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死後,我殺瘋了

我前夫自殺了。
死後他的日記偶然被我看見,我才知道他和我離婚的真相。
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麼小三,沒有出軌,有的只是他支離破碎的短暫人生。
一次意外,我回到了 15 年前,重新見到了十一歲的裴崧。
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我選擇了擋在弱小無助的他面前,告訴他:
「別怕,我保護你。」

-1-
離婚不到一年,前夫裴崧自殺了。
我接到國內打來的一通電話,那人說他是警察,他說裴崧死了,跳海自殺,讓我回國去認領他的屍體。
跳海自殺?怎麼可能?他游泳都是我教的,更別說,他昨天還往我的卡里打了筆贍養費。
才過了一天,就死了?
以爲又是什麼國際玩笑,我回道:「他不是又結婚了嗎?不找他現任老婆,找我這個前妻幹嘛?」
電話那頭在報了自己的單位和警號和我確定之後,又道:「裴崧先生並沒有結婚,您是我們唯一找得到的裴崧的聯繫人。」
意識到是真的,我的眼淚猛地流出,整個人好像被雷給劈中了,之後,警察再說什麼,我都聽不清了。
我和裴崧結婚四年,發現他出軌之後,我們和平離婚。他主動想要淨身出戶,我拒絕了,給他留了房子,只拿走了家裏一半的存款,去了德國。
他除了每個月會把工資打給我,就再無聯繫。
我連夜趕飛機,渾渾噩噩飛回國,卻只見到了一個已經巨人觀且面目全非的裴崧,海水泡得他腫脹潰爛,只依靠他手上的我們的婚戒才能勉強地認出。
把裴崧安葬之後,他的律師何平找到我,他把裴崧養的貓交給我。
這貓,叫鬆鬆。是裴崧二十一歲生日,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裴崧自殺前,把貓拜託何平幫忙養幾天。鬆鬆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何平說,裴崧給我留了一套房子和七十三萬的存款,這是他給我的補償。而這些,幾乎是他的所有。

-2-
我追問何平:「裴崧爲什麼自殺?」
何平說:「分離轉換性障礙,長期積累的抑鬱情緒失控。」
我不信,裴崧分明是那樣理智的人,到底是什麼能將他一步一步推向死亡?
何平面色凝重:「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但我想你有資格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遞給我一個 U 盤:「你人在國外可能不清楚,這 U 盤裏面的視頻在過去的一年內,被人惡意在網絡上瘋傳散播。」
「還將它發到了裴教授工作的大學的論壇上,他也因此失去工作,再之後裴教授的分離轉換性障礙復發,這也許是裴崧先生自殺的原因之一。」
U 盤裏,有幾百個視頻,是十二歲的裴崧被人侵犯欺辱的畫面,視頻裏的他,幾乎絕望無助到了極點。
只一個視頻,就讓我覺得煎熬無比,深深的無力感蔓延四肢百骸,一瞬間有密密麻麻的針猛地刺向我,五臟六腑都在猛烈地絞痛。
我不敢相信我視若珍寶的丈夫,曾經被人這樣殘忍地對待,他該有多疼啊。
我帶着哭腔,顫抖着指着視頻裏面的那個施暴者,問何平:「他是誰?視頻也是他傳播的嗎?」
何平:「他叫朱默,是裴崧的繼父,在裴崧的母親患癌死後,就開始對裴崧開始長達一年的侵犯,之後將裴崧扔到福利院,並用這些視頻威脅裴崧,每年向他索要大量錢財。」
直到一年前,朱默因爲賭博欠債,獅子大開口,向裴崧索要兩百萬。被裴崧拒絕後,朱默惱羞成怒把視頻傳到了網上,然後偷渡逃到了國外,至今還未抓回。
我默默地聽着這一切,心如刀割。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一個人竟承受了這麼多。
後來,我找到裴崧的日記,日記上密密麻麻記載着他被折磨的日日夜夜,還有他無數個難以掙脫的噩夢。
他的父母,老師,同學,朋友……所有人都不曾善待過他,他們的凌辱也成了裴崧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他卻把我視作昏聵無望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他悲慼一生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短暫的二十六歲戛然而止。他卻說:「我終於解脫了。」
他說:「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
看完所有的日記,我揮淚如雨。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我不該讓他獨自一人面對這一切。

-3-
房間裏我們的結婚照仍舊掛在牆上,看着他望向我時微微揚起的脣。我忽然想起大一那年,我猛烈地追求他的第二年,我和他坐在圖書館角落靠窗的座位上。
他看書,我看他。他抬起眸子看我,聲音輕而苦澀:「謝嶠,我真的值得你如此喜歡嗎?你又不瞭解我。」
而我當時是怎麼說的呢?我貼近他,附在他耳邊說:「你當然值得,你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
他臉色一慍,浮起微紅,本就發白的脣被他咬得有些發紅,只深深地看着我,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謝嶠,我同意了。」
我走神沉浸在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中:「同意什麼?」
等Ṱű̂₊反應過來時,我驚喜得差點跳起來。
「真……唔……」
還沒說完就被他修長的手捂住了嘴,他怕我會高興得滿圖書館亂跑。
我扒開他的手,對着他的脣就吻了上去。他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後根,像是能滴出血來。
我得意,又往他臉上親了一口:「你都是我男朋友了,還怕我親啊?」
我以爲,在我和他的這一段感情中,我纔是那個被動者。可日記裏,他說:
「嶠嶠,還好你來了。我踽踽獨行,以爲會永墜暗夜,只有你提着燈朝我走來,想牽着我的手往更光亮處走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我偷來的,於是我如履薄冰,怕你不愛我,又怕你太愛我,怕你知道我破敗不堪的過去,怕你會厭棄我。」
我抱着日記哭,原來就連我以爲的出軌,也都是他爲了和我離婚而想出來的蠢辦法。

-4-
我反反覆覆看着記載着裴崧一生的日記,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夢中有個聲音問我:「你想再見到他嗎?」
「想啊!」
然後我的意識猛地清明。再睜眼,我回到了十五年前。
彼時,我十二歲,他十一歲,一切都還來得及。
原本我應該是在十七歲高三下半個學期時轉學,在新學校和裴崧成了同桌,但現在,時間必須得提前。
在我的執意要求下,爸媽終於同意我,轉學到裴崧初中時讀的學校,我和他的相遇提早了五年。
岸楓中學,初一(1)班。
我站在講臺上向全班同學介紹自己:「我叫謝嶠,是新轉來的。」
眼睛卻一直在這羣孩子中間來回搜索,終於在最後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看見了一個黑黑瘦瘦矮矮的孩子,穿着洗得發白的衣服,和周圍的同學相比,完全就是一個醜小孩的樣子,和大家格格不入。
但我一眼ṱũ̂ₛ認出,那是小裴崧。
眼眶還是溼潤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和高三時的裴崧一樣瘦,只那時的他沒現在黑矮。
老師讓我選一個空座位坐下,我徑直朝裴崧走了過去,不顧他人的眼光,直接坐到了他的旁邊。
他不看我,只低頭在抽屜裏找東西,可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找出來,我知道他是在躲我,他不擅長和陌生人接觸。
我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謝嶠,你呢?」
聽到我和他說話,他才停了手上的動作,畏畏縮縮道:「裴崧。」
裴崧依舊不看我,並不想和我多說一句話。
我只盯着他還沒我胳膊粗的細腿,十一歲的少年卻只有八九歲孩子的身量。枯黃的頭髮,有些凹陷的面頰,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看着都心疼。
裴崧的親生父親在裴崧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之後,他就跟着改嫁的母親過活,繼父當裴崧是拖油瓶,對他又打又罵,母親也不會制止,有時他們兩個人吵架,還會一起拿裴崧出氣。
直到他母親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得癌症去世後,裴崧被繼父侵犯欺負,被繼父丟到福利院裏。
這些,都是裴崧死後,我在他的日記裏面才知道的事情,在我面前,他從不肯提起自己的過去。
既然我回來了,裴崧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我絕不能讓他再重蹈覆轍。
我必須要讓欺辱過裴崧的人都付出代價,要在裴崧的母親去世之前,想盡辦法讓我爸媽收養他,徹底擺脫日記裏,後來那個讓人窒息的人生。

-5-
早餐時間,大家陸續拿自己的早餐出來喫。
我打開我媽準備好的早餐,一盒壽司,兩個雞蛋,一盒牛奶,還有三個燒麥,外加一個蛋糕卷。
還得是我媽,對我的胃口瞭如指掌。
旁邊,裴崧從他破舊的書包裏面掏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裏面只有一個小饅頭,顯然也不像是學校的早餐。
喪盡天良的,在那個家裏,裴崧要幹活伺候他們,可他竟然連飯都喫不飽。難怪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只有裴崧瘦瘦小小的。
可能發覺我在看他,還用手臂把東西遮了遮。
早餐只喫一個小饅頭,不管是誰,等到中午放學的時候,不都得餓得前胸貼後背。
想到這,我氣不打一處來。
我熱情地叫住坐在我前面的女孩:「這是我媽媽做的壽司,味道可好了,你們嚐嚐。」
給她們每人分了兩塊後,順勢再把盒子裏面最後兩塊壽司推到了裴崧的面前:「裴崧,你也嚐嚐,真的很好喫的。」
裴崧搖頭:「不用了,我有喫的。」
他固執地把頭偏向窗那邊。
我又把盒子推Ťŭ₀過去些,笑嘻嘻道:「我保證,真的很好喫,騙你是小狗。」
裴崧猶豫了一下,但看到前面兩個女孩也十分自然地喫了,他也就學着夾起一塊壽司才放進嘴裏。
「好喫嗎?」
裴崧點頭:「嗯。」
我依舊揚着臉期待地瞧着他:「好喫那再喫一塊。」
裴崧才又夾了一塊喫掉。
雖然費了點勁,但好在裴崧是喫掉了兩個壽司,總也能填肚子,可終究還是不頂飽。
我指了指被指裴崧用手遮住的饅頭:「裴崧,我想喫你的饅頭。」
裴崧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眼裏滿是疑惑。
可他一想到,剛纔喫了我的壽司,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磕磕巴巴道:「饅頭有點硬。」
「沒事,我牙好。」我乾脆直接從塑料袋裏拿過來,咬了一口。
哎喲我去,是真硬啊,又冷又難啃。喪盡天良的,竟然連饅頭都是硬梆梆的。
發覺裴崧緊盯着我,我故作鎮定,面不改色喫饅頭,邊啃,還道:「還行,饅頭還行。」
好不容易把饅頭喫完,我把牛奶和雞蛋硬推了過去:「我喫了你的早餐,我拿雞蛋牛奶和你換,不許推辭。」
我故意加重了後面四個字,裴崧怕惹我不開心,總算收下了。在我的監督之下,才把雞蛋和牛奶統統都喫了。
這些招,是我從十七歲的裴崧身上學到的經驗,那時,剛開始的時候,他也不願意喫我帶的早餐,除非我是在和很多人分享的時候,他纔會勉強接過一點喫。
這一招對他果然百試百靈。
喫完早餐,他精神好多了,果然他那一副蔫蔫的樣子,是餓出來的。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裴崧養胖起來。

-6-
裴崧坐在教室角落裏面,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人找他說話。
我開始主動找話題。
「裴崧,能借我用一下橡皮擦嗎?」
「裴崧,我困了睡會兒,老師來了記得叫我。」
……
一節課下來,我能叫上幾十次裴崧的名字,課間休息還拉他聊天。
他也不惱,只聽我說話,伸手遞橡皮擦給我。我上課偷睡的時候,老師下來,會不熟練地拉我的衣角,小聲叫我醒醒。
日記裏,十一歲的裴崧是孤獨的,稚嫩的筆觸有些歪斜地寫下:沒有人願意和我交朋友。
我來了,這樣我就能當他的朋友了。
下課休息時間,幾個男生走到教室後面,手裏拿着飲料瓶,站在兩米開外就開始往垃圾筐裏投飲料瓶。
我剛從外面接水回來就看見,一個叫作王禮的男生把還剩半瓶的水,徑直砸到正趴在桌上睡覺的裴崧身上,接着又快速扔出第二瓶,第三瓶。
「砰……」
「砰……」
「砰……」
重物砸向肉體的沉悶聲在教室裏響起。
裴崧躲閃不及,疼得齜嘴,臉都有些扭曲了。
那羣男生開始鬨笑:「是讓你投進垃圾筐裏,不是扔到垃圾身上,你行不行啊?」
王禮則衝裴崧帶着嘲諷的口吻道:「垃圾桶旁邊那個,把瓶子撿起來扔進桶裏。」
裴崧看着那羣囂張的男生,又望向垃圾桶旁邊的瓶子,彎腰,準備把砸到他身上的飲料瓶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
看王禮和那幾個男生熟練使喚欺負裴崧的樣子,肯定是經常這樣欺負裴崧。
我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手上剛接滿水的瓶子,朝王禮的後背狠狠砸去。
王禮喫痛,轉過身來:「誰啊!誰砸我?疼死我了!」
「你也知道疼啊!疼你還往別人身上砸?」
王禮惱羞成怒,想過來打我,手剛伸出來就被我牢牢攥住了,我朝他臉上就是一個大耳光,一個過肩摔就把人撂倒在地。
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女生的身高總是會高於男生一些的,再加上我從小被送去學跆拳道,撂倒他,輕輕鬆鬆。
王禮被摔倒地上,捂着手,疼得慘叫:「我,我的手斷了……」
「斷了?」我蹲下,掰着他捂着的那隻手,「斷了也得給我把你扔的瓶子撿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放手!我撿……我撿還不行嗎?」王禮慘叫。
班裏的人都圍了過來,王禮狼狽地把散落在地上的飲料瓶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面。
「你這不是能扔得進嗎?」
裴崧看到這個場面,臉上顯然有些震驚,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幫他出氣。
王禮本就是欺軟怕硬的,見打不過我,哭着跑了出去。周圍原本圍着的男生也作鳥獸散,生怕下一個被打的就是他們。
裴崧撿起地上我的水瓶,擦乾淨遞給我,支支吾吾:「你的水瓶。」
「他會去找老師告你的狀的。」
「沒事,我不怕,是他先欺負你的,我都看見了。」
「你爲什麼幫我?」裴崧的話說得極小聲且沒什麼底氣,他被人欺負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從沒有人站出來幫他。
我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們不是同桌嗎?我幫你是應該的。」
裴崧:「謝謝。」
這倆字他說得極輕,低不可聞,但還是被我聽到了。
我暗自竊喜,原來十一歲的裴崧比十七歲的裴崧好接近多了,那就Ṫŭ̀₎好。

-7-
果然,快到放學的時候,我就被班主任喊出去了。裴崧有些擔憂地看着我,怕我因爲剛纔的事情被訓斥處罰。
我無所謂,走之前還安慰他:「放心,不會怎麼樣的。」
確實不會怎麼樣,我爸媽別的沒有,護崽的能力一流。
辦公室裏面,一頭是胳膊上綁着好幾圈繃帶,臉上還殘留着紅巴掌印的王禮和他的父母,另一邊是還沒下班就被老師急匆匆叫來的我爸媽。
我媽看到王禮那樣,拉着我的手,低聲說:「什麼仇什麼怨啊,都給人手整脫臼了,還有他臉上那大巴掌印,嘖嘖。你執意要轉學來這,就是爲了打他一頓啊?」
我:「……」
不愧是我媽,腦回路清奇。
我爸則是明確表示可以負責全部醫藥費,並賠償精神損失費。
聽到我爸願意賠償精神損失費,對方家長臉色稍緩,可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我當衆道歉,否則要求學校開除我。
我:「我不道歉,但是王禮必須要當衆和裴崧道歉。他欺凌同學,否則報警,叫警察來處理。」
我爸聽完我的話皺眉,又轉頭盯着王禮。
「我沒有。」王禮開始和老師父母狡辯,「我那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把瓶子扔進垃圾桶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他了。」
我爸二話不說要求老師把教室監控調出來看。
監控裏面,外表人畜無害的王禮在裴崧面前,一顯原來的醜惡面目,對同學進行霸凌。
看得對方家長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們沒想到自己養的乖乖小孩在學校竟然是賊喊捉賊的霸凌者。他們自知理虧,再沒提要我道歉的事。
王禮被他爸媽帶到裴崧面前,要他向裴崧道歉。王禮不情不願地朝裴崧鞠躬:「對不起,我不該欺負你,你能原諒我嗎?」
周圍都是人,王禮、王禮的父母,還有老師,都在等裴崧作出反應,不帶善意的凝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裴崧只是站着,他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眼裏的倔強又多了幾分。
看到裴崧這樣,我開始後悔,爲什麼要把裴崧置於這樣的境地,逼他原諒那些欺負過他的人。
我上前拉過裴崧的手:「不想原諒,我們就不原諒,不要勉強自己,他做錯了事,那都是他自找的。」
然後直接把他帶走,把那些人晾在原地,晾在衆目睽睽之下。
王禮根本不配得到原諒。

-8-
我拉着裴崧走到我爸媽面前,向他們介紹:「爸,媽,這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他叫裴崧。」
裴崧有些意外,從沒有人會如此正式地把他介紹給自己的父母,尤其還是以朋友的身份。
「叔叔阿姨好。」他的聲音很小。
「哎,小裴你好。」
我媽極其熱衷於招呼我的各種朋友回家喫飯,果然,她開始ŧṻₖ熱情地邀請裴崧:「小裴,週末到阿姨家玩,阿姨做好喫的給你們。」
我爸附和:「對,來我家和阿嶠一起,你幫叔叔督促她學習,讓她別整天只顧着玩。」
裴崧對我爸媽的熱情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禮貌回應:「好,叔叔阿姨。」
正合我意,這樣我以後就有藉口帶他回家喫飯,還能和我爸媽先培養培養感情。
此時距離日記裏,朱默對裴崧下手的時間,還有將近三個月,但我必須早做打算。畢竟裴崧在那個惡魔身邊多一秒就多一分的危險。
經過這次王禮被我教訓,之前班裏欺負過裴崧的人都不敢再隨意欺負他。我和裴崧的關係也近了不少。
我開始每天早上都多帶一人份的早餐,藉口是媽媽準備得太多了,然後央求裴崧替我分擔。
裴崧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答應每天幫我喫一個包子,便不肯再多了。爲了讓他能喫飽,我讓媽媽把原本的素菜餡小包子換成肉餡超大包子。
聽到他在晚自習的時候肚子餓得咕咕叫,然後試圖喝水掩飾的時候,一下課,我就拉着他去學校門口的麪館,說我自己太餓了想喫宵夜,但是晚上自己一個人害怕。
在麪館點了兩碗牛肉麪,讓他陪我一起喫。他每次都拗不過我,都乖乖陪着我一起喫。
喫完飯,他就默默跟在我後面,不順路也要送我回家,直到看見我進了家門,才自己又往回走。
學校偶爾會免費發一些飯票,我都說自己不愛喫食堂的飯,要回家喫飯,於是全都塞給裴崧,好讓他中午也能喫飽。
週末就拉他去我家幫我輔導功課,媽媽心疼他,總會特意做一大桌好喫的,強留他下來一起喫飯,我們仨一人一筷子,不出幾下,裴崧的碗就填滿了。
望向裴崧偶爾會流露出來的笑意,我總想着,時光要是能永遠停留在此刻該有多好。

-9-
直到裴崧頂着傷來學校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徹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他的下顎一道長長的傷口,是利器劃破的痕跡,是人爲。
「你被誰打了?」我問他。
「沒……」
「你發誓你沒有騙我。」
裴崧沉默不說話,他默認是被人打了。
「是你的繼父。」
他點頭。
我猛然想起,我和裴崧交往之後,我曾問過他下顎的疤痕是怎麼弄的。他說是小時候自己不小心摔的,原來是騙我的。
我曾無數次親吻過的傷疤,竟然是他被家暴留下的印記。我不敢想象,我每一次的țų₊親吻,都能讓他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噩夢。
「跟我去醫院。」我拉着裴崧就要走。
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不肯動:「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不行,不處理的話,以後會留疤,我不想你留疤。」我認真道。
見他還是不肯動,我嘆了口氣:「算了,你在這兒坐着,我去去就來。」
我去醫務室找醫生拿藥回來,幫裴崧處理傷口。
「有點疼,我快些塗。」我用酒精幫他清理傷口。
傷口很深,用酒精一定會疼,但他全程愣是哼都沒哼,眼睛卻在隱忍。
我只心疼,淚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裴崧看見,只着急伸手想替我擦眼淚:「你是在爲我哭嗎?」
我點頭,伸手把創可貼小心地貼在傷口上:「你要保護好自己。」
好像還從沒有人如此關心過他,裴崧想,他愣了會兒神,回:「好。」

-10-
某天晚自習下課,我又一次拉他去喫飯,點餐的時候我正翻看手上的菜單,思考要點些什麼裴崧喜歡喫的菜。
他坐在我對面,目光望向窗外,冷不丁冒出一句:「謝嶠,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望向他,遲鈍兩秒,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又聽見他說:
「是因爲可憐我嗎?」
裴崧的目光落在店外向路人乞討的拾荒老人的身上。
窗外,老人衣不蔽體,雙腿殘疾,只能坐在地上。路過的人們都行色匆匆,很久很久纔會有人停留,把零錢扔進老人的碗裏面,又匆匆離去。
沒有人會知道,下一個爲老人駐足的人,會什麼時候到來。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順着裴崧的目光望見拾荒老人,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緩緩開口:「不是。」
「我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嗎?」他又問。
那一瞬間,我幾乎要落下淚來。恍惚間,我彷彿看見面前的小裴崧,逐漸與記憶中的愛人重合。
我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鄭重其事對他道:「你值得。你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
「你會一直當我的朋友嗎?」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確認。
確認他曾可望而不可即的愛,這一次是否真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一場睡醒就會破碎的幻夢和施捨。
「會。」我紅着眼,啞聲道,「我會一直當你的朋友。」
裴崧臉上緊張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他自年少時就昏暗無光的黑夜,好似微微透出了一絲微末的光亮。

-11-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他不再像初見那般面黃肌瘦了。可他還是憔悴,上課時常會走神,精神也時常不濟。
我知道,是因爲要照顧他那早已經病入膏肓的母親馬瑩的緣故,馬瑩的肝癌是在幾個月前確診的,確診時腫瘤長滿了整個肝臟,已經是晚期。
繼父朱默不願意將錢花在一個沒了價值的女人身上,哄騙馬瑩放棄了治療,只爲留下錢財給朱默。
馬瑩因此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期,病情無法穩定且日漸加重,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僅靠裴崧一人照顧着。
可即便這樣,馬瑩依舊打罵裴崧,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裴崧的身上,把她的所有的不幸都歸咎於裴崧,她至死都不曾給過裴崧一點點的愛。
一想到她就要死了,我心裏就有莫名的快感,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一個母親,更不配活着。
此時距離她的死亡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但,就這麼讓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於是,我挑了日記裏面記載的,繼父朱默把家裏的錢全都搶走的那一天。
把我特意找人收集到的,朱默在外和女人廝混上牀的照片,還有朱默偷偷給女人轉賬在外面養孩子的記錄,以朱默的那個小三的名義,通通都發給了馬瑩,發消息挑釁她:【等你死了,這一切都是我和我兒子的,你這個蠢女人,你怎麼還不死啊?】
就讓這水攪得再渾一些吧,狗咬狗可是一出好戲,我要讓她帶着百倍千倍的痛苦含恨而死。

-12-
可也是寄出照片這天下午,裴崧沒來學校。我坐在教室裏,望着旁邊空蕩蕩的座位,莫名地心慌,開始反覆回想裴崧的日記裏面的內容和細節。
日記裏面分明寫的是,裴崧放學回家以後,才得知朱默在裴崧不在的時候,回家中拿走了馬瑩手上的銀行卡和存摺。在爭吵過程中,馬瑩還被朱默打傷了腿。
按照日記的記載,裴崧他現在應該是在學校纔對,如果他不在學校,那他……
不安和恐懼瞬間攀上我的心頭。爲什麼不一樣了?這一次,他爲什麼不在學校?
我根本無暇思考,就匆匆翻牆出了校門。路上沒車,我只能瘋了似的狂奔向裴崧家,未知的恐懼盤踞着我,內心的恐慌已至極點。
我匆匆趕ṱŭₙ到,進入他家半掩着的門的時候,一個男人背對着我蹲在地上,正在死死掐着掙扎快要平息的馬瑩的脖子,女人的臉漲得通紅,快要窒息。
朱默的腳底下踩着的是已經一動不動的裴崧。裴崧的後腦勺破了口,血從頭頂流下沾滿臉,腦袋下方是一地鮮紅。
我紅了眼,猛然撿起散落在地上沾了血的鐵錘,猛地朝朱默揮去。
「咣噹……」沉悶的倒地聲,被他掐着的馬瑩終於掙脫了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我的腦海一片混沌,跌跌撞撞地朝裴崧走去,我叫他名字,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燙得嚇人,整個人昏死了過去,他的手還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無論我怎麼止都止不住。
我顫抖着拿出手機,打 120 叫救護車,又打 110 報警之後,我朝女人怒喊:「誰幹的!」
「裴崧替我擋了朱默砸向我的玻璃瓶和鐵錘。」頭髮亂七八糟的女人嘶啞的聲音帶着哭腔道,「要不是爲了保護我,要不是爲了保護我,他也不會……」
我絕望地看着裴崧躺在血水中半死不活的樣子,一直哭着叫他名字:「你醒醒,裴崧,裴崧,裴崧……」
仇恨驅使着我伸手,再一次拿起地上的錘子,朝地上的男人揮去,可還沒砸到人就被馬瑩用手接住了,她搶過了我本想砸向男人腦袋的錘子。
「你不能殺他。」
「他剛纔要殺了你和你的兒子!」我衝她嘶吼,淚水糊了我的眼睛。
「先救裴崧。」
我望向裴崧:「對,裴崧,先救裴崧,可是救護車還是沒來。」
我絕望地把渾身是血的裴崧背起來,奪門而去。
我揹着裴崧剛跑到院中,身後傳來巨大的爆鳴聲,一股熱浪朝我噴湧而來,我意識到了什麼,拼命跑出熱浪覆蓋的範圍。
直到跑出院子,我轉身,回頭。那個女人站在火光中漸漸被吞噬,連帶着周圍的一切。
整個房子不到十秒,瞬間淪爲火場,熊熊的火光沖天,焚盡了所有。
我揹着裴崧拼命地往空曠處跑去,再也沒有回頭。
我癱倒在趕來的救護車前,護士們把裴崧急急架上了車,我也跟着上去。
醫生護士在奮力搶救裴崧,我顫抖着拿出手機,再一次報了火警電話。
那個女人真是瘋了,和我一樣瘋,不,比我還瘋。

-13-
護士們把裴崧急急送進了急診室。我癱倒坐在椅子上,腦海裏全都是裴崧渾身是血的樣子,再一次失去他的恐懼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看到我爸媽急匆匆趕來醫院找我的時候,我才抱着他們哭了起來:「媽,裴崧他會死嗎?」
我媽摸着我的頭:「不會的,小崧他是個好孩子,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們一起在外面焦急地等着,醫生出來的時候,爸爸急急上前:「醫生,孩子怎麼樣了?」
「因爲送得還算及時,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醫生道。
聽到裴崧沒事了,我心裏的大石才徹底落下。
裴崧是在凌晨的時候悠悠轉醒的。醒來看見,我和我爸媽都在身邊,我們會因爲看到他醒來欣喜若狂,裴崧第一次覺得,能活下來真好。
我還是心有餘悸,我問裴崧:「那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去學校了嗎?爲什麼還在家裏?」
「我回去拿我爸爸給我留的玉佩,爸爸說要送給最重要的人。我想送給你,可是我弄丟了。」裴崧虛弱,但還在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淚如雨下,從口袋裏面拿出一個雕花玉佩,顫着聲問道:「你說的是這個嗎?」
是他昏迷時手裏一直緊緊攥着的東西,這玉佩,他也曾送過我,我一直以爲只是普通的掛飾,原來竟是這樣。
裴崧點頭:「就是這個。」
原來是因爲我, 他才被連累了。
我把玉佩還給他:「重要的東西要保管好,以後,如果你還覺得我重要的話, 你就再給我。」
裴崧纔將東西收了回去。
警察到醫院找我和裴崧做筆錄時, 我才知道。119 趕到火場的時候,火勢很大,消防員趕進去救人,才發現裏面的女人在廚房自殺後被燒焦,而裏面的男人卻是被活活燒死的, 死狀極慘。
我想起馬瑩, 她拉着朱默赴死時在想什麼呢?有沒有一瞬間後悔,自己從未善待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了。而她放的那一把火, 成就了裴崧浴火重生。
裴崧徹底好起來之後, 徵得他的同意, 爸爸帶着我們搬了家, 徹底離開了這個城市。
這一切終於徹底地結束了。

-14-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和精力, 才讓裴崧走出了曾經的陰霾。
我爸媽一直很擅長養孩子, 他們有足夠多的愛和尊重,他們不遺餘力地去關心照顧裴崧, 以至於我有時候都懷疑, 到底誰纔是他們真正的孩子。
於是裴崧也成爲了在愛裏長大的小孩。我們彼此陪伴着成長,幾乎形影不離,共同度過人生的每一個重要階段。
我慶幸於能再一次與裴崧重逢,見證他開啓截然不同的人生。
比如因爲我媽多年的精心餵養,上一世只有 178 的裴崧在這一世身高直衝 190,成了我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自由蓬勃,鮮活熱烈, 再加上他的腦子本來就好使, 無論把他放在哪裏, 都是人羣中最耀眼的存在。
爸媽樂意送我們去體驗學習各種技能。於是,裴崧學會了籃球, 騎射,拳擊,武術,鋼琴, 小提琴, 吉他,繪畫, 攀巖……
他是多才多藝、樣樣精通,我是樣樣都學、樣樣不會,在裴崧的襯托下, 我終於成了啥也不會的廢物。
和上一次一樣,我們還是在大學時開始戀愛。不一樣的卻是,換成他對我死纏爛打, 窮追不捨了。
在我終於同意和他交往之後, 他像只快樂的小狗,興沖沖地就把玉佩交給了我:「嶠嶠,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說, 因爲我,他終於愛上了這個世界。
我說,我原本就是爲你而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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