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一夜酒醒後,頭痛難忍渾身痠痛,聞凜已是身經百戰。可是出現在陌生人的家裏,全身裸着,鎖骨處還有幾道抓痕。而牀側還放着整套衣服,甚至連內衣都有,十分像某種酒後失德的案發現場。
聞凜揪着頭髮,用力回憶昨晚的情景。她送走客戶後,抱着路邊電線杆猛吐,有好心的路人甲遞上一瓶水,她含糊不清地道謝,那人說要送她回家。
Q 市寸土寸金,她一介北漂貧民出身,哪裏置得起家?聞凜酒品極好,向來有分寸,卻因爲對方的聲音像徐懷東,竟然就大着狗膽去捏人下巴:「學弟……你還願意娶……嗝!」
胃裏泛酸,一陣作嘔,對方被噴個正着。而她竟然想着眼一閉逃過去,誰料真的睡着了!
後來……聞凜不敢再想,迅速換上衣服帶齊錢包飛奔到樓下,攔了出租就往公司趕。路上接到老闆的奪命十八 call,說她又立大功,昨天的客戶同意籤合同。
聞凜合上手機,抱着隱隱作痛的胃,不知該喜還是悲。她做銷售已經五年,每天不是耗在路上,就是終結在酒桌上,這樣連軸轉,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難怪徐懷東會勸她:「學姐,找個人嫁了吧。」
她想嫁,可是誰敢要?家裏除了年邁的父母,還有幼弟要養。剛畢業時年輕氣盛,一心要拼出事業來。
不過戲本子裏也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幾年後,事業沒有,大齡剩女倒是有一個。
去相親,對方一聽是「銷售女」就退避三舍。總有些人,喜歡把銷售女和紅燈區劃上等號,她說自己只靠努力從不越界。
對方含蓄地笑:「這麼漂亮,那麼高的業績……」
她搖頭,再不能辯解,誰讓她長了校花的顏,又來做這行?學弟徐懷東費盡周折找到她,問的第一句就是爲什麼換行。
她學的是食品檢測,又考到了好單位,工作輕鬆工資穩定。得不到解釋,徐懷東腦子一抽,也留在公司跟着她做銷售。
徐懷東是學電子工程的技術宅,哪裏會應酬?喝酒更是一杯倒。這樣一來,聞凜不僅要照顧他,還得做自己的工作。她好心勸徐懷東做回自己的本行,徐懷東卻紅着眼表白:「我一直喜歡你,你能嫁給我嗎?」
天雷滾滾!徐懷東高大帥氣,不知有多少姑娘喜歡。聞凜也曾心動,可惜大他三歲,家裏負擔又重,怎敢邁出半步?自然是當場拒絕。可是徐懷東不屈不饒,竟然直接讓她黃了一票單。
聞凜怒極,快刀斬亂麻:「我做這個就是爲了來錢快!你有錢嗎?沒有就不要妨礙我!有多遠滾多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話夠狠毒,徐懷東果然滾得遠遠的。
聞凜把人罵走時一定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酒醉後懷念他的聲音。
Vol.2
桃花雖多,正經地讓聞凜記掛的卻也只有這一個,眯了幾分鐘就回憶個徹底。手機響起來時,她正煩悶,卻習慣性扭曲着臉微笑:「您好?」
對方頓了一下,朗聲說:「你的衣服落下了。」
酷似徐懷東的聲音在耳邊饒了幾圈才被她消化吸收。
「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她發覺重點不對,急忙補充,「昨晚是個誤會,我們就當扯平了,別再聯繫了。」
說完就掛斷電話,下車時卻收到短信:你睡着時我存的號碼,你不想見到我也行,做回普通朋友吧。
聞凜當即把人拉到黑名單,自我安慰不過是一夜噩夢。然而沒過幾天有另一個陌生號碼來信:你把我拉黑名單了嗎?別這樣,起碼喝醉你可找我免費代駕。
聞凜在屏幕上劃拉幾次,終究是存進聯繫人名單裏,姓名爲「代駕」。
之後的短信就憑空多了起來,打開收件箱,一溜兒都是 From:代駕。聞凜與人打交道,從來都是快人快語,電話來往。哪裏想得到有天還能收到噓寒問暖的短信?早安午安晚安,內容從天氣預報到養胃小補湯。她並不回,只在夜深人靜時抱着手機睡覺。
說也奇怪,以往她在酒桌上從不扭捏,該怎麼喝怎麼喝。現在卻總會遵短信囑咐,留三分清醒,與人虛與委蛇。
這樣被一個全然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影響,不是個好習慣。聞凜心知肚明,卻停不下來。大概是因爲已經奔三,也或者是……
這個城市特別地冷,所以假期來臨,代駕問她有何打算時,她終於回了短信:回家。
代駕問:是去路安方向的嗎?是否開車?可否捎帶一段?
路安是地級市,她家在路安下屬的一個小鎮上。許是同鄉關係,也或者是長期的短信轟炸增加的熟悉感,讓聞凜起了同情心,她竟然反常地答應了。
反正公司給她配的車,她並不常開,這次休假回家,剛好用上。
聞凜早做了心理準備,到了約定那天卻被對方嚇了一大跳。除了大包小包的禮品盒,代駕一身休閒配大墨鏡,碩大的口罩將臉遮個嚴實。而與徐懷東相似度太高的口音,更是讓她懷疑對方身份。
然而,代駕對她的遲疑似乎一無所覺,殷勤地把東西搬進後備箱,紳士地爲她開了車門,然後自發地坐上駕駛座:「出發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像雪球越滾越大。她坐在後排,故作鎮定不發一言,看代駕如何演戲。預期的冷場並未出現,代駕侃侃而談,從 Q 市的重度污染談到家鄉的皮影戲。
他不是徐懷東。
徐懷東話極少,更不會自說自話大半天。徐懷東家在更南的地方,不在路安。聞凜推翻自己的假設,莫名地疲憊,在代駕絮絮叨叨中,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路安,車停在路邊,代駕趴在方向盤上,睡得香甜。
她小聲叫:「徐懷東?」
代駕迷迷糊糊醒轉,愣怔了好大一會兒,打了個哈欠說:「醒了?」
沙啞性感的聲音讓她的心多跳了一拍,清晨的涼意讓她回神,冷冷地說:「到了,下車。」
代駕被粗魯地推下車,只來得及看見絕塵而去的車尾巴。
Vol.3
聞凜覺得自己是中了徐懷東的毒。
從什麼時候起,她看誰都像徐懷東,看什麼都能想到徐懷東。大學期間在社團認識那會兒,徐懷東是她的小跟班,後來他跟着自己做銷售,總是醉得一塌糊塗。
有那麼幾次,她拖他回去扔在沙發上,第二天醒來,看見的會是清潔一新的房間。餐桌上是熱騰騰的早餐,洗衣機是她扔了一地的衣服。她理智地拒絕他的入侵,卻在另一個神似的人闖進生活中時淪落,甚至有一絲妥協:要不然就接受吧。
聞凜心中有事,到家後也不多話。兩年未回,家中擺設倒是添了不少,磚牆重新砌過,又蓋了二層,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的小康之家。父母看起來更蒼老了一些,講話也很小心。相親和徐懷東是聞凜的逆鱗,顯然大家都認識到了這點。
這事兒也是她趕人走後才知道,徐懷東畢業後找不到她,就殺到了她家裏問父母,言談舉止以男朋友自居。
聞凜最恨被人設計,無意從父母聊天中得知這個消息,肺都要氣炸。然而當事人不在,她只能把火氣撒到父母身上:「再提徐懷東和相親,我就再也不回來了!」
還真的兩年不通音信,除了每月按時到款的賬單。聞凜看着父母花白的頭髮眼眶發酸,從後備箱借代駕的禮品獻佛。
其實,代駕也挺不錯的,聞凜想通後,終於不再跟自己較勁,放下矜持主動發短信:落在車上的禮品我借用一下,假期什麼安排?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未回。
到了晚間,她索性打了過去,卻被嬌滴滴的姑娘接了起來:「你是誰?是手機主人的什麼人?」
正經是小三被抓了先行的節奏,聞凜「啪」地掛斷電話,將手機扔在了牀上。
這年頭,好男人果然全都是別人的了。可笑,她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僅憑一夜荒唐和幾條短信就斷定人對自己有意思。
聞凜一下子蔫了,偏偏聞小弟敲門,往槍口上撞:「要去市區嗎?捎我們一程。」
「做什麼?」
「看望哥哥。」
她一個抱枕扔了出去,還真不知道爹媽什麼時候給自己添了個兄弟!偏父母在一旁幫腔:「乾兒子。」
而那個乾兒子,據說發高燒,被路人送到了急診室。
聞凜徹底懵住,不過兩年未回家,倒是從天而降個乾兒子?她擔心他們被騙,索性自己開車,送他們到市中心醫院。一路上父母不多話,小弟卻時不時地說,一年四季常來看,媽媽腰椎間盤突出,是他幫忙安排的醫院。爸爸有次暈倒,也虧了他。這些事聞凜不知,心驚之餘對對方也心添好奇。直到話題轉移到對方的身高長相、興趣愛好。瞧瞧,多高級的相親對象介紹!她打開車門,讓他們自行上去。
「你不去?」弟弟詫異。
聞凜高貴冷豔地搖頭。
弟弟似乎一下子被惹怒:「你怎麼這麼沒心沒肺!懷東哥他怎樣對你,對我們的……」
徐懷東?竟然是他!
Vol.4
聞凜最終沒有跟他們上去,只是在一夜未眠後抱着花一個人爬樓梯,邊走邊想,見了面該說什麼?好久不見?你還好嗎?十層的高樓,她爬得氣喘吁吁,在病房外深呼吸。
一個護士小姐推着設備叫:「姑娘,擋着路了。」
嬌滴滴的聲音,像極了電話裏的那人。聞凜一個冷顫,感覺自己解開了什麼祕密。她拿出手機,找到代駕,打了過去,很快,室內響起「it』s not goodbye」的鈴聲。
電話被接通,對方啞着聲說:「hello。」
然後小護士的聲音響起:「哎,小心點滴!回針了可就有得痛了!」
原來他從未遠離,只是用等待的方式待在她身邊。他會在深夜守着她,看她安全回家;他照顧家人,照顧酒醉的她;他不顧疲憊,送她到路安。甚至因爲她說的不想看見他,就穿成那樣,直到他發燒躺在路邊。
聞凜合上手機,有淚從眼眶中流出。
下一秒她的手機就開始震動:代駕來電。
她掛斷,推開門走了進去,懷中純白的康乃馨映襯出她緋紅的臉頰,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說:「我的代駕先生,你還願意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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