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

和閨蜜買醉點男模,意外碰上掃黃現場。
來抓人的警察是個大帥哥。
「除了喝酒之外,還有沒有出格行爲?」
我挑釁地看着他:
「你是我男朋友,我真睡了人是不是現在這個狀態,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絲毫不慌,語氣淡漠:「許小姐,我必須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分手一個月了。」

-1-
當初不屈不撓追着周恪然跑的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到頭來,分手這事是我提的。
他替臨時有事請假的同事值了半天勤,鴿掉了我們一早就定好的生日約會。
我一個人坐在餐廳的雙人卡座,等了三個小時。
最後決定親自去找他。
拎着自己畫圖定做的生日蛋糕,我坐上出租車,半路卻碰上司機騷擾。
「小姑娘穿這裙子,身材蠻不錯的嘛,談男朋友了沒有?」
藉着紅燈停車的空當,他轉過頭,用混濁的眼睛望向我。
「談了啊,我男朋友還是警察呢。」
司機根本不信,笑了一下:「是嗎。」
「當然了。」
我握緊蛋糕盒帶子,「我現在就準備去找他的。」
心下慌亂,我故作鎮定地拿出手機,給周恪然撥了過去。
結果號碼撥出,只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
車內的氣氛陷入死寂。
司機譏笑了一聲,被煙燻得焦黃的手伸過來,就要順勢摸上我的大腿。
「——滾啊!」
我氣血翻湧,大腦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裏拎着的蛋糕已經被我砸了司機滿頭滿臉。
奶油、水果和蛋糕碎屑,亂七八糟地散了一車。
連我特意穿出門約會的新裙子也髒成一團。
「你他媽的……」
司機罵罵咧咧地轉過頭,伸手想打我,我又拿手裏的包重重地砸了他一下。
一邊哭,一邊罵:「你他爹的,你罵誰呢!」
然後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
周恪然就職的警局就在附近,我踩着高跟鞋往那邊走。
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委屈,我耳根發燙,整個人都在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走進警局,一個警察攔住我:「女士,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我突然語塞,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提周恪然,還是先報警說那傻逼司機的事。
還在猶豫,一轉頭,竟然就看到了周恪然。
還有坐在他面前的長椅上,正仰頭看着他的年輕女孩。
他把手裏的熱牛奶遞給女孩,聲音淡漠卻溫柔:
「別擔心,嫌疑人已經被抓了,等下局裏會安排人送你回家。」
女孩接過牛奶盒,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你救了我,可不可以讓你送我回家?」
我站在不遠處,看到周恪然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日曆,又看了看牆上,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八點的鐘表。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說:「可以。」
一瞬間,我呆在原地,心頭被酸澀的痛意填滿。
「女士,請問您有什麼事?」
小警察沒等到我的回答,又抬高聲音重複了一遍。
一旁的兩個人轉頭看了過來。
周恪然看到是我,忽然怔在原地:「……沅沅?」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他,一字一句:「分手吧,周恪然。」
說完這句話,我轉頭往外走。
走到門口,卻又忍不住停步回頭。
可冷清的月光下,空無一人。
他甚至沒有追過來,跟我解釋哪怕一句。

-2-
我對周恪然,一開始是因爲見色起意。
結果在一起後才發現,他總是很忙。
爲數不多的約會時間,也可能隨時待命,甚至好幾次提前結束約會去執行任務。
我有個毛病,喜歡上一個人就愛給他買東西。
結果纔剛送了周恪然一件襯衫,他就跑去專櫃。
用了好幾個月工資,買下櫃姐傾情推薦的醜包送給我。
在我強行拉着他去把貨退了之後,他轉頭就把自己的工資卡交到我手上。
「我不清楚你會喜歡什麼,怕又買到你不滿意的禮物。」
他認真地看着我,
「所以我的工資你就拿着,隨便用吧。」
其實除了忙到不常見面之外,周恪然對我真的很好。
工資卡分文不留地交到我手裏,手機可以隨便查,在我痛經時提前準備好止痛藥。
還會在每次有空來我家時用食物填滿冰箱,第二天幫我做好早餐再離開。
只是我最需要的,不是這些。
「我知道,你最需要的是陪伴。」
見面的時候,閨蜜悠悠陪着我吐槽,
「但是剛談就直接上交工資卡,感覺是我爸那個年代纔會做的事。感覺你這位神出鬼沒哥,還挺……老派。」
「其實還行吧。」
我突然扭捏,「在有些事情上,其實他一點也不老派。」
周恪然第一次在我家過夜的時候,是剛出完任務回來。
亮銀色的手銬還掛在腰間,我伸手去抓,被他按住。
「不可以把我銬起來嗎,周警官?」
周恪然喉結滾動,眼尾都染了點情慾的色彩,卻還是嚴肅道:「這是工作戒具,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我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去蹭他,
「那,我買了個粉色的,塑料的,給你用一下,好不好?」
這麼嚴肅冷淡的一個人,我非拉着他玩角色扮演,他也同意了。
咔地一聲,我手腕被他扣住往上拉,按在頭頂。
他傾身過來,渾身快要滿溢出來的荷爾蒙氣息鋪天蓋地包裹住我:
「許小姐,你弄髒了我的工作制服。」
「所以現在,你被逮捕了。」

-3-
我一晚上沒睡,那些過往和昨晚的事交織着,反覆在我腦海中出現。
第二天上午,周恪然敲開了我家房門。
看到他出現,心裏那些折磨了我一晚上的酸澀情緒,竟然就這麼散去了大半。
許星沅,你也太沒用了。
我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等着他開口道歉,然後挽回我。
結果他反手遞過來一個沒封口的箱子。
我打開看了看,是我之前送他的所有禮物。
於是猛地抬起頭:「這是什麼意思??」
「是你之前送我的禮物,都比較貴重。」
他沉默兩秒,說,「我想,既然要分手,還是還給你比較好。」
我不敢置信:「所以你就直接同意分手了是嗎?今天過來,是爲了跟我撇清關係?」
「……可以算是。」
周恪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繼續道,
「你的心意和你的禮物,都可以給更適合的人。」
大腦中理智的那根弦驟然斷裂。
我把箱子裏的東西倒出來。
給他買的手錶領帶夾,親手燒的玻璃花瓶,拼了兩天兩夜的樂高。
被我一樣樣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站在滿地碎片裏,仰起下巴:「以後要談新的,我也不會把這種二手貨送給我未來的男朋友。」
「……對不起。」
周恪然站在門口,陽光逆着從他Ṭûₔ身後打過來,照得那張臉愈發英氣逼人,眉眼冷峻。
這人實在有一張好看至極的臉,否則我也不會違背自己「男朋友必須隨叫隨到」的原則,倒追他那麼久。
但強求來的,終究沒意思。
我努力壓下心頭的酸楚:「你說得對,我們確實不適合,因爲你根本就配不上我。」
「滾吧。」
他又道了句歉,垂下眼,轉身要走。
被我叫住:「等一下。」
周恪然回過頭。
我把他之前留在我這裏的銀行卡砸進他懷裏,
「你的工資卡。」
「收好了,帶上一起滾。」

-4-
分手後第二個月,我和悠悠見面。
她被我嚇了一跳:「你怎麼瘦了一大圈,又減肥呢?」
聽說我還在想周恪然,她當即把我拉進 KTV,點了兩個最帥的男模過來陪着喝酒。
我一邊喝,一邊聽悠悠大言不慚:
「神出鬼沒哥和你本來就不合適,再說了,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帥哥,今天讓他們陪你喝,不滿意,姐妹明天再給你找十個!」
她正放着話,包廂門就被猛然踹開。
「掃黃!抱頭,去牆角蹲下!」
悠悠嚇得高舉雙手以證清白:「警察叔叔,我沒有——神出鬼——呃,周警官?」
我抬起猶帶着幾分醉意的眼睛,看到兩個年輕小警察身後,有人跨進門來。
好帥一張臉。
也好眼熟。
加上一米九的身高,被寬肩撐起的襯衫,在勁窄的腰身處被掛着槍套的皮帶驟然收緊。
再往下,是包裹在制服褲子裏的修長雙腿。
他目光冷冷地掃過來:
「確定除了喝酒之外,沒有其他出格行爲?」
醉意上湧,我挑釁地看着他:
「你是我男朋友,我真睡了人是不是現在這個狀態,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絲毫不慌,語氣淡漠:「許小姐,我必須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分手一個月了。」
「哦,也是。」
我氣得腦袋發暈,咬牙切齒,故意揚着脣角笑,
「那我坦白交代,我確實有出格行爲。你準備怎麼辦吧,周警官?」

-5-
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周恪然眼神陡然銳利了一瞬,他上前一步,沒等我反應過來,腕間就多了一抹冰涼沉重的觸感。
他乾脆利落地用手銬把我銬上,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
「帶回局裏,審過再說。」
停頓了一下,他又微微俯下身,嘴脣幾乎貼在我耳畔,
「你不是一直想用這個嗎?今天就成全你。」
那聲音又冷又輕,拂過我耳邊的氣息卻熱熱的一片。
幾乎是立刻,我的臉就紅得發燙。
身後的幾個同事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去別的地方查人了。
周恪然目光掃過去,悠悠立刻道:「我是清白的!我有男朋友了!」
我用眼神瞪她:叛徒!
她回我一個眼神:自求多福。
和周恪然一起坐上警車的時候我還沉默着。
他倒是開口了:「你就是談新的,也不該來這種地方找。」
語氣很平靜。
卻一下子就把我的火氣點燃了。
我猛地轉過頭,怒視着他:
「不然呢?起碼人家會唱歌喝酒哄我開心,而不是在我過生日的時候,把我一個人丟在餐廳等三個小時;在我被變態騷擾想去找他幫忙的時候,發現他要送別的女生回家!」
周恪然忽然渾身僵住。
他看着我,發出的聲音有些嚴肅:「被變態騷擾,是那天晚上的事嗎?在哪裏?」
「哎呀周警官,您神通廣大,這種事竟然查不到嗎?」
我嗤笑一聲,對着他陰陽怪氣,
「既然都能送人家女孩子回家……」
「對不起。」他突然說。
這一次的道歉,比那天來還我東西時要鄭重很多。
語氣裏甚至帶着一點清晰的痛意,反而讓我愣了片刻。
車內靜謐的氣氛蔓延,那天晚上的記憶突然捲土重來。
伴隨着一同重新湧上的,還有委屈和傷心。
我移開目光,沉默下來。
手腕上堅硬的力道卻突然一鬆,是周恪然把手銬給摘了下來。
這東西不比我買的那些脆弱的小玩具,很輕易就把我手腕磨破了皮。
我把手往袖子裏藏了藏,語氣很不好:
「周警官這是打算對我這個嫌疑人徇私了?因爲覺得愧疚嗎?」
「……就像你說的,我知道你真有那種行爲之後是什麼樣子。」
他一邊說着,一邊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扯了扯胸口的領帶,
「所以我知道你沒有。」

-6-
「?」
我忍不住抬手,揪住他的衣襟,迫使他轉過頭和我對視,「那你剛纔把我銬起來是在?」
目光相接,周恪然很坦蕩地凝視我:
「不管事實如何,你當衆承認有違法行爲,按流程是要帶回去審過再說。」
他停頓了一下,
「……還有,下次別再來這種地方了。」
我突然覺得好沒意思,鬆開手,應了聲,沒再說話。
雖然我並沒有享受什麼特殊服務,但那地方確實不怎麼幹淨,於是去了警局還是走了正常問話的流程。
簽過字之後,周恪然送我出去,被我制止了。
「就到這裏吧。」
我不鹹不淡說完,又沒忍住刺了他兩句,
「畢竟周警官忙,之前在談的時候都不敢勞動您尊駕,何況現在咱倆都掰了。」
周恪然抿了抿脣:「……抱歉。」
我本來就是個容易情緒失控的人,他三番五次道歉,我的心理防線突然崩盤:
「閉嘴!再道一句歉我要襲警了!」
「對——」
他看着我的臉色,很識抬舉地閉上嘴,轉了話頭,
「今天收網,接下來的掃尾工作不用我參與,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看來他今天是真的不忙。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下一秒,我腦中產生的念頭竟然是:
如果我能今天過生日就好了。
——許星沅,你好像真的完蛋了。
我一邊在心裏想着,一邊正要說點什麼,一旁有個年輕的小警察突然探過頭:
「周隊,人家又來給你送東西了!」
話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門來。
是那天晚上那個女孩。
她手裏還捧着一個包裝精美、打着蝴蝶結的餅乾盒,笑意又輕又甜:
「周警官,是我爲了感謝你救我親手烤的餅乾……保證比上次的好喫!你嚐嚐——」
宛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我覺得自己剛纔那一瞬間的想法簡直荒謬可笑。
不,是我整個人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我不想再像那天晚上一樣,親耳聽到周恪然肯定的回答。
於是握緊包帶,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打車回家。

-7-
「神出鬼沒哥那張臉,有這個行情也是正常的,何況按那天晚上的情況,他對那小妹妹還有救命之恩。」
悠悠坐在我家沙發上,抱着薯片點評,
「但沅沅,你也很厲害啊,誰能像你這樣大學還沒畢業就實現財富自由——又會賺錢又漂亮,追你的人也不是沒有,這個不行換下一個唄。」
「……那不一樣。」
我吸了吸鼻子,「周恪然他和別人不一樣。」
「除了帥點,身材好點,制服那個什麼……呃,誘惑,還有什麼不一樣?」
我張了張嘴,突然陷入回憶中。
周恪然是我交過的所有男朋友中,情緒最穩定的一個。
我這個人,說好聽點是嬌氣,說難聽點就是公主病。
前幾任男友都是被我折騰到受不了,最後提了分手,但周恪然不一樣。
之前我生理期,頭髮髒了,又嫌冷嫌疼不肯出門,又非要洗頭,在家裏大發脾氣。
牀頭櫃的東西被我扔了滿地,結果周恪然很冷靜地掃了地,收拾好一地碎片。
又去接了熱水,調好適宜的溫度和凳子的高度,讓我躺着幫我洗了頭。
我小腹又冷又疼,止痛藥還沒起效,揪着他的胳膊抱怨:
「你故意的吧?這麼冷給我洗頭髮,想讓我更疼嗎?」
完全是無理取鬧。
結果他神色穩定地拿起吹風機,拍了拍面前的位置:「坐過來,我幫你吹。」
熱風帶動水汽蒸發,他微溼又發燙的指尖不時擦過我耳朵的臉頰,漸漸讓我有些心猿意馬。
吹風機關掉,房間裏驟然安靜下來,而我握住他的手:
「周警官,等我生理期結束的話,也可以幫我吹嗎?」
「可以。」
我盯着他泠然如湖水的眼睛:「幫我吹,也可以嗎?」
「……」
周恪然的耳垂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你真是——」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忽然俯下身來吻我。
「——嗯,可以。」
……
「回神。」
悠悠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從回憶裏拉出來。
她瞪着我,
「這是這幾天第一百次了吧?提到神出鬼沒哥,三言兩語就又走神了……」
她話還沒說完。
下一秒,我的手機就跟着響起來。
是我之前設置過、還沒改掉的特殊來電鈴聲。
周恪然。

-8-
前後不過三天,我又又又站在了周恪然工作的警局裏。
「許小姐,請確認一下,那天在車裏對你進行言語騷擾的就是這個人,沒錯吧?」
完全公事公辦的口吻只讓我愣神了一秒,很快就注意到他話裏的內容。
於是轉過頭去。
樹皮老臉上嵌着一雙熟悉的混濁眼睛,正半討好半威脅地看着我。
「誤會,都是誤會……」
我當即斬釘截鐵:「是他!他不光是言語騷擾,還想動手摸我呢!」
周恪然的目光又冷肅了幾分。
「當時我打車來……這附近,有點事,結果上車沒過多久,他突然開始說我穿裙子身材好,還問我有沒有談男朋友。」
那司機大呼小叫:「誇你身材好都不行啊!」
結果周恪然驀然轉過頭,一個凌厲的眼神過去,司機就悻悻地住了口。
他重新把臉轉回來時,眼睛裏的冷意還沒褪乾淨,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鋒利冷兵器。
我甚至被帥得愣了兩秒,才繼續開口,
「我說男朋友了,還給他打了電話,結果他大概是有事吧,把我電話掛掉了。」
「這個人就得寸進尺,伸手想摸我大腿,正好我手裏拎着一個蛋糕,就砸上去了。」
我每說一個字,周恪然眼中冷意和愧意交織的情緒就如同濃霧一樣,更重一分。
看到他這樣,我心裏反而鬆快了不少,故意問道:
「我這樣應該不算是尋釁滋事吧,周警官?」
周恪然長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算正當防衛。」
「你的證詞和車內錄音、路邊監控拍到的內容一致,我們會嚴肅處理這起案子。」
他合攏手裏的文件,「感謝你的配合。」
有個年輕的小警察帶我出去,停在走廊外面:
「許小姐,隊長讓您稍等他一會兒。」
我看着他,挑了下眉:「等他幹什麼?我配合你們警方的工作不是應該已經結束了嗎,接下來是你們自己辦案的流程吧?」
「不是辦案的事。」
小警察的語氣很急,「那天晚上的事,其實都怪我。我媽突然急病住院,隊長替我值班,結果臨時遇到了警情。隊長去出任務的時候還受了傷……」
話音未落,一旁突然強行插進來一道女聲,
「小張警官,周警官在忙嗎?」

-9-
我轉過頭去,在一步之遙的距離和那個女孩視線相撞。
她神態自若地笑了笑:「是你啊,周警官的前女友。」
「?」
我要再聽不出這語氣裏的敵意,也算白活二十多年了,
「你有事?」
「那天晚上我都聽到了——周警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看不慣你這種公主病針對他。」
她理直氣壯,
「分手是你提的,現在不會是後悔了,又跑來糾纏吧?」
我氣笑了:
「不是,大姐你哪位啊?弄弄清楚,今天是你心愛的周警官自己叫我過來的。」
「還有,不管Ťū́²是分手還是複合,這是我和周恪然之間的事,用得着你來點評嗎?」
「周警官不可能跟你複合的,比起一個事多的公主病,他更需要的是能理解和支持他工作的、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哦。」
我面無表情,「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是你自己吧?」
她倨傲地抬起下巴,上下打量我片刻,突然笑了,
「聽說當時他和你在一起,就是被你死纏爛打才無奈之下同意的。」
我原本就被點燃的怒氣,在她帶着譏諷的眼神下徹底失控。
於是抬起手,揪住她頭髮,啪啪給了她兩個大耳刮子。
動作太快,一旁的小張警官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許小姐!——」
下一秒,身後的玻璃門被推開。
制服筆挺的周恪然走了出來。
那女孩也看到了他,當即眼圈一紅,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
「許小姐,你當着警察的面都敢動手打人,未免太無法無天了點吧?」
一副委屈小白花的樣子。
我肺都快氣炸了,正想再給她兩下,結果周恪然快步走過來,一把握住了我手腕。
「許星沅。」
他說,「你冷靜一點,這是在警局。」
我轉過頭,看他正垂眼望着我,眼裏的情緒一片複雜。
心裏的委屈和怒氣突然就一併湧了上來:
「你跟別人提起來,都是說我死纏爛打追着你,你迫於無奈纔跟我在一起的,是嗎?」

-10-
我本來就是很情緒化的人,這句話問出口的同時,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
原本在她突然出現對我冷嘲熱諷之前,我還在心裏暗自竊喜。
覺得周恪然特意讓小張警官囑咐我在外面等他,是不是打算來求我複合。
結果不但是我自作多情,還要被他的新歡當面嘲諷。
我一邊哭一邊覺得自己丟人,眼淚就流得更兇了。
周恪然看着我哭,眼中很罕見地閃過一絲慌亂。
「……不是。」
「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他抬起另一隻手想幫我擦眼淚,被我惡狠狠地拍掉了。
「沒說過不代表你不是這麼想的。」
心裏越委屈,我腦子裏的思路反而越清晰,
「就算你原話不是這麼說的,表露出來的意思也是這樣,否則一個壓根兒不認識我的陌生女人沒道理會對我這麼說。」
我看了一眼旁邊那朵捂着臉頰哭哭啼啼的小白花。
再看向周恪然時,語氣越發尖酸刻薄,
「你以爲你是誰?我談過這麼多男朋友,你既不是臉最帥的,也不是最有錢的,甚至活兒都不是最好的——糾纏你,你想多了吧!」
後面半句話幾乎是被我喊出來的。
出口之後,面前的幾個人突然安靜下來。
一旁的小張警官震驚地看看我,又看看周恪然。
周恪然的耳根都紅了,輕蹙了下眉,看着我:「你……」
後面的字遲遲沒能吐出來。
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又崩潰又羞恥地轉過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越想把紛亂的思緒壓下去,那些旖旎又隱祕的畫面反而越劇烈地往上冒。
那些難得有空膩在一起的夜晚,我坐在周恪然肌肉緊繃的大腿上,磨來磨去地跟他膩歪。
沒一會兒我就累了,扶着他肩膀:「沒力氣了,你來嘛周恪然。」
他就無奈地低笑了聲,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鼻尖,啞聲道:「嬌氣。」
話是這麼說,卻還是事事都順着我來。
到最後,我連舌根都是麻的,指尖也軟。
只能靠在他胸口,任由身體和神思一起沉溺在洶湧的潮溼裏。
他哪裏是活兒不好。
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停——許星沅你這個大 shai 魔,不要再想了!
我揉了揉發燙的臉頰,把那些不可言說的畫面和聲音從我腦袋裏甩出去。
下一秒,就在路口的位置被人抓住了手腕。
我回過頭,看到是周恪然。
身後車流與人潮疏密有致地穿過,陽光落在他身上。
不像那天晚上,清冷的月Ťų⁺光下空無一人。
我看着周恪然,彎了彎脣角,眼淚又湧了出來,
「你知道嗎周恪然,那天晚上我多希望你能追出來,哪怕道一句歉或者解釋一句也好。可你好像總是晚一步。」
「公主病脾氣差也好,說我自私自利也罷,我就希望我的男朋友能永遠把我擺在第一位,別說那天是我的生日,就算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日子,我也希望你能隨叫隨到——」
話說到一半,周恪然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握着我的手腕往他那邊一扯。
我整個人撞進他懷裏,然後就被牢牢抱住了。
熟悉的氣息盤旋而上,帶着微微灼熱的體溫,把我整個人都包裹住了。
我是該馬上推開他的,可是手落在他肩上的那一刻,忽然生出幾分不捨。
許星沅你真是太沒出息了!
我一邊在心裏自我唾棄,一邊掙扎了兩下,然後就被抱得更緊了。
「許星沅。」
他的嘴脣貼在我耳畔,微微沙啞的聲音從極近的距離傳入我耳中,連同溫熱的氣息一起拂動碎髮,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對。」
「但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你不好。那天晚上之後,她開始頻繁地來找我,但我每次都會拒絕,然後很明確地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了,是你。」
「你別不要我。」

-11-
我這個人從來不走回頭路,只要提了分手,就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當初,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流着眼淚來找我,快當着全校同學的面跪下求我,我都鐵石心腸,沒有半點心軟。
但此時此刻,只是被周恪然這樣抱着,他襯衫上的金屬釦子,隔着裙子薄薄的衣料硌着我。
那種輕微的疼痛,就像加速的心跳撞擊肋骨。
令我難以自持地沉溺。
我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天晚上,想起剛纔那女孩對我的冷嘲熱諷,然後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忘了嗎?是你親自來找我,把禮物都還給我,祝我找到下一任——」
「憑什麼你後悔了我就要跟隨你的步調?周恪然,我的人生是一直往前的。你有沒有想過,我這麼好,又漂亮又會賺錢,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裏,也許早就遇到了比你更好的人?」
周恪然一下子愣在原地。
我不再看他,自顧自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恰好新的分店開業,我有意事事親力親爲,讓自己忙得團團轉,沒有餘力再想起周恪然。
可某個趴在店裏午休的中午,我還是夢到他。
夢到我們在一起的那天。
七月盛夏,悶熱的傍晚。
我和幾個朋友在酒吧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輸到第四輪,不能再喝,無可奈何選了大冒險。
朋友拍着手起鬨:「給你聊天置頂的第二位發定位,然後就說兩個字,救命。」
我點開微信,看到周恪然的名字。
想到前幾次去找他的時候,他永遠平靜又淡漠的語氣。
「……算了,我喝酒吧。」
我正要扣上手機,就被朋友一把搶走了,
「大家都過了兩輪大冒險了,哪能次次都讓你喝酒混過去,你不發我替你發!」
「誒——你還給我!」
我着急起身去搶,但身邊的人卻像商量好了似的按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起來。
直到兩分鐘之後,消息不能撤回了,他們才鬆開我。
我把手機拿回來,不出意外地看到周恪然的名字,和沒有回應的對話框。
自嘲地笑了笑:「……你們知道,他是個警察嗎?這算不算報假警?」
「警察又怎麼啦?這是他的私人號,我們又沒打報警電話。」
朋友不以爲意,
「何況他連一句回覆都沒有,說不定壓根兒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沒當回事——如果你真的擔心,就跟他解釋一句好了。」
「不用了。」
我把手機扔回包裏,拎着小包站起身來,
「喝得有點多,我出去透透氣。」
結果才從卡座繞出去,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他還穿着筆挺的制服,腰間別着槍套,帽檐壓低,襯得本就冷峻的眉眼更加銳利。
夏天的短袖襯衫,袖口和身上都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肌肉線條漂亮到極點的手臂從袖管冒出來,被微暗燈光一照,有種說不出的凜冽又色氣的感覺。
哪怕我沒有回頭,也能感知到。
身後卡座裏原本鬧騰的朋友們都安靜了下來。
「周恪然?」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在隔壁場所執行任務,正好任務結束,收到你的消息,就過來看一眼。」
他目光淡淡地掃過來,也許是沾染着血腥氣的緣故,肅殺冰冷得仿若冬天。
我被帥得腿軟了一瞬間,等回過神來,心裏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多一點。
「抱歉,周警官,不是有意打擾你。」
我微微垂下眼,「我們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不是真的遇到什麼危險。」
「我知道。」
他目光一貫的從容冷靜,看向我的眼睛,像兩汪冷冽的湖泊。
反倒讓我愣了愣:「你知道?那你還過來?」
他沒回答,目光往我身後掃過一瞬,又迴轉過來,凝視着我的眼睛:
「爲什麼又突然叫這麼客氣了?前兩天喝多了打電話罵我的時候,不是還叫我名字嗎?」
我差點崩潰:「你能不能不要提這種丟人的——不是,周恪然,你什麼意思?」
「任務結束了,我很想見你,正好收到你的消息,所以就來了。」
他說着,微微停頓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裏突然多了點緊張的意味,
「我是想說,如果之前那些話,你不是隻想逗我玩玩的話,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12-
夢境到這裏就切斷了。
我睜開眼睛,從桌面抬起頭來。
殘留的睏意讓我大腦昏昏沉沉,太陽穴還在抽痛着。
就已經先一步旁邊店員刷到的採訪視頻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周隊長年紀輕輕就已經拿過兩次三等功,人又長得這麼帥,竟然現在還是單身嗎?沒有人追你嗎?」
記者一邊說着,一邊把話筒遞到周恪然面前。
我一瞬間清醒,猛地扭過頭。
鏡頭畸變絲毫沒能影響周恪然的顏值。
「這是什麼視頻?」
我下意識問了一句,一旁的店員回過頭來,忙不迭地解說,
「老闆你醒啦——是咱們市警察學院舉辦的講座,請了一個履歷很豐富的年輕警察過去演講,據說還是什麼分局的隊長。」
「這警察老帥了,我盯着屏幕看都移不開眼睛,估計記者也覺得帥,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感情問題。」
畫面裏,周恪然繼續開口:
「嚴格來說,其實是我在追她。」
記者大概只是順口八卦兩句,沒成想真能挖出感情進展,頓時來了興趣:
「那追到了嗎?周隊長這麼帥,還這麼有正義感,真要表白的話,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答應你吧?」
回答她的,是長達十秒鐘的沉默。
放大的高清鏡頭裏,周恪然很輕微地翹了下脣角,像是某種苦笑,
「能把本職工作做好,和做一個合格的愛人,完全是兩件事,我直到不久前才明白。」
「我活到二十八歲,唯一喜歡過的人,只有她。」
「但我做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辜負了她的期待,或許我勉強算個合格的警察,但肯定不算是個合格的愛人。」
記者沒料到他會拋出這樣一段話,有些愣住。
「那、那周隊長要不要乾脆藉着這次採訪跟她公開表個白?」
「表白就不用了……那會給她壓力,她理應有更好的選擇。」
周恪然用那雙彷彿結着碎冰的湖水般的眼睛盯着鏡頭,
「我要說的只有祝福,還有道歉。」
「對不起,那天晚上讓你那麼難過。」
畫面在這裏就切斷了,屏幕暗下去。
小店員轉過頭,很有幾分感慨地看過來,大概是準備拉着我討論兩句,結果直接驚異地叫出了聲:
「老闆你怎麼哭了?!確實有點感人,但也沒這麼感Ṫŭ₇人吧……」
我抽了兩張紙巾按在眼下,把亂七八糟的淚痕擦乾淨,隨口胡說道:
「沒什麼,可能因爲我就是這種比較性感的女人——」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了殼。
高大英俊的男人推開玻璃門,帶起的氣流吹動風鈴清脆作響。
他大步走過來,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含笑道:「沅沅,好久不見。」

-13-
我震驚地看着面前這個人。
好半天沒能把他這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和當初那位淋着雨等在我家樓下,哭唧唧求我別分手的初戀江燁聯繫在一起。
但眉眼間那幾分清晰的熟悉感,又讓我無比確定,這就是他。
「??你當初不是說自己太難過,要永遠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所以出國讀書再也不回來了嗎?」
我沒忍住站起身來,
「怎麼又回來了——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這麼多年了,還是很想你,想見你,所以就回國了。」
他的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站得很筆直,
「至於你在哪裏,總能找之前的同學打聽到。」
我皺了皺眉:「想我幹什麼?我記得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我對你也沒多好吧?」
「哪裏是沒多好,ƭũ̂₌簡直是差到極點好吧?」
江燁嗤笑一聲,「當時就因爲沒幫你搶到三食堂砂鍋的號碼牌,你一邊罵一邊一腳踹在我膝蓋上,青了一大片。」
他提起這件事,我心裏還有點殘存的印象。
因爲連着好幾天沒喫到我最愛的砂鍋,我那幾天都有點無精打采,整個人蔫巴巴的。
江燁就主動請纓,說他人高腿長跑得快,一下課就往食堂衝,肯定能搶到牌子。
結果那天數學課,他和幾個兄弟在教室最後排開黑打遊戲,完全忘記了答應我的事。
我穿的是小皮靴,靴子尖硬得要死,一腳踹上去,他膝蓋青紫了一大片,好幾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連準備了好幾周的校籃球賽,也只能作爲替補坐在觀衆席。
委屈地想蹭過來跟我撒個嬌,還被我無情地推開腦袋:
「滾啊,自己主動承諾的事做不到,你活該。」
過往的記憶這一刻如流雲捲過,我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比起十七八歲的時候,我現在的脾氣要好上太多了。
結果周恪然竟然還不知足!!
停——怎麼又想起周恪然了?!
我用指尖按着眉心,強迫自己回神,跟江燁說話的語氣更加不好:
「我都這麼差勁了你還想我,這麼多年了還想回來見我——你抖 M 啊?」
「或許我真的是呢?」
江燁居然承認了,還順杆往上爬,
「總之這麼多年了,別人跟我表白,我都提不起勁兒——許星沅,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一招惹就招惹你這麼個厲害的,之後再有其他人出現,我都覺得沒意思了,你得對我負責。」
一旁的小店員支棱着耳朵,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到最後,看我的眼神裏簡直寫滿了崇拜。
我深吸一口氣:「你這癖好太小衆了,要不考慮去網上找找同類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從櫃檯側面繞出去,我才走了幾步,就被江燁攔住了。
「許星沅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是在跟你表白!」
他扣着我手腕,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我現在繼承了家裏的公司,事業有成,還是單身,這輩子就跟你一個人談過,身心都是乾淨的,你就不想和我破鏡重圓嗎?」
「你神經病吧,你來找我之前,他們沒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那又怎麼樣?」
江燁輕笑了一聲,
「別說只是男朋友,就算你結婚了,我照樣有和你在一起的資格——沅沅,我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能和你在一起就行。」

-14-
江燁這個人,實在是有點瘋,還沒什麼道德底線。
從那天起,他開始每天往店裏跑,送花送珠寶送禮物。
見我不肯收,就直接買空店裏的東西。
「你有病嗎?難道沒覺得自己像個死纏爛打的小三一樣?」
我忍無可忍,冷着臉罵了一句。
結果還給他罵爽了:「如果你願意讓我當你的小三的話,我當然也沒意見。」
「我有意見。」
我說,「我也不是什麼都喫得下的。」
江燁不以爲意地笑了下:「沅沅,我每天來找你,可是從來沒見過你男朋友。他就這麼忙,忙到連陪你的時間都沒有?你確定真的要選他嗎?」
我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個字,轉身就走。
江燁追上來,正要說點什麼,一旁突然響起周恪然熟悉的冷淡聲音。
「許星沅。」
像電影裏被按下暫停鍵的畫面,我的動作一下子定格在原地,就這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從那天在警局門外分別後,我和周恪然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面了。
此刻他驟然出現,我心底最先湧現出的情緒,竟然是喜悅。
——只要見到他,我就覺得開心。
周恪然本來就高,我踩着高跟鞋也只堪堪到他下巴,抬眼就能看到他微微緊繃的下頜線。
在理智制止我之前,本能已經先一步驅使我向前。
「你——」
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被我攀住肩膀,整個人幾乎快貼在他身上。
「老公,我們和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簡短兩個字,掌心下貼着的肌肉卻一瞬間就繃緊了。
周恪然垂下眼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脣動了動,卻沒再吐出一個字。
我就勢靠在他懷裏,轉過身去,看着旁邊的江燁:
「你也看到了,我男朋友是警察。感情穩定,即將結婚,沒什麼事你別再來打擾我了。」
江燁站在原地,神色一點點沉暗下來。
片刻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原地只剩下我和周恪然。
夏日炎熱,他身上的短袖制服襯衫被汗水打溼了一小片,反而更清晰地勾勒出肌肉線條。
因爲距離貼得很近,一股清冽香氣混合着淡淡的汗水氣味飄進鼻息。
一下子就令我想到之前的很多個歡愉到極致的時刻。
周恪然的體力簡直好得可怕。
我被折騰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張着嘴急促地喘息。
他的吻就順勢覆蓋上來,連同我們身上的氣味也交融在一起。
「扶穩一點。」
他拉着我痠軟到沒力氣的手,很好心地往他頸後扯了扯,讓我能摟得更緊,
「小心掉下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還未完全沉落的夕陽,和星星點點的路燈光芒照進來,在他眼底盪開一片昏暗的曖昧。
他的眼睛裏,還倒映出一個沉溺在極致快感中的我。
這一刻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我還想着周恪然,還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只是單純的生理慾望也好。

-15-
我從來不委屈自己,想到什麼就會立刻去做。
於是仰起頭,看着他,「你今天執勤結束了嗎?我現在驚魂未定,站都站不穩,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這藉口實在拙劣。
周恪然垂下眼看着我,眼中情緒翻滾上來,又很快沉寂下去。
他說:「好。」
然後一進我家門。
在那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玄關,我轉過身,把他推到牆上,然後踮腳吻了上去。
動作有些莽撞,牙齒磕在他柔軟的脣瓣上,很快嚐到了一絲血的甜腥味。
心頭那點晦暗不明的情緒激盪起來,我反而更兇狠地咬了下去。
我那點力氣實在不夠看,周恪然很容易就能推開我,可他只是順從地靠在那裏,任我動作。
直到我的手指一路往下,碰到了皮帶堅硬的金屬扣。
他喉結滾動兩下,猛地按住了我的手:
「……你會後悔嗎?」
「那是事後纔要考慮的事,現在我就想睡你——怎麼,周警官,不給睡?」
我故意擺出一臉輕佻的表情,逗小貓似的,用指尖撓了撓他的下巴。
周恪然沉默了兩秒,忽然彎下身,把我整個人打橫抱起來。
眼前天旋地轉。
我和他一起滾在柔軟的長絨地毯上。
漸漸暗下去的天色裏,周恪然滾燙的吻一路下移。
手才落在前襟的扣子上,就被我按住了:「不許脫。」
「就穿着這個,我喜歡。」
似乎連空氣都凝滯了一瞬。
而後如同海嘯降臨。
他拉高我的雙手按在頭頂,原始的慾望像細密落下的雨水,推動我們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而這過程裏,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像清澈的湖水一點點染上情慾的濁色。
視線相觸,如同某種靈魂纏繞的深吻。
「……沅沅。」
他滾燙的呼吸吐露在我耳畔,「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心頭像被蜜蜂蟄過,起先只是一點尖銳的痛感,然後如同水波漣漪般擴散開來。
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快感,我眼角泛開一片溼潤。
連滑入幽徑深處的微涼液體亦像是眼淚。
……
等一切平息,夜色已經很深。
我伏在周恪然胸膛上,平復着仍然急促的呼吸。
他將我汗溼的散亂鬢髮撥到耳後,問我:
「所以我們現在算是什麼關係?」
我說不上來。
生日那天的事,始終沒能在我心裏過去。
可我又是真的還喜歡他。
糾結一番後,我口不擇言道:「在新歡出現之前,你先陪我過渡一下。」
「不然說不定之前說的出格行爲,下一次就要變成真的了。」
「爲了讓我不要有這種違法念頭,周警官就當爲人民犧牲一下自己吧。」
這話實在是過分到極點。
但周恪然竟然沒有生氣。
他點頭:「我知道ẗũ̂₆了。」
然後抱着我去洗了澡,給我吹了頭髮,像從前的很多次一樣哄着我睡下。
第二天我醒來時,浴室和客廳的一片狼藉都被收拾好。
餐桌上還有他新做好的早餐,和一張靜靜躺在盤子旁邊的工資卡。

-16-
悠悠知道這件事之後,表示很不可思議。
特意跑來問我:「所以你和神出鬼沒哥這算複合了嗎?」
甜品店裏的冷氣在發頂盤旋,我咬着奶茶吸管,怔怔道:「……也不算吧。」
「我沒想好,因爲生日那天、還有第二天的事情我仍然很在意。」
「可是我又還喜歡他。」
悠悠喫完了盤子裏的最後一口提拉米蘇,然後開口:
「沅沅,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我舅舅和神出鬼沒哥差不多算半個同行——他是消防員。」
「從我有記憶起,就很少見到他,聽說我舅媽和表妹那邊也是一樣。每年除夕她們倆都是來我家一起過的,因爲這種年節時段,是險情的高發期。」
「你要想好,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像你生日那天的事,也許未來還會發生,甚至不止一次兩次。這種事一般說不上改變與否,只有適合與不適合之分。」
「……我知道。」
我長出了一口氣,看着她,「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也知道,我變心可是很快的。一旦真的不喜歡了,就永遠不可能回心轉意。」
「所以說不定很快,我就真的不喜歡周恪然了,那天晚上賭氣說的,讓他當我新歡出現前的過渡,也會變成真的呢。」
周恪然還是很忙,我並不能天天見到他。
倒是江燁,那天之後他又不死心地來找過我幾次。
最後周恪然親自上門找他聊了一回。
從此這個人就在我的世界裏消失了。
我實在好奇,忍不住問周恪然:「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啊?」
周恪然起先不肯說,後來被我纏得沒辦法了,才說:「我告訴他,破壞警婚是犯法的。」
說這句話時他耳根都發着紅。
我愣了愣:「那不是說的軍婚嗎?」
「……嗯。」
他湊過來,吻着我,在我脣間低喃,
「你說過,他在國外待了很多年,他大概也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
好有道理。
但我很快就無暇再想江燁的事。
因爲被周恪然吻得氣喘吁吁,攀着他衣襟的手指都發軟。
他還很好心地擦掉我眼尾的淚水,在很近的距離凝視我的眼睛:「明天我休假。」
「嗯?」
我看着他,一時沒能理解這話裏的意思。
結果他解下領帶遞到我手裏,引着我往下游走。
「你上次說,想讓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你,由你控制。」
「所以今天晚上,你想怎麼玩都可以。」

-17-
日子就這麼往前推着走。
我始終記得,那是八月的某一天。
整座城市悶熱難耐,連着下了好幾天的暴雨,引發了汛情。
商場負一層的地下停車場,巨大的水流衝進來時,我正拎着兩個大購物袋從電梯往出走。
沒有親歷過這種人力無法改變的災難時,很難想象出那一瞬間的絕望和無力感。
前面轟然一聲巨響,滔天水流卷着漂浮的巨大鋼架衝過來。
千鈞一髮,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只來得及扔掉手裏的購物袋,把前面嚇傻的小女孩猛地撥到一邊去。
就被鋼架和水流一起衝回了電梯裏。
電流滋啦兩聲,整個電梯間的燈都暗了下去。
後來我才知道,連日暴雨帶來的積水沖垮了老舊的防汛牆。
而我成了被困最深處的一個人。
但這一刻,我還什麼情況都沒搞清楚。
只知道小腿被尖銳的棱角劃開皮肉,甚至可能傷到了骨頭,髒水泡着的傷口已經疼到麻木。
我咬牙攀着那鋼架往上爬了爬,勉強讓自己不要整個人都泡在水裏。
但失血和低溫還是讓我的意識一點點模糊起來。
我把腦袋靠在電梯冷硬的金屬壁上,模模糊糊地想:幹嘛要救她啊,明明讓她稍微擋一下,我在後面反而更容易躲開、更安全吧……
許星沅你明明是個自私到極點的人,萬事以自己優先,連別人的感受都不會去考慮。
這種時候偏偏裝什麼好人。
我一邊想,眼淚一邊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連意識也沉入一片昏昏沉沉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道手電筒的光從交疊鋼架的縫隙間照進來。
然後一道肅穆的聲音響起:「裏面的人還能說話嗎?有意識的話應一聲,不要害怕,我們來救你了。」
是我萬分熟悉的、周恪然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以爲這是幻覺。
又或者我已經死了,這是人死後一場幻夢。
我張了張嘴,聲音輕到自己都快聽不見:「……周恪然……」
那道手電筒的光驀然定住。
而後外面突然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音。
似乎是有人在扒拉那些鋼架,動作裏帶着一股急切。
「許星沅。ẗű̂ₘ」
他說着,聲音都有點發顫,
「你別怕,不會有事的,我在救你。」
「你很了不起,你推開那個小女孩,救了她一命,她現在已經和她媽媽一起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眼皮重得像被黏在一起,根本睜不開,我只勉強扯了扯脣角,習慣性罵他:
「完蛋了,都怪你,要不是受你影響,我就讓那小女孩替我擋着,我自己肯定能跑掉。真是的,別人死不死關我屁事啊,幹嘛要把自己搭進來……」
說到後ƭü⁾面,我眼淚掉得越兇,
「我賺了那麼多錢都沒花完,我還不想死……」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
周恪然突然打斷了我,「沅沅,我會盡一切可能救你。」
「救不了,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裏。」
他說這話時語氣莊重肅穆,一點也不像安慰人的場面話,反而如同一個認真的承諾。
這個瞬間,我終於和生日那天的事情和解了。
周恪然就是這樣的人,把職責放在一切之前。
所以纔會因爲她被搶劫後覺得害怕就送她回家,所以纔會不知道困在這裏的是我也進來救,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險。
我的意識已經昏昏沉沉,開口時,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算了吧,周恪然。」
「你是個好人,好警察,不值得爲了我搭在這裏……我騙你的,我沒有要拿你做新歡出現前的過渡,我只是還捨不得你。」
「我知道。」
「其實那個採訪我也看了,幹嘛要祝福我啊,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你難道不知道,我反而更喜歡你當着所有人的面跟我表達愛意嗎?」
「……對不起。」
「算了。」
我很輕微地翹了下脣角,「誰讓我喜歡你。」
亂七八糟堆疊在一起的鋼架終於轟然倒塌。
我的意識也徹底沉進一片黑暗裏。

-18-
我醒來是在醫院。
小腿的傷口很深,又泡了髒水,醫生說如果不是周恪然救援及時,傷口感染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要截肢。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前幾天周恪然跟着同事去蹲點犯罪嫌疑人,連着兩天都沒睡好。
但那天的緊急救援,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悠悠來看我的時候專門提了一嘴:
「許星沅你知不知道你火了?大家都說你是見義勇爲捨己救人的當代女俠,得知你開店後,一股腦跑去你店裏消費,總店和分店的東西都快讓他們搬空了。」
「還有你家神出鬼沒哥——啊不,周警官。那天他救了你,還抱着你出來之後,之前那個採訪視頻又被翻出來,爆紅了。家人們都說你們倆是宇宙最般配小情侶。」
「苟富貴,勿相忘。」
她正說着, 周恪然推門進來。
悠悠一下子止住話頭,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明天再來看你。讓周警官好好照顧你哈。」
她一離開, 病房內又安靜下來。
「小張警官說, 那天晚上, 你受傷了。」
我躺在病牀上,看向坐在牀邊正給我削蘋果的周恪然,
「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手裏的水果刀一頓。
「不是很嚴重的傷,不想讓你擔心。」
「但我還是讓你傷心了。」
「你和你的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 一直都是快快樂樂的。但和我在一起之後, 卻總是不開心。所以第二天我去找了你, 我想, 也許跟我分開,對你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眨眨眼睛, 覺得自己又要哭了:「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啊,說白了你壓根兒就不會談戀愛吧周恪然,明明哄我兩句就好的事,爲什麼要搞得這麼嚴重?」
「……是,在你之前我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其他人。」
他把蘋果切成小塊盛在盤子裏, 又紮好牙籤遞給我。
「我沒能平衡好你和工作之間的關係, 這不是因爲你不重要。在我心裏, 你是很特殊的存在, 不能和其他任何事比較。」
他說到這裏, 停頓了一下,看着我,
「許星沅,我愛你。」
愛這個字,由他說出時, 總帶着承諾的意味。
像是教堂前, 婚禮上的起誓。
我幾乎要溺死在那雙湖泊般清澈明亮的眼睛裏, 等回過神來, 才發現他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小盒子。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周恪然打開他,遞到我面前。
裏面是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
「不是很貴重……我買了很久了, 一直猶豫要不要給你。你的人生光明燦爛,就此和我綁定在一起,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所以,你收下戒指吧,但不是非要答應我的求婚。」
「這是求婚?」
「……嗯。」
我瞪着他:「這是求婚??」
「怎麼了?」
「老孃蓬頭垢面躺在病牀上, 澡也沒洗妝也沒化,整個人都快臭了,你跟我說你要在這個時候跟我求婚?!」
我拿過他手裏的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戒指我收下了,婚等我出院後你再求一次。到時候我要化好妝,穿上我最漂亮的禮服裙,還要請三個專業攝影師從不同角度錄下全程。」
「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幾個時刻之一, 不能就讓你這麼敷衍過去。」
「聽明白了嗎?」
周恪然看着我,眼中喜悅的情緒一點點擴散開來,像陽光落在湖面上泛起的碎金。
他說:「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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