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再生

全家被滅門後,我意外重生到了懸疑作家的體內。
利用小說熱度,我引出了蟄伏多年的兇手。
目睹他嚥氣的瞬間,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我,再次重生了。
重生到了案發的這一天。
而此刻,門外正響起兇手的敲門聲。

-1-
我急忙抓住要上前開門的媽媽,小聲開口。
「別去,門外有殺人犯。」
媽媽愣了下,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肯定是你爸出門又忘了帶什麼東西,越老越粗心。」
爸爸出門總是這樣丟三落四,不是忘記手機,就是忘記錢包。
前世,我們也下意識地認爲是他。
可打開門,站在門外的卻是那個殺人如麻的男人——任遠。
想到前世全家人的悽慘死狀,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敲門聲還在繼續。
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恐怖。
媽媽顯然有些着急,走上前就要開門。
我急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去看貓眼確認下門外人的身份。
任遠彷彿早就料到了我會這樣做,提前貼住了貓眼,因此媽媽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小聲疑惑。
「怎麼回事?我打電話問問你爸……」
我按住她,無聲開口。
媽媽瞳孔驟然放大,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
「也對,也對,那你們快點藏起來,不要讓殺人犯傷害你們。」
說着,她就開始把我們往樓上推。
前世也是如此,面對危險,媽媽毅然決然地擋在了我們的前面。
她用肉身之軀,幫我們抵擋了大部分的折磨。
我急忙擦去臉上的淚,眼下不是矯情的時候。
「報警,對,報警。」媽媽邊拿手機邊小聲開口,「我來報警,你們藏好。」
我急忙反駁:「不行!」
警局離我們這兒開車至少要半小時。
雖然眼下男人一直在不慌不忙地敲門,但我深知他的耐心有限。
即便我們不開門,他也有很多辦法進來。
等警察趕來,我們必定已經落在了他手中。
屆時,以他的性格只會選擇跟我們同歸於盡。
因此,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將他引開。
我一把奪回媽媽的手機,按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數字。
媽媽今天剛給我辦了一張卡,手機號就連爸爸都不知道。
假裝陌生人騙過男人綽綽有餘。
此刻,我心跳如擂鼓。
「嘟嘟」聲剛響起,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其實打出的那一瞬間,我就後悔了。
聲音會出賣身份,不如短信來得安全。
我側過身子,顫抖着打出了一行字。
「我知道你女兒在哪裏,要想見她,速來一中門口。」
對方秒回:「你是?」
「李大志綁架了你的女兒,要想見她,速來一中門口,我只能等你半小時。」
下一秒,敲門聲戛然而止。
緊接着,手機亮了起來。
「好,我很快就到,你不要走。」
我急忙將耳朵貼在門上。
門外響起了清晰、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着腳步聲越來越遠,我重重地鬆了口氣。
媽媽很顯然也聽到了,她小聲問道。
「離開了?」
我點點頭,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上。
媽媽眼中滿是疑惑。
「月月,你剛纔給誰打電話呢?爲什麼打了個電話,門外那人就走了?還有,你是怎麼知道門外有殺人犯的?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我總覺得你哪裏有些不一樣。」
媽媽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手卻一直溫柔地整理着我凌亂的頭髮。
我有些不忍。
我該怎麼解釋呢?
短信是發給門外兇手的,兇手是她相愛多年的丈夫李大志僱來的。
十年前,我們全家都死了。
如今,我是重生回來的。
前世那些痛苦的回憶還歷歷在目。
男人進屋後,命令媽媽用繩子將我綁起來。
媽媽懇求着。
「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給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先奸後殺還是綁?你自己選。」
這樣的情況下,媽媽只能選擇後者。
她顫抖着雙手。
「月月,你乖,我不會把你勒痛的,你閉上眼睛,不要看。」
我雖然害怕,但也清楚她是在保護我。
她將麻繩一圈圈地纏在我身上,靠近時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
「不怕,不怕,他就是偷東西的,媽媽會保護你,再說爸爸也快回來了。」
那段時間,盜竊案頻發。
看着任遠輕車熟路地從我家拿走所有的錢財時,我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大約是謀財的,我安慰自己。
但我沒想到,他要做的不僅謀財,還有害命。

-2-
任遠並沒有因爲媽媽的乖順而放過我們倆。
他先是體無完膚地折磨了媽媽半小時,這期間,媽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因Ţü⁽爲樓上還有正在戴着耳機學習的弟弟。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我們兩個。
到最後,媽媽實在扛不住了,跪在地上將頭磕得梆梆作響。
「給我個痛快吧,求你了。」
「痛快?」任遠一刀割開了我媽的手腕,語氣中帶着笑意。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痛快』兩個字怎麼寫。」
就在這時,弟弟戴着耳機哼着歌從樓上走了下來。
四目相接,他愣在了原地。
不等他叫出聲,任遠上前割開了他的喉管。
血液從樓梯噴濺到了我的身上。
等我反應過來時,媽媽已經衝了過去。
可她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根本不是任遠的對手。
就這樣,短短三分鐘之內。
我眼睜睜地看着最愛的兩個人死在我面前,卻無能爲力。
任遠解決完我媽後,緩緩走向我,脖子晃動發出了一聲「咔嚓」。
「等急了吧,接下來就是你了。」
我深知自己逃不過,緊閉雙眼等着最後的宣判。
突然,開門聲響起。
是爸爸回來了。
我激動地晃着椅子,想告訴他快點跑,眼前這個是殺人犯。
但由於嘴巴被封了起來,我只能發出「嗚嗚」聲。
爸爸愣了下,隨後慢條斯理地關上了門。
那時,我還天真地以爲他這樣做是擔心任遠跑掉。
後來才知道,他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發現我們家的異常。
這一切,都是他的手筆。
只是可惜,任遠最終也沒有放過他。
最終,我們一家四口全都死在了任遠的手下。
他割下我們的頭,仔細清理了現場。
十年過去,斗轉星移,草木枯黃。
原先的別墅也廢棄了。
我們的案子徹底成了懸案。
直到我無意間重生到了懸疑作家葉真的體內。
我利用她的肉體,找到了任遠。
不僅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還親自報仇雪恨。
任遠嚥氣的瞬間。
我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了案發當天。

-3-
回過神。
我決定先將一切隱瞞,等到危險徹底解除後,再一步步地揭穿爸爸虛僞的真面目。
「叫上弟弟,我們去警局。
「否則等那人回來就麻煩了。」
我並不是嚇唬媽媽。
而是任遠這個人心思縝密。
他剛剛之所以離開,是因爲我提到了李大志綁架他女兒的事情。
他愛女心切,纔會暫時失去理智。
等他反應過來,肯定會再次返回來。
我不敢保證警察來的速度會比他快。
與其在這兒坐以待斃,不如先逃出去再說。
媽媽還在不停地跟弟弟講述着剛纔的危險。
「多虧了你姐反應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還好還好。」
相較於媽媽的激動,弟弟反倒淡定得多。
他一把抓住我,眼神充滿探究。
「姐,你是怎麼知道門外那人是兇手的?」
車子停在了院子的車庫裏。
爲了安全起見,我邊走邊撥打報警電話。
但詭異的是,剛剛還滿格的信號此時變成無信號。
一陣風吹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他見狀,急忙將脫下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彆着急,可能是信號不好,到了路上繼續打。
「別怕,我會保護你。」
我頓時溼了眼眶。
前世,我們甚至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徹底分別。
如今好不容易團聚,我一定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
有了剛纔的小插曲。
他也沒再繼續糾結任遠的事情。
我剛鬆了口氣,媽媽卻突然開口。
「快告訴你爸,光顧着你倆,把他忘了。」
弟弟先一步說道。
「我已經給他發過短信了,咱們在警局集合。」
發過短信了?
不可能!弟弟從下樓開始就沒拿過手機。
他爲什麼要撒謊呢?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我回頭,他平靜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難道是我想多了?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了詭異的笑聲。
聲音很輕,但還是被我清晰地捕捉到。
我心裏「咯噔」一下。
一個不好的預感頓時出現在腦海裏。
果不其然,下一秒。
拿着刀的男人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

-4-
雖然男人低着頭,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任遠。
那個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的王八蛋。
四目相接的瞬間,那些痛苦的回憶不容拒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顫抖起來。
弟弟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用手輕輕拍打着我的後背。
「別怕。」
刀尖劃過車前蓋,發出刺耳的聲音。
「去哪兒啊?帶我一起唄。」任遠看我們,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獵物。
這時,身後的弟弟突然大喊。
「媽,快開車,撞死他!快!」
屋漏偏逢連夜雨,年歲已久的車子在此刻也開始罷工。
不管怎麼擰鑰匙都打不起火。
車外面的任遠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話。
可他並沒有閃躲。
他慢條斯理地彎腰,從黑暗中拖出來一個人。
那個自詡愛我們,卻一心想置我們於死地的爸爸李大志。
李大志被打得奄奄一息,刺眼的車燈照得他雙眼緊閉。
可口中還在不斷地大喊。
「救救我,快救救我!」
聲音嘶啞,跟前世那副貪生怕死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李大志的求救聲ṱü₃並沒有讓我心軟。
我推開慌亂的媽媽,一遍又一遍地擰着鑰ṱù⁹匙。
可媽媽並不知道真相,她急忙按住了我的手。
「不要!
「你爸還在他手裏,撞死他,你爸也活不了了。」
任遠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隔着玻璃,他的刀尖對準了李大志的脖子。
「你下來,或者他死。」
如前世那般,他拋出了選擇題。
媽媽沒有半絲猶豫,就要去解安全帶。
我牢牢地握緊她的手,懇求道。
「不要,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也顧不上她會不會信,我脫口而出。
「這一切都是李大志的手筆,他有了小三,公司也面臨破產,殺死咱們三個就能拿到高昂的保險金。
「媽媽,求求你,不要下去。」
我媽身子僵直,半晌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這孩子,瞎說什麼呢,你爸那麼愛我……」
弟弟出口打斷了媽媽的話。
「姐姐沒有撒謊,爸爸真的出軌了。
「再不撞死這個男人,我跟姐姐也活不了了!」
說話間,車子發動了起來。

-5-
弟弟的話明顯刺激到了媽媽。
她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
任遠將李大志往前一推,自己倒地翻滾了出去。
車子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李大志的身上。
沒人知道他是生是死,媽媽未作任何停留就開始往外衝。
但我沒想到任遠居然喪心病狂地扒上了車子,三兩下就爬到了車頂的位置。
我媽猛踩油門,弟弟捶打車頂,試圖將任遠甩下去。
而我則不停地查看手機信號。
但外面的路還沒有完全修繕。
不斷的顛簸導致我媽差點撞到了樹上,她只好慢慢降下速度。
不過好在遠離家後,信號變得好了起來。
我有條不紊地將事情經過和我們現在的位置彙報給警察。
抬頭髮現,任遠正在用錘子用力敲擊着擋風玻璃。
前世,任遠壓根沒有帶錘子這個作案工具。
不僅如此,他消失在門口的那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爲什麼會將李大志打得奄奄一息?
還有弟弟,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李大志出軌的呢?
除了這個,他還知道別的嗎?
這些疑問壓得我喘不過氣。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擋風玻璃已經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眼看着就要破碎,媽媽突然鬆開方向盤,擋在了我的身前。
「小心!」
伴隨着媽媽焦急的聲音響起。
無數的碎片迎風紮了過來。
緊接着,車子開始失控,撞在了路邊的大樹上。

-6-
媽媽替我承受了來自正面的所有撞擊。
但我的頭還是撞在了副駕駛旁的玻璃上,全身發出斷裂的痛。
媽媽的情況比我還差,已經奄奄一息了。
扭頭看去,弟弟渾身是血地躺在後座上,一塊玻璃碎片正好插Ŧű₅進了他的腹部。
我去扶媽媽,這才發現右手被卡住了。
血腥味很快就在車內瀰漫開來。
我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將右手拽出來,但不管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不要,不要睡啊,你們快醒醒。」
我哭喊着。
難道悲劇要再次上演嗎?
不可以,我一定要救下他們!
我用左手去抓後座上的手機,但由於距離較遠,不管怎麼動都只能碰到指尖。
我本想着先將媽媽直接推回去。
但她後背的碎玻璃實在太多了,我不敢冒險。
嘗試了多次後,我變得筋疲力盡。
額頭上的汗混着血液往下掉。
眼前的一切開始逐漸模糊。
我恍惚地想:一切就要結束了嗎?
即便是重生,我也無法救活媽媽和弟弟嗎?
不,我不甘心!
就在快失去意識之際,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李榮月,不要睡,快點起來。」
我用盡全力看了眼四周,除了媽媽跟弟弟,根本沒有第四個人。
聲音像是從外太空傳來,清晰又空洞。
是誰?
「李榮月,快起來!任遠還沒有死!」
任遠?對,任遠還沒有死呢!
聽到任遠的名字,我迴光返照般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起來。
車禍發生時,我親眼看見任遠被甩飛了出去。
此刻他會在哪裏呢?
我昂着脖子開始四處查看。
外面漆黑如墨,唯有一個車燈還在苟延殘喘。
肉眼所見之處根本沒有任遠的身影。
莫名地,我後背感覺有些發涼,似有所感地回過頭。
我不偏不倚地撞進一雙空洞的眼睛裏。
黑暗中,任遠的臉正死死地貼在玻璃上,發出詭異的笑。
「你,是在找我嗎?」

-7-
不等我尖叫出聲,任遠已經打破玻璃,死死扼住了我的脖子。
左手則拿走了車內所有的手機。
玻璃劃破臉頰,喚回了我的一絲理智。
我雙拳緊握,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是這張臉,我曾成功地打敗過他,既然能殺他第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更何況這次媽媽跟弟弟還沒死。
一切都來得及。
任遠倒三角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語氣凜冽。
「你給我發的消息?」
我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離開只不過是爲了引我們出來,先給我希望,再讓我徹底絕望。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變態。
我們就是他還未玩膩的老鼠,只等他沒了興趣,就一把掐死。
但好在這次,我提前報警了。
報警的地點離這個地方很近,時間也差不多。
只要我能拖延過去,一定能逃脫出來。
我佯裝鎮定地點了下頭。
由於他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我只能發出輕微的嘶啞聲。
「是。我,我知道你女兒在哪兒,我們……交換。」
「交換?」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我有些喘不過氣,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糊。
任遠這個人不喜歡被威脅。
我用盡全身力氣,急忙開始示弱。
「我把家裏的錢全部給你,幫你找到你女兒,求你,咳咳,放我們一馬,可以嗎?」
適時的服軟果然讓他的臉色好了起來。
他鬆開我。
「錢?你能給我多少錢?」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我爸,咳咳,我爸應該已經死了,他的保險金有上千萬,夠了吧?」
任遠愣了幾秒,旋即大笑起來。
「不愧是李大志的女兒,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這話,前世他也對我說過。
我不置可否,這一切的確都是跟着李大志學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心臟怦怦直跳。
按照時間推算,警察應該快到了。
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了。
任遠彷彿看透了我的內心所想,驀地問道。
「那你先說我女兒在哪兒,說錯一次,殺一個。
「一分鐘之內說不出來,殺一個。
「多死一個,保險金就多一筆,豈不是更好?」

-8-
我瞬間頭皮發麻。
我深知任遠說這些話不是嚇我,他真的能做出來。
匕首敲打車架發出的聲音,像一記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我頓時慌了神。
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自作聰明。
說是死,不說也是死,說錯了還是死。
任遠的女兒到底在哪兒?我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記憶,爲什麼關於他女兒的卻空空如也?
她一定沒死,那她被藏在了哪裏,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緊張地吞了下口水。
冷汗順着臉頰一點點地往下掉。
任遠煞有介事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腕。
「一分鐘也太快了吧,三,二,一。
「先殺哪個呢?李大志說兒子跟他關係最好,儘量讓他少受折磨,拿人手短,那就先宰了兒子吧。」
原來是這樣。
所以前世,任遠纔會優先解決弟弟。
一樣的順序,一樣的死亡方式。
我難道真的改變不了嗎?
不,我不甘心!
就在我絕望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了虛弱的聲音。
「你女兒在公司車庫的後備箱裏。
「車牌號是三個『2』。」
是弟弟。

-9-
我不置可否地回過頭。
他正臉色蒼白地躺在後座上。
在我質疑的目光中,他再次篤定開口。
「你女兒在公司車庫的後備箱裏,車牌號三個『2』。」
任遠冷哼道。
「你們這家人還真是祕密共享。」
他在嘲諷我們。
但更令我膽寒的是弟弟的話。
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爸爸的出軌,任遠女兒的下落,還有呢?
爸爸僱兇殺我們的事情他清楚嗎?
清楚的話爲什麼不早點阻止?
爲什麼一直躲在二樓沒有下來?
任遠沒給我思考的時間,他拖着媽媽走進了無盡的黑暗。
我用盡全力掙扎,右手卻怎麼都拔不出來。
「別動了,沒用的,我們跑不出去的。」
弟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平靜得就像是在討論今晚的天氣。
我終於想起來,他到底哪裏反常了。
冷靜。
對,今晚的弟弟過於冷靜了。
重生後,我之所以沒有去二樓叫他下來一起面對,就是因爲他性子急躁。
像個一點就爆的火藥。
我擔心他的不穩重會壞事。
可今晚的弟弟冷靜得嚇人,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你爲什麼會知道任遠女兒Ṱù₃的下落?」我低聲怒吼道。
回應我的只有長久的沉默。
難道李大志策劃的這一切,弟弟都知情?
我頓時毛骨悚然。
不可能!
弟弟自幼跟我關係就好,上學時我被人欺負,他拎着棍子就要去跟人家拼命。
回到家看見頭髮凌亂的我,他抱着我哭了好久。
他對媽媽更是貼心。
這樣的家人怎麼可能任由兇手將我們殺死呢?
ƭū⁸可……李大志也是家人啊。
一時間,我陷入了自證陷阱。
感性上,我不相信弟弟會做出這種事情。
但弟弟的反常又讓我不得不懷疑。

-10-
這時,任遠回來了。
他從後備箱拿出撬棍,硬生生地拔出了我的胳膊。
雖然很疼,但好在沒有骨折。
我這才知道,他早就在我家附近藏好了車子。
他將我們捆起來,封住嘴巴,心情大好地哼着歌。
車剛啓動,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微弱的警笛聲。
我拼命起身,果不其然,看到有警車正在路上疾馳。
我急忙用頭撞車門發出聲響,試圖引起警察的注意。
任遠的車藏在了工廠裏面,被巨大的樹木遮擋,距離車子被撞的地點還有一定的距離。
他被我的這個行爲逗得哈哈大笑。
「撞吧,撞吧,最好把頭撞爛死在車上。」
我無視他的話繼續執着地撞着車門。
我自然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但至少能迷惑到任遠。
如今弟弟奄奄一息,媽媽昏迷不醒。
只有我也撞暈過去,任遠纔會真的放鬆警惕。
他此行的目的應該是去李大志公司,救走自己的女兒。
記憶中,那邊地下車庫的安保很嚴格,每天至少有六個保安來回巡邏。
只要到了那裏,我就有機會求救。
但以任遠縝密的性格,必然不會帶着清醒的我過去。
原本我還在糾結怎麼才能自然地昏迷。
如今好了。
車子開了沒多久,我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從我家去李大志公司要經過市中心。
雖然現在已經是半夜,但還是有一側路燈開着。
可這一路上都是無盡的黑暗。
難道任遠不打算去救自己的女兒?
覆盤今晚的所有經過,我意外地發現,任遠並沒有他口中說的那樣在意自己的女兒。
弟弟說出下落時,他的眸中沒有一絲波瀾。
跟前世被我威脅時的狀態完全判若兩人。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難道之前的愛女人設都是假裝的?
但下一秒,我就否定了這個猜想。
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不告訴我真相反而會讓我更痛苦。
只剩下一種可能——他也重生了。

-11-
我的心跳驟停。
重生的話,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不緊張自己的女兒,是因爲他早就救出來了。
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殺死我們全家,是因爲知道前世我曾殺了他。
他擔心,再次將我殺死會重蹈覆轍。
不殺死也不行。
因爲我知道他過往所有的祕密。
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什麼呢?
讓我們活着,在他的視線裏活着。
囚禁!
難道任遠想囚禁我們?!
我頓時毛骨悚然。
如果真的是那樣……
以任遠縝密的性格,只要他想,這一生都不會有人找到我們。
我該怎麼辦呢?
自殺?前世,我之所以能重生,是因爲葉真剛好死在了我們家。
這一世,我連葉真在哪裏都不知道。
我突然發現,除了靜靜地等着,我根本無能爲力。
車子在我無盡的絕望中終於停了下來。
任遠像拖死狗般將我們三個拽了下來。
好在天色暗,他看不到我半眯着眼。
我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絕望再次席捲我的全身。
眼前這棟建築物一看就廢棄了很久,周圍連一點光亮都沒有。
許是擔心媽媽撐不住死掉,任遠這次貼心地抱着她往裏面走。
機會來了!
任遠並沒有關車門,我試圖掙扎起身,就着車門去磨手腕上的繩索。
奈何任遠捆得實在是太全面了,我咕湧了好幾下就是起不來。
突然,黑暗中傳來了弟弟清冷的聲音。
「別動。」
說着,他緩緩起身。
我瞬間瞳孔震動。
「你是什麼時候醒的?」但由於嘴巴被封,發出的只有嗚嗚聲。
我不知道弟弟是沒聽懂我的話,還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目不斜視地走到車旁。
我心裏「咯噔」一下。
如果他跟爸爸真的是同夥,現在就可以開車離去了。
可他並沒有。
「鑰匙被他拔走了,我們只能徒步跑出去。」
說着,他開始割我身上的繩子。
解放雙手後,我急忙撕開嘴巴上的膠帶,問出了那個困擾我已久的問題。
「你到底知道些……」
突然,餘光瞥見黑暗處走來一個一瘸一拐的人。

-12-
「不要!」
我急忙飛撲將弟弟護在身下,李大志手中的棍子不偏不倚地砸Ṫů₉在我的身上。
聲音驚動了房子裏的任遠,我清晰地聽到了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此時,我腳上的繩子也已經全部解開了。
我強忍着後背的痛意,抓起正在跟李大志搏鬥的弟弟就跑。
「不能戀戰。」
李大志腿受了傷,速度自然沒有我們快。
很快,他就被任遠追上了。
打鬥聲從身後源源不斷地傳來。
聽起來,李大志落了下風。
又跑了一會兒,弟弟突然停了下來。
我不禁回頭。
「李大志不是任遠的對手,再不跑我們會被追上的。」
畢竟我見識過李大志的戰鬥力。
「還有媽媽呢。
「再說了,我們逃不出去的。」
我站在原地大喘粗氣。
不,我不甘心。
但我不甘心。
重生都有可能,又怎麼會逃不出去呢?
「你也知道還有媽媽,如果我們不逃,媽媽就只能等死。
「但我們努力逃,就有活的希望。」
前世,我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們被殺掉。
這次我絕不會放棄!
弟弟像是被我鼓舞到,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也對,誰說只有死纔是我們唯一的結局,我偏不信!」
他瞥了眼半空,突然拽着我往回走。
「這是城西的山上,我認識路,跟我來。」
原來是這裏。
這兒曾經規劃了一片很大的度假村,結果動工沒多久就接連鬧出好幾條人命。
開發商只好緊急叫停。
從那之後,這裏就成了本市的禁地。
誰也不敢過來。
任遠選這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13-
雖然是夏天,但山上的風還是很涼。
加上我之前受過傷,此時,我感覺到渾身發冷,搖搖欲墜。
弟弟察覺到我的異常,提議道。
「你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去救媽媽。」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並非不相信弟弟,而是任遠這個人奸詐狡猾,我實在不放心他獨自去面對。
「兩個人的力量總大過一個人。」
弟弟「嗯」了聲,突然問道。
「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我點點頭。
的確很好奇,但在生死麪前,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都還活着就好。
弟弟自顧自地開口:「如果我們能活下來,我就告訴你。」
我們摸黑到了別墅的後面。
打量了幾分鐘,確認任遠還沒有回來後,我們果斷翻進了別墅。
就着清冷的月光,我四處尋找媽媽的身影。
但很顯然,任遠沒有將她放在一旁。
「應該是地下,這房子有三層。」
按照剛剛任遠抱着媽媽進來的時間,我也認同在地下這個猜想。
弟弟將我護在身後。
「我探路,你離我遠些,萬一遇上任遠,不至於全軍覆沒。」
腳踩在水泥地上發出了輕微的「吱吱」聲。
我緊張得心臟狂跳。
越往下走,溫度越低,亮度越暗。
我下意識地抱緊雙臂。
走到地下二層的時候,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微弱的亮光。
前面的弟弟衝我比了個「2」。
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號,意思是看到媽媽了。
我正欲上前,他突然又換成了「1」。
危險。

-14-
我心跳驀地加速。
危險?
難道任遠在前面?
只見弟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半晌,他急切且又微弱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媽?醒醒。」
我按捺不住,急忙跑了過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僵在了原地。
並不大的房間裏,放了兩根蠟燭,媽媽趴在地上,而她的不遠處正坐着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我跟弟弟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難道任遠還不止盯上了我們一家?
前世,他跟我說殺過的人有父親和一個陌生的男人,還有就是自己的妻子。
可眼前女孩的年齡,看起來只有不到十歲。
難道是他的女兒?
我懷着疑惑的心情走上前,小聲開口。
「我幫你打開嘴巴上的膠帶,但你不要喊,不要叫,知道嗎?」
女孩被嚇壞了,不住地點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你是誰?」我問道。
女孩極力剋制着恐懼:「我是……任遠的女兒。」
我頓時毛骨悚然,真的是他的女兒!
可他爲什麼要囚禁自己的女兒?!
「姐姐,救救我,求你救……」
我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巴,樓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任遠回來了!
地下沒有窗戶,唯一能出去的路上,正站着任遠。
弟弟吹滅了蠟燭,從地上撿起撬棍。
「千萬別動。」
說着,他躲在了樓梯口的位置。
我本想跟弟弟一起過去埋伏,但他眼神瞥了下女孩。
我瞬間明白,他是讓我控制任遠的女兒。
雖不知道他爲什麼囚禁她,萬一能做人質呢?
我死死地捏着衣服的一角,指尖泛青。
腳步聲越來越近。
到了,就要到了。
下一秒,黑暗中傳來了悶哼聲。
弟弟精準地砸在了任遠的身上。
他們很快就扭打在一起,兩個身影來回翻滾,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
但我知道,弟弟不可能是任遠的對手。
這樣不行!
我點上蠟燭,驟然看見弟弟正被任遠壓在身下。
我急忙上前抄起棍子就開始砸。
任遠預判了我的動作。
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弟弟趁機坐起來勒住他的脖子。
任遠的臉上青筋四起,瞳孔佈滿黑血絲。
他鬆開我的手,試圖去反抗弟弟。
恰好給了我機會,悶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任遠的頭上。
血霧在我的眼前爆開。
任遠愣了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顫抖着試了下任遠的鼻息,沒有任何反應。
我又贏了。
前世,我報仇雪恨。
這次我救下了最愛的人。

-15-
顧不上興奮,我急忙跑過去查看媽媽的傷勢。
她氣息微弱,但好在出血不算多。
弟弟抱着媽媽往外走,我則去任遠的身上搜鑰匙。
褲子沒有,手上沒有,上衣也沒有。
難道在外面?
我正欲起身,突然,一雙大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低眸,正好對上了任遠詭異的笑臉。
「你以爲我會跟上次一樣蠢到被你殺死?」
原來,他真的重生了。
任遠力氣大到幾乎將我提了起來。
我撲騰着掙扎,越掙扎,窒息感越重。
眼前的景象開始逐漸模糊。
就在這時,弟弟回來了。
任遠聽到了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回頭問道。
「二選一,你們誰死?」
又是選擇題。
弟弟毫不猶豫地拿起棍子砸在自己的頭上。
血液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我死,我怎麼死都行,你放過她。」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奇,不要!你是不是蠢啊?這種人渣怎麼會放過我們?!」
我經歷過的。
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弟弟露出了淒涼的笑。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哪怕最後他還是沒放過你,至少我曾讓你多活了幾分鐘。」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任遠突然發出了奇怪的悶哼聲。
與此同時,他手上的力度減弱。
我趁機低頭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腳使勁往後踹。
弟弟則上前用棍子砸向他的頭。
詭異的是,任遠竟沒有反抗。
直到我轉身,任遠倒地後,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雙手持刀的女生。
是任遠的女兒。
刀子落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聲音喚回了任遠女兒的理智,她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她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殺人了,我殺了爸爸。」

-16-
任遠並沒有死。
弟弟找不到車鑰匙,但找到了手機。
他先後撥打了救護車和報警電話。
奇怪的是,剛剛還奄奄一息的媽媽,此時居然呼吸平順了。
甚至連臉色都好了起來,只不過還在昏迷。
等待的過程中,弟弟突然對着半空冷不丁地開口。
「謝謝你們。」
「你們」?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緩緩開口。
「是他們,是他們告訴我,爸爸要殺我們,也是他們告訴我, 原來我只是一本書中的人物。
「即便如此, 姐姐,我還是很愛你。
「即便我知道咱們的結局是死亡, 但我還是想救你。」
我恍然大悟。
原來弟弟能看到彈幕。
他以爲我們是虛幻的人物,所以纔會消極等死。
也對,換作我,或許我也會這樣。
自己努力地生活,卻被告知只是別人筆下的角色。
所謂的人生,其實是楚門的世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理解你,但是……」
突然,他看了看半空, 又看了看我。
他這樣來回重複了好幾遍。
「怎麼了?」
弟弟吞了口唾液。
「姐姐, 他讓我告訴你, 這本小說叫《春日雙生》。」
我瞬間起了身雞皮疙瘩。
《春日雙生》是前世我爲了引出任遠而寫的。
可內容與今晚的經歷並不相符啊。
弟弟再次開口。
「他說, 是你賦予了書中人物的生命, 纔有了重來的機會。」

-17-
說話間, 警察跟救護車前後趕了過來。
我陪着媽媽去了醫院。
醫生說她ťū⁴的傷勢看起來很重,但其實問題不大。
至於爲什麼醒不來,他們也不清楚。
隔天一早,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找到了我。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剛剛入職的孫警官。
他們說任遠要求見我, 說只有見了我纔會交代所有的事情。
見到我, 他突然笑出了聲。
「是不是很好奇,我爲什麼知道所有事情?」
我搖頭。
「重生罷了。」
他眼神看向窗外,聲音哽咽。
「還記得前世你問我的問題嗎?
「你跟我女兒到底誰更可悲?一個是殺人犯的女兒,一個是父親僱兇殺自己。」
我的確問過。
「所以你見我就是想告訴我答案?」
他笑了。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跟你誰更可悲。
「你爸那個人渣爲了錢僱兇殺你, 我拼了命保住的女兒,卻在我死後公開罵我是人渣, 說如果能重來, 絕不做我的女兒。
「即便她知道我多愛她,即便她知道我是爲了保護她。」
我沒有接話。
因爲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答案。
那天,任遠跟我說了好多話。
他說他死後, 魂魄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兒任小蝶。
他以爲任小蝶會痛哭流涕, 會寢食難安。
通通沒有。
得知任遠的死訊和全部經過, 任小蝶只是冷漠地說了句。
「殺人犯的消息, 我不感興趣。」
不僅如此,她還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
她公開說任遠平時如何打罵她, 圈了一撥內疚粉, 賺得盆滿鉢滿。

-18-
任遠被判死刑的那天, 任小蝶找上我們。
她跪在我家門前跟我們懺悔, 說自己對不起我們。
媽媽心軟,得知是李大志害得她家破人亡,提出想要收養她, 遭到了我的反對。
再後來, 聽說任小蝶被一戶很好的人家收養了。
半年後,我們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墜樓案。
死者很眼熟,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半夜驚醒,我突然記起。
前幾天, 我好像看到她在馬路上欺負任小蝶。
番外
新書發佈會上。
有記者問葉真。
「請問您在什麼樣的契機下構思出這個故事呢?」
葉真沉思片刻,微笑開口。
「不是我,是書中人物的靈魂自己發展的。」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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