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蟾神

我在前去盛京成婚的路上,被丫鬟採蓮打暈,割去了舌頭。
她給了我兩條路。
一是死路,她立刻殺我滅口。
二是從今日起,我們調換身份。
她做主子,而我爲丫鬟。
我垂着頭選了第二條生路。
她很滿意。
卻不知若非我口中含着血,此刻只怕要笑出聲來。

-1-
姜家嫁女,光嫁妝便六十四抬,好不風光。
只是路途遙遙,爲了護着這些嫁妝和小姐,姜老爺還特地高價聘請了最好的鏢局護衛。
可哪怕如此,還是遇到了山匪。
山匪來勢洶洶,那些鏢師雖身手不凡,可奈何對方人多勢衆。
鏢師、送嫁的喜婆,皆被殺。
我與丫鬟採蓮,則是趁亂拿着包袱跑進了樹叢裏躲藏。
看着那羣山匪抬走了所有嫁妝離去,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回過頭正想安慰採蓮。
結果額上受了重重一擊。

-2-
我是在劇痛之中醒來的。
嘴裏的疼痛讓我渾身都在發顫。
下意識以爲自己被山匪發現了。
結果,抬眸對上的卻是採蓮的臉。
她的臉頰上飛濺着幾滴血跡,我嚇得往後縮着身子。
視線下移便又瞧見,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剪子。
剪子上裹滿了血,而我的半截舌頭,則掉落在她的腳邊。
「呃呃呃!」
我張口想說話,可未語血先流。
太疼了,讓我不敢再啃聲。
「姜若草跟着你,我算是倒了血黴,在姜家跟着你一起被磋磨,受盡了白眼,如今出來了還遇到山匪,命都差點沒了!」
採蓮惡狠狠地瞪着我。
我則是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是自幼就跟着我的丫鬟。
表面上我們是主僕,實際上我與Ṫū¹她宛如親姐妹。
我孃親死時,還叮囑我與採蓮相互照拂。
「你一個不受寵的庶女,爲什麼非要把我留在身邊?大小姐想要我,你給了便是!爲何不肯!」
採蓮滿眼恨意。
原是爲了此事。
我搖頭,卻辯解不出一句話。
我的嫡長姐姜傲雪自幼被嬌寵着長大,性子異常跋扈。
她若不悅,就連貼身的大丫鬟都能打殺了,更何況採蓮?
「你自己下賤,便要拉着我與你一道下賤!」
採蓮說罷,俯身將剪子抵在我的脖頸上。
「不過我心善,願意給你兩條路選!」
採蓮沉下眸子。
「一,我現在就殺了你,送你上路!」
採蓮並非玩笑,眼中滿是殺氣。
「二是從今日起,我們調換身份,我做主子,而你爲丫鬟。」
採蓮盯着我。
此刻,我只要選錯了,她就會立馬殺了我。
「嗚嗚。」
我的脖子往後縮,抱着她的腿垂下頭,卑微地示弱。
她見我這副模樣,立馬冷嘲熱諷。
用剪子點了點我的腦袋。
「你看看你,多適合爲奴爲婢!」
她不知,若非我口中含着血,定是要笑出聲來。
採蓮說罷,示意我將身上的衣裳換下。
我脫下嫁衣後穿上了她的丫鬟服。
她則準備換上嫁衣,我連連搖頭阻止她。
「你找死!」
採蓮怒叱。
我忙指了指滿地的屍體。
這身嫁衣太過惹眼,咱們很有可能因此下不了山。
採蓮看向那些屍體,良久纔會意。
於是,將嫁衣收入包袱裏。
又從包袱中取出了清素的衣裳換上。

-3-
「給我!」
她伸出手,不忘了要拽下我的釵環。
最後,就連我娘留給我的銀戒指也不放過。
我們繞過成片的屍體,走了兩日纔到山腳下。
等到了山下,採蓮便僱傭了一輛馬車送我們去盛京。
此去盛京一路舟車勞頓,整整半月有餘纔到。
望着那高高的城牆,採蓮拿出了Ŧŭ₍我的路引和成婚的信物,這才得以進了宮府。
採蓮是在馬車上換的嫁衣。
還讓我爲她仔細打扮了一番。
果然三分容貌七分打扮,這身行頭加上妝容,倒是讓她看起來溫婉有氣質。
而我因爲舌頭被割,雖過了半月臉頰還是腫的。
額上被砸的地方還有結痂,模樣滑稽確實像個婢子。
「採蓮,今後你好好侍奉我,我便也讓你過上好日子!」
她下馬車時低語着。
我則是蹙眉,抬眸看向宮府。
這府邸的門和院牆極高,瞧着有些陰森。
「額!」
我沒有回應,採蓮狠狠掐了我的手背,我疼得哼出聲來。
「死啞巴,機靈些!」
採蓮呵斥着。
「這位便是姜家娘子吧?」
一位滿臉皺紋,眸色陰沉的老婦,悄無聲息地從一旁走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轉身退到了採蓮身後。
「在下正是!敢問您是哪位?」
採蓮蓋着蓋頭,自是沒有瞧見這老婦的模樣。
「嗯,我是宮少爺的乳母,姜小姐喚我容婆便好,請隨我來。」
容婆說話間,已經將採蓮上下打量了七八次。
她伸出佈滿了老年斑的手,讓採蓮搭上她的手背。
採蓮挺直了身板,就如尋常閨秀一般走起了蓮花步。
「姜小姐的書信,少爺瞧過了,你真的遇到山匪了嗎?」
容婆問着話,眸光撇向採蓮身下。
「嗯,鏢師,喜婆們都被殺了!」
採蓮帶着顫聲回答。
容婆聞言不再開口。
她扶着採蓮,從宮府的側門入。
我狐疑蹙眉。
如今,採蓮的身份可是宮大少的正妻。
只有妾,才從側門入。

-4-
容婆扶着採蓮到了一個叫「不染」的院子。
這院子極小,一瞧就知是偏院。
一入院,容婆便伸出手,將採蓮的紅蓋頭給拽了下來。
當她看到採蓮的臉時,灰白的眉頭明顯蹙緊了。
「這與送來的畫像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的語氣之中帶着怒意。
採蓮聞言面色一白,心虛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腳尖。
「罷了,來不及了!」
容婆又喃喃自語,緊接着伸出手要去扯採蓮的羅裙。
「你幹什麼?」
採蓮驚的叫出聲來。
「你遇了山匪,誰知有沒有被髒了身子!我需替少爺好好驗一驗!」
容婆的語氣不容置疑。
「你若不驗,就是心中有鬼!現在便可滾了!」
容婆說着,指向院外。
採蓮自不可能放過這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她屈辱地脫下羅裙,照容婆說的躺倒牀榻上分開腿。
容婆垂下頭仔細察看,還動手檢查。
最後,滿意地點頭。
「好,是完璧之身!姜小姐你好生休息,待三日後就可拜天地成婚了!」
容婆說完就起身,要去通稟大少爺這邊的情況。
「可三日後,是中元節啊!」
採蓮就算只是個丫鬟,也知曉那不是個吉日。
「我們盛京沒有這般多的窮講究!」
容婆的一句話,當即讓採蓮住了嘴。
待容婆走後,採蓮狠狠踹了我一腳發泄。
「該死的老婆子!等我成了少夫人,第一個殺了你!」
採蓮憤恨地嚷着。
我不敢吭聲,只一味卑微地低垂着頭。
入夜,宮大少派人來請採蓮到膳廳用飯。
「盛京確實不同,還未成婚便可一道用飯?」
採蓮嘀咕着,讓我爲她再添些脂粉。
容婆前來爲我們帶路,我發現整個院子,好似沒有其它下人。
可這麼個深宅大院Ţũ₄,怎會沒有其它下人呢?

-5-
繞過長廊,穿過亭臺水榭到了膳廳。
我看到一位長身玉立,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立在膳廳的圓桌前。
採蓮瞧見他雙眸頓時瞪得滾圓。
哪怕是塗了脂粉,亦是能瞧出臉頰燒紅了一大片。ŧṻ₋
這般俊逸宛如謫仙的男子,任誰看一眼都移不開目光。
「姜小姐!姜小姐!」
容婆開口喚了數聲。
採蓮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同宮少爺行禮。
「姜小姐,不知你愛喫什麼,故而特地備了些你們的家鄉菜,坐下嚐嚐吧。」
宮少爺示意採蓮坐下。
緊接着,親自爲採蓮夾菜。
「多謝少爺!」
採蓮紅着臉,小口小口吃着。
「小家子氣!」
容婆莫名抬高了聲調,那神情和院裏的姨娘爲了我爹爭風喫醋時一模一樣。
「容婆,你爲姜小姐盛一碗湯來。」
宮少爺劍眉微揚,眸光卻是凝視着採蓮。
採蓮此刻,只顧嬌羞。
容婆盛湯,放在採蓮面前。
一頓飯喫完,宮少爺又帶着採蓮在後院的荷花池賞荷花。
二人相談甚歡,最後還是容婆提醒已經亥時,宮少爺才送我們回偏院。
「姜姑娘,早些歇息!」
宮少爺溫潤如玉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更爲好看。
「嗯。」
向來牙尖嘴利的採蓮,這一刻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羞澀地垂着頭。
宮少爺和容婆轉身離去。
採蓮望着宮少爺的背影消失在迴廊轉角纔想起了什麼。
她拽下腰間的鴛鴦玉佩。
這是我和宮少爺成婚的信物,到了宮府是要交換信物的。
「你趕緊給宮少爺送去!」
採蓮度想自己去,可如今她是千金小姐,需矜持,只能由我去。
我拿着玉佩快步朝着迴廊跑去。
「你喜歡她?方纔還碰了她的手!」
「沒有的事兒!」
「哼,男人總是見一個愛一個!」
「容容,我的心裏只有你!」
前頭的長廊裏,一高一矮兩個人糾纏着,開始親吻。
我立馬收住了腳步,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6-
二人交纏許久,才相擁而去。
我也忙轉身往回走。
採蓮見我沒有把信物交出去,氣得一把掐在了我腰間的軟肉上。
「額!」
我疼得哼出了聲。
採蓮卻是一把奪過了信物,惡狠狠地瞪着我。
「姜若草你別動歪心思,否則我連你的眼睛都一併戳瞎了!」
她厲聲威脅。
我連連點頭。
在迴廊中所看到的那一幕,我自不會告訴她。
次日一早,容婆便端來了喫食。
可食盒一打開,採蓮就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
食盒裏竟是一整盤活蝸牛。
「快喫吧!」
容婆淡然開口,好似喫蝸牛並非奇怪之事。
「容婆,你這是在戲弄我嗎?」
採蓮氣惱地瞪着容婆。
昨夜和宮少爺的相處,讓採蓮覺得自己這少夫人的位置已堅不可摧。
「姜小姐,這是我們宮家的規矩,成婚前三日只能喫這些。」
容婆說着打開了食盒的第二層。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盤蠕動的蚯蚓。
「呃呃呃!」
採蓮側過身就開始嘔吐。
「姜小姐不喜歡嗎?可昨夜你喝蚯蚓湯時明明說鮮美!」
容婆的這句話,讓採蓮吐得愈發厲害。
「入了宮府的門就得守宮府的規矩,你若不喫我便稟告少爺!」
容婆開口威脅。
採蓮咬着已經發紫的脣,雙手顫抖的拿起筷子。
只見她夾起一隻蝸牛便送進了嘴裏。
不敢咀嚼,直接忍着噁心生生吞下。
「都喫了!」
容婆卻好似有意爲難她。
爲了做宮府少夫人,採蓮只能忍着噁心照做。
喫蚯蚓比吞蝸牛還要讓她反胃。
只見那蚯蚓一半在採蓮嘴裏,另一半還能在脣邊蠕動。
採蓮一鼓作氣,如喫麪條一般,吸溜溜將其全部喫下。
容婆很是滿意地點頭,轉而便讓採蓮去湯泉沐浴。
採蓮緊緊抿着脣,由我扶着依舊腳步虛浮地跟在容婆身後。
所謂的湯泉,就在我們所居的院子對面。
只是這湯泉並不溫熱,而是又腥又涼。

-7-
「這是我們宮家的祕湯,你泡夠一個時辰就能調理身子助孕!」
容婆話音落,我立馬幫着採蓮脫衣裳。
採蓮蹙着眉頭,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便驚恐地後退。
容婆見狀一隻手按在了我的肩上,安撫般輕拍了兩下。
「既入了宮府,人也好東西也罷,就都是我們宮家的了。」
我忙識時務地連連點頭。
這做小伏低的樣子,讓採蓮恨不得生扒了我的皮。
容婆很滿意,讓我在這好生盯着採蓮。
等泡夠了時辰才能帶採蓮回屋歇息。
我依舊溫順地點頭。
「啞巴好啊!」
容婆勾脣笑着轉身離去。
採蓮則衝着我冷笑。
她賭氣一般入了湯泉。
「待成了婚你們一個兩個的,我要通通杖斃!」
採蓮咬牙切齒。
而我則是盯着容婆遠去的背影思索着。
一個時辰後,採蓮泡好了湯。
我扶她出湯泉時,發現她的皮膚變得十分滑膩。
不過身上也沾染上了湯泉裏的腥臭。
這種腥臭過了半日還不消散。
採蓮也因此一整日都懨懨的,只能靠窗坐着透氣。
等入了夜,容婆才又送來喫食。
依舊是蝸牛與蚯蚓。
採蓮雖餓得飢腸轆轆,可依舊是喫一半吐一半。
容婆貼心地給我準備了兩個饅頭。
我感激地望着她,眼中蓄了淚。
「今後好好聽話,宮府必然容的下你。」
容婆說罷看向採蓮。
「你今夜,需睡在神屋。」
容婆俯身準備提起燈籠,我連忙幫她提。
她滿意地點頭。
「快走吧!」
容婆開口催促。
採蓮凝眉。
「神屋是什麼地方?我爲何要去那睡?這也是少爺的意思?」
容婆冷哼一聲。
「我們家少爺可不喜歡胍躁話多的女子。」
她一句話,就讓採蓮閉了嘴。
神屋在宅子西邊,離神屋越近就越是覺得潮溼。
最後一腳沒踩穩,我直接摔了個屁股蹲。
跌坐在地上我才發現,此處因爲太過潮溼都生出了青苔。
我迅速站起,繼續替容婆照明。
「小心些,前頭就是了!」
容婆的步子放緩了些許。
我眯着眼朝着容婆說的方向望去。
可看到的,只是一個石頭壘成的屋子。
遠遠望去,好似一個墓碑。

-8-
採蓮面露嫌惡。
走近了發現這神屋居然連個窗戶都沒有。
容婆推開神屋的門。
我朝裏望去,發現屋內空蕩蕩的。
除了正前方有一個供桌,桌上燃着蠟燭,擺着一尊蓋着紅布的神像外就再無其它。
「我睡哪兒?」
採蓮看向容婆。
「地上有蒲團你跪着睡!那桌上供奉的可是宮家的神!一定要虔誠!」
容婆話音落,一把將採蓮推進了神屋。
緊接着立刻閉上屋門。
這屋門上有個洞,能清楚地看到採蓮一臉懵地立在供桌前。
「啞巴,你盯着她,天明之前不許把她放出來。」
容婆將門上的大鎖釦上。
我會意地點頭。
容婆輕哼着曲兒漸漸走遠。
我則是朝着神屋裏望了一眼。
結果猛地對上一顆佈滿了血絲的眸子。
「你還真打算讓我在這跪一夜?放我出去!」
採蓮命令着。
我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好啊!等我成婚了第一個殺你!」
採蓮惡狠狠地甩下這句話,便沒了動靜。
我狐疑地朝裏看。
發現她直接拿蒲團做枕頭,躺在地上睡下了。
我則視線上移,目光落在了那塊紅布上。
哪有這般遮擋神像的?
既要供奉,何必遮面?
我覺得狐疑,但眯着眼瞧了許久也並未瞧出不妥。
於是靠着神屋的門,蹲下打算睡一覺。
可正迷迷糊糊要入眠時,卻聽到了奇怪的聲響。
「啪嗒!」
似什麼東西重重落地。
我揉着眼眸仔細聽。
可四周又陷入了寂靜。
應是這幾日實在是太累了,故而聽錯了。
如此想着我再度閉上眼。
可很快一聲悶哼傳來。
我細細聆聽,這一次我確定聲音是從石屋內傳來的。
於是立馬趴在了石屋的孔洞前察看。
結果看到了無比駭人的一幕。
供桌上的神像不見了!
一個裹着紅布的黑影,正趴在採蓮身上。
而採蓮毫不知情。

-9-
次日天明。
容婆來送早膳時,還故意問我昨夜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我一臉茫然,轉而指了指自己的右耳。
意思是,自己的耳朵也不甚靈便。
容婆高興地點頭。
「啞巴又是個半聾,確實適合在宮府做事。」
容婆打開鎖,推開門時看到的是赤條條躺在供桌前的採蓮。
「浪蕩貨!」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讓我將採蓮扶回房去。
採蓮面色很是紅潤。
帶回偏院後,她足足睡了大半日。
用晚膳時才醒來。
此後的兩日裏,喫蝸牛、蚯蚓、泡湯泉,這些採蓮都無比順從。
但看我們的眼神,如刀子一般。
那目光分明是在告訴我。
她成婚後,就要將我碎屍萬段。
而三日之期,亦是轉瞬即逝。
宮府好歹是高門大戶,採蓮以爲婚事會辦得熱熱鬧鬧。
可結果卻只是讓她沐浴更衣,穿着來時的嫁衣到神屋去候着。
「洞房夜必須在神屋裏度過,這是規矩!」
容婆依舊是冷着一張臉。
「好!」
採蓮咬牙隱忍。
我扶着她進神屋,轉身要出去時,她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喫裏扒外的東西!明日我就親手戳瞎你,再將你活活打死!」
她的聲音無比陰冷。
我知曉她做得出,只不過應當是沒有機會了。
我用力推開她的手,退出了神屋。
宮少爺來時已是亥時。
他的手中拿着一壺合巹酒。
我俯身爲他推開神屋的門。
他將我上下仔細地掃了一眼,眸光中充滿了玩味。
「少爺吉時到了!」
他又朝我靠近半步,身後就傳來了容婆的聲音。
宮少爺這才咳嗽一聲,進了神屋。
容婆則是撇了我一眼。
「斷了根的東西,還不老實!」
她說罷,朝着神屋裏望去。
我也悄悄察看裏頭的情況。
只見宮少爺挑開了蓋頭,二人正含情脈脈地喝交杯酒。
這交杯酒一入腹,採蓮立刻臉頰泛紅。
下一瞬就軟軟地倒在了宮少爺懷中。
「還請相公憐惜!」
她嬌嗔地說着。
宮少爺吞了吞口水,將採蓮放倒在地上。
他再度把紅蓋頭蓋在了採蓮的臉上。
我將視線移開,想着裏頭難免乾柴烈火。

-10-
果真很快傳來了採蓮的哼哼聲。
我低垂着頭,想着此刻自己是不是該避避。
可下一瞬,神屋的門緩緩打開。
宮少爺竟從裏頭走了出來。
「採蓮,你回去歇着吧,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明日卯時再過來接你們家小姐。」
容婆示意我離開。
我順從地點頭,轉身便走。
可耳畔還是清楚地聽到,神屋之中此起彼伏的哼叫聲。
我沒有直接回偏院,而是悄悄地立在假山後。
偷偷察看神屋這邊的情況。
容婆見我走遠,才伸手狠狠戳了戳宮少爺的額頭。
「沒根的東西老實些,好不容易來了個啞巴可供我們使喚,別給我嚇跑了!」
宮少爺聞言一把抱住容婆的腰。
然後深情地親吻容婆皺巴巴的臉。
「哼,你除了弄我一臉口水還能做什麼?」
容婆欲拒還迎。
我看着二人只覺噁心,怕被發現,還是立刻回了偏院。
次日卯時一到,我就去了神屋。
容婆比我先到,與我一起將採蓮送回院子裏。
採蓮似乎很累,一覺睡到了夜裏。
並且,一睜眼就喊餓。
對於容婆端來的蝸牛與蚯蚓,她非但不抗拒,反而喫得津津有味。
「不夠!我還餓。」
採蓮一把一把朝着嘴裏塞蚯蚓。
我的喉嚨口泛起了酸。
容婆勾脣冷笑。
轉而使喚我去廚屋的大缸裏,再弄兩盤子蝸牛和蚯蚓來。
廚屋在長廊轉角,裏頭放着十幾個大缸。
隨意打開一個,便看到滿滿一缸湧動的蚯蚓。
整個廚屋都是土腥氣。
我夾了兩碟子蚯蚓和蝸牛放入食盒中,又在廚屋裏翻找了一遍。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小心翼翼藏了起來。
拿好東西,我快速回到了偏院。
採蓮胃口很好,又喫光了這些噁心玩意兒。
還嘬着牙花說想喫。
「一開始別喫猛了,容易鬧肚子。」
容婆開始關心採蓮的身體。
採蓮打着哈欠,竟然又躺下睡了。
容婆特地叮囑我。
從現在開始,採蓮應當每隔兩個時辰就會餓醒。
所以要提前準備好喫食。
我點頭應下。
採蓮也果真就如容婆說的,每隔兩個時辰肚子便要咕嚕嚕的叫喚。
不論我準備多少蚯蚓和蝸牛,都不夠她塞牙縫。
短短兩天,一個大缸就見底了。
容婆讓我悠着些給。
可採蓮喫不飽就要發狂尖叫。
她的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
採蓮時常摸着肚子,說自己福氣好。

-11-
「一夜洞房花燭便有了,等相公回來定會歡喜!」
容婆騙採蓮宮少爺外出忙生意,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採蓮信以爲真,但心中難免覺得失落煩躁。
於是便要拿我撒氣。
她拿着竹筷夾蚯蚓時,突然舉筷子要戳我的眼睛。
索性我反應快,立馬跑到了門外。
「少夫人,少爺也不希望自己的新婦是個蛇蠍心腸的女子,您等這孩子出生了,再發落這小啞巴不遲。」
容婆開口爲我說話。
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自此,我照顧採蓮時分外小心。
不過很快,採蓮就因爲肚子太大變得行動遲緩。
才短短十多日,她的肚子就如懷胎八月的婦人。
採蓮自己也覺察出了古怪,讓容婆爲她請大夫。
容婆應下了,可轉眼又過去了Ťũ̂¹數日,依舊不見大夫來。
「我懷的可是宮家的骨肉,若有什麼閃失你擔待的起麼?」
採蓮擺起少奶奶的架子,可依舊無用。
她開始通身發癢,薄薄的肚皮上爬滿了青色的經脈。
她伸手抓撓時,那輕薄的皮膚好似都要被抓破了。
每日只有泡在湯泉裏,才覺得舒坦幾分。
可她的肚皮上,時不時就鼓起一個個拳頭大的鼓包。
她覺得自己的肚子裏懷着的只怕不是孩子。
「若草,你我親如姐妹,我求求你去替我尋個大夫來!」
採蓮開始哀求我。
如今的她四肢瘦如竹竿,唯獨肚子大得驚人。
沒有人攙扶,就連想站起身都難。
我靜默地看着她搖了搖頭。
「若草啊,其實我是你的親阿姐!我們血脈相連,你幫幫我!」
採蓮躺在牀榻上,眼角溢出淚水。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孃親去世時親口與我說了。
她告訴我,她原度是姜家的廚娘。
偶然間被我爹看上,強要了。
而那時候她已經是府中家奴趙四的妻子,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名叫採蓮。
爹那時覺得娘不過十八,卻極有韻味,給了趙四五十兩銀子。
趙四拿了銀子,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出府過好日子去了。
娘靠着爹那時的幾分憐惜,將採蓮留在了身邊做丫鬟。
後來我出生,就讓採蓮伺候我。
表面上說是伺候,實際上娘對採蓮更爲疼愛。
總覺得虧欠了採蓮,故而有什麼好喫好玩的都緊着採蓮。
去世前說出採蓮的身世,讓我這輩子都要照顧好採蓮。
我也曾想照顧好她,出嫁時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帶採蓮一起走。

-12-
可她呢?
明知我是她的親妹妹,還是對我下了毒手。
「若草啊,娘若還活着,定是希望你能幫我的!」
採蓮掙扎着,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心。
我垂眸盯着她片刻,便甩開了她的手。
娘錯了,她總說姐妹連心,相互幫襯才能過得好。
可有時候想害你的人,便是你最親近的人。
「若草!若草!」
見我轉身出屋,採蓮大聲喊着我的名字。
我沒有回頭。
一出屋我就看到院子裏的容婆。
「她嚎什麼?」
容婆頗爲不耐煩。
我指了指肚子,又做了一個抓撓的動作。
容婆立刻明白了。
「估計就這兩日了,你將浴桶擦洗乾淨再弄半盆子湯泉水,她若腹痛你就讓她泡在水裏。」
容婆叮囑着。
我連連點頭,照容婆說的尋出了浴桶。
洗涮乾淨後,就開始用木桶去湯泉挑水。
入夜,採蓮疼得唉唉直叫。
「若草,救救我,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她喊着,雙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肚子。
我便將她扶到了浴桶之中。
泡在水裏,她的疼痛瞬間就減輕了。
「若草,你幫我找找少爺,讓他來救我!」
採蓮到現在還不明白。
見我無動於衷,她再次沉下臉來。
「姜若草,你不念我們的血緣,也該念一念阿孃!你們都欠我的!就幫我這一次!」
她抓住我的手腕。
而我垂下眼眸,看到了她那薄如蟬翼的肚皮下,拳頭大的東西不斷浮起沉下。
「啊啊啊!」
採蓮疼得喊出聲來。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採蓮開始嚎叫,身下有東西冒出來。
那是一顆顆透明的圓球,圓球中間則是黑色的圓點。
像極了蛙卵。
「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隨着卵的娩出,採蓮嚎叫的聲音越來越小。
肚皮也越來越松,半個浴桶都是她娩出的卵。
我伸出手,想去試探採蓮的鼻息。
卻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於是身體一歪跌坐在地上。
「莫怕,將這些卵挑到神屋去。」
說話間,容婆已經用葫蘆瓢,將卵舀到木桶裏讓我挑去神屋。
「記得擺在供桌上!」
容婆叮囑我。
見我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她還開口隨意安撫了幾句。
「莫怕!你只要乖乖聽話,我保你無恙,快去吧!」
她催促着。
我連忙挑着兩個木桶出了屋。
走出院子時,我還朝着容婆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她正摸着採蓮的臉頰。

-13-
我沒有再回頭,一路朝着神屋走去。
神屋前,宮少爺已經在這候着了。
撇了一眼卵。
「還真不少!」
說罷又伸出手,放在我的臀上。
「等這神兒漲了修爲,我便讓它將我變成一個健全的男人!到時候爺好好疼你!」
宮少爺勾脣笑着。
我只低垂着頭,跟着他進了神屋。
照容婆說的,將這些卵放到供桌上。
神屋裏明顯比前兩次還要潮溼。
我將卵提到供桌上剛擺好,供桌上的神像便動了。
不等我回過神,一個通體棕色,人頭蛙身的東西便蹦到了木桶前。
單看這臉似九旬老者,臉上滿是疙疙瘩瘩的包。
它伸出腦袋吸着木桶裏的卵。
我望着它身上疙疙瘩瘩的膿包,想着這應該是隻癩蛤蟆也叫蟾蜍。
「快跪下,這便是蟾神!」
宮大少說着便俯身跪下。
這隻噁心的蟾蜍喫了幾口卵便覺不對,開始渾身發顫。
我在這卵里加了粗鹽,一路過來活卵都被鹽漚死了。
趁着蟾蜍吐卵時,我迅速從袖中抽出了一早準備好的菜刀。
朝着它那綴滿膿包的脖子,利落地砍了下去!
「啊啊啊!」
宮大少驚呼出聲,發了瘋一般撲向我。
可爲時已晚,那怪異的腦袋已經掉落在了木桶裏,泛起一陣白煙。
「你都做了什麼!」
宮大少怒吼着。
他臉上的麪皮開始變得皺皺巴巴,最後竟掉落了下來。
露出一張如蟾蜍般長滿膿包的臉。
「換顏術!失效了!」
宮大少驚懼地摸着自己的臉。
邪術皆如此,施術人死了,術法自然失效。
我伸出手,撫着那張麪皮。
「知道嗎?這原是我兄長的臉。」
我凝視着這張麪皮。
孃親之所以被抬爲姨娘,就是因爲當初她生下了龍鳳胎。
爹原是歡喜的,不過次年大夫人也生了嫡子姜景程。
大夫人見不得庶長子養在府裏,就命人將哥哥送到了莊子上。
故而,他來京中科考前,我只見過他一次。
他亦是偷偷來瞧我的。
雖着粗布衣裳,可生得卻如阿孃一般好看。
他見我一人在後院灑掃,便悄悄過來。
他告訴我他是我的兄長,大夫人允他入京科考。
等他高中了就讓我和孃親過好日子Ṭü¹。
再也不看人臉色過活。

-14-
可他一走就再沒了消息。
娘病死了也不見他回來奔喪。
我一人深夜悄悄在後院花園給娘燒紙,恰巧聽到了夫人與爹的對話。
「入了宮府只怕是活不成了。」
爹幽幽地說着。
「宮家大少男女通喫,他去了也是過好日子,不委屈他!」
那時候我還不知夫人口中的他是誰。
瞧見宮大少第一眼,我頓時明白,原來我那可憐的兄長已經被人扒了皮囊。
而我爹明知入宮府的下場,竟還在宮府送來聘禮後將我給推了出去。
宮府想要的原是我的嫡長姐。
她向來愛出風頭,總喜歡招搖過市,有平城第一美人的雅稱。
故而,宮府便來下聘。
爹和大夫人想要這不菲的聘禮,但又捨不得長姐。
所以,將我嫁了過來。
宮大少掉了皮囊,通身的氣力好似也被抽走了。
「都完了!這可是蟾神啊!」
宮大少絕望地驚呼着。
「你是太監?」
我則是盯着他,良久開了口。
大夫人的祖父,原是一個太監的義子。
聽到容婆說這宮大少是無根的東西,我想他就是大夫人的曾祖父。
宮大少不說話,我便一把將那肥碩的蟾蜍拽下供臺。
結果這蟾蜍的腿竟還在蹬。
宮大少連忙護住蟾蜍。
「快!拿卵來,喫了卵蟾神便可增加法力。」
我冷笑舉起刀,直接剖了蟾蜍的肚子。
一枚紅色的妖丹掉了出來。
這明顯是妖,不是神!
畢竟從未聽聞神靠喫自己的子嗣,增加修爲功力。
我捏着妖丹,想到話度子裏說過此物大補。
於是,直接將妖丹放入了嘴裏。
妖丹入腹頓覺小腹發熱。
不多時,空蕩蕩的口中竟生出了舌頭!
真真是意外之喜!
「啊!還我蟾神!還我蟾神!」
宮大少無力地喊着。
我直接將神屋的門打開。
遠處容婆也顫顫巍巍朝着這邊走來,手中還捧着採蓮的皮囊。
原度她是要讓蟾神爲她施術,將這皮囊換上。
但不得不說她比宮大少聰明,只朝神屋看了一眼,就明白瞭如今的局勢。
「還請姑娘饒命!」
她跌跪在我面前。
告訴我,她和宮大少原是前朝的宮女和太監。
她叫容珍,宮大少則叫宮福。
二人爲了彼此不孤苦,就做了對食。
幾年後江山易主,他們就逃出了宮。
這隻蟾蜍原是貴婦的愛寵,說是有無邊的術法。
他們見貴妃已經被叛軍殺了,就將這蟾神帶出了宮。
原是想逃出京城,可蟾神說了此處風水絕佳,有助於它修煉。
還變出了一大堆的財寶,讓他們在京中西北角置辦宅院。

-15-
從此,容婆和宮大少就開始爲蟾神物色女子。
這蟾神很挑剔,不但要處子,還需是美人。
說是如此才能產出更多的卵來,供它食用。
而它法力大漲後,便會讓宮福成爲健全的男人。
並且助他們二人永葆青春。
這所謂的永葆青春,便是扒他人的皮囊。
「方纔我扒那女人皮時,她說她是無辜的,你纔是姜家小姐對麼?」
容婆突然抬眸望着我。
見我不語,忙攀關係。
「蟾神的第一個女人,便是你們大夫人的姑母,我們兩家素有交情的!你吐出內丹,蟾神便可復活!」
容婆的話還未說完,便是一陣雞鳴響起。ţúⁿ
遠處的假山已經照進了一絲晨光。
容婆嚇得蜷縮起身體,倒在地上。
身上那張老皮子,也跟着剝落。
「我們每日都要喝蟾神的血,如此才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ṭṻ⁰,還請姑娘看在我這段日子待你不錯的份上,把內丹還給蟾神!」
容婆喊着,那宮福也從神屋裏爬了出來。
「蟾神若活過來,必然也能保佑姑娘你心想事成!」
他們二人極力勸說。
我則是冷冷一笑。
「你們見過,能被殺死的神麼?」
我的問話,讓她們的眸子瞪得滾圓。
而我則是咬破了食指,滴下兩滴血到他們的口中。
二人的痛苦,瞬間減去大半。
可身上掉落的皮膚,卻是無法再貼合上了。
從此,我便成了他們的「神」。
他們二人早已過了百歲,可依舊想長久地活下去。
故而一切都聽我差遣。
整個宮家的財寶,也都送到我的面前。
我看到有些金塊上,還刻着前朝官印。
立馬就知曉,這並非是那蟾蜍變出來的。
它只怕是知道前朝寶藏在何處前去挖出,假裝自己有生金銀的度事。
又哄騙這二人喝它的妖血中妖毒,離不開他。
從此爲它所用,助它增長修爲。

-16-
我整整花費了半年的時間,才掌握了宮府所有的田產地契。
清算出了幾輩子都花銷不完的財寶。
次年中元節前,又有新娘入了宮府。
這一次的新娘不是別人,正是我那跋扈傲嬌的嫡長姐姜傲雪。
聘金是娶我時的兩倍,如此還不夠。
我還讓宮福寫了書信,說是有法子爲大夫人所生的嫡子謀官職。
如此,姜家才把姜傲雪送了來。
姜傲雪不知真相,一入府便要擺大小姐的架子。
讓我親自來跪迎她。
「我既嫁過來,你這輩子便只能爲賤妾。」
姜傲雪滿眼不屑地看着我。
我衝她勾了勾脣。
「這個還需問過大少爺!」
她聞言挑起了眉。
「他在何處?」
姜傲雪自詡只要她願意,能讓任何男人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帶着姜傲雪前往神屋。
她望着神屋一臉嫌棄。
我將神屋的門打開。
她用帕子捂着口鼻,踏入神屋的一瞬間,我便鎖上了屋門。
屋中很快就傳來了姜傲雪驚恐的叫喊聲。
「啊,別過來!別過來!」
她淒厲地叫喊着。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張花容失色的臉。
不禁回想起她因外人無意誇獎了一句,我生得也算姿容秀麗而心生恨意。
故意在中秋宴時,邀我和孃親一同赴宴。
爹對娘過了新鮮勁後,已不再來孃的院中。
娘這些年做小伏低,在府中也毫無地位。
姜傲雪反常地邀我們過去,娘已是小心謹慎。
可姜傲雪還是讓丫鬟上羹湯時,直接把滾燙的湯朝着我的臉潑了過來。
孃親立馬抱住我替我擋下,後背嚴重燙傷。
姜傲雪還覺不痛快,不許我們請大夫。
我跪在爹的院子外,求了整整三天,爹都不爲所動。
後來我才知道,他又納了小妾,正在興頭上,無暇理會我們母女。
最後娘因傷口潰爛,感染而死。
「你曾說過磋磨死我娘,下一個就輪到我了,你要將我嫁給府中瘸腿的夜香佬。」
我難以相信一個上過私塾的閨秀嘴裏,可以說出那般惡毒的話。
「夜香佬倒了四十多年夜香,一直無人敢嫁他,慾望無處發泄。」
她那時捏着我的下巴。
「到時你嫁了他去,好讓他鬆快鬆快!」
姜傲雪那時笑得有多猖狂,如今喊得就有多狼狽。

-17-
神屋裏的是宮福。
他與容婆沒了皮囊十分畏光。
不過知曉我今日要給他一個驚喜,他便十分高興。
抱着姜傲雪不撒手。
不過一夜,姜傲雪便跪在我的面前,不斷祈求我放過她。
我直接拿出紙筆,讓她將爹和大夫人騙來。
就說是爲了商討姜景程的仕途。
姜傲雪連連點頭, 乖順地寫下書信。
「若草,你尋她們報仇就放過我吧!」
姜傲雪寫完了信, 跪下抱住我的腿。
我只冷冷一笑,拿着信拂袖而去。
姜老爺與其夫人日夜兼程趕到了盛京。
我把姜老爺安排到了容婆的屋中。
我的這位爹爹, 最大的喜好就是女色。
別看他糟老頭子一個,他的妾室許多與我一般年歲。
一旦超過二十,他便覺得老氣毫無興致。
如今他要面對的, 可是一個容貌盡毀的女人。
容婆瞧見他這個真男人熱情似火。
爹卻是宛若見鬼般,想逃卻逃不掉。
「如今宮府你做主嗎?」
我帶着還一無所知的大夫人去見姜傲雪。
「算是吧。」
我淡淡笑着。
「哼, 早知那宮少爺不傷人,我斷然不會讓你先嫁過來!還給你那麼豐厚的嫁妝!」
大夫人鄙夷道。
「給我的嫁妝,您不是讓山匪搶回去了麼?不過做做樣子在平城博一個賢德主母的好名聲罷了!」
我不疾不徐地說着。
那夥山匪搶奪了嫁妝, 殺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殺我和採蓮。
真是我們運氣好麼?
不,他們的目標度就是嫁妝。
而我還需前往宮府替嫁,故而留我一條命。
大夫人聞言輕咳一聲,岔開了話。
「這是哪兒?」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神屋。
我沒有回答, 立在神屋前問裏頭的姜傲雪。
「你願意讓你娘進去,代替你麼?」
話音落就傳來姜傲雪顫抖卻篤定的回應。
「我願意,我願意!」
聞言我打開了神屋,姜傲雪衣衫不整地從裏頭衝了出來。
大夫人還一臉茫然時,就被姜傲雪推入了神屋內。
這一對母女, 一樣的心狠手辣。
我沒有食言, 確實是放姜傲雪出府。
不過府外已經有馬車在等她了。
馬車裏的牙婆我早已打點好。
她會帶着姜傲雪回平城北邊的四腳村。
那是夜香佬劉大的故鄉, 她的後半生便是給劉大爲妻。
對她而言, 這該比死了還痛苦。
七日後, 爹被容婆折磨死了。
大夫人也被折磨得只剩半條命,我一把火燒了這個極陰的院子。
簡單收拾了包袱, 帶着兄長和採蓮的皮囊離開了盛京。
我原度就是想在出嫁的途中帶着採蓮逃跑。
逃去孃親的故鄉桃城。
聽說那裏四季如春, 每到六七月便有喫不完的香甜水蜜桃。
馬車出城換走水路,如此奔波一月終於到了桃城。
我在桃城買了小宅子,開了個小酒鋪算是落了腳。
將孃的簪子和兄長還有采蓮的皮囊,葬在了後院的桃花樹下。

-18-
春去秋來,四季輪轉。
後院裏的桃花開得極好。
花瓣片片落在地上。
我抱着一罈子桃花酒, 立在桃花樹下。
「採蓮, 我之所以還讓你的皮囊入土爲安,不是因爲我有愧!我也並不欠你。」
我抿了一口酒。
「娘一直疼愛你, 盡全力護着你, 而我並不比你過得好, 只是有個小姐的虛名罷了。」
我說完頓了頓。
「孃親, 你也莫怪我沒有照顧好她, 她要我的命可我想活!娘, 我敬愛你, 可我卻不想成爲和你一樣的人。」
此乃我的心裏話。
娘總說女子要學會隱忍,剋制,懂尊卑, 最重要的是要認命。
她說只要她極力地討好爹,爹便會護着我們。
無論如何爹都是我與她的後盾,讓我切莫對爹生出怨懟。
可最後呢?
一個敷藥便能好的燙傷,卻要了她的命!
我發誓, 我姜若草,今後只做錚錚勁草。
不將指望系在他人之身。
盡十分之力愛自己,如此纔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