到了裴雲洲向來孤傲冷淡的阿兄,面色潮紅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果然是醉了,還沒睡着就看到了小相宜,我真是慾望越來越大了。」
跨坐在裴珩的窄腰上,我毫不猶豫地咬上了他的喉結:
「弟債兄償,阿珩哥哥,你身上的解藥可願借小相宜一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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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裴雲洲拿着母親病死的真相,騙去荒院的。
見自己受了騙,我惱怒着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拽住,苦苦哀求。
他說婉婉落水一事,他不該聽信她一面之詞,當衆給了我一耳光。
他說我們有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情誼,怎能互相猜忌慢慢離心。
他說我纔是他的未婚妻,他本該無條件信我護我。
他說他心生愧疚,才騙我前來,當面跟我道歉的。
他說,他心裏只有我,從未變過。
說到最後,他可憐巴巴塞給我一杯暖手茶:
「別生氣了,從前都是我錯了。薑茶暖身,喝口暖暖,若再凍壞了,我又罪該萬死了。」
薑茶是暖身的,卻是勾着天雷地火自小腹一寸寸燃至四肢百骸。
「阿洲,這薑茶不對勁。」
眼見我呼吸聲越來越重,身子軟得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裴雲洲才收起了臉上的關切,嘴角挑起了刺眼的薄涼:
「當然,是我刻意爲你準備的,喜歡嗎?」
說罷,一盆冷水迎面而來,潑了我滿頭滿臉。
「很熱對不對?阿洲體貼,給你準備了降溫冰水。」
「冰火兩重天,喜歡嗎?」
「還是阿洲厲害,玩兒她跟玩兒狗一樣。」
我似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砸傷了腦袋,嗡的一聲,便開始了耳鳴。
連那羣紈絝子的奚落都聽得不太真切了。
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攪碎了一般疼得厲害。
「所以,你騙我來,就是爲了欺辱我?」
裴雲洲的滾雲靴停在我身前,他語氣冰冷,陌生得可怕。
「你說婉婉是自己跳進湖水裏的,我信。所以,我也讓你主動往湖裏跳一跳。」
「你會水,定不會死的,比婉婉嗆水還是好受很多。」
「溫相宜,這就是你欺負婉婉的報應。」
我癱軟在地,五臟六腑猶如被火焚燒一般,痛且難受。
可掙扎的解釋,蒼白的求救,都被哐當的門鎖關在了門內。
紈絝子弟們大聲調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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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着給自己未婚妻下春藥,這事也只有阿洲做得出來。」
「你懂什麼,所謂怒髮衝冠爲紅顏。阿洲這是爲了婉婉能要了溫相宜的命!」
「玩兒這麼大,你也不怕她慾火焚身之下,還沒成親就給你戴綠帽子!」
裴雲洲萬分篤定地笑道:
「溫相宜愛我如命,只怕她寧死也不會丟了爲我苦守的清白。」
「如此,冰凍三尺的荷花池就是她慾火焚身的解ṭũ̂ₔ藥,也是她推婉婉落水的教訓。」
「再說了,她那副懦弱相,若真能給我戴頂綠帽子,我還算她有幾分膽魄。」
他們大笑而去,只留門內的我,攥着溼透的衣裙外寒內熱,痛不欲生。
溫姝婉騙了裴雲洲,我不會水。
寒冬臘月冰凍三尺,她讓我跳湖?
這是逼我爲了保裙下貞潔去死。
我恨到五臟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一抬頭,卻看到了彈幕。
【又是虐女文,哪個僞人寫的。零下十幾度,跳進去就要丟掉半條命】
【女主還在等什麼,求仁得仁,送他一頂綠帽子】
【門內活生生的解藥,又壯又硬,快上啊】
我心一橫,推開了閣樓的門。
便看到向來孤傲冷淡的裴珩面色潮紅,嘴裏還呢喃着我的名字。
「小相宜溼噠噠的來勾引我?果然是醉了,都出現幻覺了。」
「還沒睡着就來,我真是慾望越來越大了。」
那一刻,我聽了彈幕的話。
藉着藥勁兒把他裴珩按在了榻上,跨上了裴珩的窄腰,壓下身子咬上了他的喉結:
「弟債兄償,阿珩哥哥身上的解藥可願借我一用?」
綠帽子?
裴雲洲喜歡戴,我便讓他得償所願,戴個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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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幹什麼?」
裴珩似被驚醒了,身子又僵又熱。
我笑了:
「還不夠明顯嗎?自然是你。」
他紅脣抖了抖,還沒開口,雙手被我死死壓過頭頂。
「再動,我就要不客氣了。」
他頭上冒出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給我狠狠睡,尊貴的會員就是要看帶顏色的】
【只要你一聲令下,我馬上幫你脫了他的苦茶子】
【他還矜持上了,白長了那麼大個玩意兒】
【藏在胸口的手帕都快揉爛了,現成的又不敢了】
我脣角一勾,當即吐着嬌喘的熱氣,貼在他冰涼的耳垂,問道:
「堂堂大將軍,敢在胸口藏我的手絹,卻不敢真刀真槍地上?」
他身子一顫,正要狡辯時,被我一口含住了耳垂。
瞬吸,輕唸,在他忍不住戰慄時,狠狠一口咬去。
耳邊響起一聲悶哼,我只覺一陣眩暈,便上小調轉。
我被裴珩掐着腰抵在了窄窄的榻上。
他像巍峨的高山一般,將我整個人籠在了懷裏。
彈幕瘋了:
【喝了口水的功夫,給我幹到哪個頻道來了】
【故鄉的海棠花開了】
【你還行不行了,褲子都脫了你還在磨蹭?我行我來上】
裴珩不負衆望,在驚呼聲中壓下身來,紅脣一寸寸靠近,就在離我顫抖的脣瓣咫尺之距時,他身子一側······
熾熱的酒氣卻吐在了我外露的脖子上。
「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話雖如此,可那雙掐着人家細腰的手卻沒有半分鬆開的意思呢】
【好兄弟都快爆炸了,你還擱這兒裝呢】
【嘴上很強硬,好兄弟更硬】
嚥了咽口水,我懂了。
染着硃紅蔻丹的手指,顫抖着自他小腹一寸寸攀升,直至領口。
撕拉~
勾着他的衣襟將人拽到了胸前。
鼻息相交間,我掏出了他藏在胸襟裏的手絹,挑眉問道:
「敢做不敢當?
「溫家與裴家的婚約,他裴雲洲可以,你裴珩就不行了?」
貼着他的喉結,我帶着旖旎的嬌喘,用溫熱的脣瓣蹭了蹭:
「是哪裏不行,你告訴我呀?」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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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炸了:
【男人沒有不行,你不行也得行】
【磨磨嘰嘰,不會是體育生的身材豆芽菜的尺寸,拿不出手吧】
【男主鼻子很大,不像豆芽菜】
確實······
身下的滾燙硌得我大腿根疼。
我動了動痠麻的腿,就聽見裴珩的悶哼。
「別動!」
【就動就動,讓他忍不住自爆而亡】
【沒用的男主,女主褲子都快脫了,你給我看這個】
【只要女主給他哼一聲,我敢保證,他馬上脫褲子】
我收回視線,落在了裴珩紅透的耳根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畫圈圈,眸光含水楚楚可憐地哀求道:
「阿珩哥哥,求你了。」
頃刻間,油燈撲滅,扔過去的大氅嘩啦一下落在了地上。
只覺胸口一涼,一股雪上蒼松的香氣壓在我的脣上。
彈幕在罵娘:
【好,好得很,會員都充了給我看這個】
【有本事開車,有本事開燈啊】
【也沒有很想看,呵呵,有什麼了不起,難道還破防了不成?天殺的,還我年付的會員】
裴珩狹長的鳳眸裏噙着玩味的笑意,一點點壓到我耳根上:
「我行,它也行,不夠還有,都滿足你。」
【有多行,你點個燈,我幫你看看】
【滿足她了就不能滿足我了嗎】
【有了媳婦忘了我們這些活爹】
屋外狂風大作,我似在風口浪尖飄搖的小船,一次次在裴珩的狂風暴雨裏起起落落。
每一寸肌膚,都在深喘裏,抖了又抖。
十五年的循規蹈矩,十三年的隱忍扮乖巧,在這疾風驟雨的晚上,被我撕了個粉碎。
雲歇雨霽,我癱軟在裴珩堅實的胸膛上,把玩着他鬢角的長髮。
屋外樹影婆娑,屋內一片靜默。
當發尖第三次無意識地掃過裴珩胸前的梅花時,我的手被他一把攥住:
「解藥給你了,我也給你了。你準備怎麼回報我。」
魚兒,上鉤了。
「我·····」
哐當!
院門被裴雲洲一腳踢開。
「溫相宜,你可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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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給婉婉道個歉,我可看在你也受了教訓的份上,原諒你這一次。」
可寂靜的夜裏,回應裴雲洲的只有冷冷的風聲······
和彈幕的嘲諷。
【出不來了,大哥的二哥不肯】
【嫂嫂和大哥的二哥都很忙,別打擾】
【都是弟弟,你就不如人家懂事,討嫂嫂歡心,他會你不會】
「溫相宜!」
裴雲洲失了耐心,院門被踢得震天響。
我的庶妹溫姝婉帶着哭腔勸道:
「只怕姐姐是生氣了!都怪我不好,一點點小小的風寒罷了,何苦要告訴雲洲哥哥,連累你們二人生了誤會。」
「就讓我去給姐姐道歉吧,寒冬臘月的若是將人凍壞了,該如何是好。」
裴雲洲瞬間軟下了聲線:
「就你心軟,還非要來看她。依我看,便是凍死了也是她活該。」
「若不是她將你推進水裏,你又怎會大病一場半個月都下不來牀?我不過是給她長長教訓,讓她喫喫你喫過的苦頭而已,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心腸歹毒容不下你。」
他當真不曉得溫姝婉要看我好戲的企圖,帶着壓迫揚聲喊道:
「溫相宜,若還想嫁我爲妻,就趕緊滾出來給婉婉道歉。」
「一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身旁的紈絝子弟們也跟着起鬨:
「溫相宜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嫁你爲妻,阿洲拿婚事威脅她,只怕她爬也要爬出來給你道歉了。」
「是啊是啊,跟在阿洲身後那麼多年,不就是爲了高嫁侯門做侯府的主母。她敢不出來嗎?」
他們說得沒錯,我曾很想嫁給裴雲洲,可那都只是在曾經。
在裴雲洲騙着我喝下帶藥的茶水後,我便看到了彈幕。
彈幕說我是追妻火葬場裏的慘死的女主。
費盡心思捏着一紙婚約嫁給裴雲洲後,卻被庶妹寧姝婉一次一次算計,最終一屍兩命慘死在後院裏,屍體臭了都無人發現。
是裴雲洲那高不可攀的將軍阿兄,策馬千里爲我斂屍骸,豎墓碑。
而後血染京城,拿裴雲洲與溫姝婉的人頭給我報了仇。
卻因舊傷發作,死在了我的孤墳前。
那樣慘烈的結局,我不願意再經歷。
高門主母而已,大將軍裴珩只會比裴雲洲更尊貴。
所以,我跨上了猛男的腰,做了裴雲洲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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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洲對此一無所知,還在門外瘋狂叫囂:
「溫相宜,你再不主動走出來,別怪我帶人衝進去,撕了你的體面。」
溫姝婉柔聲相勸:
「這樣不好吧,姐姐溼了身子,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她還不得羞憤自盡······」
裴雲洲輕笑一聲:
「那也只能怪她自作自受。」
吵得厲害,裴珩眉頭微擰:
「聒噪。」
又一次壓上身來。
還來?
果然,很猛。
我忍不住在戰慄中悶哼一聲時,門被一腳踢開:
「好一個溫相宜。」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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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屋子裏空無一人。
裴雲洲面色一白:
「怎麼會沒人?」
閣樓上,裴珩如餓狼,長舌夠梅蕊,一口接着一口。
重重的呼吸聲裏,只聽樓下幾人煩得厲害。
「沒人?」
「不會從狗洞裏鑽出去了吧?」
「還有閣樓?要不去閣樓看看,萬一躲在了閣樓上?」
我驟然清醒,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
裴珩卻越發興奮了一般,海浪拍岸,又急又密。
一步,兩步,三步。
裴雲洲的腳步越來越近。
透過門縫,我已經看到了裴雲洲的臉。
裴珩卻掰過我往外看的臉,極具侵略性地咬上了我的耳朵:
「撩撥我的時候不怕,現在知道怕了?」
「只許看我,不許看別人!」
他猛地撞來。
我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用力間,竟將裴珩的肩頭抓出了血……
「還是算了!」
裴雲洲的腳步頓在了原處,望着三步之距的房門,他搖搖頭:
「他放母親遺物的地方,若是知我進去過,指不定怎麼禍害我。」
「今日之事,爛到肚子裏,絕不能透露一個字。」
「要讓他知曉我在他院子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少不得找我麻煩。」
我剛鬆了一口氣,卻被裴珩抵在了桌上……
裴雲洲腳步一頓,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什麼聲音?閣樓裏有老鼠?」
「呵呵,最好把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咬個稀爛。」
裴雲洲若知曉,閣樓上的老鼠專咬他阿兄的脖子,不知該做何感想。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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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裴珩抱回的馬車。
一身愛痕,都藏在了他的大氅下。
臨別之前,我拽上了他的寬袖:
「與其娶裴夫人那個跋扈的孃家侄女,不如娶我。」
「裴夫人要拿捏你,可我不,我乖得很。」
他眉尾微挑:
「哦?露水情緣你還想嫁給我?再說娶你有什麼好處?」
【嘴真硬,心裏都快樂開花了】
【我敢說,就這一秒鐘,他連孩子叫啥都想好了】
我瞭然,踮起足尖,朱脣輕輕落在他脣邊。
捕捉他通紅的耳朵,和一寸寸笑開的眼角,我才貼上了他的耳朵:
「你不是……很快活!」
「啊!」
我被他攥進了懷裏:
「你又想求饒了?」
我鬆了口氣,勾着手指,不動聲色掏出了他調動暗衛的腰牌:
「就知道阿珩哥哥會疼人。小相宜乖乖繡嫁衣,等你來娶。」
有了它,溫府也好,裴雲洲也罷,誰敢招惹我?
【算什麼男人,你就是條翹嘴】
【女主太會了,撩在了男主心趴上】
裴珩外冷內熱,喫軟不喫硬,幾個動作間,便被我取悅了:
「磨人的妖精,不許再招惹別人。」
「明日我便要南下剿匪,等我回來拿剿匪之功求聖上爲你賜婚。」
說話間,腰牌被他親手摘下來塞進了我的衣袖裏。
「要就只說,牀上長了嘴,下了牀就沒嘴了?」
【什麼虎狼之詞,也是我能聽的嗎】
我嘴角一彎,甜甜地應了。
剛要轉身,卻被裴珩揪住了衣領:
「得了便宜就跑?」
見我一臉莫名,他冷了臉:
「沒有回禮的信物?」
我倒吸涼氣,忙道:
「出城之前,必定送你手上。」
我鑽回後院,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個我繡好的香囊,匆忙繡上裴珩的名字,裝上防蛇蟲的藥草,便趕在正午之前,攔在大街上。
裴珩銀甲紅槍,墨髮星眸,威風凜凜地端坐在高頭大馬上。
與昨夜糾纏着我翻雲覆雨的他,一樣,又不一樣。
彈幕不斷翻滾。
【矯情的,查什麼查,就是等着媳婦兒來送呢】
【蜜月期還沒過就要異地,某人背後哭死了】
【忙了半夜,可把他累壞了,我就不信他腰不酸】
我越看臉越紅,懷揣玉兔,直奔對街而去。
「阿······」
「知道我在這裏,竟然攆到這裏來了?」
「溫相宜,你狗皮膏藥嗎?煩不煩啊?」
裴雲洲抱着燒傷的半個膀子,突然擋在我身前。
「你還真是沒良心,逃回府後連遞個消息都不肯。荒院起火,你可知婉婉爲你擔心了整夜?」
真遺憾,裴珩暗戳戳回身的一把火竟只燒壞了他半個膀子。
早知道他要回去點火,我就送他兩桶桐油的。
眼見裴珩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我不願與裴雲洲糾纏,便借了半步,卻被溫姝婉再次攔住:
「姐姐可還是在生氣?」
她忍着委屈褪下了手腕上的鐲子,硬塞進我手上:
「這是雲洲哥哥今日剛買給我壓驚的,我送給姐姐便是,只求姐姐莫再與雲洲哥哥鬧脾氣了。」
卻只用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咬牙道:
「怎麼樣,昨晚泡在冷水池裏不好受吧?」
「沒淹死算你命大,等你回府後再送你一個大禮。」
我詫異抬眸的瞬間,她雙手一縮,玉鐲子墜落在地:
「姐姐你爲何要這般!」
卻在裴雲洲衝過來的瞬間,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噙着淚花,她故作堅強道:
「是婉婉沒有拿穩,雲洲哥哥莫要怪姐姐纔是。」
說話間,她的手欲蓋彌彰地往衣袖裏縮了縮。
裴雲洲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心疼地在上面一再摩挲。
「你看看,手背都紅了。就你心軟,這個時候了還在爲她說話。」
說罷,他將矛頭對準了我:
「原以爲你該長足了教訓的,卻沒想到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追到這裏又如何?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願多看你一眼。」
視線下移,落在我手上的香囊上,他脣角一挑,一把奪了過去。
夾在兩指之間,他視線落在「裴」字上,卻不願往下再多看一眼,便冷眸一抬衝我諷刺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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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些破爛玩意兒,溫相宜,這些年你送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件了,可見過我戴過一樣?」
「便是道歉都這般不誠心,溫相宜你的禮物與你的人一般,都那麼拿不出手。」
「與其花時間在這些破爛東西上,不如·····」
「不是送給你的!」
他話還沒說完,香囊已被我搶回了手上。
在他的錯愕裏,我繼續道:
「而且,我也不是來找你。」
他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不是送給我的?你有野男人了?」
「說,送給誰的!」
眼見突然暴怒的裴雲洲的手就要拽上我的手,便被溫姝婉攔下了。
「姐姐!」
她擋在我與裴雲洲中間,瑟縮地看向我:
「姐姐莫要再鬥氣了。這繡有裴字的香囊,不送給雲洲哥哥,又能送給····誰···」
在她的大驚失色裏,我頭也不回地走向對街的裴珩身前。
「趕得匆忙,不夠完美,別嫌棄。」
在所有人的驚呼裏,我將香囊塞到了滿臉寫着生人勿近的裴珩手上:
「一路平安,等你回來。」
察覺到了裴珩眉眼間的寒霜,我刻意在給他香囊時,撓了撓他的掌心。
他冷厲的眉眼肉眼可見的舒展。
「好!」
溫姝婉大叫道:
「姐姐怎可拿你的髒東西礙了將軍的眼?便是爲了討好裴家人,也不該如此失禮啊。」
「何況,是雲洲哥哥不要的東西,你怎好再塞給將軍。」
可打臉來得就是那麼迅速。
裴珩不僅將香囊把在手上反覆欣賞,還在看到背面那勾着雙魚形狀的「珩」字時,嘴角一揚,高聲道:
「你很愛丟人現眼嗎?相宜姑娘都說東西是送給我的,你聾了還是瞎了?」
溫姝婉在對上裴珩那雙令人不寒而慄的雙眸時,再不敢辯駁一句。
拽着裴雲洲的衣袖又紅了眼。
裴珩嘴角彎了又彎:
「相宜小姐用心了。」
「禮物別緻又精巧,我很喜歡。」
彈幕開始叫囂:
【一般般吧,貼着苦茶又能戴好幾年】
【你小子,就那點心思】
見我失神,他刻意壓下身子,輕聲道:
「一個香囊不夠還人情債,昨夜表現得很好,等我回京之時再向你討要。」
馬蹄揚起,裴珩的背影漸漸遠去,也帶走了他頭上的彈幕。
好在,他留下了我的護身符、敵人的奪命刀。
摩挲着衣袖裏的腰牌,我開懷的久久沒有鬆手。
一轉頭,卻見裴雲洲死死盯着我:
「溫相宜,你還真不要臉,連我阿兄都敢利用。」
旁人附和:
「這是窮追不捨沒用了,又開始玩欲擒故縱了?」
「愛人愛到不擇手段,也太不要臉了吧。」
裴珩倨傲地俯視我:
「別做跳樑小醜了,徒惹人厭惡罷了。」
「再這般心思惡毒,只會更配不上我,如此…」
我冷笑一聲,高聲回道:
「我配不上你。」
「你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但你我畢竟······」
「畢竟你這種不會思考的腦殘,只有溫姝婉那種隨時隨地裝可憐的神經,才配得起。」
「糞水就該待在茅坑裏,以後,你這個臭東西歸她。我溫相宜,不要了。」
在所有人的錯愕裏,我揚長而去,身後傳來裴雲洲歇斯底里的呼喊:
「溫相宜,欲擒故縱玩脫手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溫姝婉也叫道:
「姐姐如此作爲,不怕父親責罰嗎?」
責罰?
且拭目以待,最後被責罰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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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腳剛踏入院子,父親的茶碗便砸在了足尖上:
「下作東西,給我跪下!」
「敢問父親,女兒所犯何事?」
他緊握的雙拳微微發抖:
「你還有臉問?」
「騙着你春姨娘偷偷跑出去,夜不歸宿可是你?」
「騙着春姨娘?或許女兒出府時,撞見的是隻狗吧。」
春桃姨娘脣角跳了跳,卻還假惺惺爲我說話:
「大小姐快彆氣老爺了,夜不歸宿何來大家的規矩與教養?傳出去還不是毀的是你自己的名聲!」
「老爺都是爲了你好,可憐夫人去得早,我到底沒將小姐教好······」
溫姝婉忙勸道:
「娘快別哭了,想必夫人在天之靈看你對姐姐如此盡心的份上,也斷不會怪你的。」
父親跟着冷哼一聲:
「同是你帶出來的孩子,爲何姝婉乖巧懂事,偏偏溫相宜頑劣不堪,丟盡了我的臉面?不過是修行在自身,她本性就如此不堪罷了。」
「死不悔改,我看是我平日給她的管教太少了。來人,上家法!」
溫姝婉急了:
「姐姐,你快與父親解釋一番。即便夜不歸宿,我相信姐姐也是另有苦衷的。」
她巴不得我在父親面前說出昨夜的一切。
只怕我剛報出那些紈絝子的名字,他們便會聲稱從未見過我,還倒打一耙我撒謊成性,將我夜不歸宿的事鬧的人盡皆知。
更有甚者,將昨夜的大火都栽贓到我身上。
我瞥了一眼遞到跟前的戒尺,問道:
「父親當真問也不問,便聽信她們母女的一面之詞,堅信我夜不歸宿是做了丟臉的事?」
啪~
一桌子茶具盡數被掃落在地,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死不悔改的東西,事到如今你竟還怪在你姨娘與妹妹身上了?」
「春姨娘乃你母親陪嫁丫鬟,對你母親盡心盡力,管教你何錯之有?你妹妹唯恐你一錯再錯才通知了爲父,又錯在了何處?」
他長舒一口氣,一副失望至極的模樣:
「罷了,你不願受罰,便由院裏的那個丫頭代勞。看不住這個孽障,便給我打死後扔出府去。」
春姨娘攥着帕子,扯出了幾分勉強的爲難:
「是夫人留下來的人,只怕不妥吧。何況與大小姐一起長大的,大小姐·······」
「帶壞了姐姐,便是夫人活着也定容不下那個刁奴。」
溫姝婉挑釁般衝我勾了勾脣角。
「姐姐還是乖順認罰得好,莫要再連累無辜的人了。」
「好,我認!」
我壓下心頭冷意,在春桃母女的得意裏,接過了戒尺。
「三十戒尺,領完滾去你母親牌位前抄經書。」
父親話音剛落,管家便匆匆而來,驚呼道:
「聖旨到,溫相宜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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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姝婉眼睛一亮,卻故作恐慌地喊道:
「姐姐莫不是將醜事都傳進了陛下的耳朵裏?這該如何是好啊。」
春桃姨娘也跟着叫道:
「聖旨都到了溫府,只怕大小姐名聲不保,前途也Ţũ⁻要丟個乾淨了。說不得,說不得還要丟掉半條命呢。」
她拽上了父親的衣袖,哀求道:
「老爺可要救救大小姐啊,不過是些虛名罷了,大不了婉婉低嫁個書生,澤川不入仕便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齊心協力。」
她看似在爲我說話,可字字句句都戳在一心要往上爬的我父親的心坎上。
尤其聽到他一心培養的兒子不可入仕時,頓時怒火中燒,朝我威脅道:
「你若是個有骨氣的,就一根白綾吊死後爲你弟弟妹妹留個好名聲。」
我冷眼旁觀完幾人的精彩表演,才冷聲道:
「不若聖旨之後,父親便將我從族譜上除名吧。既保你家風,也給你一雙兒女留下餘地。」
父親巴不得如此,冷冷地回我:
「話是你自己說的,可無人逼過你。」
下一刻,內侍入門,高聲宣讀道:
「侍郎之女溫相宜,端淑仁孝,與侯府老太君祈福抄經整夜,爲太后求得平安,其心可表,特賜黃金百兩、首飾若干,以示嘉獎。」
「不可能!」
溫姝婉神情震驚,滿眼的不可置信。
「公公可是弄錯了,溫相宜夜不歸宿帶着外男的衣物回府,毫無規矩與體統。又怎會爲太后娘娘抄經書,昨晚她明明被灌了······」
「我明明如何了?」
溫姝婉不敢說了。
我明明被她收買的嬤嬤騙去了荒院裏,被灌藥,泡冷水,說不得還與人苟且丟了清白。
只可惜,她不敢說,也沒有證據。
連騙我的那個嬤嬤,都被我哄着裴珩一把擰斷了脖子,丟進了溫姝婉的馬車裏,死無對證了。
內侍含笑恭維道:
「溫侍郎得一好女,真是好福氣。」
「靜貴人近來頗得聖寵。說來有趣,昨日喜鵲落枝頭,不偏不倚正好在靜貴人頭頂上,陛下龍顏大悅,纔有了今日之賞。」
靜貴人乃我母親的堂妹,幼時與我母親最是親近。
而喜鵲落枝頭,便有有喜之意。
父親呼吸一頓,喜不自勝,正欲催我接旨,卻見我噙着冷笑捧着戒尺,一動不動直勾勾盯着他。
「這聖旨,女兒該接嗎?」
我將女兒兩個字咬得極重。
畢竟接過聖旨之後要將我從族譜上除名的話,是他親口說的。
「妹妹對陛下的賞賜有異議,女兒心有畏懼,這聖旨,只怕······」
便是若父親不能讓我滿意,這聖旨我不僅不接,還要去宮裏爲自己討個公道。
寵妾滅妻,偏信妾室與庶女的一面之辭苛待受太后青睞的嫡女,這侍郎溫大人的登雲路便走到頭了。
我尤擅鑽營的父親懂了,他神情微滯。
只聽啪的一聲,冰冷的耳光落在了溫姝婉臉上:
「胡言亂語,滾回去領三十戒尺而後閉門思過。」
春姨娘滿臉煞白,欲向前求情,也被父親一根手指戳到了腦門上:
「失了尊卑,丟了教養,與長舌婦無異,你也滾回去反省。」
做完這些,他才緩緩看向我,難得露出了三分溫情:
「侯府老夫人大壽,相宜既與老夫人投緣,便由你去好了。」
「府中無主母,你便替爹爹暫時管着家,可好?」
踩着溫姝婉的一臉不甘,我乖巧地接了聖旨。
握着管家之權,那一院子春姨娘的爪牙,自然被我拔了個乾淨。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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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中,我摩挲着裴珩送我的腰牌,不自覺彎了嘴角。
春姨娘身邊的桂芳嬤嬤總是攢着狠勁兒出餿主意收拾我,偏偏她孑然一身,找不到半分漏洞。
直到我握住了裴珩的暗衛,竟在一個時辰之間,便將她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
是以,桂芳嬤嬤仰着下巴要將晚歸的我送去父親跟前時,我將她舊情人腰間的香囊攤在她眼前:
「他病了,不大好。若在此時,他夫人知曉撿回去的孩子是舊情人所生,只怕他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而你,會被那個母老虎撕成什麼樣,你知道嗎?」
她神情震驚,一臉煞白。
頃刻間,那倨傲的頭顱便低了下來,唯唯諾諾跪了下去。
「任憑大小姐差遣。」
我含笑將香囊塞進她手上:
「別想着斬草除根,我在府中有個萬一,你的醜事第一時間便送到了母老虎手上。」
「還有那個孩子·······不大懂事,熱貓逗狗的,很容易出意外。」
她眼底的厲色散去,只剩惶恐與乖順。
「將我軟肋遞給你的好主子吧,我要爲她添把火。」
如此,便有了父親的發難。
而我,順利拿到管家之權,趁春姨娘禁足之時,連夜砍掉了她的爪牙。
冷風四起,我捧着裴珩的腰牌站在廊下發呆。
權利真是個好東西。
我不過要一本侯府老夫人所抄的經書應付過去,便有人爲我送來了翻身的聖旨。
從前艱難尋求,卻求之不得的一切,如今因一道聖旨的抬舉便被乖乖送到了手上。
我也不禁感嘆。
世人要求女子忠貞,卻又將人困於高牆之下,舉步維艱裏處處都是形單影隻的無奈和被世俗啃食的血肉。
倒不如走出世俗的牢籠另博一番天地
爲了裙下貞操我就要在寒冬臘月裏,被泡冷水壞了身子。
最終卻淪爲所謂竹馬的棄子,成了後院裏最不值一提的一縷幽魂。
憑什麼?
男人花前月下,三妻四妾,便是風流韻事理所應當。
女子的喜帕上少了那一抹鮮紅,就要被踩進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我若要讓那喜帕上的一抹紅,成爲刀尖上的復仇血呢?
腰牌被高高舉起,在眼前迎風搖擺。
我從未有過的滿足與自得。
緊握權柄,原是如此的痛快與肆意。
「一夜之間竟得了太后的青睞,溫相宜,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溫姝婉抱着一牀錦被,要去祠堂裏禁閉幾日。
看她被戒尺打的雙手紅腫不堪,滿臉都是落寞憔悴,我便施捨般回道:
「還不是和你一樣,靠男人。」
她卻不信了,撕心裂肺地衝我喊道:
「你有什麼資格諷刺我!靠男人又如何,那是我的本事。你若有本事就不會被裴雲洲厭棄。」
「別得意,入祠堂又如何。只要我ťũ̂⁴病一場,且看你與裴雲洲如何交代吧。」
果然,三日後裴雲洲便殺入了溫府。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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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父親喝了一壺茶,便將邀請溫姝婉參加了老夫人壽宴的帖子遞到了父親手上,爲溫姝婉母女求了自由身。
父親神色玩味,含笑命我相送。
他以爲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我該問的東西早就都問了個遍。
走出二院門,裴雲洲便亮出了爪牙:
「你可真有手段,欲擒故縱玩夠了,還外加一招栽贓嫁禍。溫相宜,你惡毒地簡直令人作嘔。」
眼見大門就要到了,我頓住了腳步,淡淡道:
「裴公子慢走。」
我轉身就要走,卻被裴雲洲拽住了衣袖:
「可以啊你,越裝越像了。」
「要不是知道你的狗脾氣,我都以爲你這狗皮膏藥真與我不熟了。」
「鬧夠了?婉婉已經受過罰了,你也消停點。」
他笑意輕佻,伸手來抓我腰間裴珩的腰牌。
卻在腰牌在手時,突然盯上了我的雙眼: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宮裏那位有了身子,只怕你在我面前裝得人模狗樣的,轉身求着你姨母爲你賜婚。」
「可溫相宜,你不曉得當今陛下的性子,他最討厭亂點鴛鴦譜,只要我拒絕,你那道聖旨就求不來。」
「與其求別人,不如求我。」
「你一無所有,也只有我罷了。我若護着你,這溫家也好,裴家也罷,誰還能欺負了你去?」
「你知道的,母親只喜歡溫順乖巧的女子,她對你不太滿意。」
原來他都知道啊。
我與他青梅竹馬,更是有我母親救了老夫人留下的恩情在。
是以,在我母親病逝府中舉步維艱之時,唯有他是我的救命稻草而已。
他說過他會一輩子對我好,他也說過相宜與別人不同,誰也替代不了。
他說他若變心,不得好死。
可後來?
後來他愛上了溫姝婉,當起了救世主一般的大英雄。
不僅將青梅竹馬的情誼拋諸腦後,還在溫姝婉一行行的眼淚裏,恨不能將我踩進爛泥裏。
饒是知曉我一生都放不開母親的死因,他卻還用之騙我入了荒院,折辱、欺凌,只爲博佳人一笑。
如此,他何來自信我非他不可?不過是他也知道,我別無選擇。
婚嫁便是束縛女子的鐐銬,他拽着鏈條,便能隨意將我擺佈。
可他不知道的是,從前我別無選擇,如今我卻不稀罕了。
「還有點心機,知道用聖旨拴住我。」
「好了好了,你收起你的性子,我還是娶你的。」
看他那信誓旦旦的樣子,我突然很想知道,他若知道聖旨我有,可求的不是他時,又該是何種模樣。
我奪回腰牌,大退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不勞你費心。」
他笑着衝我背影喊道:
「你沒有籌碼了,只要是溫家的女兒,誰嫁給我,與你父親而言都是一樣的。」
父親?
早在我母親病逝那年,便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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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娘恨我奪了她的管家之權,咬着恨意要讓我生不如死。
只可惜,府中已經換了一茬人,她已沒了下手的餘地。
便與溫姝婉謀劃一場,要讓我在裴老夫人的壽宴上,顏面盡失。
可溫姝婉幾次三番想讓我下不來臺,都被我一一擋了回去。
要弄髒我衣裙的水,被潑回了她自己身上。
失手推我跌下樓梯時,卻被我閃身躲開後,摔了個狗啃屎。
便是要放進我衣袖裏放的蟲子,最後也從她領口裏爬了出來,咬的她滿脖子生獨闖。
嚇得她花容失色,當衆丟了儀態,又呼又叫,她落了個沒臉。
可她不甘心,竟與裴夫人的侄女聯手,將我關在花園裏,又放了兩個醉漢進來。
可當溫姝婉信誓旦旦帶着人來看我的慘狀時,那個本該被醉漢沾了身子的,成了裴夫人的侄女。
那怒不可遏的一耳光,當衆落在了溫姝婉的臉上。
可那個以裴珩未婚妻自居的跋扈又惡毒的尚書女,也再不能因旁人多看了裴珩兩眼,便挖人眼珠子,劃爛別人的臉了。
更不能讓我成個破布娃娃,徹底遭所有人厭棄。
看她哭着被拖走時的撕心裂肺,我挑了挑眉,看向溫姝婉: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你該小心些纔是。」
裴夫人恨不能扒了她的皮,她除了啞忍還是啞忍。
這便是手握暗衛的好處,只要派兩個人盯着她,我便什麼都不用做了。
沈老夫人將一切都看在眼裏,越過滿院子嫡親的兒孫,將我拉到了身側坐下。
她握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攏嘴,悄悄附在我耳邊說:
「臭小子給我來信了,他那個臭脾氣,從來不說軟話不求人,卻求我好好照顧你,莫讓人欺負了去。」
想到裴珩那張清冷的臉,我有一刻恍惚。
彈幕所言,我從未信實過。
戰場上染血的人,他的心思當比任何人都多才是,又怎會不明白我的企圖。
我求權,要個真相爲母親報仇。
他圖色,我用心配合與伺候他便是。
如此而已。
可爲何·······
「他喜歡的,我就喜歡。」
老夫人頓時笑出了聲,褪下手腕上的傳家寶鐲子,就往我手上套。
「別拒絕,阿珩孃親走得早,是在我跟前長大的。稍微能扛得起槍的年紀,就去了邊關。」
「阿珩一路走來不容易,幾多艱辛裏,從未對誰交過心。我疼他多些,也疼你多些,你拿着別推辭。」
貼着我的耳朵,她悄悄說:
「他攢了筆銀子在我這兒,說是給你買嫁妝用的。你要用,儘管來取。」
「你那個妹妹有的,你都去置辦一樣的,哦不,是更好的纔對。不要羨慕任何人,祖母都給你。」
所以,他們連我艱難困境也想到了?
知道我舉步維艱的窘迫,也曉得我在府中不受寵所以過的辛酸艱難?
如此,裴家門檻如此之高,裴珩玉樹臨風前途不可限量,爲何會選區區一個我?
「我·······」
「相宜真會討母親歡心。」
裴雲洲看在眼裏,安撫性拍了拍雙眼通紅的溫姝婉,便皮笑肉不笑打斷了我的疑問。
「你我婚事都還沒定下來,祖母竟將傳家的鐲子都套在了你手上。若是我最後沒娶你,豈不是讓人笑話。」
他言外之意,便是戴上又如何,他不要我,還是一場空。
「這裴家只有你配拿祖傳的信物嗎?還……」
老夫人正要替我辯駁,卻被我搖頭制止。
她掃了裴雲洲的母親一眼,下意識扶了扶而後的盤發,脣角笑意淡淡散去。
「婚嫁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未聽說過父母俱在之人,自己大庭廣衆之下宣之於口的。」
「你最近越發沒了體統,丟了規矩。」
裴雲洲碰了一鼻子灰,他母親裴夫人忙解圍道:
「你祖母最近時常入宮陪太后娘娘話家常,自然會在陛下跟前爲子孫後代求個圓滿。」
「你是侯府世子,侯爺的心尖尖,祖母什麼好東西不緊着你。這賜婚的體面,也只有你才祖母才能爲你求來!」
立即有人驚呼道:
「賜婚!那豈不是正妻,如此·····」
衆人視線落在了蒼白着一張臉的寧姝婉身上。
她受不得旁人的奚落與諷刺,眼圈肉眼可見地紅了下去。
老夫人壽宴,怎可哭哭啼啼。
裴雲洲見狀,忙將溫姝婉叫了出去:
「你送祖母的生辰禮物還放在書房裏,我這便帶你去拿。」
臨走之前,二人不約而同狠狠瞪了我一眼。
老夫人卻不以爲意地夾了一塊菜給我:
「礙眼地走了,你多喫點。」
「被他娘慣壞了的東西,被美色迷了眼,有他後悔的時候。」
一頓飯,在老夫人的抬舉下,喫得肚子溜圓。
將老夫人送回Ṭŭ̀ₑ院子,話了片刻家長,我便準備回府了。
卻在廊下與等候多時的裴雲洲撞了個滿面。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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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想嫁給我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勉爲其難娶了你。」
「但你也該知曉,你我趣味不相投,我的心不在你身上。」
「所以,便是被賜了婚,我也一定會接婉婉入門做平妻的。」
「你也知道,今晚她丟了體面,旁人難免欺辱於她,你是她姐姐該給她留條後路的。」
想起老夫人方纔與我說的,裴珩在離京之時便求了爲我們賜婚的聖旨。
只等他大勝而歸之時,給我最大的風光與榮耀。
我便覺得眼前的裴雲洲尤其可笑。
眼見溫姝婉站在拐角處,恨紅了眼。
我才故意壓着身子,附在裴雲洲耳邊道:
「你可知道,自作多情四字如何來寫?」
他眸光一縮,正要發作。
哐當······
溫姝婉的盒子落了地,帶着哭腔一轉身便跑出了院子。
裴雲洲深深看了我一眼:
「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倫常,無論你願不願意,我裴雲洲的後院都絕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便是祖母,也不可能阻攔我納妾與開枝散葉。」
他裙襬一揮,直奔溫姝婉而去。
那晚溫姝婉撲進裴雲洲懷裏大哭一場,回府後便稱病不肯見人。
姨娘便將她的狐媚術都教給了溫姝婉。
裴雲洲急如星火,死纏爛打守在溫姝婉門外,終是第三天哄得佳人破涕爲笑,並答應佳人溫泉山莊去小住了幾日。
見二人身影消失在了門外,春桃姨娘才毫不掩飾臉上的慾望道:
「籠絡男人的心,你與你母親一般終究是棋差一招。」
「婉婉能入侯府做平妻,她的孃親便不可能再是妾。」
「溫相宜,最終你和你娘還是輸了。」
我看着她的張揚與得意,問道:
「你的計劃當真萬無一失嗎?」
她斜睨我一眼,是止不住地得意:
「你且拭目以待。」
我且看你們如何自取滅亡。
轉頭,裴珩的書信來了。
單單隻有四個字「安好,念你。」
我提筆回他:
「攔路虎已去,且盼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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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大勝而歸的消息傳來時,父親將我叫進了書房。
身前跪着哭得梨花帶雨的溫姝婉。
我久不開口,父親便按捺不住發了聲:
「裴雲洲願意納你妹妹爲妾,雖早你一步入府,但都是自家姐妹,也不必計較。」
我呼吸一頓:
「妾先主母一步進門,這是世家大戶的規矩嗎?」
「溫相宜!」
父親將書桌拍得震天響。
「裴雲洲願意,你妹妹也願意,你有什麼資格橫加阻撓?」
我不明所以:
「所以,父親找我又是爲何?」
父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溫姝婉便仰着頭恨恨道:
「有了聖旨賜婚,你若是不肯,雲洲哥哥便犯了欺君之罪。」
「再說,若是你在裴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也免不了給雲洲哥哥惹麻煩。」
「父親不過是不想雲洲哥哥爲難。」
說來說去,便是要我啞忍之後,還幫二人遮掩與周全。
可我又不是裴雲洲的妻,與我何干。
「這事輪不到我做主!」
溫姝婉瞬間哭出了聲:
「姐姐,我已經有了雲洲哥哥的骨肉,你若不肯我入府,我死是小事。可溫家只有阿弟一人,他前程何其重要,姐姐難道要因爲你一人毀了溫家的名聲與前程嗎?」
好一招倒打一耙,我不禁笑出了聲來:
「我毀了溫家名聲與前程?莫不是與人廝混到大着肚子求着做妾的人是我不成?」
「我要是你,一碗藥灌掉這坨爛肉也好,一根繩子吊死自己也罷,終究給溫家留下個有骨氣的好名聲。也好過你,覥着臉求着做妾。」
「你······」
「夠了!」
父親大喝一聲,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世子在意這個孩子,相宜,你當知分寸纔是。」
我握住了指尖的冰涼,反問道:
「若是不肯退讓呢?」
他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便捧起了茶碗:
「你母親留下了些物件與一些不中用的老僕在莊子上,乖巧點,父親都給你。」
「你也不想莊子上出個什麼意外,一把火燒乾淨了你母親一輩子的心血吧。」
我衣袖下的手一抖。
四目相對裏,我只看到了他的薄涼與自私。
「如此,便如父親所願。」
你做得太絕,便不能怪我不孝不仁。
退出書房時,溫姝婉追上來衝我炫耀道:
「淪爲滿京城的笑柄,還要獨吞苦水,你很恨吧,恨你也給我忍着。還你的罷了。」
「怎麼辦,我的孩子還佔了長,若是個男嗣,還不知道多尊貴呢。」
我笑了:
「有孩子算什麼本事,你要生得下來纔是。」
她眼睛一亮,瞬間哭出了聲來:
「阿洲哥哥,你聽見了,姐姐不要我的孩子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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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洲自廊下走了出來。
他壓着不悅道:
「婉婉,我有話要與相宜說,你先回去。」
溫姝婉警惕地瞥了我一眼,撫着還沒顯形的肚子撒嬌道:
「雲洲哥哥快點來哦,孩子會想你的。」
說罷,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姐姐也別想使手段,我身邊可有高人相助。」
可她不知道的是,助她下藥成功,幫她懷孕上位的高人,是我送給她的。
眼見四下無人來,裴雲洲才嘆着氣哄我:
「事已至此,你也別再與我鬧了。」
「雖只是酒後荒唐,但那孩子畢竟是妾的親骨肉。雖佔長,卻比不得你的嫡子尊貴。」
「往後你乖巧些,我會彌補你的。」
他揉着眉心嘆息:
「府中如今鬧翻了天,祖母還罰了母親閉門思過。」
「你向來討祖母歡心,便去祖母跟前主動認錯,便說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說着他像曾經惹我生氣後一般,討好地來拉我的手。
țũ⁻卻被我生生避開了。
「我的主意?按着你們上的牀嗎?還是幫你推了屁股成了事兒?若都沒有,就別把你管不住褲襠做出的事情賴在我頭上。」
「溫相宜,你怎會如此粗魯不堪。」
我笑了:
「你下賤的事都做了,還嫌我話說得粗魯?這麼會雙標,難道是前後各長了一個不一樣的東西?」
他滿面緋紅,指着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一把拍落了他指我的手。
「世上男人都死絕了嗎?我非要嫁給你個爛黃瓜?」
他卻譏笑出了聲:
「不嫁給我?」
「誰不知道你溫相宜死皮賴臉纏着我?不給嫁給我?你嫁給誰?」
「哦,你不會以爲阿兄收了你個爛香囊,便是中意於你吧。」
「笑死,冷若冰霜的人,你怎麼敢想!只怕他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了你的狗命。」
哦,可能吧。
牀榻之上要我狗命也說不定。
「那你就等着爲我守孝。」
他茫然了片刻,突然破防。
「你罵我!」
做的孫子的事,卻不承認自己是孫子了?
我們不歡而散後,裴雲洲生怕我不知道他多愛溫姝婉。
價值千金的寶貝,今日送明日給的,恍若不要錢一般。
溫姝婉撅着肚子衝我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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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要喫醋哦,都是阿洲哥哥送給孩子的。」
「等姐姐有了孩子,定然不會少了那一份的。」
說罷,她又忙捂住了嘴,目露同情衝我道:
「哎呀,阿洲哥哥說,只怕蠢豬纔會上姐姐的牀,只怕姐姐這輩子都難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過沒關係,這雙我穿不下的新鞋我送給你便是。院子裏的丫鬟有的,姐姐也該有。」
看夠了她的獨角戲,我嘆了口氣:
「也不是人人都如裴雲洲一般,專愛搞破鞋和穿破鞋。」
「你若是有心,就留給你的好阿洲哥哥吧。」
「哦對了,滿京城都知道的事,你倒不必日日掛在嘴上說。」
她氣得跺腳,撲過來咬我,被丫鬟們攔得死死的。
轉身回了院子,桌上已擺滿了珠寶。
暗衛說:
「將軍說了,別人有的,夫人也該有。」
「將軍也說,夫人穿的戴的喫的用的,都該是將軍給的。」
「將軍還說······」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裴珩的那張嘴,才說不出那些話來,不過是暗衛護主,背的話本子。
可那晚深夜,裴雲洲不知爲何跌落一跤,不偏不倚摔爛了那張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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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將軍剿匪大獲全勝之時,順手剿滅了前朝餘孽。
皇帝喜不自勝,擺了宮宴,爲裴將軍接風洗塵。
而要被賜婚的我,自然在邀請之列。
見我獨坐一隅,裴雲洲的那羣紈絝朋友,推着裴雲洲擠了過來:
「相宜姑娘到底憑藉一顆真心守得雲開見月明。阿洲真是好福氣。」
「還是雙喜臨門的大喜事,只怕全京城找不出第二樁。」
「要麼說相宜姑娘識大體呢,還未入府已經主動爲夫君納了貴妾。」
裴雲洲沾沾自喜:
「看你懂事識大體的份上,日後我定會多給你幾分體面與恩寵。」
「便是你與婉婉的孩子,我也一視同仁。」
「侯府是勳貴人家,我的長子不能被人詬病。是以,陛下賜婚的時候,你主動給你妹妹求個一同入府的貴妾之位。」
怕我拒絕,他威脅道:
「你要知曉,若不得夫君的心,嫁入侯府你一樣是笑話。」
說着,裴雲洲便要伸手來牽我。
卻被我避瘟神一般避開了。
我轉過了身子:
「宮廷之下,裴公子莫要亂了體統。」
「喲,這是還害羞了?」
「你懂什麼,再是臉皮厚的人,在皇宮裏也是要有幾分敬畏的。」
「何況賜婚在即,謹慎點也無可厚非。」
裴雲洲的怒氣漸漸散去,他再次叮囑我:
「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婉婉孕中多思,便當爲了你我的孩子,也該讓她寬心幾分。」
我沒有拒絕,含笑回他:
「你放心,我定會讓你與妹妹都得償所願的。」
讓你們如願雙宿雙飛,永不分離。
在衆人的噓聲中,裴雲洲志得意滿地衝我點了點頭:
「你向來乖巧懂事,自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
「裴將軍入宮了。」
衆人慌忙入座,下一刻帝后與身後威風凜凜的裴珩緩緩走來。
他黑了,瘦了,卻風姿不減,如松如柏。
與我目光交匯時,他的笑意自眼角瀉出,不自覺摸了摸腰上的香囊。
身旁有人輕聲同裴雲洲道:
「裴將軍立功,阿洲也得了賜婚,侯府當真雙喜臨門。」
裴雲洲滿面春風地掃了我一眼:
「裴家的主母可是風光無兩,相宜,能嫁給我是你最好的歸宿。」
「待你做到了答應我的事,我親自帶你去給阿兄道歉。」
「我與阿兄打斷骨頭還連着筋,這點情面他還是願意賣給我的。」
「是嗎,那我要多謝世子了。」
下刻,賜婚旨意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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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裴侍郎之嫡女,秀外慧中,性情溫婉,乃我朝之明珠。又聞裴將軍勞苦功高,乃國之棟樑。朕特賜婚二人,望二人結髮同心,永結秦晉之好。欽此!」
「誰?我好像聽錯了。」
「你沒聽錯,被賜婚的是···裴將軍。」
「那阿洲呢?他豈不是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裴雲洲及其他的三五好友,皆是目瞪口呆之狀。
我叩謝聖恩,接過聖旨後回頭看了裴雲洲一眼:
「看來,我與你阿兄的事,用不着你費心了。」
裴雲洲一瞬間血色褪盡:
「溫相宜,你玩弄於我?」
「怎麼是玩弄你呢,早在阿珩出京那日,我便說過,我!不!要!你!了!」
裴雲洲崩潰了,衝我歇斯底里咆哮:
「你什麼時候勾搭上我阿兄的?你怎麼這麼不要臉,爲了攀高枝,連我阿兄都敢玩弄。欺君之罪,我要帶你去見陛下。」
可他的手剛拽上的衣袖,便被裴珩狠狠一掌打在胸口上。
他吐出一口鮮紅的血,不可置信地嘶吼道:
「裴珩,你無恥!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怎麼敢搶的·····?」
「你的未婚妻嗎?那溫姝婉與她肚子裏的孩子又算什麼?」
裴雲洲神情一晃,我便將從太后跟前求的賜婚懿旨塞進了裴雲洲手上。
「答應你的,讓你得償所願,如今妹妹如願被賜你做正妻了,滿意嗎?」
與裴雲洲一樣大驚失色的,是在場的所有人。
「娶庶女爲世子正妻,裴雲洲莫不是被燒壞了頭腦?」
「你有所不知道,那女子頗有些手段,將裴雲洲拿捏得死死地。據說腹中胎兒都已三個月了。」
「不愧是妾生的,也就是那些丟人現眼的做派。」
裴雲洲雙目通紅,落在我與裴珩並肩而立的身影上,痛苦不堪地嘶吼道:
「你背叛我?溫相宜你怎麼敢背叛我?你忘了我們青梅竹馬,曾是彼此最信得過的人,你忘了······」
「我沒忘!」
我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一字一句認真道:
「我也沒忘了你愛上溫姝婉後,如何一腳一腳將我踩進塵埃裏。更沒忘那荒院裏你給我的終生難忘的教訓。」
「多謝你讓我知道,你有多不可靠。」
踩着他的破碎與崩潰,我與裴珩去帝后跟前謝了恩。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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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握住了我的手:
「嶺南多蛇蟲鼠蟻,但戴着你給的香囊,我竟未被蚊蟲沾過身。」
「是以,軍中將士人手一份,才得以熬過毒蟲之患。」
「陛下的賞賜,是獨獨給你的。」
女子從來藏於男子身後,冠以夫姓,不配有自己的姓名。
可裴珩卻將我的名字立於功勳之上,把本屬於他的榮耀,送到了我手裏。
他好像,又不一樣了。
與意氣風發地奔赴戰場時不一樣。
與牀榻之間耳鬢廝磨不一樣。
與裴雲洲,和京中大多數男子都不一樣。
我在走神,他握住了我指尖的顫抖:
「你從未信我?」
「所以,我送的東西你不用,我給的銀錢你藏在了箱底,連我給你的人你都只用在皮毛上。」
「相宜,你的心到底有多深?」
我心事被戳穿,滿肚子的算計無所遁形。
「我·······」
「你想逃跑?」
撞上裴珩深邃的眉眼,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眼底沉痛,死死盯着我:
「跑哪裏不是跑,不妨試試我這裏。」
「他們欺負你,我都知道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說會護着你,便是拿一切去護你的。」
「若最終,你還是想跑,便趁我出征之時跑個徹底。」
月下風大,吹得我眼睛乾澀無比。
竟隱隱約約有發酸了。
帶着一馬車賞賜回府時,繚繞着薰香的馬車上,彈幕又出來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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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是練了那麼多次嗎?說好地按在懷裏親個夠,是騙我們的嗎】
【嘿,小拇指翹那麼高,是在試探嗎】
【敢不敢掏禮物?懷裏都捂餿了】
我默了默,視線落在故作淡然的裴珩臉上。
他脊背挺得筆直,耳尖卻紅成了一片。
甚至自皇宮裏兩廂沉默以後,他連坐,也與我保持了距離。
我悄悄伸出了右手,試探性地在他翹起的小拇指上勾了勾。
「你又跟我不熟了嗎?」
他眸光一亮,耳根子一瞬間變得通紅。
我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冷眸微垂,彎起了一個弧度。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他自懷裏掏出一支親手打磨出的木簪,塞進了我手上。
「我不像你,一點都不想我。這根簪子我親手打磨了三個月的,滿心滿眼都等着回京送你手上。」
「可你呢?一心只想利用完我就跑。」
我神情微動,輕聲呢喃:
「和我孃的手藝一樣,我很喜歡。『」
「可以幫我戴上嗎?」
裴珩壓不住嘴角的笑。
可簪方纔被他攥在指尖,馬車驟然一頓,我跌進他的懷裏。
「溫相宜,錯了。」
裴雲洲攔在馬車之前,雙目通紅,一副失魂落魄之態。
見我與裴珩十指緊握,更是忍不住雙拳緊握,衝裴珩咆哮了起來。
「你爲我阿兄,即便不是一母同胞,也皆姓了一個裴字,怎可做出奪我之妻的惡毒事來。」
「我與溫相宜青梅竹馬,婚約在先,情誼在後,你怎能如此無恥!」
「便是你娶了她,也是偷是竊是丟人現眼的死老鼠,一輩子受人詬病,死後都遭人唾棄,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看裴雲洲仗着父親撐腰,母親寵愛,肆無忌憚欺辱裴珩的樣子,我便氣不打一處來。
擋在裴珩身前我厲聲斥道:
「溫裴兩家的婚約,怎算作你我之約?從前你我青梅竹馬,兩家纔有意撮合罷了。」
「既是兩姓之好,你裴雲洲嫁的,他裴珩我便嫁不得了?」
「依我看,你朝秦暮楚,忘恩負義還無媒苟合,這等子爛人才是當真嫁不得。」
「將軍義薄雲天爲國爲民。但凡是長心長眼的,皆能看到。不是人人都是你,霸佔了屬於他的一切,還蹬鼻子上臉,一次次衝他面前耀武揚威。」
「別撿着軟柿子捏,有本事罵他,有本事跟我對罵嗎?」
裴雲洲滿眼驚訝,似是在今日纔看清我一般,失聲大叫:
「溫相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何曾爲我與你這般對罵過?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竟對他如此掏心掏肺。」
「你可知他心思歹毒,詭計多端,你以爲嫁給他就好了?他對你心思不純,覬覦你多年。閣樓之上,藏的盡是你的物件。」
「你跟我進宮,向陛下稟明一切。不過是不願婉婉的孩子佔了長罷了,這個孩子我不要便是。」
「待你主院有了嫡子,我再抬她入門也無不可。」
他蠻橫地向我伸出了手來:
「我保證,以後以你爲重,還不夠嗎?」
看着那隻灌我春藥、潑我冷水,要毀了我的名聲與前程的手,我沒來由地想笑:
「你不會以爲,你這個爛人的愛很了不起吧?」
「得不到就愛得死去活來的人,你的愛比陰溝裏的臭老鼠都噁心。」
「溫相宜!」
裴雲洲眸中生恨。
「我已將身段放得如此之低,對你一求再求,不惜委屈婉婉與我的孩子都要抬舉你,你竟如此冷心冷面,不識好歹。你究竟還要我如何?」
我茫然看向裴珩,問道:
「他是蠢還是傻?我沒說清楚嗎?我要他滾得越遠越好呢。」
裴雲洲身子一晃,大吼道:
「溫相宜!」
見我半分好臉都沒給他,裴雲洲漸漸陷入了絕望。
「好,溫相宜,我如你所願便是,但願你別後悔。」
我揉了揉耳朵,看向裴珩:
「這句話我都聽了幾十遍了,你看看我耳朵有沒有生老繭。」
話音落下,裴珩溫熱的脣便落在我耳垂上:
「看不清,我感受一下。」
彈幕炸了。
【詭計多端的男人,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吧】
【嘬嘬嘬,有必要喘粗氣嗎?手往哪裏掏·····】
【黑屏了?怎麼回事啊】
【太黃了,賬號被禁言了】
-23-
·
回府後,父親早已等候多時,他難得誇我懂事。
「有這等打算,何不早日告訴爲父,倒是讓爲父擔憂一場。」
「裴將軍好啊,相宜的福氣還在後頭。」
我不僅如願讓她愛女嫁入了侯門,還是世子正妻。
而我,也得了陛下賜婚,嫁給了炙手可熱的將軍。
他如何能不滿意。
「有兩位姐夫提攜,澤川何愁沒有出人頭地之時。我們溫家,擠進勳貴之列也指日可待了。」
看他搓着手爲唯一的兒子謀劃未來時,沾沾自喜的樣子,我冷聲問道:
「父親要的,我做到了。我要的,父親是否該給我了。」
「給給給,你母親的幾位舊人明日便入京城,送進你院子裏。」
我等了十三年,終於能再次見到了我的奶孃。
可溫姝婉等在院子外面,一見我便紅了眼:
「你故意的吧?讓我名聲盡毀,丟盡了臉,還被裴家人嫌惡。」
「早知你有這等子心思,我就該讓你不得好死。」
我垂眸看着她眼下的烏青,笑了:
「不都是你求來的嗎?如你所願,你倒是又高興了。既要又要,你要得太多了。」
「何況拿你肚子的孩子嫁禍我,指着母憑子貴的你,又如何捨得?」
看着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我幫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
「要想地位穩,就要足夠狠。」
「可你現在沒有機會了。」
她眸光一縮,對上了我的視線。
「現在裴家顏面盡失,巴不得沒了這坨爛肉,好甩掉你這個狗皮膏藥的大恥辱呢。」
「你不會蠢到這個時候纔要拿肚裏的孩子嫁禍我吧。」
她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早就等候多時的春姨娘立即衝了出來:
「好你個溫相宜,竟敢······」
她愣住了。
溫姝婉一臉灰白站在原處,竟是毫髮無損。
「婉婉,你怎麼·······」
春姨娘氣急敗壞。
我嘖嘖搖頭:
「她耳根子軟,總是拿不定主意,我胡謅了兩句,她就信了。」
「現在想嫁禍我也來不及了,你看看,身後多少隻眼睛,你們滅口都滅不完。」
說完,我衣袖一揮揚長而去。
溫姝婉歇斯底里咆哮:
「溫相宜,你不得好死。」
她若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好聲好氣與她說話,就該後悔沒給自己求個好活。
-24-
·
所謂的奶孃被送進了我的院子裏。
可一屋子下人,都不是舊面孔。
她們故作親熱裏,透着明顯的陌生與疏離。
溫侍郎騙了我。
這不是娘院子裏的舊人。
她們或許都沒了。
娘病得糊塗,走得突然,只在閉眼前含糊不清說了兩個字—
「害我!」
是早已病逝的祖母?
抑或是一心上位的春桃?
還是道貌岸然的父親?
我要的真相,大概永遠都找不到了。
我剛頹喪地坐下身來,下人便來報,將軍來了。
「有難處之時,爲何不找我?」
後院裏的事,大多不光彩。
便是報了仇,也免不了染一身髒。
我與裴雲洲青梅竹馬,便是要借他的手報仇,我都不曾將軟肋交到他手上。
裴珩刀口舔血,少不得狠戾的手段,我給他的軟肋,誰知他日會不會成爲我的奪命刀。
我久不回答,裴珩眼底複雜越發外露。
半晌,他繳械投降。
「我帶你見個人。」
只一眼,我便知那密室裏的人是我奶孃。
她被割斷舌頭,挖了雙眼,連個人樣都沒有了。
可聽到我聲音的那一刻,她便撲進我懷裏,急急切切要與我說什麼。
我戒備地看了裴珩一眼,他才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我在外面等你。」
【可憐哦,忙了三個月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千里之外找回了奶孃,竟被人當日本人防着】
【是誰心碎了,我不說了】
我剛要開口留人,門已經被哐噹一聲關上了。
奶孃捏着我的手,哆哆嗦嗦在我手心寫下兩個字—「春梅」!
「所以,我孃的死與春梅有關。」
奶孃空洞的眼眶裏滾出熱淚來,顫顫巍巍又寫下了「老爺」二字。
我便什麼都懂了。
十三年的懷疑與等待,終於落到了實處。
我不知臉上的淚水是因爲恨,還是因爲痛,抑或是不甘心。
慢慢收緊了拳頭,我一字一句道: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他們等着屬於他們的結局。」
春姨娘還不知死期將至,招搖到我跟前故作親暱道。
-25-
·
「雲洲不忍婉婉落後於人,他將婚期定在下月初八,比你與將軍還早兩月,相宜應該不介意的吧?」
「你看婉婉婚期那般趕,嫁妝喜服都準備得不足。不妨先將相宜的那份給瑤瑤用上,過後再補便是。」
父親大手一揮:
「便隨你安排吧。」
「可父親,妾的女兒與嫡女規制一般,可算逾矩?」
他的腳步頓住,在春姨娘咬着脣紅了眼眶時,自顧自道:
「便抬春姨娘爲平妻吧,如此,倒也合乎規矩。」
「那原配夫人的嫁妝給繼室的女兒填庫房,也是理所應當的嗎?」
寒意,籠在父親的臉上。
「你何意?」
我笑着搖搖頭:
「女兒沒什麼意思,只姨母身子重,最近需我時常入宮陪伴。父親也不希望我一時嘴快,在陛下面前說了不該說的話吧。」
他與我冰冷對峙,良久,才輕笑一聲:
「自是不會拿你的東西填妹妹的庫房,婉婉要的,都從公中出。」
他捏着慍怒大步而去,那副挺直脊背裏,盡是道貌岸然的虛僞。
春姨娘喜滋滋炫耀:
「若不是小姐爲我說話,我如何能提平妻,多謝小姐了。」
「都是我該做的,日後別恨我纔是。」
畢竟,站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慘。
-26-
·
裴雲洲大婚之前,屢次三番要找我。
不是撞見我與裴珩並肩賞花玩水,便是偶遇裴珩抱着我教我騎馬射箭。
更有甚者,我與裴珩梅子酒喝多了,在山頂的茅草屋裏親腫了嘴,帶着滿眼溼氣推開門時,正撞上了裴雲洲的慘白。
他一次次要與我說句話,一次次被裴珩攔下:
「你我手足兄弟,有什麼是你嫂嫂能聽我不能聽的?」
裴雲洲被堵得毫無招架之力,直至成婚也未能與我說上一句話。
倒是大婚前夜,溫姝婉來找了我一趟。
他捧着顯形的肚子,滿面霞光:
「多謝姐姐成全才是。」
「但姐姐也是即將成婚之人,當學會自尊自愛,萬莫像曾經一般大半夜去勾引旁人的夫君纔是。更要學會避嫌,離我夫君有多遠是多遠。」
她孃親穿着綾羅綢緞,戴着金玉首飾,端着夫人的架子教訓我:
「你妹妹說得對,若不知檢點傳出流言蜚語來,便不能怪我這做母親的不念情分責罰於你了。」
溫姝婉八歲的阿弟溫澤川也用滿是怨毒的雙眼瞪了我一眼:
「如今你我皆是嫡出了,你也不比我們姐弟高貴多少。阿姐出嫁了,你卻還在這溫府之中,若不學會低眉順眼地做人,只怕你謀劃一場,最後雞飛蛋打一場空。」
這是秋後螞蚱最後的歡愉。
次日一早,裴雲洲來娶親。
他竟不顧禮節,當衆掀開了溫姝婉的蓋頭,卻沒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發了瘋。
-27-
·
「溫相宜呢?我不信她真的敢不要我。」
「把她給我找出來,她是不是想換嫁沒能成功?讓她出來,我這就娶她。」
溫姝婉人生最重要的一刻,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而衝去後院裏嘶吼着要找我的裴雲洲,也不過撞了一場空。
我與裴珩穩坐高樓上,笑看雲雨時。
捱了裴父一耳光的裴雲洲,還是被逼着與溫姝婉拜了堂。
從前高高在上玩弄於人的世子,不禁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失魂落魄裏,更是半點從前昂揚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一次次在人羣中搜索,企圖看到誰的身影。
可沒有。
不要他了,就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以爲,他的人生已到了低谷。
可新人還未入洞房,刑部的人便衝進了侯府的院裏,帶着令牌拿下了前朝餘孽溫姝婉。
她蓋頭一掀,與姍姍來遲的我四目相對。
我嘴角上揚,用眼神詢問她,我送她的新婚大禮,她喜歡嗎?
她發瘋了一般撲向我:
「是你?是你要毀我婚禮對不對?是你惡意污衊對不對?」
「夫君,是她,是她要毀了我,是她要毀了我啊。」
裴雲洲不僅沒有半分怨恨,還暗自鬆了口氣般,含笑看向我:
「我就知道,你怎會輕易放我娶別人。」
「相宜,你過來。我可念在你對我情根深在失了理智的份上,原諒你過去所做的一切。」
他伸過來的手被溫姝婉一把打落: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是你的八抬大轎娶進來的妻子啊,我還有了你的骨肉,你怎可如此對我。」
「可不過都是你的算計,都不是我想要的!」
裴雲洲的怒吼鎮住溫姝婉。
他眼睜睜看着溫姝婉被刑部當場帶走後,衝我再次哀求道:
「我知錯了。母親都告訴我了,我是識人不淑,遭了溫姝婉的算計。她在騙我,一直在騙我,相宜,我錯了,你別跟我鬧了,好不好?」
我笑着挽上了裴珩的手:
「你一句你錯了便要我既往不咎,可你次次落在我胸口的刀,都是致命的傷,永遠都抹不掉了。」
「這是你的報應,幫着溫姝婉殺人誅心的報應。」
裴雲洲身形一晃,一口血噴出,轟然倒地。
春桃與前朝餘孽勾結,溫姝婉乃她與前朝餘孽暗結的珠胎。
如今,溫姝婉的親生父親被裴珩送入了刑部,嚴刑拷打之下供出了所有人。
淪爲笑柄的除了裴雲洲,還有幫人養了十幾年女兒的溫侍郎。
他仍不知悔改,帶着溫澤川求我。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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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向來膽小怕事,她如何敢勾結前朝餘孽,不過是被人脅迫做了逼不得已之事罷了。」
「一想到這十幾年她都藏着這麼沉甸甸的祕密寢食難安,我心都要碎了,如何還能恨她怪她。」
「相宜,春桃是你孃的貼身丫鬟,也一直待你不薄,你不能眼睜睜看她送死啊。」
「將軍愛你至深,你去求將軍,爲春姨娘求條活路可好。」
高高在上的裴侍郎,第一次那般低三下四來求我。
可爲的卻是害死我孃的罪魁禍首。
我笑着笑着,流出了淚來。
「孃親當年不過是從馬車上跌落時,被人扶了一把,你便恨她髒了身子,污了你溫家門楣,軟刀子一次次往她胸口扎,生生要了她半條命。」
「那時候你何曾心疼過她的逼不得已?何曾體諒過她的進退兩難?爲她擋住世俗的脣槍舌劍,做過她的依靠?」
溫侍郎被我的咆哮嚇愣在了當場。
倒是救母心切的溫澤川,怒不可遏衝撞在了我的肚子上,一邊打我一邊大罵道:
「那是你母親不知檢點,當衆丟了我溫家的臉面。她就該死在當場保住父親的顏面,而不是苟且偷生讓我們被笑話很多年。」
「我母親是無辜的,你憑什麼拿你那個骯髒的母親跟我母親比。」
「你去死,你個賤人,你和你娘一起去死。」
啪~
我一耳光將他嘴角打出了血。
在他惡狠狠看向我時,冷聲道:
「就憑那翻掉的馬車和趁機抱住我母親的人,都是你那個要死的娘一手安排的。」
「就憑害我娘病死的湯藥都是她一碗碗喂進去的。而你道貌岸然的父親,也都默許了。」
所有人怔在了當場。
溫澤川發了瘋般大吼大叫道:
「你騙人,我要殺了你,賤人,害我姐姐,侮蔑我孃親,我要殺了你。」
「父親,她侮蔑你,你殺了她,殺了她啊。」
可他還沒近我的身,就被我一腳踹翻在地。
溫侍郎瘋了一般撲過擋在溫澤川身前:
「他是你弟弟,你如何下得了如此重手,你還有沒有人性。」
「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你竟懷疑我與你春姨娘,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
「是嗎?那你看看這又是誰。」
壞了身子的奶孃,爲我娘開藥的大夫,還有從前負責我娘院子灑掃的嬤嬤。
她們皆整整齊齊站在了裴煥身前。
裴煥一臉慘白,狡辯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卻惡狠狠道:
「我也是爲了家族名聲。當衆被馬伕髒了身子的人,她就該爲了名聲撞死在當場。連累我受人詬病,母親都被氣病了,她就該死。」
「此事怪不得你春姨娘,你娘容不下她與婉婉,幾次三番磋磨刁難她們母女,她尚且不曾生過怨懟,還爲了我忍着痛心對自己的主子下毒手。」
「你被她親手帶大,更當作眼珠子一般疼着,更不應該恨她。」
事到如今,他竟還護着春桃。
我不知該笑他深情,還是笑他蠢。
「爲了你?你大抵不知道,母親看穿了她的姦情。她唯恐姦情暴露,溫姝婉被你摔死,才滅的口吧。」
溫煥驀地看向我:
「你撒謊,春梅膽小,如何敢做出那樣的事來。」
裴珩大步而來,扔下一張口供,冷聲道:
「是不是真的,溫大人看看便知。」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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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的口供裏,一五一十描述了她如何與前朝餘孽相識相戀,又如何在有了身子以後上的溫煥的牀。
更是爲了穩佔溫府,與心上人謀劃一場,讓我孃親當衆跌落進了馬伕懷裏。
甚至爲我娘徹底孤立無援,四處買通說書人,污衊我娘與馬伕早有姦情。
我娘被關後院時,她更是買通所有人,一碗碗慢性毒藥,一點點將我娘爛死在了病牀上。
便是府中銀錢,這些年她也不知道拿了多少貼補心上人。
裴煥越看越心驚。
我攥着恨意同他道:
「被人戴了十幾年綠帽子,爲人養了野種女兒又養野種兒子,不惜對唯一的骨肉一次次下狠手。如此愚不可及,你說誰纔是失心瘋?」
「你······你說什麼?」
我俯視着他,毫不掩飾眼底的憐憫:
「你找個大夫查查便清楚了。」
不理會他的崩潰,我拉着裴珩亨轉身入了祠堂。
「這是我娘,你幫她報了仇,該讓她見見你的。」
「娘,女兒爲你報仇了。」
裴珩握着我顫抖的手,在我娘牌位前立誓:
「母親儘管放心,我裴珩再此發誓,定會全心全意護相宜周全,絕不讓她被任何人欺負了去。」
樹上喜鵲飛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恍若在替我孃親做回答一般。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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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煥當即便請了太醫入府,好一陣折騰後,聽說老爺吐了口鮮血。
想必,他已有了定論。
當夜,溫澤川失足落入了後院的池塘裏,偏偏一院子下人沒一個聽見的。
八歲的孩子,在水中反覆掙扎,叫着爹又叫着娘,最後活活淹死在了水中央。
溫侍郎立於岸邊,痛苦又悲涼:
「你這般的恥辱與污點,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太醫說他十年前雪地摔倒時傷了身子,很難有子嗣。
可溫澤川卻八歲了。
有溫姝婉在前,接受溫澤川不是親骨肉的事實,溫侍郎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他將溫澤川騙至後院,親手推進了冰冷的池塘裏,手殺死了自己的親骨肉。
夜下風涼,裴珩的大氅搭在了我的身上:
「刑部與太醫,我都打點好了,你不必擔心。」
我盈着熱淚靠上他的胸膛:
「你看,我就是這麼惡毒。如今你後悔還來得及。」
情愛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有固然很好。
可女子生於宅院,被四方圍牆牢牢困住之時,她需要的卻是立住一生的能力與手段。
爲何不能做攀援的凌霄花?
借勢利,本就是一種不可得多的本事與能力。
裴珩很好,可我要報仇雪恨,真心裏自然夾帶着利用與私心。
目的達到了,我不想再騙他。
可他嘆了口氣,盯着我一動不動:
「你怎會覺得我刀口舔血的人,會是善茬呢?」
「你想如何都好,我會始終捏着我的刀站在你身邊,護着你,等着你。」
如此,我還猶豫什麼呢。
這世間,知我惡毒,仍願意被我利用、與我攜手的,只有他裴珩了。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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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裴珩大婚前日,春桃母女被判了流放。
溫姝婉曾拿着肚裏的骨血,求裴雲洲一見。
裴雲洲沒去,他回得冰冷又絕情:
「不過一坨爛肉,我若想要,京中不知多少女人上趕着爲我生兒育女。」
「我裴家的子孫,斷不可能沾染前朝餘孽的血。」
男人薄情,便是如此。
春梅將恨意都發泄在我身上,咒罵我使了狐媚術,勾引得裴雲洲連妻兒也不要了。
轉頭,她摘下了唯一的一對耳墜子,買通獄卒求裴煥一見。
可消息沒傳出監獄的大門,便被我攔下了。
踩着春梅的希冀,我一步步走向她。
「溫家在辦白事,只怕溫煥沒時間來看你了,自然也沒辦法幫你救你的女兒。」
春梅恍惚了一下:
「白事?溫家再無他人,如何還能有白事。」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你想幹什麼?」
我輕笑了一下,纔開口道:
「知你在地牢裏不知情,便好心地來通知你一聲。溫澤川落水淹死了。」
「什麼?」
春梅一屁股跌落在地上。
卻瞬間反應了過來。
「是你對不對?澤川會水,如何會落水淹死?定是你害的!」
我搖搖頭,告訴了她真相:
「你給溫煥戴了綠帽子,他如何能容得下你和你的兒子?」
「那夜溫澤川落水,身邊只有溫煥而已。」
「會水的人如何會淹死,你猜呢?」
春梅血色盡失,滿臉痛楚:
「他怎麼能這麼做,那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他怎麼能那麼做!」
看她崩潰大哭,看她歇斯底里,看她恨不能殺了溫煥的樣子,我笑了。
原來痛失至親是這種感受啊。
我娘死了十幾年,這樣的痛始作俑者終於嚐到了。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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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以外陽光明媚,我卻覺得遍體生寒。
站在原地好半晌喘不過氣來。
肩頭一沉,我才發覺裴珩來了。
「你怕寒,所以我來了。」
被披風包裹,被裴珩牽着,我才覺得回暖了幾分。
「婚期諸事繁忙,你怎有空來找我?」
他回眸一笑,堅定又小心:
「最重要的就在眼前,我還能忙在何處。」
不知爲何,總覺得陽光有點刺眼。
軟軟的,想哭。
直到大婚那日,我懷揣喜悅,被牽着上了喜轎子,搖搖晃晃裏也對以後有了幾分憧憬。
也許裴老夫人說得對。
有掌控力的人生是不該被定義的。
真正的強大與豐Ţŭ₅盈,不是非要嫁人,或者一定單身。
而是無論在何種關係裏,我們始終有直面風雨的勇氣與能力,爲自己人生負責的底氣與手段。
高牆從來困不住強大的靈魂。
任何關係都不是任何人的枷鎖。
我愛在當下,我喜歡裴珩,我便嫁給他了。
可我,沒有丟掉自己。
若有一日,他不值得我愛了,人處十六方,處處落腳都是在前進。
薰香嫋嫋,昏昏欲睡。
不多時我便倒在了大紅花轎裏。
再醒來,被五花大綁在了郊外的院子裏。
眼前的裴雲洲一身喜服,淡然坐在桌前倒着合巹酒:
「他來不了了。祖母病了。」
我心下一顫,忙問道:
「你做的?連骨肉至親都不放過,你還是不是人?」
裴雲洲卻笑了:
「骨肉血親?她眼裏只有裴珩和他那個早死的母親,我與我娘這麼多年來從未得到過她的偏愛。憑什麼!」
他將辛辣的酒端在手上,殷切地看向我:
「自己的孩子自己娘疼。我母親也捨不得我的心頭好被奪走了,才略施小計,成全了我的一片真心。」
「你看你,好好正妻不做,非要做我外室。」
「這院子你喜歡嗎?我親自佈置的。你喜好的葡萄,愛的臘梅,還有最喜歡喝的梅子酒,最愛的錦鯉,我統統都爲你準備好了。」
「這些都是裴珩不知道,而我清楚的。相宜,你終究會知曉,我比他好的。」
他陷入瘋魔了一般,步步逼近。
我沉思了一瞬,驟然抬眸問道:
「可你知道嗎?葡萄是我娘愛喫的,我只愛蠟梅的不屈傲骨,卻並不喜歡她不夠張揚的花朵嗎?還有,梅子我喫了會起疹子,錦鯉是溫姝婉的娘刻意扔在我的荷花池裏的嗎?」
裴雲洲面色一白,我繼續道:
「你不知道,你的愛淺薄又善變,自始至終最愛的只有你自己而已,溫姝婉乖巧溫順,你喜歡她。可你更喜歡馴服我。」
「我舉步維艱你知道,可你聽信你母親的話,認爲我渾身是刺不是良配,所以你藉着溫姝婉的手拔掉我的獠牙,打斷我的四肢,讓我再無餘地,只能完全臣服於你。」
「如此,你日後的三妻四妾也好,要我委曲求全也罷,手到擒來。」
「可裴雲洲,我若丟了爪牙,斷了四肢,沒了自我,你還會愛我嗎?你又會覺得我寡淡無趣,失了鮮活,當真像個木頭人。」
裴雲洲心事被戳穿,頓時惱羞成怒:
「母親不過嫌你牙尖嘴利太咄咄逼人了些,我也不喜歡你口口聲聲都是你孃的死你孃的仇與恨,不過讓你溫順些,有錯嗎?」
「你沒有孃親教養,自以爲是,荒唐的厲害,母親要教教你溫順服帖,有錯嗎?她是疼我,還不是爲了我好。」
「可你爲什麼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住,要背叛我,要選擇裴珩。」
他雙目通紅,攥着酒杯就要往我嘴裏灌:
「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女人,上了我的牀還有你回頭的餘地嗎?便是爛在我這院子裏也斷不可再與裴珩有關係了。」
「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可通的一聲,花瓶砸在了他腦袋上。
拖延的這片刻,我已經割開了繩子。
下一瞬,門被一腳踢開。
逆着光,裴珩的大紅喜服尤其扎眼。
「相宜,我來接你了。」
倒在地上的裴雲洲不甘得閉上了睜得老大的雙眼。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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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生了重病,我與裴珩的大婚她不曾出過面。
倒是裴老夫人,熱淚盈眶地拉上了我的手:
「好孩子,若不是你,我這條老命又要交代了。」
自我孃親病逝後,爲求真相,我便跟着醫書識藥草。
在裴老夫人大壽那日,我從老夫人耳後生起的黑斑裏窺得端倪,便提醒了老夫人一句用藥須謹慎。
後宅裏摸爬滾打穩坐高位到如今的老夫人,瞬間便瞭然於心。
從用藥的大夫,煎藥的丫鬟,查到了裴雲洲的母親裴夫人身上。
她本是老夫人的孃家侄女,受老夫人喜愛才入了侯府做繼室。
從前也是溫順乖巧知進退的,可有了裴雲洲之後,也立起身來要爭上一爭。
不惜將裴珩趕去邊關,也要爲裴雲洲守住侯府世子之位。
如今更是不惜對老夫人下手,也要給裴珩一個冷刀子。
只可惜,那碗裴雲洲端給老夫人的藥,不過轉了幾道彎,便送去了裴夫人房裏。
證據在前,侯爺眼睜睜看裴夫人喝下去,才徹底鎖死了院門。
身居高位的男人們在意的,是體面,是權柄,是聲望,而不是情愛。
裴夫人不該忘了本。
合巹酒被塞我手上,裴珩笑道:
「知你不願住侯府,經此一事,你我便能正大光明搬去將軍府了。」
「往後將軍府也好,侯府也罷,再也無人能在你頭上耀武揚威了。」
我搖搖頭,不贊同道:
「你忘了裴雲洲,還有那個體面被撕惱羞成怒的溫煥了?」
「狼狽爲奸,在我大婚裏動手腳,阿珩哥哥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吧。」
杯中酒被一飲而盡,裴珩攥着我的手笑道:
「你不是已經有了主意。」
我湊向前去,抵着他的鼻頭,軟軟地問着:
「那你答應我嗎?」
【命都能給你,你說答不答應】
彈幕又出來了。
【說好的 po 文呢,腹黑夫妻倒也帶感】
【洞房花燭夜,不能沒有顏色吧,我看看】
下一瞬,我吹滅了油燈,咬上了裴珩的脣。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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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之日,溫煥拉着臉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府門前。
「你很遺憾,我還活得好好的,高高在上地被你恭維着吧。」
我壓着聲音,故作親暱得靠近溫煥,在他咬着暗恨與我周全時。
我話頭一轉:
「彆氣了,畢竟這樣的遺憾你也遺憾不了多久。」
他詫異抬眸,人羣中衝出來的瘋婦一簪子扎進了他咽喉,血濺三尺裏,不可一世的溫大人緩緩滑落在地。
欲向前相護的護衛,被我一個眼刀子喝住。
春梅手不停歇,發了瘋一般一簪子一簪子紮在了溫煥滿身的血窟窿。
直到溫煥倒在血泊裏,春梅才被一刀入背,不甘得倒在了地上。
看她不斷吐着血沫子,我好心告訴了她一句:
「你那個舊情人本就要被凌遲處死,不是溫煥的建議,而是我。」
春桃喘着粗氣吐出一大口血,憤憤嚥了氣。
溫煥命硬,竟半死不活撿了半條。
只可惜被扎壞了喉嚨,扎傷了心肺,只剩一口吊命氣苟延殘喘着。
我Ŧü₃叮囑府中下人,定不要忘了日日喂藥,保他活得長長久久的。
畢竟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娘躺在牀上承受了那麼久,他溫煥自然也該嘗一嘗。
從祠堂出來,裴珩在廊下看風鈴。
我問:
「弒父殺弟,你怕了嗎?」
他回眸一笑,滿院子的春光恍若都黯淡了下去:
「正好,我毒嫡母殘手足,與你天作之合。」
我剛要開口,下人來報:
「不好了將軍,世子被逃竄的罪奴溫姝婉燒傷在了院子裏,侯爺讓將軍速速回府。」
原是溫姝婉與她娘一起從流放的隊伍裏逃了出來,一個去爲兒子報仇手刃了溫煥。
一個天真地拿着過去的情誼問個結果。
她竟不知道自己那碗墮胎藥還是裴雲洲送去的,又何來結果。
是以,將所有希望放在裴雲洲身上的溫姝婉絕望了,她鎖死了院子,要一把火與裴雲洲同歸於盡。
很可惜,鬧市區的火最終被撲滅了。
只他們沒那麼好運,一個被燒得遍體鱗傷,躺在侯府裏被太醫診治。
一個被燒燬了雙手,被官兵拖回了流放的隊伍,踢打着上了路。
等待她的,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腐爛餘生。
風歇了。
裴珩與我並肩而行:
「前路漫漫,你要拉緊我的手纔是。」
大雪紛飛,我們一步一步,走到雪落滿頭。
番外:裴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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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相宜不記得我了。
她只記得護國寺遭遇悍匪洗劫那夜,她手無縛雞之力的孃親,勇敢地引開追兵救了我祖母。
卻不曉得那夜一片慌亂裏,我被裴雲洲的娘趁亂推下了懸崖,摔斷了腿。
錦衣被樹枝撕碎,玉冠也不知道被丟在了何處。
只有抬不起的腿,不斷往外湧着鮮血。
她捂着嘴從我身前噠噠噠跑過,卻又在片刻之後折回身來。
「外面很亂,你就躲在這裏別出去,糖給你,痛的時候嗦一口。記得,不要發出聲音哦。」
那是她第一次貼着我耳朵說話,頭頂上扎着兩個小揪揪,亮晶晶的眼睛裏盡是無畏。
後來,祖母看中溫夫人的人品,不顧阻攔定下了與溫家的婚事。
站在廊下,我聽見祖母說:
「且不論溫夫人的品性,便是那孩子我就喜歡得緊。」
「一想到以後府中會因她熱熱鬧鬧的,我就歡喜得不得了。」
我想起了那個小揪揪,也想起了那雙明媚的眼。
糖在衣袖裏都化了,我沒捨得喫。
祖母喚我,問我爲何躲在門外偷笑。
我翻出衣袖裏糖:
「因爲甜。」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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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溫夫人帶着她來Ṱů₍看望過祖母一次。
隔着一樹金桂,我看見她睜着好奇的大眼睛到處打量。
溫夫人很溫柔,一次次輕輕拽的衣袖,讓她乖巧些,別在人前失了禮儀。
她嘴上應得好,一轉頭卻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被她發覺了。
可她認錯了人,攔着竄出的裴雲洲,問他爲何笑話自己。
裴雲洲被慣壞了,還沒被人這般質問過,揪着她的小揪揪就開始做鬼臉:
「就笑話就笑話,小屁孩兒,缺大牙,好笑話。」
裴雲洲的鬼臉還沒做完,相宜的小拳頭便砸在了他臉上。
她叉着腰,理直氣壯:
「我溫相宜可不是好惹的,你敢欺負我,我讓你滿地找牙。」
裴雲洲被他娘當作眼珠一般,磕了碰了都要鬧上一場,如何捨得他喫這樣的虧。
一院子下人膽戰心驚。
裴雲洲呆愣了好久,才嘴巴一咧,笑開了:
「有個性,不是個哭包子,我喜歡。」
「他們說溫家與裴家定下了婚約,那你必定就是我媳婦兒了。」
「你打我,我認。」
相宜驚呆了,臉像熟透的紅蘋果。
那日沒我不喜歡的飯菜,可我悶悶地喫不下飯。
祖母以爲我病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酸出來的病。
-3-
·
溫夫人病得突然,祖母去看過,卻被溫大人找着藉口拒之門外了。
我在大樹下又見到了她。
她的眼睛依舊很漂亮,只是哭得紅紅腫腫的,像只可憐的小兔子。
我在她必經之路上的石桌上放了只竹編的兔子,那是我親手做的。
放上蠟燭,夜裏會發放光,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和她一樣。
可她還沒經過石桌,兔子便被裴雲洲摔了個稀爛。
他惡狠狠瞪着我: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搶了祖母的愛和偏護,難道還要搶我的人嗎?」
我第一次不顧祖母的叮囑,將裴雲洲打得頭破血流。
他娘哭紅了眼,跪在父親收房前鬧着要和離。
祖母也摔了茶碗,質問父親爲何將世子之位給了裴雲洲。
父親夾在中間,兩頭爲難。
他便將氣都撒在了我身上。
那晚我捱了十鞭子。
爲何我記得那般清楚呢?
是後來,他求我退回賜婚聖旨將相宜還給裴雲洲時,要還我那十鞭子。
我沒有要那十鞭子,我也沒要侯府與所謂的父親。
自我帶着十鞭子的傷遠赴邊關之時,我要的一切便都學會了自己去搶。
除了她。
太美好的東西,你捨不得用力去碰的,磕了傷了碎了,都會心疼的。
北疆苦寒,我時常給祖母去信,除卻藥材衣物外,便多了一包糖。
她說的,喫了糖就不痛了。
所有刀山劍雨,我都撐着熬過來了。
便是一刀差點削掉了腦袋,我也並不驚喜。
直到祖母家書裏,無意間提了一句,溫夫人病故了。
我突然想起那雙兔子一樣的紅眼睛,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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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冬至,我回了趟京。
在裴雲洲的身後再次看到了她。
她的小發揪沒有了。
她眼裏的無畏與天真沒了。
便是脣邊的笑也沒有了。
她低眉順眼地跟在裴雲洲身後,隔着人海視線一次次放空。
淡淡的憂傷籠罩在她頭上,壓得她單薄的身影越發單薄。
那時候的裴雲洲待他很好,口口聲聲我的未婚妻。
甚至爲了相宜,與溫侍郎強勢較勁。
她站在護國寺的魚池邊發呆,等着裴雲洲他娘誦完經找她。
等了許久,沒有來人。
丫鬟嘟囔,她不以爲然地勾了勾脣角:
「後院裏的軟刀子,比這厲害得多得是。若這都忍不了,我還能依仗什麼。」
她那麼單薄,卻要撐起自己的未來,何其艱辛。
我走出身去,給了她一塊糖。
我以爲,從前的地方,一樣的糖,她總該記得我的。
我說:
「喫了糖,就不痛了。」
可她淡淡退了半步,滴水不漏地對我行了一禮:
「壞了牙,早就不喫糖了,多謝。」
轉身,她爲裴雲洲求了一副護身符,珍而重之放在了香囊裏。
香囊繩子似乎很緊,勒碎了我微末的希望。
我在夜裏站了很久,久到身子都涼透了才笑出聲來。
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緣,她是從未放在心上的施恩者,我怎敢求她如我一般掛懷於心,念念不忘。
回府後,我燒了那封祖母爲我求世子之位的諫書。
將侯府這把能遮風擋雨的傘給了裴雲洲,也給了她。
當作,還了那一糖之恩。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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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已在戰場上殺出了一條血路。
帶着滿身功勳回京之時,她長大了。
眉眼裏沒有了明媚,也沒有了悲傷,淡漠得像一潭死水。
隔着喧鬧的院子,燈火下的她單薄又脆弱,孤獨得惹人心疼。
可裴雲洲看不見。
他心悅於溫家那個矯揉做作的庶女。
他眼盲了、心也瞎了,逢人便說那庶女的可憐。
卻看不到相宜身後的奴僕,從四人到三人,最後只剩一個黃毛小丫頭的艱難。
那一刻,我是憤怒又心酸的。
我要去找裴雲洲算賬。
她卻站在冷風四起的花園裏,形單影隻。
我差人送了她一件披風,她沒有拒絕,又還我了一雙護手。
裏面夾着護手膏。
她說:
「邊關苦寒,將軍握刀槍的手定是受盡了委屈。得將軍與將士相護,相宜才得以享受繁華上京的錦衣玉食。這護手與藥膏,聊表心意而已,望將軍莫要嫌棄。」
她那麼周到,又那般疏離。
走的時候起了朦朧的細雨,我便撐着玉骨傘,送她上了馬車。
一路平靜,雨水吧嗒,在我心湖裏砸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那護手,與護手膏,我藏在母親的遺物中間,從未捨得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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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把傘的小事,她也與我算得那般清楚。
裴雲洲的生辰,她爲她親手做了一件大氅。
可比不得溫家庶女的糕點甜,那件大氅被扔在桌上,裴雲洲甚至連打開看都嫌煩瑣。
她也是淡淡的,卻轉身送了我一壺溫酒。
她說,我給過她庇護,她要還我一次。
我笑了,一飲而盡。
她給了我一方擦手的手絹,我有私心,藏進了懷裏。
轉頭,一屋子喫過溫家庶女糕點的人,上吐下瀉要死不活,鬧得狼狽不堪。
只我,因喝了那壺溫酒,半點事也沒有。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小兔子亮出爪牙。
開心於她不是軟柿子。
也心疼她不過未出閣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紀,竟因無人庇護,髒了自己的玉手。
裴雲洲鬧得過分,滿京城都笑話她爲嫁進侯府丟了尊嚴,臉都不要。
我卻聽她與丫鬟說:
「這是娘爲我留下的唯一的庇護,我若再弄丟了,便一無所有了。」
我要勸她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人人都有自己的艱難,置身之外的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直到,母親忌日,我多喝了兩壺酒,醉倒在荒院子的閣樓上。
她一身溼透,推開了那道半掩的門,騎到了我的腰上,喘着粗氣問我:
「弟債兄償,裴雲洲給我下了春藥,阿珩哥哥,你身上的解藥可願借小相宜一用?」
情緒如海水,瞬間便一個大浪衝上了頭頂。
她笨拙的撩撥,刻意的勾引,甚至赤裸裸扒我衣服,我都看在眼裏。
中了皇宮裏最狠的春藥,無色無味,也難以自控。
可我入宮一趟,也不見得求不來解藥。
但她將我按在榻上:
「與溫家的婚事,他裴雲洲可以,你裴珩便不行了嗎?」
那一刻,隱藏多年的辛祕,壓抑多年的情感,如洪水般一泄而出。
我要!
我搶!
我行!
我們糾纏了一整晚。
她說,裴夫人的侄女惡毒又跋扈,不是良人。
與其等着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押着娶了她,雞犬不寧之下禍害着老夫人,不如娶她。
她說,她會乖的。
後來,她眨着賊兮兮的眼睛,要走了我的令牌。
她要護住自己罷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厚着臉皮問她要了回禮。
一個精緻的繡着我名字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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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皆是我的親信, 她知曉,所以用得很少。
直到我無意間聽說, 溫夫人死的蹊蹺,才驟然明白,她眉頭擰着的那抹沉痛所爲何事。
她要報仇, 可她信不過我。
我傷心很久,一邊傷心, 一邊給她削髮簪。
溫夫人手巧, 擅長做珠釵,我磨了滿手的泡, 才勉強成了一個。
背後更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幫她找故人,查真相。
連馬都跑死了好幾匹。
只可惜, 高門大戶裏的骯髒總比功勳更醒目。
那樣好的人, 竟是那般惡的結局。
我有一萬種辦法幫她了結了溫煥。
可我更知道,執念入心,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那把刀, 若不是她親手捅出去的,總歸會有遺憾。
我便站在身後,看她磨刀, 出竅,一刀致命。
她一身是血, 回頭看我時,眼底全是哀傷:
「你看, 我就是這麼惡毒的人, 你要走還來得及。」
我的心都快碎了。
該怎麼告訴她, 我從未看到過她的惡毒。
只瞧見風浪中的女子,始終靠自己撐着獨木杆, 在一次又一次地乘風破浪。
直到,裴雲洲的母親再次出了手。
這次,她要殺的不是我, 而是祖母。
我便讓相宜親眼瞧見, 真正的惡毒是什麼樣子。
裴雲洲的娘被一萬毒藥燒穿了咽喉,一輩子與粥水爲伴,甚至因毒害祖母,永遠都跨不出鎖死的那道木門。
裴雲洲端過那碗藥, 我便只是想想祖母差點被害, 便已膽戰心驚。
溫家庶女的那把火固然重要, 可若無我添油加柴, 也不至於讓裴雲洲面目全非。
我問相宜:
「這樣的惡毒, 你怕嗎?」
她握緊了我的手:
「我陪你,惡毒到底。」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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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妝奩裏藏着銀票,衣箱裏藏着毒藥。
她被害怕了,總是那般戒備, 又草木皆兵。
我知道, 若我負她,那毒藥就要入我的喉,那銀票便能助她遠走高飛。
可我沒給她那樣的機會。
從幼時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終於走到了我身邊,這輩子,都不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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