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你一場歡愉

我是貧困生,得了晏許家的資助,才上了大學。
開學後,我第一時間找到晏許,想向他報恩。
晏許卻嫌我窮,不想跟我產生一點瓜葛。
那天,他故意指着身旁兄弟說:「你認錯人了,他纔是晏許。」
我信以爲真,把那人當成晏許,好好感謝了一番。
一個月後,晏許主動找到我:「做我女朋友,就當是報恩了。」
回答他的,卻是他兄弟:「歡歡已經報過恩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就剛剛,嗓子都喊啞了,好聽得要人命。」

-1-
開學第一週,我去找晏許。
籃球場周圍坐着一羣男生。
我不知道哪個纔是他,於是禮貌地詢問。
「打擾一下,我找晏許。」
周圍頓時有人起鬨。
「又來要微信的吧~」
「晏許哥豔福不淺。」
一個穿白色球衣的男生問:「你找他做什麼?」
「我是晏家資助的貧困生,如果沒有晏家,我上不了這個學,我想當面向晏許表達感謝。」
被這麼多人盯着,我有些緊張。
「請問,你是晏許嗎?」
白球衣沒回答,反而上上下下打量我。
最後,目光落在我洗得變色的牛仔褲上。
「我不是。」
他伸手指向旁邊:
「他纔是晏許。」

-2-
我轉頭,看向旁邊。
「晏許」個頭很高。
眉眼冷淡,下巴上有道疤,連至脖子。
看起來十分不好接近。
他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但我還是禮貌地鞠了一躬。
「謝謝晏家對我的幫助,有需要我的地方,請隨時叫我,我想償還你們的恩情。」
周圍男生全都笑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我說錯話了嗎?
「叫什麼名字?」
「晏許」問。
「梁寄歡。」
「你說要報恩?」
「對。」
「那先加個微信。」他掏出手機。
這時候,剛纔笑着的男生,全都靜默了。
白球衣眯了眯眼:「怎麼就加微信了?」
「晏許」說:「萬一用得上。」
「隨你吧。」
他們的對話有些怪。
卻又聽不出哪裏怪。
白球衣起身上了球場。
半分鐘後,一個籃球直衝我飛來。
我低頭看手機,根本來不及閃躲。
多虧了「晏許」,一把將我拽到身後。
同時,他抬起另一隻胳膊,擋住球。
籃球撞擊手臂,發出巨大的聲響。
始作俑者白球衣,神情一僵:「林……哥們,你沒事吧?」
「晏許」搖頭:「沒事,你小心點。」
「我的錯我的錯。」白球衣看我一眼,抱怨道,「你眼睛呢?怎麼都不知道躲一下?」
「不是,你憑什麼怪我?」
我有些不服氣。
「你球技不好,反倒怪起我來了,你講不講道理?」
白球衣愣住,顯然沒料到我會還嘴。
身旁的「晏許」悶聲笑了下。
但我一抬頭,他又恢復成那種不近人情的樣子。
彷彿剛纔的笑聲是我的錯覺。
「晏許,你要去醫務室嗎?」我關切地問。
「不用。」
他轉了轉手臂,表示一切良好。
「謝謝你,你爸媽供我上學,你又救了我,這下我更得報答你了。」
白球衣陰陽怪氣地冷哼一聲。
神經病。
關他什麼事啊。
確認「晏許」沒受傷,我離開了球場。
但我沒走遠。
我去小賣部買瓶水給他。
返回球場時,我是從後門繞進去的。
還未靠近,就聽到他們的對話。
「爲什麼騙她,晏許?」
白球衣百無聊賴地拍着籃球,回答:
「多麻煩啊。她要是知道我是晏許,以後指不定怎麼纏着我。」

-3-
我愣在原地。
白球衣又說:「但林哥不一樣,他兇,對誰都兇,不出三天,這姑娘就能被他嚇跑。」
衆人一陣哈哈。
絲毫沒覺得他說得有何不妥。
「這種人我見太多了。」
白球衣散漫地說:
「窮酸、算計。說着報恩,其實是想爬牀,把我勾到手,以後喫喝不愁。可惜啊,我不喫這套。」
他語氣相當倨傲,目中無人。
「梁寄歡是吧?我記得這名字。開學前我爸給我打了筆錢,讓我充到梁寄歡的飯卡里,我沒打。」
「爲什麼不打?」
「食堂夠便宜了,連食堂都喫不起,來 A 市上什麼學?」
白球衣,不,是晏許。
他傲慢得令我震驚。
「那錢呢?」
「昨天請你們喫米其林,花掉了啊。」
「嘻嘻,多謝晏哥款待!」
「都是兄弟,別客氣。還有啊。」
晏許投了個三分,繼續點評我。
「她一直戴口罩,估計長得見不得人。」
我:……
我只是過敏了。
剛來這座城市,水土不服,臉上起了疹子,才戴着口罩。
男生們調侃:「晏少是我見過最顏控的人了。」
「哈哈,他單到現在,純粹是誰也看不上。」
晏許眉梢一挑,笑得輕鬆。
他轉頭看向一旁。
「不好意思啊林哥,給你添麻煩了,你可以現在就刪了她。」
一直沉默的男生,此刻,極淡地開了口:
「我不覺得麻煩。」

-4-
回宿舍後,我第一時間找同學打聽。
晏許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
他身邊,只有一個姓林的朋友,叫作林先其。
提起此人,大家都是不約而同地害怕。
「歡歡,你怎麼招惹林先其了?」
「他怎麼了?」
「他兇啊!」
「……」
「聽說林家黑白兩道通喫,在本市手眼通天,連晏許,不,連老師有時候都得看他臉色……全校最不能惹的就是他了。」
另一個同學也說:「曾經有學長得罪他,被他打了個半死退學了。」
「這種人,應該有暴力傾向吧……」
我聽得直冒冷汗。
要不然我還是把林先其刪了吧。
念頭剛產生,手機忽然一振。
林先其發來消息:
【晚上一起喫個飯,有事跟你說。】
我本想拒絕。
腦子裏卻浮現出,他替我擋球的那一幕。
算了。
做人要懂得感恩,起碼當下,我應該謝謝他。
我決定去赴約。
但萬萬沒想到。
林先其見了我,拋出的第一句話是:
「先跟你道個歉,我不是晏許。」

-5-
「我覺得這個事,還是當面跟你說清楚比較好。」
他嗓音有種冷山的質感。
以至於語氣聽起來都涼涼的。
「我不是晏許,我叫林先其。今天那個穿白球衣的男生纔是晏許。」
我縮了縮脖子:「知、知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眼皮一撩,好像在質問我。
怎麼能有人氣場這麼強?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可就是壓得我說話都結巴。
「我回去問了舍友,舍友給我看了照片。」
「你很怕我?」
大哥,誰不怕你啊。
這話當然不敢說出來。
「今天你嗆晏許的時候,不是膽子很大嗎?」
所以,他是替晏許來教訓我的嗎?
我立刻道歉:「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林先其有些懊惱。
他習慣性地掏出煙,看了看我,又收了起來。
「勸你一句,資助你的是晏許父母,你有這份心,不如留到他們面前。」
「明白。」
我低着頭,小心地扒着米飯。
我不開口,也不敢跟林先其對視。
他下頜那個疤,有點長,顯得很猙獰。
不知沉默了多久。
林先其突然叫我名字:「梁寄歡。」
「在!」
「既然這麼怕我,爲什麼還出來赴約?」
他問到重點了。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盒藥。
「差點忘了,這個給你,今天非常感謝你。」
「給我的?」
「嗯。」
「有心了。」
我硬着頭皮說:「如果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我還沒說完。」
「您請講。」
「我今天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該報答一下我?」
「是,怎麼報答?您儘管開口。」
林先其微微眯起眼,薄脣吐出幾個字。
「你跟我談。」

-6-
回宿舍的路上,我的腳步有些虛浮。
這頓飯喫得,跟做夢似的。
路上頻頻有人看我們。
因爲林先其太出名,跟他走在一起的我,也成了大家的好奇的對象。
到宿舍樓下,我僵硬地說:「我上去了哈。」
轉身,進門……
進了這門,就可以鬆口氣了。
林先其卻叫住我:「這就上去了?沒你這樣當女朋友的。」
我恨不能捂他的嘴。
還好這會兒周圍沒有人,沒聽到他的話。
是的,我答應他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爲什麼會答應。
可能那一刻,他神色出奇地認真。
也可能,我的確想報答他。
又或許,我爲了證明,自己根本沒打算勾引晏許。
總之,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隨後就發生了現在這尷尬一幕。
我小聲問:「應該怎麼當?我沒當過。」
他點了點臉蛋:「親我一下。」
???
我站着不動。
「不來?行,那我來。」
什麼?等等……林先其已經主動上前,低頭吻住我的脣珠。
大腦瞬間爆炸。
我閉着脣,絲毫不敢動。
還好,他也沒想撬開我的牙關。
他只是吮吸脣瓣,像是品嚐甜品那般,意外地溫柔。
被他親了會兒,我竟有些腿軟。
不知多久,他終於放開我。
我聽到林先其滿足地喟嘆:
「可算親到了。」
「……什麼?」
「沒什麼。」
他伸手,擦去我脣瓣上的水漬。
這動作曖昧,令我的大腦放棄思考。
「歡歡,下次記得張嘴。」
他低聲在我耳邊說。

-7-
林先其好像也是個慢熱的人。
他每天早安晚安,主動彙報行程,雷打不動。
卻沒有逼我更進一步。
這樣的節奏,我很喜歡。
他應該只是玩玩。
等哪天玩膩了,把我甩了,我就算是報恩結束。
但有時候我搞不清楚。
他在我飯卡里充了一萬塊。
究竟是他報答我,還是我報答他?
我沒再去找過晏許。
待我以後工作掙錢,再回報晏家父母就好。
大半個月過去,我逐漸適應了大學生活。
十一假期前。
服裝設計系來選人。
他們要辦一個小型服裝展,想從本校選些模特。
聽說伙食很好,我和舍友屁顛顛地前去面試。
面試很簡單。
只要換上了他們設計的衣服,看看效果就行。
我的過敏已經好了。
舍友給我簡單畫了個妝。
禮服穿好,我走出帷幕。
一眼便看到晏許。
他坐在桌子上,對着牆壁拋他那個破籃球。
「哇,你穿着效果不錯哎!」學姐驚訝地說。
聞言,晏許轉頭看我。
他沒有說話。
全系的人都在等他開口。
因爲這次展出的贊助是晏許找的,大小事都他說了算。
偏偏他是個顏控,面試一上午,沒一個滿意的。
晏許盯我很長時間,連籃球滾走了,都沒在意。
「有男朋友嗎?」他突然問。
「這跟你沒關係。」
「有關係啊。你沒男朋友的話,我就追你。」
他的話,猶如平地驚雷。
全場都安Ṭùₗ靜了。
我卻像看傻子一樣看他。
「知道我叫什麼嗎就追我?」
「名字不重要,感覺最重要。」
「可是,我叫梁寄歡。」

-8-
晏許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叫什麼?」
「梁寄歡。」我指了指腦袋,「一個月前,你差點把我砸進醫院,忘了?」
很顯然,他沒忘。
晏許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原來是你,哈哈。」
「對,是我。」
「……那天天氣太熱,我有些煩躁,態度不好,跟你道個歉。」
我不搭理他。
晏許開始瘋狂找補。
「今天看你穿這件禮服,驚爲天人,這次你來當模特,是我的榮幸。」
「我沒答應要來。」
「是時間不夠嗎?活動在週末,不會跟上課衝突。」
「是我不想來。」
我轉身進了更衣室,把禮服脫掉,還給他。
晏許有些錯愕。
「可能你還有誤會,其實,我纔是晏許。」
怕我不信似的,他掏出學生證給我看。
「那天加你的是我朋友,ẗú₀他人比較兇,如果嚇到你了,我代他向你道歉。其實我纔是你要找的晏家人。」
他以爲,只要搬出這個身份,我就會答應他。
可他想錯了。
「我知道你是誰。」
我平靜地問:
「晏許,米其林的味道怎麼樣?」

-9-
晏許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什麼米其林?你想喫,我可以帶你去。」
「我不感興趣,我只是好奇,花了一萬多,請兄弟們喫飯,味道應該很好吧?」
「林先其告訴你的?」
「不,我親耳聽到的。」
我告訴他,那一天,我返回了球場。
他對我的評價,我一字不落地記下了。
「窮酸。」
「……」
「算計。」
「……」
「見不得人。」
晏許終於慌了。
「我那時不認識你,貿然評判是我的錯。以後不會這樣了。」
「沒有以後。」
我拉着舍友,徑直離開他們系。
晏許後續給我飯卡里打了兩萬,比他爸媽要資助給我的還多。
被我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他不知從哪加到我的微信。
每天給我發些有的沒的,還在我眼前晃盪。
我也從來不搭理。
晏許不肯放棄。
週末,我在酒吧打工。
這個酒吧很正規,經常有學生來。
正忙碌着,經理找到我:「這是包間的客人的果盤,你去送一趟。」
我說:「包間不是我負責。」
「但他們點名要你去,估計是你同學吧。」
我沒多想,直接進了包間。
裏面總共快十人,有男有女,晏許坐中間。
他正勾着脣,笑着看我。
如果不是深諳此人的草包秉性,恐怕真的會被他的外表欺騙。
「給大家介紹一下,梁寄歡。」
因爲晏許揚言要追我,全校同學都認得我了。
他們起鬨似的「哦」了一聲。
我沒搭話,看向一邊。
林先其也在。

-10-
忘記什麼時候開始,我跟林先其越發曖昧。
他其實沒有傳聞中那麼兇。
我倆的聊天,從一開始的拘謹,到現在放飛自我。
幾乎無話不談。
他知道我不喜歡被人矚目。
每次見面,都約在人少的地方。
牽牽手,親一親。
他似乎很喜歡親我,每次都能親到我缺氧。
但也僅此而已了。
因爲我慢熱,林先其又很紳士,只要我退縮,他立刻就會停下。
他也從來不會因爲我的家世,而看不起我。
從他身上,我感受到了尊重。
這樣懂分寸的男生,很難不產生好感。
此刻。
林先其坐在角落裏。
原本指尖夾着的煙,在我進來後,第一時間掐掉了。
晏許叫我:「歡歡,我已經跟店長打過招呼了,你今晚跟我們玩,工資照發。」
「我拒絕。」
跟他一起玩,還不如打工幹活呢。
我放下果盤就要走。
店長偏偏在這時候給我打來電話。
「小梁,你今天跟你同學好好聚,就當是我派給你的工作了。晏許是我們店的大客戶啊,別得罪他。」
無奈之下,我只好留下來。
晏許攢的局,來的都是和他差不多家境的朋友。
他們一會兒聊阿斯頓馬丁,一會兒聊倫敦投資買房。
我全都聽不懂。
有人問我,對阿斯頓馬丁怎麼看。
我尷尬地答:「不好意思,我不追星,不太瞭解國外的名人。」
全場頓時安靜。
「是車呀,」有個女生驚訝道,「你居然不知道阿斯頓馬丁?」
「……」
一直沉默的林先其,突然開口了:
「不關注車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女生又問:「那歡歡你平時開什麼車?」
「她不開,她是晏許爸媽資助的貧困生。」
有人多嘴,接了這麼一句。
氣氛瞬間變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諱莫如深。
難怪晏許當初第一直覺,是我要勾引他。
因爲在他們這個圈子裏,這已是慣性思維。
我如坐鍼氈,伸手去拿水杯。
突然,被身旁人拉住胳膊。
「歡歡,你腕上這個珠串,怎麼跟林哥的一樣?」

-11-
林先其送的情侶珠串,我一直戴着。
那人挽起我的袖子,讓珠串完整露出來。
「真的哎,一模一樣!」
「林哥,拿來看看。」
林先其也被人拽着手臂,伸到光下。
他的珠子稍大一些,我的稍小一些,其餘都一樣。
就連散發出的淡淡光澤,都大差不差。
「哇塞,好像情侶款。」
有人說了這麼一句。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晏許早已沒在笑了。
他眼神發冷,盯着珠串。
「情侶款嗎?」
他緩緩抬頭,沒有看我,而是看向林先其。
「林哥,怎麼說?」
林先其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加重了這份微妙。
迫於壓力,我先開口:「我自己胡亂買的,撞款了。」
「真的?」
「真的啊,就在小商品街買的。」
聞言,衆人紛紛鬆了口氣。
晏許也重新浮現笑容,招呼大家喝酒,緩解氣氛。
除了林先其。
他眼睫微垂,隱忍的神情,盡數藏匿在昏暗中。
完蛋。
好像生氣了。

-12-
包廂裏嘈雜。
我藉口上廁所,去安全通道里透口氣。
坐了沒一會兒,林先其就跟來了。
趕在他開口質問前,我先投降。
「我可以解釋的!!
「不承認是因爲,之前跟你說過,我不喜歡被人議論和關注。
「你也是學校裏的名人,一旦被人知道我和你在談,我的困擾會比現在更多。」
這是實話。
因爲晏許那天毫不遮掩地說要追我。
現在全校都知道了。
公共課老師一點我的名,教室裏就會有議論聲。
甚至,當我去圖書館自習時,還有人偷拍我。
這都讓我很不自在。
林先其默了默。
樓梯間比包ṭųₕ間更昏暗。
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意。
「解釋這麼多,歸根結底,你不喜歡我。」
「不不不,不是這樣。」
「一個月了,你還沒被我打動,那就徹底不會喜歡我了。」
「……」
「歡歡,一個月是我給自己的期限,現在你自由了。」
「哎?這是要分手的意思嗎?」
「嗯。」
林先其回身要走。
我也不知哪來的衝動,拉住他,踮腳主動獻上一個吻。
在這段關係裏,我好像從來沒有主動過。
每次都是他先低頭。
聊天的時候,也總是他先找我。
從他的視角來看,我好像確實有些冷淡。
可是,我已經對他有好感了。
他提分手的時候,我內心好像被刺了一下。
我委屈地說:「不想分手。」
「那你……」
「喜歡你。」
林先其怔了怔。
緊接着,他扣住我的後腦勺,蠻橫地攻進來。
一個簡單的親吻,變成了曖昧的深吻。
我主動張開嘴,示意他,還要更多。
林先其受到鼓舞,幾乎要將我拆喫入腹。
呼吸困難的時候,我輕輕推了他一下。
林先其放過我的嘴脣,轉而吮吸耳垂。
「歡歡耳垂好軟。」
「唔。」
原來被人吻耳垂,也會腿軟呀。
「林先其,我今晚不回學校。」
「嗯?」
「……你也不回。」
林先其很興奮,再次以吻封脣。
正當我們難捨難分的時候,外面傳來晏許的聲音。
「你們去衛生間看看,我找一下樓梯間。」
語畢,安全門被他推開。
晏許愣住了。

-13-
儘管這裏光線微弱,他還是看見了。
我被林先其擁在懷裏,嘴脣親得發紅。
「找到了嗎?」
「真是怪了,兩個大活人不見了。」
「晏哥,衛生間沒有,在你那兒嗎?」
晏許遲鈍片刻,才說:「你們先回包間。」
他努力控制,但聲音裏仍有顫抖。
他走了進來。
「解釋。」
「解釋什麼?」林先其淡然反問。
「你倆,在一起了?」
「是,一個月了。」這次是我回答。
並且,我握住林先其的手,沒打算鬆開。
晏許盯着我們相握的手,眼睛裏快長出刺。
「剛剛不是還否認?」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不想說而已。」
「好,好,好。」
晏許冷笑一聲,隨後,他無法控制崩潰的情緒,衝上來拽林先其的衣領。
「所以你他媽一直在騙老子?!」
「沒人騙你。」
「我問你是不是把梁寄歡嚇跑ẗũ̂⁽了,你怎麼答的?!」
「我說,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他媽就揹着我,跟她在這兒接吻?!」
林先其一點都沒生氣。
反而提醒他:
「晏許,是你親手把她介紹給我的。」
晏許霎時沉默。
但顫抖的雙手暴露他內心的情緒。
「林先其,我把你當兄弟,你卻乘人之危。」
我不悅地說:「你主動把我推給他,怎麼能叫乘人之危?」
連我都這麼說,晏許更崩潰了。
他揮舞拳頭,好似要打架。
林先其卻問:「你確定要打?你打不過我。」
兩人在體格上有些差距。
晏許雖然也高,但偏瘦。
林先其比他要強壯一些,身上還有勻稱的肌肉。
「是,我打不過你。」
晏許放下拳頭,無比殘忍地道:
「差點忘了,你是個會把同學打到半死的瘋子。」

-14-
我和林先其沒再流連,直接離開了酒吧。
路上,我一直在想晏許說的話。
林先其真的曾把同學打到半死嗎?
我總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可這似乎成了林先其不願提及的歷史。
我也不好開口盤問。
出神間,林先其說:「在想什麼?」
我:「得罪了晏許,又提前離崗,我今天工資恐怕沒了。」
「不用擔心,酒吧老闆我認識。」
「你也認識?」
「是我表舅的助理。」
見我驚訝,他耐心解釋:
「A 市第一家娛樂會所就是我太爺爺開的,只是我們家現在轉行了。」
差點忘了,相傳林家黑白通喫。
酒吧老闆得仰仗他們,才能開得下去。
晏許只是大客戶,而林先其,卻能決定酒吧的生死。
只是他低調,老闆恐怕都不知道今晚他也在。
「林先其,你對酒是不是也很有研究?」
「一點點。怎麼,想喝?」
「我沒喝過,想試試。」
其實是……酒壯慫人膽罷了。
林先其立刻打了個電話。
等我們到酒店時,已經有人把紅酒送來了。
我嚐了兩口,如實評價:「不好喝。」
「嗯,我也覺得不怎麼樣。」
「它多少錢一瓶?」
「十萬。」
「……好喝!再來一杯!」
林先其彎脣笑笑。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
整個人像月色一般溫柔。
爲了不浪費十萬,我喝了不少。
但由於,我沒怎麼喝過酒。
我並不知道,自己酒後會變了個人。
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敢做了。
我伸出魔爪,撩撥林先其,肌肉手感真好。
尤其是腹肌,相當緊實。
「歡歡。」他幾欲想制止我的手,卻又捨不得,「你這樣,我忍得很難受。」
「那我獎勵你呀。」

-15-
我主動坐到林先其身上,低頭吻上他的傷疤。
順着疤痕,一路到喉結。
我用嘴脣,很輕很輕地啃咬他的喉結。
林先其發出一聲悶哼,喘息都變重了。
我的手也沒停歇。
「林先其,你皮膚好燙。」
「嗯。」
「它更燙。」
慾念在他眼底,翻湧成海嘯。
林先其再難自持,翻了個身,將我壓在牀上。
「說要獎勵我的,一會兒不許逃。」
「我纔不逃。」
我笑吟吟地,翹起白皙圓潤的腳趾,在他腰腹上勾畫。
但我很快知道,大意了。
林先其Ṫû⁾體質出衆。
我不光想逃,還幾乎哭出來。
他雖然也是頭一回,卻迅速掌握節奏,拿捏我的軟肋。
「歡歡,喜歡嗎?」他問。
我不回答,他便只隔靴搔癢。
「告訴我,喜歡不喜歡這樣。」
「喜歡……」
「大聲點。」
「喜歡——唔!」
他滿意了:「我也喜歡你,一直喜歡着。」
一直?
什麼意思?
但這時候,根本沒有餘力思考。
衝撞之下,什麼都拋到腦後。
最後,我累了,他才放我去睡。
所以,我並不知道,在我睡着後,晏許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喝多了。
聲音裏染上微不可察的哭腔。
「歡歡,我知道我看起來混,可是從小到大,你真的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我知道錯了,我承認自己太傲慢,說了傷你心的話,我以後一定改正。
「歡歡,你還要報恩嗎?
「跟我在一起吧,就當是報恩了。」
林先其等他說完,才輕輕笑了一下。
「怎麼是你?」晏許急了,「歡歡呢?叫她接電話。」
「晏許,她已經報過恩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就剛剛。」
林先其側頭看了一眼,目光如水一般柔和。
「嗓子都喊啞了,好聽得要人命。」

-16-
晏許一段時間沒再來找我。
我以爲他放棄了。
事實上,他只是在憋大招。
一個尋常的早晨,我突然接到晏許媽媽的電話。
她說晏許生病了,想讓我去看望一下。
我十分爲難:「阿姨,這樣不合適。」
「歡歡,只是看望一下,不需要你爲他做什麼。」
阿姨嘆了口氣。
「你來了,他或許纔會認真喝藥。阿姨也是沒辦法,你就當是幫幫阿姨,行嗎?」
晏許媽媽禮貌又客氣。
她是我的資助人,我實在不忍拒絕。
我將這事告訴了林先其,讓他陪我一塊去。
晏許和林先其已經鬧掰了。
兩人早已不再混一起。
到了醫院。
我先和阿姨說了會兒話。
等我要進病房時,聽到裏面的對話。
兩人劍拔弩張,都有敵意。
林先其說:「用這種方法,逼我女朋友來看你,不覺得丟人嗎?」
「怎麼?你緊張了?」
晏許一邊咳嗽,一邊笑。
「只要我對她有恩一天,她就沒辦法避開我。林先其,我是你們永遠邁不過去的坎。」
「是你家,不是你。」
「你說得沒錯,可是我爸媽會無條件偏向我、幫助我。」
林先其沉默。
這的確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晏許也不是被人罵幾句不要臉,就會退縮的人。
我趁勢推門,說:「寶寶,我想跟晏許單獨聊一下。」
林先其點了下頭,乖乖離開了。
「嘁,寶寶。」
晏許醋勁很大,眼睛都氣紅了。
「歡歡,你也叫我一聲寶寶。」
「絕無可能。」
「你叫一聲,我什麼都答應你。」
「首先,我和林先其沒分手,其次,也不打算分手。」
「我當你小三。」
晏許如此說道。

-17-
「你真是燒糊塗了……」
「不喜歡嗎?同時談兩個,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
「晏許,麻煩你認真一些。」
我嚴肅地站在他面前。
「我之所以把林先其支開,是因爲有事要跟你澄清。」
「你說。」
「我從未喜歡過你。」
「……」
「我當初找你,說要報恩,真的只是報恩而已。我從未想過勾引你,對你,對你們晏家,我只有純粹的感激。
「當然,對你的感激,也在初見那天,被你親手磨滅了。」
他着急忙慌地說: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歡歡,你什麼都不用做,現在是我想要勾引你。晏家的資助你拿去,晏家的獨生子你也領走,我把整個晏家都給你!」
「挺感人的表白。」
我嘆了口氣:
「可惜,我沒有受虐傾向,不會愛上一個踐踏過我尊嚴的人。」
晏許頓時泄了氣,懊惱地捶着牀單。
「我到底做什麼你才肯原諒我!」
「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原諒你了,晏許。
「把林先其支開,就是爲了給你一個面子。這些話,你也不想讓他聽到吧?
「因爲你姓晏,所以我原諒你了。但是,原諒不代表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會報答你父母,但我和你,只能是同學。」
晏許頹敗地倚在牀上。
也許是生病的緣故,他臉色越發蒼白。
但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18-
離開病房時,外面有些嘈雜。
護士行色匆匆:「快,叫保安,患者家屬鬧起來了!」
我以爲發生了醫鬧事件。
可定睛一看,人羣中央分明是林先其。
他站在那裏,高挑的身影,顯得有些固執。
一個阿姨用包不停地抽打他。
嘴裏還罵個不停。
「我兒子就是被你打成殘廢的!你要給我兒子償命!
「大家快來看啊,就是這個人,把我兒子打到癱瘓!這是個潛在的殺人兇手!」
林先其沒有還手。
他只是說:「你兒子虐貓。」
「虐貓怎麼了?貓是畜生,死就死了!我兒子壓力大,讓他虐幾隻玩玩,又不犯法!」
林先其還想說什麼。
他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了下去。
有好事者拿手機錄像,被我一一制止。
最後警察和保安趕到,纔打斷了這場風波。
警察給阿姨建議:「他打你兒子,你可以報警拘留他。」
阿姨眼神閃躲:「太麻煩了。」
「不麻煩,我們可以幫您辦理。」
「算了算了,懶得跟他計較。」
阿姨擺擺手,走得飛快,像是在迴避什麼。
我把她矛盾的舉止看在眼裏。
林先其是本地人。
我們沒回學校,而是去了他家。
這房子是他自己的,平時沒人住。
我找來醫藥箱,給林先其擦碘伏,他胳膊被那女人劃出一點擦傷。
「疼嗎?」
「不疼。」
我擔心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打人了,她兒子原本也是我們學校的,被我揍個半死。」
「我聽說過這件事。」
「你不怕?很多人認爲我有暴力傾向。」
「這事有內因吧?」我篤定地猜測,「如果沒有內因,她爲什麼害怕報警?」
「歡歡真聰明。」
「我不是聰明,我只是……」
頓了一頓,我心疼地看着他。
「我只是相信你,你不是那樣的人。」
林先其把我摟進懷中,彷彿這樣才能給他一絲慰藉。
「其實,我打那個男生,並非因爲他虐貓。」
「那是因爲什麼?」
「歡歡,你知道我們學校西操場旁的倉庫嗎?」
「那個操場好像廢棄了。」
「對,倉庫周圍也長滿了雜草,平時沒有人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林先其沉吟片刻,決定對我和盤托出。
「一年前,我經過西操場,聽到倉庫裏傳來求救的聲音。
「我進去,看到一個禽獸,正要侵犯學姐。」

-19-
「然後呢?」我問。
「侵犯未遂。我出現得還算及時,把那個禽獸打了一頓。但沒想到,他帶着刀。」
我心臟猛地一縮。
出來行兇,還帶着刀……
是打算得手後就滅口啊!
如果不是林先其出現,那個學姐必死無疑!
「刀就刺在了這兒。」
林先其摸了摸下顎。
這道傷,一路延伸到喉結。
不深,但長,且猙獰。
「還好沒刺中大動脈,但是終身留疤,一到陰雨天就疼。」
今天就是陰天。
我問:「現在疼嗎?」
「有一點。歡歡親親我,就不疼了。」
我立刻湊上去。
親得林先其喘息都變粗了。
「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還沒說完,你明明是見義勇爲,爲什麼大家好像都不知情?」
「那個男生,連續三年都被評爲省三好生。」
林先其平復呼吸,低聲道。
「校方後來在他手機裏找到很多虐貓的照片與視頻。但,只因他曾是學校的優秀代表,校方怕輿論不利,打算息事寧人。
「男生被開除了。同時,校方提出給學姐保研。」
「學姐答應了??」
「嗯。」
「這……」
「其實,學姐也很難做,她家人思想保守,對她要求嚴格,她不敢聲張這件事。」
我嘆了口氣。
很心疼林先其。
但作爲女生,我也尊重那位學姐的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聽說你們林家很厲害,沒幫你一把嗎?」
「再厲害,也無法改變學姐的主意。她是被害者,她不願說,我絕不會逼她作證。」
「明白。」
這纔是我認識的林先其。
他很尊重女性,寧願自己被誤會,也要幫助受害者隱瞞。
怪不得今天那位阿姨不敢報警。
她也知道,自己寶貝兒子德行有虧。
真要報警,指不定誰被抓走。
而她之所以敢對林先其發瘋,也是看中了受害者不願出面作證,給了她惡人先告狀的機會。
「寶寶,你把那個禽獸打癱瘓了嗎?」
「……是。我那時候憤怒上頭,出手有點狠,導致他下半身不遂。」
林先其小心翼翼地對我說。
「但我沒有暴力傾向,歡歡,不要害怕我。」
他眼睛裏的冰川也有融化的這一天。
變得溼漉漉。
似是在向愛人祈求。
我捧着他的臉,溫柔一吻。
「我不怕,我還想感謝你,爲廣大女生解除了一個後患。」
林先其如釋重負地笑了。
「謝謝你理解我。」
他開始肆意地回吻我,並將吻,變成更復雜的動作。
今天的林先其,比以往更加熱情。
到最後,我累得不行了,抱怨道:
「林先其,你是永動機嗎?」
「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但……你剋制一下嘛,我真的沒力氣了。」
「最後一次。」
「不行。」
「求你了。」
「……自己解決去。」
林先其只好貼着我,委委屈屈地藏起一隻手。
情到深處,他咬我肩膀,又怕給我咬疼了。
「歡歡,幫幫我……」
我最受不了他這樣。
分明平時又冷又兇,到了牀上,就大變樣。
一邊強勢,一邊撒嬌。
誰頂得住?
我忍不住伸手幫他。
只是借了隻手,林先其就無比興奮。
呢喃我的名字時,也更加動情。
終於,我聽到他低沉的一記悶哼。
窗外下雨了。
整個世界,潮溼蔓延。

-20-
還是有人把錄像發到了網上,防不勝防。
原本沒什麼人關注這段視頻。
直到有人說:
【打人者是名校學生,他們學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臥槽,這也太囂張了吧。】
【他把人打成癱瘓,怎麼沒被退學?】
【有背景唄。】
輕飄飄的四個字,就給林先其定罪了。
明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因爲家庭條件好,他就成了校園霸凌,還逃脫制裁的罪人。
學校裏,越來越多的同學,都躲着他走。
只有我,堅持陪在他身邊。
久而久之,我也免不了遭排擠。
我們的體育課,是混着專業上的。
需要組隊打排球,但沒人和我一組。
我落單,站在人羣之外。
舍友不忍心,跟隊長提議:「把梁寄歡帶上吧。」
「不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你不能這樣說,她是我舍友,我證明她人很好的。」
「呵,ẗü₆你不怕她也有暴力傾向嗎?跟林先其一樣,哪天一個不爽,把你打成癱瘓。」
舍友當即怒了:「喂,你怎麼說話呢?」
我衝舍友搖搖頭,示意她不必爭論。
我走到那人面前。
「你說誰有暴力傾向?」
「你男朋友啊。」
「你認識他嗎?瞭解他和人打架的原因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聽到流言就信了,沒點自己的判斷力?」
那人翻了個白眼:「打人還能有什麼原因?校園霸凌唄。」
「他如果校園霸凌,怎麼一直沒出現其他受害者?」
「可能別人不敢說?他畢竟家裏條件好。」
「原來你這麼容易被帶節奏啊……怪不得你們專業的人都說你……」
我故意停頓,欲言又止。
「說我什麼?」
「唉,有點難聽,我說不出口。」
她尷尬不已,臉色難看。
我衝她笑:「你別介意哦,我只是聽了些流言,就信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我坐到一旁,落單就落單,沒什麼大不了。
只是。
當我坐下時,我發現,有個女生在角落裏悄悄看我。
當我和她對視時,她慌張地走開了。
我問舍友:「那個女生是誰?」
「研一的學姐,聽說體育分沒修夠,研一就得繼續上體育課。」
「研一?」
「嗯,保研上去的,應該是個學霸吧。」
我心思一跳。
望着那個單薄的背影,許久不言。

-21-
也許是我被排擠的場面,觸動了那位學姐。
也許是,她其實也活在煎熬之中。
三天後,一篇小作文橫空出世。
文章是匿名的。
學姐講述了自己被人侵犯未遂的經過。
她着重強調,是因爲林先其的出現,她才能逃過一劫。
文字真切,字字帶淚。
她懇請大家,不要再給林先其造成傷害。
與此同時,她會向警方提供線索。
只是,她還有個請求。
希望大家不要扒她的身份,讓她好好讀完這個書。
文章一出,全校譁然。
關於林先其的那些詆譭,戛然而止。
只是,林先其已經不在乎了。
他徹底搬出宿舍,住到了學校外面。
一天夜裏。
照舊折騰到半夜。
入睡前,我撫摸着他的傷疤,說:「林先其,你辛苦啦。」
「我辛苦什麼?」
「默默承受這一切。」
「這不算什麼。」
黑暗中,他拇指輕輕揉搓我的脣珠,好似催眠:
「當初沒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大海撈針似的找你,才辛苦。」
「……什麼?」
我怎麼聽不懂?
「歡歡忘了嗎?你以前來過 A 市的。」
「是,來過一次,但——」
等等。
一個穿着黑色衣服,頭戴黑色漁夫帽的陰鬱男生。
突然湧入腦海。
並漸漸地,和麪前的林先其,重疊在了一起。

-22-
從林先其的視角來看。
初次的相遇,永生難忘。
那時候,他剛經過打人事件,傷口都沒癒合。
母親卻因爲着急去醫院看他,路上車禍,意外去世。
他整個人是很冷靜的。
葬禮上,也沒有掉眼淚。
親戚說,這個孩子冷漠得令人害怕。
可只有林先其自己知道,他內心有多崩潰。
那邊打人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這邊母親突然離世。
他根本還沒整理好情緒。
殯儀館在地鐵終點站。
接待完親朋,他想透一口氣。
就坐在冷清地鐵站樓梯上,發呆。
不知呆了多久。
終於有人經過。
女生停在了他旁邊,小心地開口:「你要去醫院嗎?」
聲音很好聽。
輕輕柔柔的。
林先其卻連頭都懶得抬:「不用。」
「但是你的傷口滲血了……」
「不用!」
他知道自己此刻很陰鬱。
也不該對陌生人兇。
但他控制不住。
本以爲女生會被他嚇跑,但出乎意料地,那個女生從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
「給,還沒打開的,泄泄火。
「你知道 A 大怎麼走嗎?
「那某某小區呢?
「我第一次來這裏,真大啊,找不到路。」
原來是迷路了。
林先其看了她一眼,穿得很土,但臉蛋白白淨淨,眼神清澈。
兩人並肩坐了會兒。
女生說:「我可以不可以問一下,你家裏誰去世了?」
林先其胳膊上還彆着【孝】字。
「我媽。」
「啊……抱歉。其實我想說的是,你要振作起來,阿姨一定不想看到你這麼難過。」
「我,難過嗎?」
親戚都說他冷漠,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卻說他難過。
「難過啊,你看起來好像要臥軌自殺。」
「……」
這女孩學心理學的嗎?
林先其沒有搭她的話,女生也不急,就坐在旁邊,掏出書本開始學習。
林先其覺得有些離譜。
但他沒有動。
他竟然覺得,一直這樣坐着也不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女生始終沒走。
林先其終於忍不住開口:「你還不走?」
「我不急,你走了我再走。」
林先其明白了,她怕他真的自殺。
「放心,我不尋死。」
「那樣最好。」
她從手腕上解下一根紅繩。
樣式非常簡單,甚至堪稱粗糙。
「喏,這個送你。」
「這什麼?」
「我媽媽死的那年,村裏神婆告訴我,手編的紅繩,可以讓我夢見她。」
女生輕聲道:
「現在送給你了,你也能夢見阿姨。」
「迷信。」
「但我真的夢見我媽媽了。你試試吧。」
那根紅繩,像傳承一般,傳到了林先其手上。
隨後,女生接了個電話。
「喂,晏叔叔,嗯,我迷路了,晚點到。」
她收拾書包,有些匆忙:「我真得走了,晚上資助人請我喫飯。」
「資助人?」
她沒作解釋,三兩步跑下樓梯,然後回頭,衝他擺擺手。
「再見。」

-23-
嘴巴上說着都是迷信,林先其卻戴上了那根紅繩。
晚上,他居然真的夢見了母親。
母親說,我走啦,你要好好的。
在靈堂裏都沒有哭的林先其。
卻在夢醒後,哭了好久好久。
哭夠了,他振作起來。
受害學姐告訴他,她決定接受保研。
林先其覺得沒關係。
傷者父母指着鼻子罵他。
他也覺得沒關係。
學校裏關於他的謠言很多。
也沒關係。
只是,每當靜下來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林先其用一個月的時間去思索。
終於頓悟。
他在懷念地鐵站發呆的那個下午。
那個夕陽將樓梯染成金色的下午。
以及,陪他發呆的那個人。
他把紅繩妥善地保存起來。
然後去打聽那個女生。
無果。
女生說,她第一次來這裏,所以, 她不是生活在 A 市的人。
他們終究是錯過了。
林先其帶着這份情愫,一直等到了新一年開學。
那個女孩突然出現在眼前。
她說:
「我是晏家資助的貧困生。
「我叫梁寄歡。」
寄歡寄歡。
她是老天寄給他的禮物。
是他的溫暖和歡愉。

-24-
林先其說的這件事, 我大概有印象。
那個時候,我到 A 大來參加提前招錄的考試。
感覺考得還不錯,就在 A 市玩了一天。
遇見他,純屬恰巧。
我本來的路線,根本不會經過那個終點站。
是上天指引着我去見他。
而我之所以沒認出林先其。
因爲那天下午, 他戴着黑色的漁夫帽, 遮住大半張臉。
我覺得盯着別人看,不太禮貌,就沒記住他的臉。
我當時, 只覺得這是個有自殺傾向的人。
並沒有想太多。
也不曾料到, 未來,我們會有這麼深的牽絆。
我說:「怪不得我去找晏許那天, 你又要加微信, 又要談戀愛。」
「嗯, 雖然你戴着口罩,但我當場認出你了。」
「怎麼認出的啊?」
「你的眼睛, 很有辨識度。後來約你喫飯, 就確定了。」
「那你出手還真是快。」
「這叫先下手爲強。」林先其笑了,「我猜晏許以後會糾纏你, 我很瞭解他的審美,所以, 我要在他之前下手。」
林先其說着說着就困了。
他抱着我, 很快睡着Ṱùₓ。
失眠了許久的他,終於能睡個好覺。

-25-
生活恢復平靜。
我和林先其在一起,一年又一年。
他們畢業的那天,晏許來找過我。
他問我,能不能給他一點希望。
我搖頭:「我已經在打工, 還你爸媽的恩情了。」
「非要算得這麼明白嗎?」
「還是算明白些,比較好。」
「歡歡, 我要出國了。」
「恭喜。」
「只要你說話,我就留下,哪也不去。」
我卻看向他身後:「不好意思, 林先其來了。」
我飛奔到林先其身旁, 把捧花送到他懷裏。
「畢業快樂!」
「謝謝我的歡歡。」
林先其低頭親了親我。
這些,晏許都看在眼裏。
也有人給他送花。
可那都不是我。
最終,晏許還是走了。
只是離開前,他偷走了林先其的花。
林先其很無奈:「偷不到人, 就偷你送的花, 幼稚死了。」
「我很難理解這個行爲……」
「可能是留個念想吧。」
到底是有多不甘、多懊悔, 纔會偷走一束花。
希望那束花永遠提醒着他。
因爲傲慢,他曾失去過什麼。
「你不去找他要回來嗎?」
「不了。歡歡以後再送我就好。」
我理解林先其。
晏許畢竟曾經是他很好的朋友。
那束花,就當我們共同送給他了。
後來,林先其還收到過一束匿名送來的花。
卡片Ŧû⁰寫得很簡單:祝你永遠昂揚。
我們都知道,那是學姐送來的花。
聽說學姐退學了,重新考了政法大學的研究生。
這一次,她將用法律的武器, 保護自己。
天氣晴朗,一切都正當好。
我和林先其牽着手,走在陽光下。
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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