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時,因爲一場高燒,我的智商低於常人。
我受到了全世界的惡意。
只有一個人,他總是溫柔地對我微笑,耐心地和我說話。
二十歲時,我父母定他爲我的未婚夫。
我滿心歡喜地嫁給他。
可結婚三年,他始終鬱鬱寡歡。
後來,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娶我,是因爲我父母設局。
原來他那樣恨我。
-1-
八歲時,我發了一場高燒。
那時父母忙於家族生意,保姆懈怠,並沒有人發現我的異常。
等我被送往醫院急救時,已經爲時已晚。
父母很是內疚,發誓不會再有其他孩子,會將世界上最好的都給我。
我無法再彈奏引以爲傲的鋼琴,無法跳舞,甚至着急的時候連一個句子都沒辦法說完整。
我徹底變成了一個笑話,許多人背地裏喊我傻子。
可當着我父母的面,他們卻待我很和善,畢竟我是虞家唯一的千金。
我受到了全世界的惡意,直到遇到了簡寧獻。
十四歲的夏天,我去簡家做客。
那時簡家的小輩都在家,我和他ẗű̂ₔ們露天燒烤。
其中一個少女頤指氣使地指使我做事,其實我很高興。
至少她願意理我。
煙熏火燎中,我弄髒了臉蛋和裙子,她哈哈大笑,我也朝她微笑,更是逗得一羣人前仰後合。
當我將烤好的雞翅討好地遞給她時,她卻嫌惡地拍開了我的手。
「天吶,噁心死了。」
我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對我,一時間難過地望着掉在地上的雞翅。
她眼珠子轉了轉,又將雞翅撿了起來。
她哄我喫下這個雞翅,她就和我做朋友。
我那時太想要一個朋友了,真的拿着雞翅往嘴裏塞。
眼見着沾了灰的雞翅就要送進嘴時,一雙修長的手製止了我,是個漂亮的哥哥。
「不能喫。」他皺了皺眉,又望向對面那個少女,「簡寧心,你在做什麼?」
那羣小孩都怕極了他,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我後來才知道,他叫簡寧獻,是簡家的長孫,也是簡家這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
簡寧獻罵哭了簡寧心,而後將我帶回客廳。
他用毛巾擦掉我臉上的污漬,又問我:「你爲什麼要聽她的話?」
我看着手指,然後支吾地說出原因。
「真正的朋友不會傷害你,這樣的人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自從生病以後,還是除家人以外的人這樣維護我。
我很喜歡他。
所以自此以後,我總是去找他。
他對我也很好,帶我放風箏、騎腳踏車,他帶我做所有我想玩,可是別人都不和我玩的遊戲。
從來都沒有不耐煩。
後來他去國外上學,我們才斷了聯繫。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失落。
直到我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父母送給了我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
是我和簡寧獻的婚約。
我父母告訴我,以後簡寧獻就屬於我了。
-2-
我從來沒有想到簡寧獻是根本不願意娶我的。
婚禮結束那天,他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寂寞。
我們沒有睡一個房間,他說這是我們兩個的祕密。
我自然是最聽他話的。
只是他總是每天忙得很晚纔回來,我能見到他的時間很少。
我們之間好像變得很生疏。
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結婚的頭兩年,尚且相安無事,因爲我父母並未催生。
直到第三年,我的肚子仍舊沒有動靜。
我媽帶我去醫院檢查。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她也終於知道我和簡寧獻沒有同房的事實。
我媽震怒,自此以後就沒有消停過,而我也只好聽她的話。
剛開始,我抱着枕頭去簡寧獻房間。
我支支吾吾着,簡寧獻將我從他房間裏趕出來。
幾次都是這樣,我媽狠了狠心,讓我脫光了上牀。
我媽說我很美,色誘沒有男人能抗拒。
我不懂,但是我照做。
簡寧獻剛從浴室出來,就看到牀上光溜溜的我。
他忙背過身去,震怒地問:
「你這是幹嘛?」
我本能地羞恥,卻還是下了牀從身後抱住他:
「我很喜歡小孩,我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肌膚相貼,有種異樣的感覺。
簡寧獻頭痛地皺了皺眉:
「可我不想。」簡寧獻推開了我。
「這段時間我就不回來了,你好好冷靜一下。」
說完,他便換好衣服離開了。
我在他房間呆坐了一夜,第二天我媽媽給我打來電話:
「成功了沒有?」
我握着手機,磕磕絆絆地對我母親說了我生平第一個謊:
「媽媽,其實我不喜歡小孩,我也怕痛,能不能別逼我?」
我只是不想爲難簡寧獻而已,如果他不喜歡,那就不要了。
媽媽嘆了一口氣。
我還以爲這事就此作罷。
可直到有一天晚上,簡寧獻帶着怒氣回來。
「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自然不明白。
「逼我娶你還不夠嗎?公司是爺爺一輩子的心血,你們虞家威脅,所以我妥協。」
「現在還要逼我和你生一個孩子,我在你們眼裏到底是什麼?」
我有些害怕這樣子的簡寧獻,我想要躲,可是卻被他扣住。
隔得近了,我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不就是一個孩子嗎?我給你們就是了。」
他粗暴地拉我上牀。
我害怕地想要爬開。
可是他又將我拖回去,撕開了我的衣服。
簡寧獻的動作很重,我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我怎麼求他都沒用。
這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等一切結束,我委屈地抽泣着,最後睡着了。
等再次醒來,我的身體已經被清理好了。
簡寧獻站在牀邊看着我。
見我醒來,他又轉過了視線。
「現在你們滿意了嗎?」
說完,他似乎想要離開。
於是我飛快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寧獻哥哥,你是因爲被迫娶我,所以這三年,你纔對我很冷淡的嗎?」
簡寧獻垂下眼睛。
「不然呢,這場婚姻非我所願,是你父母設局,讓簡家陷入困局。」
我有些難過,我以爲他也是喜歡我的。
「寧獻哥哥,如果你不開心我們就離婚吧,我會讓我爸媽同意的。」
-3-
簡寧獻幾乎震驚地看着我。
「你願意和我離婚?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很喜歡你,可是如果你不開心的話,我也會難過。」
我永遠永遠都不願他不開心。
簡寧獻怔住。
最後,他甩開了我的手。
「又是你媽媽教你這麼說的吧?以爲這樣會讓我心軟。」
「可我恨的就是我當初的心軟,如果不是那樣,我也不會讓你喜歡,還要……」
說到這裏他忽然像是忍受巨大的痛苦。
最後他拂袖而去。
我不知道我媽媽用的什麼辦法迫使簡寧獻妥協。
只知道,他臉上一片死寂。
以後的每一次,我也都覺得痛苦。
可我沒有怨他,每次都默默忍受,因爲我能感Ṫü₇受到他也很難過。
我終於懷孕了。
兩個月了。
我媽第一個知道,她高興地張羅了一桌飯,在飯桌上公佈了這個消息。
我爸笑得合不攏嘴。
只有簡寧獻,他表情有些複雜。
回去的路上,我小心翼翼捧着小腹,有些雀躍:
「寧獻哥哥,我們有小寶寶了哎。」
他沒有說話。
於是我去拉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他想收回,可是被我固執地拉住。
他手掌的溫度很清晰。
他的眉眼溫柔了一瞬,隨即他好像又有點生氣,用力地抽回了手。
「有沒有做過檢查?」他忽然問道。
我點了點頭,「做過了,醫生說寶寶很健康。」
簡寧獻先是沉默,最後又挑明:
「我說的是孩子智力方面有沒有問題?」
我沒有聽出他的惡意,反而驕傲地說:
「醫生說寶寶很聰明的。」
還怕簡寧獻不信,我從包裏掏出那一沓我看不懂的單據,興高采烈地遞給他。
可是他卻不接。
「寧獻哥哥?」
他不耐煩了,打落了那沓紙。
我愣愣地望着他。
不明白他爲什麼忽然這樣生氣。
簡寧獻冷笑了一聲:
「我該高興嗎?這是我恥辱的證明,說不定生下來他就是一個傻子。」
我手摸着肚子,有些生氣:
「你不要胡說,寶寶會生氣的,你快給寶寶道歉。」
簡寧獻不語,徑直下車。
我也連忙下車。
「你快和寶寶道歉!」
簡寧獻往前走,我去拉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
我沒有防備,整個人都往後摔去。
肚子開始抽疼,我疼得半晌都爬不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想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心軟?」
他有些惱怒。
等我抬起頭,他終於看到了我的臉色。
「阿虞!」
簡寧獻臉色一變,忙過來扶我。
他將我抱在懷裏,我拉住他的衣襟。
「寧獻哥哥,我好疼。」
我帶着哭腔喊他。
「別怕,阿虞別怕,我送你去醫院。」
簡寧獻一把將我橫抱起來。
他把我放在後座上平躺。
這一路上,他一邊安撫我一邊開車。
等到了醫院,我這纔看清他眼裏的緊張。
而我痛暈過去。
-4-
我醒來的時候還是凌晨。
窗外將明未明。
手指一動,卻發現被人握着。
是簡寧獻。
他垂着頭睡着了。
我忍不住又動了一下,這下他驚醒了。
「阿虞,你感覺怎麼樣?」
他的眼神關切,讓我忍不住撫上他的眉眼。
「寧獻哥哥,還是有些疼。」
我有些遲鈍,最後反應過來。
「寶寶怎麼樣?」
簡寧獻更有力地握緊我的手,眼神內疚。
「對不起,醫生說還要觀察幾天,才能確認是否脫離危險。」
我的心揪起來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他看出我的害怕和緊張,於是提議:
「再過幾個小時,我會打電話給你媽媽,讓她也陪在你身邊。」
我忙打斷他:
「不要,不要告訴媽媽。」
「你要知道,你可能會失去這個孩子,即使這樣,你也不要告訴她嗎?」
「不要。」
「爲什麼?」
我只是看着他,因爲我怕媽媽會責怪他。
簡寧獻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望着我長時間沒有說話。
最後,他才艱難開口:
「難道你不恨我嗎?」
我搖了搖頭。
他的眼角有些發紅。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這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動作。
我鼻頭有些發酸,他三年都沒有和我這樣親暱了。
「對不起,你什麼都不懂,可我還是忍不住遷怒你,我甚至怨恨以前的我自己,怪自己多餘的同情心。」
「我不能怪你,也不該怪你。」
既然說到這個問題,我又忍不住問:
「寧獻哥哥你不喜歡我,是因爲我沒有別人聰明嗎?」
「當然不是,我們的阿虞是世界上最好的。」簡寧獻笑了笑,「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一知半解。
也算是因禍得福,寶寶沒有危險,而我和簡寧獻的關係也開始回暖。
簡寧獻傾身下去,停在了我小腹那裏。
他將臉貼在我的小腹上,啞聲說:
「對不起。」
我忍不住笑了笑:
「寶寶說原諒你了。」
簡寧獻的脣角一點點地彎起。
他每天都會給寶寶彈鋼琴、朗讀。
而我喜歡上了畫畫,他便帶我去各個地方採風。
他又變成了以前的寧獻哥哥。
有時,我們也會鬥嘴。
隨着月份越來越大,我身上開始水腫,腳也開始抽筋。
最難受的是,我總是半夜腿部抽筋,睡得不得安生。
簡寧獻見狀,便搬過來和我一起睡。
在我每次驚醒的時候,小心地給我按摩。
他按摩的力道很好,我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可連我的飲食也變得很奇怪。
那天早上,我忽然想喫有一家的砂鍋粉。
我竟然忍不住在牀上哭了起來。
簡寧獻被我的哭聲驚醒,他還以爲我怎麼了。
當我說出原因時,他幾乎有些哭笑不得。
他親自開車帶我去那家小店。
等我喫到熱氣騰騰的食物時,我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一轉頭卻發現簡寧獻歪着腦袋靠在牆上睡着了。
昨晚我疼得厲害,他一直在給我按腿。
其實這段時間,他都沒有休息好。
這萬Ṫū́₆丈紅塵中,我心間戰慄着陌生的悸動。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我卻忍不住一點點地傾身過去。
差一點,離他的脣只差一點。
而簡寧獻此時卻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我忽然有些無措,又有些心虛,正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撐着身子離開。
而此時簡寧獻卻是輕笑了一聲。
隨即,他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腦袋,傾身吻了過來。
等這一個吻結束。
我拉住他的衣襟,「寧獻哥哥,我們不要再提過去不開心的事情好不好?」
「好,我們重新開始。」他說。
-5-
六月份的時候,簡寧獻帶我回了簡家老宅。
簡家人很照顧我,見簡寧獻對我態度不同以往,更是對我殷勤。
只有簡寧心,她好像一如既往地討厭我。
飯後,我在前庭餵魚。
簡寧心找了過來,她站在我身後,望着我沉默不語。
我疑惑地將手上的魚食遞給她,她卻一把打落。
「我討厭你,我不明白哥哥爲什麼又原諒了你。」
我有些委屈。
簡寧獻這時過來了。
我有些不開心地揪住他的衣袖。
「怎麼了?」簡寧獻低頭詢問,一隻手又扶住我的腰。
「大哥。」簡寧心忙喊他,「我是來找你有事。」
「嗯?」
「你之前不是說你助理離職了嘛,一直沒有招到合適的人,我這裏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推
薦。」
「可以。」簡寧獻點頭。
那時我還不知道,簡寧心是故意的。
等簡寧心一走,簡寧獻又蹲在我面前,仔細打量我。
「剛剛寧心有沒有欺負你?」
我說了剛剛簡寧心做的事。
簡寧獻皺了皺眉,說會要她給我道歉。
過了幾天,簡寧心果真來找我。
爲了表示歉意,她說要請我喫飯。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同意。
我沒有想到會在會所看到簡寧獻。
果然,簡寧獻在不遠處,只是他面前站着一個漂亮女人,他們正在說着什麼。
我正要喊他。
可是那個女人卻忽然撲進簡寧獻的懷裏,緊緊ŧũ⁽地抱住他。
簡寧獻似乎想要推開她,可是最後他的手卻是垂在身側。
任由她抱着。
我討厭其他女人和他這樣親密。
「寧獻哥哥。」
我生氣地出聲喊他。
簡寧獻如夢初醒般地轉過頭來,又忙往後退了一步。
我想要小跑過去,簡寧獻察覺到我的意圖,幾個跨步便過來扶我。
我伸手抓住簡寧獻的衣袖,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女人。
她也在打量我,臉上猶帶淚痕。
我本能地警惕。
「寧獻哥哥,她是誰?」
簡寧獻望向那個女人。
他們對視着。
彷彿有一萬年那樣久。
最後,簡寧獻垂下了眼睛,牽起我的手。
「她是我以前的朋友方菲。」
又向方菲介紹我:
「這是我的太太,虞孟。」
方菲倏忽紅了眼睛,眼淚又落了下來,彷彿心碎。
「只是朋友嗎?」她問。
我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
簡寧獻似乎想要阻止。
但是方菲卻不管不顧地朝我走來,向我伸出手。
「我是簡寧獻的女朋友方菲,我們曾在一起四年。」
「他原本承諾,等一畢業就和我求婚的,可是他最後卻被迫娶了你。」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已然哽咽。
我猛地扭頭去望簡寧獻。
簡寧心在後面火上澆油:
「你聽懂了嗎?你搶走了別人的男朋友。」
「方菲姐每年拿全額獎學金,你知道這有多厲害嗎?她是全美辯論賽第一名,可以和我哥獻從ƭṻ₅天體運動聊到賽馬的品種。」
「只有她能配得上我哥哥,而你呢,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因爲你的喜歡,我哥就得被迫娶你,還被圈子裏的人笑話。」
-6-
「簡寧心,你閉嘴!」
簡寧獻生氣地朝簡寧心吼道。
簡寧心嚇得脖子一縮。
原來簡寧心給簡寧獻推薦的助理就是方菲,簡寧獻也很是意外。
我看了看方菲,最後向簡寧獻確認。
「寧獻哥哥,她真的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簡寧獻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忽然明白了,爲什麼一直對我那樣好的簡寧獻會那樣反常。
原來虞家不止強迫簡寧獻娶我,還迫使簡寧獻分手。
難怪簡寧獻以前那樣恨我。
方菲拉着我的手哀求:
「如果不是你,我們不會被迫分開。」
「我求求你,將他還給我,我真的很愛他。」
我像是做錯了事,不敢看方菲。
最後是簡寧獻擋在我身前。
「方菲,我已經結婚了,如你所見,我甚至快要成爲一位父親。」
「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事到如今,所有一切都無法挽回,從我結婚的那刻起,我就很清楚。」
「更何況,我現在很滿意這樣的生活,你也該放下過去。」
簡寧心還想說什麼。
簡寧獻一個眼風掃過去:
「簡寧心,如果你再對阿虞出言不遜,我會讓二叔送你出國留學。」
簡寧心嚇得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最後簡寧獻擁着我的肩膀帶我離開。
等回到了家,我一直垂着頭悶悶不樂。
簡寧獻半跪在我面前,仰頭問我怎麼了。
「寧獻哥哥,是不是因爲我的喜歡才讓大家那樣痛苦。」
「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家就不會逼你娶我,你就可以和你喜歡的人結婚。」
我既難過又自責。
其實我很明白,簡寧心說的沒錯,方菲和簡寧獻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簡寧獻摸了摸我的頭。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別不開心了,待會兒寶寶也會不開心。」
我想我應該放手的,可我那樣自私,現在無法再說出那樣的話。
更何況,簡寧獻現在對我那樣好。
所以,我只好自私地霸佔着他。
可我沒有想到方菲還會來找我。
我那天和阿姨在附近的公園散步,她忽然出現。
我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虞小姐,那天是我的情緒過激。」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我覺得簡先生說得對,過去的事情就只能是過去。」
聽到她這樣說,我更是自責。
「對不起。」
方菲笑了笑,「虞小姐,不必道歉,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相求。」
「只要我可以幫你的,我都會盡力。」
我很是愧疚,總想要彌補她。
「我家的家境普通,才從國外唸書回來,現在就業形勢嚴峻,我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之前寧心推薦助理的工作給我,但是被簡先生拒絕了。」
「我想要爭取這份工作,希望你能幫幫我。如果簡先生覺得以我的身份不適合當他的助理,那是否可以讓我應聘其他職位?」
我回去和簡寧獻說了這件事。
簡寧獻聽後沉默了許久,才說他可以安排方菲去其他公司。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方菲還是成爲了他的助理。
不過,方菲進入公司後倒是一直循規蹈矩,簡寧獻也一直避嫌。
一直都風平浪靜,直到臨近我生產。
-7-
那段時間我變得越來越焦慮。
我每時每刻都離不開簡寧獻,偏偏簡寧獻這段時間格外忙碌。
我忍不住去簡寧獻公司找他。
簡寧獻那會兒正在開會,所以我照舊在辦公室等他。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方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她朝我笑了笑:
「簡總說這裏不太舒服,讓我帶你去會議室。」
我不疑有他地跟着她去了會議室。
每次我過來,她都對我很照顧,她甚至會扶住我的腰。
她親自撕開了一包堅果給我。
「簡總開會大概還需要一個多小時。」
方菲又替我拉開椅子。
「我知道孕婦容易餓,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一些喫的。」
有許多水果,她將西瓜端到我面前來。
「我這邊還需要開會,我就先走了。」
她忽然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望着我,然後輕聲說了一聲:
「對不起。」
我沒能理解,正想再問,方菲卻是連忙走了。
會議室的門也帶上了。
「砰」的一聲,我有些害怕。
我走過去,發現門被鎖了。
「方助理?你怎麼把門鎖了?」
方菲站在門外,但是沒有應我。
我還以爲外面沒有人,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又回去了。
手機也落在簡寧獻的辦公室裏了。
我無聊地喫了幾片西瓜之後,有些想上廁所。
懷孕之後我的代謝很快,尤其是孕晚期。
我試着喊人,但是無人應答。
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
我又坐回了位置,想着或許他們很快就會來。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難受。
於是我又去拍門。
仍舊無人應答。
直到溫熱的液體順着下體流了下來。
我又體會到了八歲時的那種絕望。
淺色的裙子暈開大片的水漬。
我無措地捏住裙子。
可偏偏在這時門開了。
門外站着簡寧獻,以及他身後那一羣西裝革履的人。
「阿虞?你怎麼在這裏?」
簡寧獻的視線落在了地上的那攤水上。
他反應過來後衝了過來,脫下西裝,遮在了我腰間,又一個打橫將我抱起。
「不好意思各位,合作的事情我們改日再議。」
我瞧見了他們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
這些目光像是一把把刀,只讓我想躲起來。
事實上我也躲在簡寧獻的懷裏。
只是我餘光瞧見了在角落裏的方菲,忽然福至心靈,我指着她:
「她是故意把我鎖在裏面的。」
這一指,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方菲。
她蒼白着一張臉:
「虞小姐,你在胡說什麼?不能因爲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就要胡亂冤枉人。」
「簡總,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明白她爲何要那樣說。
簡寧獻又成爲了視覺的中心。
他抿着脣望着方菲,她也不迴避。
他們就這樣視線相交。
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嘴:「要不查一下監控吧。」
方菲的臉更加慘白了幾分,卻是仍舊固執地望着簡寧獻。
我抓着簡寧獻衣襟的手指發白。
「寧獻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打不開門。」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簡寧獻表態。
簡寧獻的太陽穴跳了跳。
最後,他低下頭來看着我:
「阿虞,你不會使用這種門鎖很正常,這是一場意外。」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快速移開目光。
「我妻子是孕婦,發生這樣的事屬實意外,希望各位能夠替我保密。」
簡寧獻又和那羣生意夥伴交代。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委屈,我分明是會的。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說。
一陣劇痛從小腹襲來,幾乎讓我痛不欲生。
接着我驚恐地發現,又有液體從下體流出。
羊水破了。
-8-
我一直處於昏死的狀態。
隱約醒來,只見眼前的醫生在動作。
隨即,我又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我只覺得肚子痛得厲害。
手指一動,卻被另一隻手握住。
「阿虞,你醒了?」
簡寧獻欣喜地望着我,他身後站着雙方的父母。
他們都關切地看着我:
「有沒有感覺怎麼樣?」
我的思緒仍舊有些遲鈍。
「肚子痛。」
視線下移,卻是平坦的。
還未來得及驚恐,簡寧獻就告訴我:
「我們生了一個女兒。」
我愣愣地望着他。
簡寧獻的眼睛竟然有些發紅。
父母將孩子抱了過來。
女兒長得像我,很可愛。
我們給她取名叫安安。
很奇怪的感覺,我又是笑又是哭。
簡寧獻將我的眼淚溫柔地擦去。
雙方父母在後面笑。
「雖然比預產期早,還好母女平安。」
「好了,我們這些老傢伙就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年輕人。」
病房裏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辛苦了。」
簡寧獻吻了吻我的額頭。
可這就是在這一瞬間,我記起了他不相信我。
羞恥上湧。
「爲什麼你不相信我?我真的會開門,我沒有那麼笨,一定是她把門鎖了。」
我急得去推他。
委屈得眼淚直掉。
「月子期間不能流淚,寶貝別哭。」
我因爲這個稱呼安靜了下來。
等我情緒完全穩定下來,他又問:
「你親眼看見了嗎?」
我愣住,然後搖了搖頭。
「那你就不能這樣說。」
「可是,可是……」
我又急了起來。
簡寧獻卻很篤定:
「只是一個誤會,只是剛好那時門打不開而已。」
他說服了我。
我整個人又陷入了另一種羞恥。
「他們是不是都在笑話我?」
「我知道要去洗手間的,可是門打不開。」
簡寧獻抱住了我。
「對不起。不過這個我已經處理好了,他們都以爲你只是羊水破了而已。」
我是最相信簡寧獻的。
所以,我心安了下去。
這時簡寧獻又說:
「這件事情,不要和你的父母說。」
我知道這件事情很丟臉,所以我點了點頭。
但是這件事我父母還是知道了,我母親來找我。
「你怎麼那天會忽然去會議室?」
「方助理說,寧獻哥哥要我去那邊等他。」
我母親眯了眯眼睛,又問。
「這個方助理和寧獻是什麼關係?」
我神色一慌。
「阿虞,不要騙媽媽。」
我咬了咬脣,囁嚅道:
「她以前是寧獻哥哥的女朋友。」
這時,房間的門又被人推開。
簡寧獻站在門外。
我媽將簡寧獻喊出去了。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清楚。
只是晚上簡寧獻回來時心力交瘁,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累過。
他用雙手捂住臉,語氣一片死寂。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和你媽提那天的事嗎?」
我不明白他爲何這樣,直到方菲來找我。
-9-
方菲看上去很憔悴,看上去瘦了許多。
「你怎麼了?」我忍不住問她。
方菲嗤笑了一聲。
「這得要問問你們虞家,你母親威脅寧獻讓他辭退我,又在 A 市給我下了封殺令,讓。
其他公司不敢錄用我。」
我想到了那天,我告訴了我媽方菲的真實身份。
「我媽媽不能因爲你是寧獻哥哥以前的女友就這樣做,我會阻止她。」
方菲一愣,然後笑着將目光落在了安安的臉上。
等過了一會兒,她纔開口:
「當時我和寧獻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說過想要一個女兒的。」
「我沒有想到,他現在真的有了一個女兒,卻不是和我。」
「我真的很恨你。」
我有些害怕這樣子的她,可是她又看上去想哭的樣子。
於是我又訥訥地說:
「對不起。」
方菲的眼淚落下來。
「我原本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對你做那種事,可是我不後悔。」
方菲仰頭擦了眼淚,眼神又變得冷漠。
「虞小姐,那天你猜得沒錯,我是故意將你鎖在會議室的。」
這個消息對我衝擊太大,我的手都抖了起來,生氣地去抓她的手。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最後還要冤枉我?」
「當然是因爲我恨你!」
「我要寧獻看清楚,他到底娶了一個什麼樣的傻子!」
「我也要其他人明白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我長大後,第一次有人當面罵我傻子。
我很難受又很憤怒。
「我是因爲生病,我以前很厲害的……」
「你這樣壞,我要告訴寧獻哥哥!」
方菲得意洋洋地望着我。
「你以爲寧獻不知道嗎?」
「他當時就知道了,只不過他怕我被虞家報復,所以才那樣說,他寧願讓別人誤會你。」
「你看清楚了嗎?」
「他喜歡的是我,所以在我們之間,就算你懷了他的孩子,他還是選擇了我!你聽懂了嗎?」
可她那樣壞,我自然不會信她。
方菲徑直遞過她的手機。
「這上面是我家的監控視頻。」
「在你生產完的那個晚上,他來找過我。」
時間回退到那個晚上。
簡寧獻面色不虞地去找方菲。
「你這樣做未免太過分。」
方菲仰頭望着他。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幫我?」
簡寧獻閉上了眼睛。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公司的監控也刪了,這是我欠你的。只是以後,我也不會放過你。」
「方菲,你應該放手了。」
等我看完視頻,我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他當時就知道方菲害我,爲了保護她,犧牲我的自尊心。
事後還要騙我,讓我誤以爲自己誤會了方菲。
他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義無反顧地選了方菲。
我忽然大徹大悟。
我想要和簡寧獻離婚了。
-10-
我帶着安安回了虞家。
我媽察覺到我異常。
我向她坦白我想離婚。
她很是喫驚。
「我已經懲罰了方菲,簡寧獻我也敲打了,他也認了錯,他以後會好好對你們母女的。」
「媽媽,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是你不對在先,所以你不應該懲罰方菲,原本就是我們對不起她。」
我媽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是因爲她想離婚?」
「不是的,我已經不想喜歡寧獻哥哥了。」
心臟一抽一抽地疼,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是認真的,我一點兒也不快樂。」
「媽媽,你可以逼寧獻哥哥娶我,但是你沒辦法逼他喜歡我,就像這次,他沒有選擇我。」
說到這裏,我眼淚簌簌往下掉。
「媽媽,我已經長大了,我想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
很奇怪地我媽紅了眼睛,她摸了摸我頭髮,「好,我尊重你的決定。」
我媽同意了。
我決定將簡寧獻還給方菲了。
所以我向簡寧獻提出了離婚。
簡寧獻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彷彿聽不懂這兩個字。
我和他坦白了我知道了一切。
簡寧獻顫抖着脣解釋:
「不是這樣的,阿虞。」
「我不想讓她當我助理的,是因爲她有自殺的傾向,所以我不得不把她放在身邊。」
「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那時沒有辦法,如果被你媽媽知道方菲這樣害你,她不會有好下場。」
他想要來捉住我的手,可我卻往後退了一步。
簡寧獻用很受傷的眼神看着我。
「阿虞,你是恨我了嗎?」
我朝他搖了搖頭。
我不恨他,也不怪方菲。
「寧獻哥哥,你喜歡我嗎?」
簡寧獻點頭:「當然。」
「和你喜歡方菲的喜歡一樣嗎?」
簡寧獻先是一愣,後來才肯定地說:「是的,或許一開始不是,但是在不知不覺中,這份感情早就變質了。」
「阿虞,我愛你。」
我搖了搖頭。
「不是的,寧獻哥哥,你更愛方菲。」
就像我有許多的娃娃,有些我願意和別人分享,可有的連我自己珍視得不敢多碰。
我或許不聰明,但是我的情感比正常人更敏感。
「你喜歡她,所以你纔會下意識地保護她。」
「說起來,還是我對不起你們,以前是我貪心,可是我現在明白了,寧獻哥哥,我要和你離婚。」
可是簡寧獻卻不同意了。
-11-
我們就這樣僵持着。
簡寧獻時常來看安安。
他真的很喜歡安安,總是親力親爲地給安安餵奶。
他甚至親安安的腳丫子。
每次他哄完安安睡覺,便會來找我說話。
我媽那樣精明,自然看出了簡寧獻的意圖。
所以我媽來勸我:
「寧獻或許以前做錯了事,可是他對你是真心的,要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安安也還小。」
我固執地搖了搖頭。
但是我沒有辦法和簡寧獻不見面。
於是我提出要去外地讀書。
這些年,我一直在堅持畫畫,前一段時間嘗試着將畫發到社交平臺。
沒想到很多人喜歡, 一個美院的教授來聯繫我。
我將我的情況告訴了他。
沒想到教授願意破例收我當學生,她問我是否願意過去。
我猶豫了很久,終於同意。
簡寧獻知道後,第一時間趕過來問我:
「阿虞,你從未獨自出過遠門, 從小都是請名師來家裏授課, 你現在要跑這麼遠?」
我媽媽也對此表示質疑。
但是我很堅定, 自從我生病後,我一直縮在家人的保護下。
可那樣也是折斷了自己的羽翼。
我現在卻想要試一試。
「就算那樣,爲什麼不找一個近一點的學校?我們會擔心。」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出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
「我知道那天的事還是傳出去了, 我又成了圈子裏的笑柄, 我想換一個環境。」
「我也並不想看到你,只要看到你, 我就會想起Ţūⁿ那天的不堪, 所以我只好跑得遠遠的。」
爲我卑微的自尊心。
簡寧獻瞳孔猛地一縮。
這天他離開後,差人送來了離婚協議書。
我媽看着我長吁短嘆, 但我還是在協議書上籤了字。
我離開這裏去上學的那天,父母帶着安安送我去機場。
他們還是不放心, 讓一個阿姨暫時隨行。
我沒有異議, 只是要求過了一個月後, 我要一個人生活,父母也同意了。
臨近起飛,我父母仍舊戀戀不捨。
於是我朝他們揮手:
「爸媽, 我每個星期都會飛回來看你們和安安的。」
我轉身往航站樓走去。
人來人往的機場,每個人ţų₎都行色匆匆。
我餘光忽然瞥見玻璃門外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再定睛去看時,那裏已然空空如也。
我沒有放在心上,推着行李繼續向前。
我在姚教授那邊學了三年的畫,漸漸地名聲鵲起。
這三年,我過得很充實,交到了許多朋友。
身邊竟然也有了不少追求者,我媽媽偶爾也會有意無意地提起簡寧獻。
離婚後,我沒有再見過簡寧獻。
但是他時常過來看安安。
方菲對他仍舊沒有死心。
他們卻沒有在一起。
這些已經成爲了對我無關緊要的東西。
只是我時常會瞧見和他相似的身影,隔得很遠, 可每當我想要走近去看, 那人已不見蹤影。
不過,我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畢竟人有相似。
年底的時候,我辦了一場畫展。
來的人很多,我的畫展很成功。
畫展結束後,我原本也要離開的,可我忘記了一個東西在展廳。
於是我匆匆回去。
意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簡寧獻。
他站在展廳中間,仰頭望着那幅畫。
工作人員正在拆這幅畫,可他卻貪婪地盯着。
那是我最喜歡的作品。
我給它取名叫《殘缺玫瑰》。
他應該來了很長時間了,可因爲我那句話,他就真的沒有在我面前露過臉。
或許,他是真的愛我吧。
可是ŧų₋太晚了。
我已經不愛他了。
因爲我明白了真正的愛是包容接受自己的一切。
如同我這副作品所表達的。
這二十多年的人生, 我一直對於自己的殘缺耿耿於懷。
可是我現在卻明白,殘缺也可以是獨一無二的花瓣。
我選擇真正的愛自己。
我沒有喊他,而是轉過身去。
我們背道而馳。
如同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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