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的懸疑小說爆火後,警察第一時間找上了我。
「你的小說情節跟十年前的滅門慘案完全一致,但由於性質過於惡劣,當時案件詳情並未對外公開。」
言下之意,除了兇手不可能會有人知道案件細節。
面對質疑,我輕笑出聲:
「你錯了,還有死者。」
-1-
「死者?」對方語氣嘲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知道這麼多細節是因爲你是死者本人?」
「葉真,你好歹也是專業的網文作者,還需要我給你解釋下死是什麼意思嘛!」
說話的男人姓孫,是本市最年輕的刑警隊長。
說這話時,他手掌重重地拍了下桌面。
我理解他的憤怒,十年前的這起案子是每個刑警心頭的痛。
如今因爲我的小說,這件事再次進入了大衆的視野。
不少人有跟他一樣的猜測,懷疑這是兇手寫的。
甚至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公開發言說,兇手這是在預告。
很快就會進行下一起滅門案。
一時間,人心動盪。
我笑嘻嘻地開口:
「孫警官,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止兇手知道細節罷了,你幹嗎如此激動?」
「再說了,我是不是死者你難道不清楚麼?我這張臉跟他們四個受害人可不一樣。」
孫警官瞪了我一眼:
「葉真,你嚴肅點,我們對你做了全面調查。」
「你與死者一家沒有任何的親屬關係。」
「十年前案發時,你也不在本地,你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案件細節,你跟兇手是什麼關係!」
眼看着要被列爲嫌疑人,我急忙反駁:
「話可不能亂說,我可不認識什麼兇手。」
孫警官意味深長地「哦」了聲,用一臉「我看你打算怎麼編」的表情看着我。
我輕咳出聲:
「我知道的這一切,都是李榮月親口告訴我的。」
李榮月正是一家四口中的女兒。
「孫警官,你相信死人託夢嗎?」
最初我也是不信的。
第一次夢到她,是在半個月前。
那天我因爲靈感枯竭寫不出來,約了高中同學出去喝酒。
週五,路上大堵車。
出租車司機問我介不介意從小路繞。
我以爲繞道要加錢,就說沒關係,寧願多花幾個錢也不想在這兒聽刺耳的喇叭聲。
司機聽聞急忙解釋:
「不是要加錢,而是那條路兇得很,一般人都不願意走。」
出於職業敏感度,我將手機塞進包裏,八卦地詢問怎麼了。
「唉。」
司機轉了下方向盤,語氣凝重了幾分:
「那條路上曾發生過一件駭人聽聞的無頭滅門案。」
2Ṱũ̂ₙ
「那天是 6 月 7 日,李榮月高考的日子。」
上午兩門課考完,班主任發現李榮月不見了。
她擔心對方沒考好偷偷躲起來哭,就發動所有在那所學校的老師去找。
這種事情往年都有出現,考生覺得自己考不好,有些甚至會想不開。
可找遍了整個校園,依然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這時跟她同考場的同學突然說:
「老師,李榮月上午好像根本沒來考試。」
班主任一下就慌了神。
擔心李榮月出了意外,二話不說就去了她家。
到那兒時,別墅的大門虛掩着。
班主任先是試探性地喊了兩嗓子,沒得到任何回應。
班主任的口供上說,當時自己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爲李榮月父親喜歡養狗,平時她來家訪,狗叫聲此起彼伏的。
那天別墅裏卻出奇地安靜,靜得嚇人。
她走進院子,映入眼簾的是三條狗的屍體。
此時她已經軟了腿,但還是大着膽子走了進去。
越往裏走,血腥味就越重。
直到打開客廳門,四具屍體整齊地擺放在餐桌旁。
Ţų³當天下午,警方就發出了通告。
呼籲市民有任何線索積極上報。
關於案件的情況,除了上面說的那些。
就只知道四口人無一倖免,更令人膽寒的是,全都被割去了頭顱。
至於頭在哪兒,有沒有找到,兇手如何作案,死亡時間等等,警方統統沒說。
案件發生的第三年,有開發商看中了這塊地。
詭異的是隻要拆這棟房子,挖掘機就會出問題。
不僅如此,在這兒幹活的工人總能聽到有哭泣的聲音。
開發商乾脆將別墅周圍兩公里的位置隔了起來,在其他地方蓋了工廠。
後來工廠破產,來這個地方的人就更少了。
說到這裏,司機提醒我看外面。
三層小別墅孤獨地屹立在夕陽中。
大門已經不見了,院子裏也是雜草叢生。
雖然外牆已經開始脫落,也不難看出當年屋主人是用心裝修過的。
「就是這裏,當年的案發地。」
我嘆了口氣,正欲開口。
猛然看見雜亂的草堆裏,正站着一個穿着血衣的女生,死死地盯着我。
我以爲是錯覺,使勁揉了下眼睛。
但女生還在。
甚至……又往前挪動了幾步。
-3-
我嚇得尖叫出聲。
司機不解地看向我。
我緊張地嚥了下口水,語無倫次: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女生,不對,不是好像,我真的……真的看……啊!」
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給我來了個猝不及防。
他邊往前衝,邊呢喃着: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提你們了,你們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怪我。」
下車時,司機一臉驚魂未定地提Ṱû₇醒我:
「你最好去給他們燒燒紙,否則他們會盯上你的。」
我將這件事講給同學聽,並尋求他的意見。
對方笑着打趣我:
「拉倒吧,你就是聽得太認真了。」
「你忘記上次寫ƭū₋古言小說,非說自己看見了大將軍嘛!」
我一想也是,加之酒吧嘈雜的環境,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當晚我喝得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倒頭就睡。
夢裏,再次見到了那個穿着血衣的女孩。
她問我想不想寫一本爆款小說賺大錢。
我忙不迭地點頭。
幾天後網編編輯聯繫我說,新書爆了,還問我哪來的這麼好的腦洞。
我一頭霧水地打開鏈接。
這纔看到不知道是誰用我的名字發佈了新書,並且衝上了榜一。
讀完後,我頓時毛骨悚然。
正是李榮月一家的故事。
「就是這樣。」我嘆了口氣看向孫警官。
「準確地說,這書不是我寫的,而是李榮月寫的。」
-4-
話落,審訊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孫警官到底是見多識廣,面上看着波瀾不驚。
而他一旁的小警察,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彷彿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但又不知道從哪問起。
半晌,孫警官才緩緩開口:
「既然如此,爲什麼書遲遲不肯完結?」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何榮月。
她一臉落寞地告訴我,因爲自己也不知道兇手是誰。
她之所以借我的手將所有的細節寫出來,就是爲了說給警察聽。
希望他們能夠早日抓到兇手。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孫警官。如果你還有任何想問李榮月的可以儘管告訴我,等我晚上見到她會幫你問清楚的。」
他骨節分明的手輕叩桌面:
「葉真,你不會以爲你剛纔說的那些,我真信了吧?」
「你不愧是常年霸榜的作者,講的故事的確生動且精彩,我差一點就信了,只可惜啊。」
差一點嗎?
我很想問問孫警官,差哪一點。
他彷彿看出了我內心所想,主動解釋道:
「我們查過你所有的行蹤。」
「半個月前,也就是 8 月 2 號那晚,你搭乘了一輛尾號爲 7723 的出租車路過了李榮月家門口。司機給你講了這起案件,你也確實說自己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後來你在酒吧下車跟劉然見面這些都沒問題。」
「可那晚你從頭至尾都沒喝酒,並且在跟劉然分開後,你壓根就沒有回家!」
「所以故事從醉酒開始全部都是編造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
不可能。
他怎麼會知道我沒回家?
這半月內,我跟往常一樣,一天三頓叫外賣上門。
我胃口一直很差,每次點外賣都喫不了幾口,跟新的一樣。
因此跟樓上的張爺爺約定好,我將喫過的外賣放在門口,他每天來收一次喂流浪狗。
難道張爺爺敲過我的門?!
不可能!
張爺爺知道我的習慣。
我猛然想起來。
是監控!
只有看了監控他纔會如此篤定,我忘記破壞掉樓道里的監控了!
-5-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響了起來。
「孫隊,有緊急情況。」
說這話時,敲門警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我身上。
眼底的驚恐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孫警官雖疑惑,但還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臉色難看。
我想關於那晚我的行蹤,他應該是知道答案了。
「剛剛有人來自首,你知道是誰嗎?」
我乖巧地搖搖頭: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警察。」
「是劉然。」對方自顧自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是他,除了他沒人知道我那晚去了哪裏。
「葉真,你知道他剛剛跟我說了什麼嗎?」孫警官的聲音有些抖動,像是在說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他說 8 月 2 日那晚殺了個人,正是你。」
是的,他的確殺死了我。
準確地說。
他殺的不是「我」,而是——葉真。
-6-
我叫李榮月。
十年前 6 月 6 日那晚,我跟父母還有弟弟慘死在了自家的別墅。
許是我的怨氣太重,那晚過完,我的靈魂就被永遠地困在了案發現場。
我也曾試圖離開去找兇手,但詭異的是我不管怎麼走,都離不開那裏。
這十年來,我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因爲不同的原因去過那裏。
有警察,覆盤現場。
有好心人,不忍我們的遭遇來祭拜。
有博主,來探險博流量。
每當這些人來,我都會故意發出聲音,或者弄出陰風讓他們察覺到我的存在。
我以爲只要讓大家知道這裏鬧鬼,就會有道士前來驅鬼。
只要能跟他們對話,我就能告訴他們案發時所有的細節。
漸漸地,大家的確開始傳我家鬧鬼,但結果不僅沒等來道士。
就連人來得都少了。
大家好像已經將我們四個人遺忘了。
漸漸地,大家都說這棟別墅鬧鬼,來的人越來越少。
可明明小說裏寫的是,有地方鬧鬼就會有道士來驅鬼。
每當這些人來,我都會發出聲音,或者弄出冷風讓他們察覺到我的存在。
可他們每次都感受不到,就像我們死的那晚,不管我怎麼求救,都被淹沒在工廠的喧囂聲中。
直到那晚葉真出現。
彼時我正蹲在院子裏的草叢裏翻看着好心人燒給我的書本。
「就是這裏,當年的案發地。」
男人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了葉真的眼睛。
四目相對,我清晰地在她眼中看到了恐懼。
她……能看到我?
爲驗證這個猜想,我繼續往前挪動了幾下,果然她語無倫次地開口:
「我……我好像看到了個女生,不對,不是好像,我真的……真的看……啊!」
下一秒,出租車逃命般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燃起的希望就這樣硬生生地破滅了。
可沒想到幾小時後,我居然再次見到了她。
-7-
晚上十點,她跟那個叫劉然的男生前後走進了別墅。
她說:
「我傍晚見到的那個女孩肯定是李榮月,你說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要是能把這個故事寫出來,我的新書肯定大爆。」
她翻看着現場,試圖找到些證據。
劉然的目光則是赤裸裸地落在了她撅起的屁股上。
「劉然,你說話……」扭頭,她看到了他貪婪的目光。
被發現,劉然也就不裝了,上前就將她撲倒在了沙發上。
「真真,你說想看鬼屋我陪你來,你是不是也該回報我一下?」
葉真掙扎着,可她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網文作者,根本反抗不了常年健身的劉然。
我看不下去,急忙上前去扒拉劉然。
可人鬼殊途,我的雙手徑直穿過了劉然的身子,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試圖弄出些聲音來嚇跑劉然,可不知怎麼的,平日裏那些小把戲這次居然一個也用不上。
「這裏鬧鬼,劉然你不怕有鬼麼!」
「有鬼?你指的是我這個色鬼嗎?真真別怕,我很溫柔的。」
葉真越反抗,劉然的力氣就越大。
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施暴卻無能爲力。
就像當年我看着兇手殺死我的親人一樣。
我跪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喊着葉真的名字,可就連她都看不到我了。
我也不知道葉真掙扎了多久,直到她再也不動。
劉然罵了聲晦氣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走上前隔空摸着葉真的屍體。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
再醒來時,我已經成了葉真。
-8-
「葉真。」孫警官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喚了回來。
「劉然說他親手殺了你,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把手伸過去:
「要不你親自試試,我有沒有脈搏?」
孫警官看了我一眼,卻說道:
「他慌張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他跟着我們同事去了現場,跪在地上求我們將他抓起來判刑。」
我瞬間變得疑惑,這是鬧的哪一齣。
難不成劉然是知道我來了警局,誤以爲我要報案這才前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但下一秒,孫警官的話打破了我的猜想:
「我們說你沒死,可他不信非要求見你一面,你……見麼?」
我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內心頓時激動了起來,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見,爲什麼不見?」
半小時後,我在會客室見到了劉然。
他跟那晚的樣子大相徑庭,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兩隻眼睛不停地到處亂看。
目光相接的瞬間,他僵在了原地。
幾秒鐘後,他衝着我的方向「撲通」跪了下來,邊嗑邊哀求:
「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我不是人,我不該對你存有別的心思,我罪該萬死,你放過我吧。」
「你想讓我怎麼樣,我現在就去死。」
說完他就往桌角撞,他身邊的孫警官反應迅速,一把將他扯住。
「葉真沒死,你看清楚。」
劉然顫抖地窩進孫警官的懷中,看得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聲加劇了劉然的恐懼。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惡鬼來索命了,我罪該萬死。」
身邊的警察跑出去喊醫生,唯獨我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劉然的目光自始至終看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後。
-9-
我急忙扭頭去找,但身後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難道是我的錯覺?
劉然已經被拖拽了出去,室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沮喪地癱坐在椅子上。
突然,帶着笑意的女聲傳入了我的耳朵。
「找什麼?我在這兒呢。」
循着聲音看去,葉真赫然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指着門口的位置。
「劉然……你乾的?」
她傲嬌地抱起雙臂:
「敢欺負老孃,老孃讓他喫不了兜着走。」
我還想再問什麼,孫警官走了進來。
見我對着空氣說話愣在了原地。
「你在幹嗎?」
我訕訕一笑:
「構思新的小說,不好意思,我喜歡口述。」
話落,葉真在我耳邊咯咯笑了起來:
「胡說八道,我可不喜歡口述。」
孫警官「哦」道:「你們作者的習慣還真……奇怪,你看看要沒什麼問題的話麻煩你在這上面籤個字。」
說着將一份口供推了過來。
孫警官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寫完,將筆收了回去。
不知道爲何,我總覺得他眼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離開警局,我迫不及待地跟葉真交流了起來。
這才知道那晚她的魂魄就跟着劉然離開了,所以我纔會見不到她。
至於我爲什麼會進入她的肉體,她也說不出原因。
「這半個月來我可把劉然折騰壞了,最開始他不信,以爲自己喝多了,直到我第三次出現在他面前,他再也忍不住跪地求饒。」
「最可笑的是,他表面上求我放過他,背地裏卻想偷偷跑出去找道士來害我。」
「要不是死太便宜他,我高低得把他嚇死。」
說這些話時,葉真的臉上笑意盈盈。
「對了,你怎麼樣,兇手有線索了嗎?」
見我一愣,她解釋道:
「你用我的名字寫小說,並且找人刷榜火起來不就是爲了引兇手出來嘛?」
-10-
的確如此。
我從來就不是爲了讓警察重新調查這起案子。
兇手當年做得太縝密,即便重新查一萬遍,結果還是那樣。
唯有將這件事不爲人知的細節發出來才能引起兇手的注意。
葉真點頭道:
「所以你纔會故意將我家的地址在評論區暴露出去的吧?」
我「嗯」了聲。
「這件事的確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我先幫你搬家,之後去找道士出馬,將你的魂魄引回身體裏,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當初進入葉真的身體後,我找了她很多天,可不管我怎麼找都沒有她的身影。
我安慰自己她應該已經投胎了,唯有這樣想我才能用她的軀體冒險。
沒想到,她不僅沒有投胎,還去找了害死自己的兇手。
「然後呢?你何去何從,兇手還找不找了?」葉真伸了個懶腰,散漫地開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等了十年終於等到了離開別墅的機會,一旦離開葉真的肉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回別墅,還是灰飛煙滅?
不管哪一種,都很難有機會抓到兇手。
「放心吧,既然我能出來第一次,就肯定有機會出來第二次。」
這話與其說是回答葉真,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葉真「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你可拉倒吧,誰會想到去你家殺人滅口?」
「我這具身子送你了。」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葉真解釋道:
「說實話我自殺過好幾次。」
葉真說自己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並且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她想不到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
我急忙勸說:
「好死不如賴活着啊,加上你經歷過這一次,你更得……」
「你錯了!」葉真笑着打斷我的話,「我這幾天除了折磨劉然,還在陰間面試了一份工作,平時沒事就上上班寫寫小說,開心得不得了。」
「至於我這副軀體,要是能幫你找到殺死你的兇手,我會很開Ṫų₆心。」
說話間,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葉真說晚上還要去地府報到,因此匆忙跟我說了再見。
還說要是能在地府遇到我爸媽弟弟的魂魄,一定會幫我轉達思念。
-11-
拜別葉真後,我決定去看看爸媽。
由於案件始終沒破,我們的屍體被存放了起來。
當年親戚爲我們一家設立了衣冠冢。
我邊燒紙紮邊呢喃着:
「爸媽、小寒,我是月月,我來看你們了。」
「你們是不是很意外我爲什麼長這樣?我現在在別人的身體裏,這具身體的主人叫葉真,她將肉體借給我,讓我找到殺死全家的兇手。」
「十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找到那個王八蛋。」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那個人,來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
到葉真家時,天已經黑了。
推開門的一瞬,我就察覺到了異常——家裏有人來過。
因爲知道兇手早晚會找上門,所以走之前我特意在客廳的地板上撒了一層薄薄的散粉。
此時上面赫然出現了一排腳印。
腳印只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也就是說對方此刻還在家中,沒有離開。
意識到這一點,我有些激動。
等了十年,終於可以看到對方的真實面目了。
腳步一直延展到了臥室門口就消失不見了。
理智告訴我,此刻應該報警,但報警之後呢?只要對方不承認就沒辦法證明是他殺死了我們全家。
與其這樣,不如跟他同歸於盡。
更何況,我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我切斷了所有的電源,一時間室內陷入無盡的黑暗。
緊接着我戴上了提前準備好的夜視鏡。
掏出防狼噴霧跟匕首,小心翼翼地往臥室的方向挪動。
剛握住門把,我就聽到客廳裏傳來了微弱的呼吸聲。
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人不在臥室!
-12-
他應該是想故意將我往臥室的方向引,趁我開門的時候,從身後將我控制住。
我假裝沒發現,開始轉動門把手。
果然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就是現在。
我扭頭衝着前方開始瘋狂地按壓防狼噴霧,由於我戴着夜視鏡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在什麼位置。
伴隨着一聲怒罵,對方半彎腰開始揉搓雙眼。
我急忙上前將匕首插進了他的後背,一下兩下。
「媽的,賤人!」
男人忍痛起身一腳將我踹翻在地。
後背撞在地板上發出刺骨的痛意,冷汗瞬間遍佈我的全身。
他蹲下身子,死死地捏着我的下巴。
「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情的?」
他跟十年前一樣,穿着黑色的連帽衫,戴着口罩,倒三角的眼睛裏滿是狠厲。
「讓我來猜猜,該ţṻ₄不會是李大志的小情人吧!」
「不能啊,當初我可是一併解決了的。說話,再不說話老子要了你的命!」
李大志情人這五個字,如同在我耳邊炸了個雷。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你說李大志有情人?」
這怎麼可能?
爸媽從大學時期起就是戀人,畢業後他們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都說男人有錢就會變壞,但爸爸卻恰恰相反,隨着事業越做越大,他對媽媽就越發貼心。
在我的記憶中,他幾乎沒有夜不歸宿的時候。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在外面有情人?
可男人的反應不像是說謊,難道這中間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祕密?
當初男人在殺死我們全家後,拿走了家中的所有財產,甚至連爸媽給我買的銀手鐲都沒放過。
因此這些年,我一直認爲他是謀財,由於爸媽過度反抗,他纔會選擇滅口。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爸爸有情人,那會不會……
我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了當年爸爸臨死之前的畫面。
他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你想要的我都給了,爲什麼還要……」
我誤以爲爸爸說的是,錢都給你了,你爲什麼還要殺死我們全家。
或許他真正要說的是,爲什麼還要殺死我?!
這個猜想讓我全身冷汗直流。
可是爲什麼呢,僅僅是因爲他有了情人嗎?
-13-
男人一巴掌將我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耳朵頓時發出「嗡嗡」聲。
「看來不是小情人,那你到底是誰?」
「寫小說威脅我,是想要錢還是想要什麼?」
「我坦白告訴你吧,就算你去警局舉報我當年殺了那家人,警察也找不到任何線索,當年那一案我做得幾乎天衣無縫。」
男人沒說大話,當年那起案子堪稱是「完美」。
兇手有條不紊,現場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而這不也更加證實了爸爸勾結兇手的可能嗎?
我掙扎着從地Ţū⁸上坐起來,冷靜地盯着男人那雙狠厲的眸子。
「你也會說幾乎,如果真的天衣無縫,又怎麼會讓我知道呢?」
男人被我這句話惹怒,抬腳在我的小腹上來回碾壓。
「你說得對,但現在這個幾乎也被我抓到了不是嘛?解決了你就徹底天衣無縫了。」
說着男人撿起地上的匕首準備解決了我。
電光石火之間,我急忙開口:
「你確定殺了我真的就沒有人知道了嗎?」
男人的手一頓。
我微微鬆了口氣,我賭對了。
男人從來到這裏起就一直在追問我是如何知道案子細節的。
看得出他很在意這起案子。
這起「幾乎天衣無縫」的案子是他的驕傲,但如今有人撕破了他的驕傲,他自然忍不了。
男人靜靜地打量着我:
「李大志告訴你的吧。」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從他口中聽到爸爸名字的那一刻。
我全身還是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男人以爲我害怕,嗤笑出聲:
「害怕?害怕就乖乖告訴我,誰還知道這件事,我或許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否則……」
因爲知道男人早晚會找上門,所以我提前將匕首在農藥裏面泡了好幾天。
剛纔我砍了男人好幾下,等農藥徹底滲入血液,他就算不死,也沒了反抗的能力。
我只需要拖延到那個時間,就能夠問出事情的經過了。
-14-
但我忽略了男人的狠厲。
他抓住我的頭髮,開始往牆上撞。
直到我不再反抗,他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不說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我恍惚地想,就要結束了麼?
我還是沒辦法找到真相,替媽媽報仇嗎?
李榮月,你真是個廢物。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覺之際,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耳邊。
是葉真。
「月月,你醒醒,兇手就在你面前,你要振作起來!」
「月月,李榮月!睜開眼,看看我!」
睜開眼?我用力地張開雙眼。
眼前哪有葉真的身影,反倒是看見男人正背對着我去拿地上的繩索。
這一幕太熟悉了,當年他也是這樣對我媽媽的。
我媽被折騰得生不如死。
對啊,媽媽,我要爲媽媽報仇。
思及此,我用盡全身力氣,抬腳衝着他兩腿之間狠狠地踹了過去。
男人喫痛彎腰,我趁機抄起凳子開始砸他的頭。
一下兩下。
血霧在我的面前炸開。
男人像是沒什麼知覺一般,一把抓住了我舉起的凳子。
抬腳將我踹到了牆上。
「媽的,想殺老子,看老子不……」
突然,他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臉色蒼白。
他痛苦地呻吟着,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掉。
是農藥起作用了。
我努力掙扎着起來,得意地笑出了聲:
「痛苦吧,難受吧,這只是開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對我做了什麼?」
這毒藥是我千挑萬選的,據說中毒後就像是被上千萬只蟲子啃噬一樣。
我要讓他嚐嚐,我們全家曾受過的折磨。
-15-
幾分鐘後,男人安靜了下來。
嘴角全是白色的沫,他生不如死地看着我:
「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話。」
「痛快?」我譏笑出聲。
「這一幕多熟悉啊,當年我媽媽也求過你,讓你給她個痛快,你是怎麼做的呢?」
他一刀割開我媽的手腕,笑着說:「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痛快這倆字咋寫。」
「你媽?」男人的眼中滿是驚恐。
「你媽是誰?」
我笑了笑:「怎麼,不認識我了?」
「我是李榮月啊,被你親手砍斷了脖子的李榮月啊!」
話落,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我從葉真的身體里拉了出來。
對面的玻璃上倒映着我的臉。
那是十八歲的我。
我走上前,暴力地扯下了他的口罩。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
「還記得我嗎?」
四目相接的瞬間,男人的眼睛瞬間瞪圓。
「不可能,李榮月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
這十年間,我幻想過無數次見到兇手後的反應。
但此刻真的看清楚了這張臉後,我比想象中平靜很多。
我幻想過要用泡了鹽水的刀子割掉他的每一塊肉,要放幹他的血,要讓他痛苦而亡。
想過要讓他跪在我面前,磕到死爲止。
但此刻,我只想問一句話:
「你當初爲什麼要殺死我們全家?」
-16-
男人靜靜地看着我,半晌才嘶啞開口:
「你真的是李榮月?」
見我點頭,他大笑了起來。
由於太激動,他噴出了大口的血液。
「想知道我爲什麼殺了你們全家是吧?」
「我偏不告訴你,我管你是人是鬼,我要讓你永遠地痛苦着。」
「殺了我吧,你殺我也無所謂,反正我是不會說的。」
我想過男人會這樣講。
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後,我彎腰從他的口袋中掏出了手機。
如果一個能夠威脅到他的人都沒有,那算我倒黴。
在那之前,我還是想試試。
屏幕亮起來的那一刻,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與此同時,男人急了。
他應該是猜到了我想做什麼。
他像條狗一樣在地上掙扎,由於沒什麼力氣,只能把腦袋敲得地面「邦邦」作響。
「不要這樣,求你了。」
我按住他的臉解開手機,打開置頂的聊天記錄。
「你說,還是我會會你……女兒?」
男人冷笑出聲。
「不愧是李大志的女兒,連威脅人的手段都是一樣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什麼意思?」
男人激動起來:「什麼意思?去問你那死鬼爸啊!」
邊說邊大咳。
我擔心他沒說完事情的經過就吐血而亡,急忙遞給他杯熱水:
「慢慢說。」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不丁地說了句:
「如果不是你爸爸,我們都到不了這一步。」
-17-
之後的半小時,男人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全部給我講了一遍。
他叫任遠,之前是我爸公司的一名員工。
由於從小他爸就打他,導致他性格偏激,平時也沒什麼朋友。
十八歲那年,他反抗自己家暴的父親,導致父親當場死亡。
「在農村嘛,處理屍體還是很簡單的,我將我爸的屍體拖到豬圈,第二天就被啃得沒剩什麼東西了。」
之後,他拿着賣豬的錢到了城裏。
「這期間我還殺了兩個人,一次是因爲對方騙我錢,一次是因爲……那人要強姦一個女孩。」
之後的故事很大衆,任遠見義勇爲地殺死了那個男人,被他救下的女孩順理成章地嫁給了他。
任遠夢寐以求的生活終於實現了。
直到他老婆進了我爸的公司上班。
劇情很狗血,他老婆成了我爸小三中的一個。
正好那時候我爸公司出了問題,需要一大筆錢,我爸把主意打在了我們的身上。
高昂的保險費用,可以挽救瀕臨破產的公司。
任遠老婆有次喝醉了,就把任遠殺過人的事情抖落了出來,沒人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我爸找到了任遠,提出可以送他女兒去國外上學,負責一切的費用。
作爲交換,讓任遠解決掉我們一家三口。
畢竟他之前犯過三起案子,都沒有被抓到。
「一開始我沒有答應,我不想冒險,直到那天我去接女兒放學,老師說女兒被媽媽接走了,我詢問才知道,她是你爸帶走了。」
「那是我女兒!我不可能讓她出一點事!」
「說起來,你爸纔是畜生,老婆也就算了,孩子也不放過。」
達成協議後,我爸多次趁我們不在家帶任遠回家。
任遠徹底摸清了我家的構造後,他們選在了高考的前一晚行動。
畢竟那一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考上。
沒有警察會在這附近巡邏。
「你爸真的很蠢,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聽到這,我已經泣不成聲。
半晌,我擦乾眼淚,強忍着痛問道:
「那你應該報復我爸,爲什麼要折磨我媽?」
一家四口,我媽受到的折磨是最多的。
到底爲什麼?
「因爲你爸囑咐過,對你媽尤其要狠一些,他早就受夠她了。」
「再加上你媽長得有些像我死去的那個賤貨母親, 我自然不能放過!」
-18-
我控制不住情緒,拿起匕首就要殺了他。
這時, 原本寂靜的門外傳來了東西掉落的清脆聲。
任遠也聽到了,開始大聲地求救。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將破毛巾塞進去,用繩子纏住他。
做完這一切, 我小心翼翼地往門口挪動。
隔着門, 我清晰地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呼吸聲。
「是誰!」我厲聲問道。
外面沉默了幾秒鐘。
「葉真, 開門,是我。」
這熟悉的聲音,是孫警官。
我鬆了口氣, 剛剛我跟任遠的對話早就ẗú₋錄下來了,即便他不來,我也會主動去找他。
我緩緩打開門,他失落地坐在門口。
他說:「你好,李榮月。」
我笑:「都聽到了?」
他點頭,又搖搖頭。
「來之前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
我嗯了聲。
「你是左撇子,葉真不是。」
我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我簽字時,他意味深長的那個眼神原來是這個意思。
孫警官說他把我的簽名跟葉真之前的簽名做了對比。
「一個人的字跡在短時間之內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除非, 不是同一個人。」
「雖然這讓我很難接受,但我也明白了爲什麼,葉真會突然對李榮月的滅門案感興趣。」
「你是想引出兇手吧, 你確定你能制服得了他?」
這個問題, 我也問過我自己。
我承認這樣很愚蠢,但我真的不想等下去了。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事實證明, 我贏了。
-19-
他指着我的臉問道:「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他安撫道:
「你是正當防衛, 我會幫你如實上訴,但你只能用葉真的身份出庭。」
這是自然。
見我同意,孫警官撥打了急救電話。
我們兩個心知肚明, 即便是送到醫院, 任遠也沒救了。
等待急救車來的過程中。
孫警官問出了困擾他很久的問題:
「所以那晚你們家的門鎖沒有被破壞,是因爲你媽主動給任遠打開了門。」
是的。
那天晚上爸爸說要出門, 兩分鐘後門鈴就響了, 媽媽以爲爸爸沒帶鑰匙,沒想到……
一時間我竟然分不出我跟任遠的女兒誰更可憐。
她有個爲了保護她成爲殺人犯的爸爸。
而我有個想殺了我的爸爸。
我仰起頭, 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猛然看到葉真正微笑着飄蕩在半空中。
她看着我說:「月月, 你很勇敢, 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活着這麼有意義。」
「我決定了, 還是要好好活下去。」
「等你回去後, 記得找到我,我們要做好朋友。」
回去?
去哪裏?
我正想開口問她什麼意思, 突然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月月。」
我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媽媽正熱情似火地在廚房裏包着餛飩。
這時,爸爸穿好衣服從樓上走了下來。
「我出去買東西,很快回來。」
眼前這熟悉的一切,我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我強壓着內心的激動, 目送爸爸走出了家門。
兩分鐘一到,門鈴再次響了起來。
我急忙拖住了要去開門的媽媽。
小聲開口:
「別動,門外有殺人犯。」
– 完 –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