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龍,下了倆蛋和一個我。
她認識蛋,不認識我,以爲我是寄生蟲,遂叼出去扔了。
直到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睡過兩條腿的人。
於是連夜又把我給撿回來了。
-1-
我孃的一生除了喫就是睡。
睡各種雄性的睡。
有蛋就下,從來不孵,自生自滅就好。
這回下個人,赤條條有手有腳,會動會哭。
她突然不知道怎麼辦了。
她扒拉我半天,嘀嘀咕咕:
「沒有爪子沒有牙,連個殼都沒有。」
我娘試着把我拋上天。
看我直直往下掉,趕緊一把接住我。
「也不會飛。」
-2-
索性我是親生的,我娘儘管困惑,卻知道不能讓這個小人獨自生存了。
於是她帶着我飛。
一會把我銜嘴裏,一會把我頂腦門上。
走哪帶哪。
就算化成人形,來凡間喫香的喝辣的,也不忘把我夾在咯吱窩裏。
直到有個老太太,抖着手指顫聲問道:
「姑娘,你、你咯吱窩裏夾的是個啥?」
我娘啃着牛棒骨,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是個人,我下的。」
老太太差點背過氣去。
我娘這才知道,小人不哭了不是睡了,是快餓死了。
-3-
對於老太太說的,小人隔一個時辰就得喝一次奶的事,我娘感到十分不解。
「你讓你那個媳婦給她多喂些不好嗎?我一次喫飽六十年不用再喫了。」
老太太深深看了我娘一眼。
把她轟出去了。
「我說怎麼連奶孩子都不會,原來是個傻的。」
-4-
有我之前,我孃的龍生一是忙着喫,二是忙着睡。
有我之後又多了一件,忙着討奶。
在我娘眼裏,衆生平等,萬物無甚高低貴賤之分。
所以給我討奶這事,她從不拘泥於人奶。
看見有奶的雌性,抱起我,上就是了。
好在我娘是龍,這世間倒是沒幾個品種敢拒絕她。
-5-
我娘拎着我,在三界逛喫逛喫一整年。
我也從只會喝奶的無牙仔,長成了會從龍口奪食的小怪獸了。
門牙還沒冒頭,上下四顆犬牙卻已全部長齊。
更礙眼的是額角倆奇怪的鼓包,剛冒出來時,我娘捏了半天。
「這醜玩意不會是龍角吧?」
後來鼓包消下去了,我娘終於鬆了口氣。
「原來是跌的倆大包。」
-6-
鑑於我已經會自己啃排骨,我娘覺得我應該也會自己啃小魚了。
於是她現出龍形,把我頂在腦門上,一頭扎進大海。
「吾兒,爲娘帶你喫海鮮。」
我:「咕嚕~唔……」
我娘在深海遨遊,我在海面浮沉。
我娘追逐魚羣,一口接着一口,狼吞虎嚥。
我被海浪裹挾,一口接着一口,嗆到沒邊。
我娘生來會水,所以她的字典裏沒有【淹死】這個詞。
等她發現我沒跟上時,我已經在海面,翻了肚了。
「吾兒沒胃口嗎?怎麼睡在這裏?」
我娘見我三呼不應,索性把我頂上腦門,一飛沖天,騰雲駕霧而去。
-7-
據我娘回憶,那時候要不是有個漂亮神仙把她攔住,硬說她的崽要死了,她一口氣能竄到玉靈山。
「也不至於沒趕上那場饕餮盛宴。」
我娘每每提起,面上盡是痛惜與憤憤之色。
彼時我才三歲,沒喫過饕餮盛宴,錯過也不覺可惜,所以沒什麼表情可回應的。
每每這時,我娘便會友情提醒。
「那個神仙不顧我阻攔,把你搶走,對着你的後背一頓猛捶,硬是把你給捶吐了。
「他還用手指使勁戳你的肋骨,把你戳得哇哇大哭。
「唉,都怪爲娘打不過他,那個討厭的仙人,實在過於厲害了些。」
聽到自己被打哭的橋段,我終於開始憤怒了。
於是和我娘一起大罵那個仙人。
我娘點點頭,心滿意足地帶我上山,掏野味去了。
-8-
喫飽喝足,我娘倆蹲在山頭剔牙。
一朵白雲打我倆眼前掠過。
「咻」地一下,直接把我掀翻。
我爬起來堪堪穩住身形,我娘已經叉腰罵了開來。
「誰家小兒不長眼?把雲駕得這樣快,撞到人了不道歉嗎?」
肇事者自然毫無回應,我娘一怒之下化形而去。
龍吟聲劃破長空,眨眼間便沒了孃親蹤影。
荒涼的山頭只剩我一個三寸丁在風中凌亂。
看着我娘消失的方向,我深深嘆了口氣。
這也不是第一次被遺忘了。
希望這一次孃親能早點想起我來。
-9-
只可惜,天空黑了亮、亮了黑,不知幾回了,也沒見到我娘回來的身影。
倒是有個衣袂飄飄的仙人落下雲頭,手托腮看了我一會,笑着道:
「小娃還活着呢。」
好漂亮的仙人!
比漫山遍野的花都要漂亮。
他就是孃親說的花仙子吧?
見到他,我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我躺在地上,懵懵地看着他,想爬起來卻沒了力氣。
-10-
「不容易,龍族沒有撫育後代的習慣,你跟着她竟能活到現在。」
我動動嘴,亦說不出話來。
他才發現什麼似的,拿起我的手腕捏了又捏。
「果然快餓死了。」
他手掌一翻,掌心便出現一個小玉瓶。
「我怎麼見你一回救一回呢?你這小娃是有什麼機緣不成?」
沒心思聽他囉嗦,我抱着他的手猛灌幾口小玉瓶裏的水。
清涼、滋潤、甜絲絲。
好喝。
不但止渴還管飽。
這一定是好東西。
我咕咚咚一通咽,他眼裏沒有半分不捨,反而笑容越發溫柔了些。
這人竟比我娘還大方些。
-11-
喝了他的水,我精力再次充沛了起來。
當即就指手畫腳跟他描述起那仙人駕雲撞我,我娘奮起直追的故事。
「撞了你就跑?」
「嗯!」
「那很壞了。」
「嗯!!!」
我重重點頭,無比認同。
「你娘沒回來,你有何打算?」
「大蒜?不喫。」
「……我是說,你是想繼續留在這裏等,還是想下山?」
我思考了很久,繼續等搞不好會餓死。
不等的話娘回來怎麼辦?
終於我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衣襬開心道:
「你帶我去找孃親!」
「……」
-12-
仙人扶額,似是無奈。
「你一個小娃娃,我怎麼帶着你呢?」
「你可以把我叼在嘴裏。」
「我不是你娘。」
「那我坐在你頭頂。」
「我沒那麼大的頭。」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仙人,對哦,是個人形。
我娘人形的時候,要麼拎着我,要麼把我夾在咯吱窩裏。
「那你可以拎着我,也可以把我夾在咯吱窩裏。」
「……」
-13-
終於,他妥協似的彎下腰,伸手穿過我腋下,輕輕將我抱起。
我覺得這樣抱着比拎着舒服多了,不由自主地趴上他的肩膀,開心地蹬着雙腿。
他笑了,一手拍上我的後背,感嘆道:
「這算什麼呢?算你命大還是算我倒黴?
「小娃,腳不要再踢了。」
-14-
我後來才知道,這個抱着我滿世界找孃的人,原來是天宮中的東華帝君。
帝君深居簡出,三界鮮少有人見過他。
有人說他幾千歲,有人說他幾萬歲,也有人說他與天地同壽,不知幾何。
天上地下關於東華帝君的傳言不多,無非就是年齡、戰力啥的。
就算有些小道消息,也不過就是帝君近日閉關了、帝君近日前往玉靈山講經了、帝君近日受邀某某法會了等等。
直到今天,帝君親耳聽聞了一則嶄新的小道消息。
帝君老婆丟了!
帝君帶着女兒滿世界找娘呢!
-15-
我抱着最愛的排骨,啃得滿臉油,管他隔壁桌說啥。
帝君撐着腦袋,轉着茶盞,悠悠嘆息。
「不找娘了行嗎?」
「唔行。」
我搖頭。
「給你找個師父?」
「唔要。」
再搖頭。
「那座山頭,你娘並未回去過。」
我啃啃啃。
「小娃,龍族沒有撫育幼崽的習性,離你而去實屬正常,你不應執着於此。」
我嘴一撇,仰頭就喊:
「要娘,要娘,就要娘……」
「好好好,再找就是。」
我瞬間停住喊叫,指着桌上的空盤子開心道:
「還要排骨。」
「……」
-16-
帝君把我從山上帶走那天,就已經鴿了南海的邀約。
後來因爲遲遲找不到我娘,又陸續鴿了幾場法會。
這兩年,他抱着我上到天庭,下到地府,照過梵天鏡,查過生死簿。
硬是找不到我孃的下落。
-17-
「東華啊東華,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怎麼說?」
「你這番驚天動地的找人,如果她在,哪怕是隻浮游也給你揪出來了。
「既杳無音信,那定是藏身於凡世唄。」
「這個道理我怎會不懂?只是凡世萬千,我總不能帶着她一處一處去尋。」
「你果然歲數大了,竟然把緣機娘娘的天緣井給忘乾淨了。」
我雙手托腮看着帝君和明月使你一手我一手的下棋,正津津有味呢,帝君卻突然丟了棋子。
「哈哈~你該不會被緣機糾纏怕了,乾脆再不敢想起她了吧?」
明月使撫掌大笑,幸災樂禍道:
「這下看你求不求她。」
「幸得你提醒,我還真是忘了那三口井。」
「帝君,哪三口井啊?」
我很好奇,聽上去似乎能找到我娘。
帝君喝茶未答,明月使抱過我說:
「那是緣機娘娘的天緣井,一口照出前世今生,一口照出血緣至親,還有一口嘛,可以照出你的命定之人哦。」
「什麼是命定之人?」我問。
「就是你長大後,騎着大馬來迎娶你的人。」
「新月,越來越沒正行了,她纔多大,同她說這些做什麼?」
我確實聽不懂明月使的話,只追問。
「命定之人,能幫我找到孃親嗎?」
明月使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能,能,肯定能。」
我見帝君白了他一眼,伸手抱起我走了。
-18-
「帝君,我們還要站在這裏等多久啊?」
眼前幾丈高的大門,關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有打開的跡象。
我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了,抱着帝君的腿哀嚎起來。
「放心,緣機娘娘大度,過會兒就要來開門了。」
「哼,原來不是你的女兒啊。」
天空突然傳來一句嬌嗔,隨即大門竟真的緩緩打開。
「東華帝君,一千多年沒見,我還以爲你真那麼狠心,帶着女兒來見我呢。」
伴隨着清麗的女音,一道倩影飄然而出,輕柔降落在我身前。
斜睨一眼帝君後,便蹲在我面前,食指輕點我鼻尖,笑着道:
「哪裏來的小人兒啊?幾歲ţù₈了?」
「姐姐,我五歲了。」
緣機噗嗤一笑,捂嘴樂道:
「叫我姐姐?小人兒,論年齡,你該叫我祖宗。」
「祖宗好!」我立刻乖巧問候。
帝君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與此同時,一道天雷將緣機劈個焦黑。
「爲、爲什麼?我竟受不起她一句問候?」
緣機還保持着被雷劈的姿勢,說話時嘴裏不斷冒出黑煙。
帝君聳肩,無奈道:
「天道法則。」
緣機搖頭不信。
「我原身雖是鯉魚,可早已躍過龍門,躋身龍族。
「我修煉至今,除了真龍,還有誰能如此壓我一頭?」
帝君點點頭。
我也點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緣機抖着嘴脣指向我,飆淚道:
「這小人兒,是真龍?」
龍?
我趕緊擺手否認。
「祖宗,我是人,我娘纔是龍。」
噼裏啪啦一陣響,緣機娘娘被劈成蒲公英了。
-19-
趁着緣機娘娘回寢殿梳妝的功夫,帝君抱着我找到天緣井。
「哇,馬上就能找到孃親啦!」
帝君卻對着一模一樣的三口水井犯了難。
「是哪一口井來着?」
我見帝君遲遲不動,着急地從他懷裏掙扎出去。
「娘,你在哪口井裏啊?」
我隨便撲向中間那口井,朝裏張望尋找。
「啊——」
我驚嚇後退。
井裏怎麼有隻大老虎啊!
帝君扶住我,朗聲笑道:
「我們小娃前世竟如此兇猛,不錯不錯。」
我推開帝君,跑向另一口井,謹慎地看下去。
沒有老虎,也沒有孃親。
我回頭看看帝君,又看看井裏,覺得奇怪極了。
「有兩個帝君,外面一個,井裏一個。」
「嗯?」
我突然反應過來,猛地起身,直指帝君。
「我前世也是一個帝君!」
「……」
-20-
突然一陣環佩叮噹,緣機步伐凌亂地衝了過來。
她按着我再次看向井裏。
當帝君絕美的倒影再次出現時,緣機頹然倒地。
「難怪這井總照不出我的命定之人,我還以爲是帝君早已超出三界的原因,卻原來你只是不屬於我。」
一陣清風閃過,我再次被人按在了水井邊。
當井裏人影顯現時,我回頭看一眼身側的帝君。
「咦?帝君你臉怎麼這麼黑?」
-21-
很奇怪哦。
自打我們在緣機娘娘那照了水井之後,帝君就再也沒對我笑過了。
他總是黑着臉,陷入沉思。
我一看他,他就揉太陽穴;
我衝他笑,他就捶自己腦門。
一副崩潰至極的模樣。
我心中瞭然,原來帝君氣瘋了。
不怪我這樣下定論,畢竟一年前,他和明月使下棋時,明月使也這樣捶自己腦門。
我問原因,帝君說:
「他贏不了我,氣瘋了。」
所以捶腦門就是氣瘋了。
可是——
「帝君,你爲什麼生氣?」
帝君掃我一眼,深深嘆了口氣。
「我並未生氣。」
「那你爲什麼這樣?」
我學着帝君握拳捶腦門的樣子。
帝君死氣沉沉答:
「沒什麼,最近不大想活罷了。」
「你爲什麼不大想活?」
「……大概是活得太久,膩了。」
「哦,帝君活膩了。」
「……」
-22-
對帝君那副活人微死的樣子我也沒關心太久,畢竟我很快就要找到孃親了。
緣機娘娘那第三口井,果然厲害得很。
我們一下子看清楚我娘所處之地。
她確實在凡世喫香的喝辣的,懷裏還摟着個俊俏男子,十分瀟灑快活。
我恨不得立刻找過去,帝君卻說,一旦進入凡世,法力越高便越受限制。
就算是他也一樣,輕易不能施法,否則會遭到反噬。
所以我們只能步行尋找,一點也急不得。
我跟着帝君走了許多日之後,腿都快斷了。
我怒了,叉腰喊道:
「不能帶我駕雲就算了,抱着我也不行嗎?」
「不行。」
我氣到跺腳,以前明明走哪抱哪的,照完天緣井之後,連他衣角都沾不到了。
「哼,那我更不行!」
我跑着去抓他的衣袖,卻發現不論我的步子是快是慢,我們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不變。
既不會遠到跟不上,也不會近到抓住他。
我放棄了,停下來,猛捶自己腦門。
氣瘋了。
-23-
見我不走了,帝君也停下來,還是那個距離。
「我勸你不要捶了。」
「爲什麼?」
「你腦子沒有長好,萬一捶成傻子。」
「……」
我不想變成傻子,但氣又完全沒消。
於是我急中生智,往地上一趴,威脅道:
「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
不知過去多久,我眼皮沉沉,都快睡着了。
一聲嘆息若有似無。
隨即一雙大手輕輕將我抱起,我陷在熟悉的溫暖裏。
這感覺熟悉極了,分明是我早已睡慣的帝君臂彎。
我很開心,想大喊一聲「我贏了!」
可惜瞌睡讓我徹底陷入黑暗。
-24-
「如果你不想撫養了,不要再隨意扔下,煩請送至玉靈山,自會有人照顧她。」
「勞仙人跑這一趟。
「不過我再次重申,當初並非隨意扔下吾兒,只是……呃,忙忘記了。」
迷迷糊糊間,我耳畔一直有人在對話。
聲音都很耳熟,只是聽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
直至我睜開雙眼,第一眼便是睡在我旁邊四仰八叉的孃親。
我大喊一聲「孃親」,然後手腳並用爬到她身上。
「孃親、孃親、孃親……」
我終於找到孃親了。
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帝君。
「咦?帝君呢?」
「帝君?你是說送你過來的那個漂亮仙人?」
我娘坐起身子,大大伸了個懶腰。
「是啊是啊,他在哪兒?」
「他走了啊,我看他挺着急走的,就沒留他喫飯了。」
我有些驚訝,帝君怎麼會走了呢?
我從沒想過帝君會離開。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我每天都在問。
可帝君就像孃親一樣,走了就忘記回來。
-25-
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思念帝君。
我甚至想去天宮找他。
可是我沒法讓我娘帶我去,因爲她沉迷人間,總是在找好喫的。
該說不說,確實好喫。
我喫着喫着,除了漸漸長大,也漸漸忘Ṱúₙ了那段日子那個人。
-26-
幾百年過去,按龍族壽命去算,這是我成年的第一天,我突然頭痛欲裂。
我雙手抱着額頭,分明感覺有什麼東西想冒出來。
我娘仔細檢查了一番,瞭然道:
「嗨,沒事,跌倆大包而已。」
什麼?
「可是我沒跌啊。」
「那就是撞的。」
「我也沒撞。」
「反正不要緊,給你敷些草藥肯定能好。」
我娘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堆綠葉,砸吧砸吧,砸成糊糊給我按額頭上了。
我疼得一激靈。
「沒事,活血化瘀,藥到病除。」
第二天我的額頭腫得更大了。
「不能啊,這些草藥誰用誰好,難不成過期了?」
直到我的牙齒和指甲日漸鋒利,我娘才終於一拍大腿,激動道:
「我明白了!
「我的兒,你這是要變龍了!」
嗯?
變聾?
我病這麼重?
「哈哈,我還以爲你當真一點也沒繼承到龍的外形,沒想到是藏得太深。
「吾兒安心,待你真龍特徵完全顯現,你就能像爲娘一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
原來是龍不是聾。
無所謂了。
「娘,在我變真龍之前,先給我搞點止疼藥唄。」
實在太疼了!
-27-
我娘出去轉Ťų³了一圈,很快帶着止疼藥回來。
「吾兒,好生奇怪啊,那個大夫竟和漂亮仙人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漂亮仙人?」
「就是你要找的帝君。」
「什麼帝君?」
「養你兩年的帝君啊,雖然第一次見面他打過你,但後來確實挺關心你。
「還萬般囑咐我一定不能扔了你,有事就去玉靈山找人幫忙。」
養我兩年的帝君?
我腦海裏隱隱約約有個晃動的人影,行走間雲開霧散,飄逸寧人。
我努力回憶那張臉。
含笑的眼眸,微勾的嘴角。
儘管畫面殘缺,我依然有感——好像是有個美人一直抱着我來着。
-28-
直至我徹底化龍,可以像娘那樣隨意變換形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個大夫。
我要看看我始終想不起來卻又一直縈繞腦海的破碎面容,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29-
「姑娘看病還是抓藥?」
櫃檯後一個小夥笑容和善,面龐清秀卻稱不上貌美。
我有些失落,喃喃道:
「這也不算漂亮啊?」
困擾我好一陣子的那張臉,就這?
小夥先一愣,再一笑。
「姑娘也是來瞻仰顧大夫絕世容顏的吧?請拿號排隊。」
「阿飛休要說笑。」
清澈的嗓音讓我精神一振,似乎在哪裏聽過。
伴隨着說話聲,門簾被人掀起,我望過去,直直撞進那熟悉的眼眸。
「帝君?」
我下意識叫了一聲。
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殘缺的面容拼湊完整。
我終於想起那個ẗůⁿ人了。
「是你!東華帝君!」
-30-
「龍姑娘,都說了我們顧大夫叫顧子辰,不叫什麼帝君,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行行行,顧子辰就顧子辰,他人呢?」
我熟門熟路往後院走去,阿飛趕緊過來攔我。
「顧大夫出診了,一大清早就被知府派的轎子接走啦。」
又是知府?
這個知府家裏的人,身體這麼差嗎?
「怎麼這兩天我每次來找他,他都去知府家?知府家的病人就這麼多嗎?」
「嗨,還不是知府小女兒瞧上我們顧大夫了,才這樣反覆生病。」
反覆生病?
對哦!
阿飛的話簡直是醍醐灌頂!
只要生病不就可以看大夫了?
「阿飛啊,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找顧大夫,還真不是跟他敘舊的。」
「哼,那你來做什麼?看病還是買藥?」
阿飛對着我上下一瞅,拆穿道:
「在下觀龍姑娘舉止,十分健碩,可不像是患病之人。」
「Ṭû⁶就、就非得我自己生病嗎?我娘生病不行嗎?」
「不,那不能,令堂比你還健碩。」
阿飛斜眼看向門口,我娘正擼着袖子聚衆賭博。
「大!大!大!」
蓋碗一揭,我娘贏了。
她一高興,把手邊那個壯漢舉起來了。
我猛拍阿飛肩膀,激動道:
「你看你看,這不是有病是什麼?誰家好娘沒事舉人玩啊?」
阿飛無言以對。
默默幫我登記求診簿子。
我偷看過去,病症那一欄赫然三個大字:神經病。
-31-
想找顧子辰果然還是得求診,連着幾天沒見到的人,今天居然親自送上門。
「龍姑娘,令堂呢?」
「出去玩了。」
我邊說邊倒茶,他卻連坐也不坐,轉身就走。
「哎,帝君等一下!」
「龍姑娘,鄙人姓顧,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帝君。」
「是是是,我口誤了,顧大夫,叫你顧大夫成嗎?」
顧子辰眉頭緊鎖,不悅道:
「令堂既不在,看病的事便改日吧。」
我看他還是要走,忙說我自己也有病。
顧子辰看向我,一副狐疑的樣子。
「真的,我最近可不舒服了,需要顧大夫幫着看看。」
「是嗎?哪不舒服?」
「我……哪哪都不舒服!」
「龍姑娘,不要再給我添亂了……」
「添什麼亂?我又不是不出診金。
「再說了,你一個大夫,還能見死不救嗎?」
顧子辰說不過我,終於坐下了。
「嘻嘻,顧大夫好!顧大夫喝茶!」
我恭恭敬敬地給顧子辰遞上一杯茶,他卻不接,只道:
「既是身體不適,那就先診脈吧。」
完了。
要是診出我裝病,豈不是要生我氣?
我有些膽怯,雖然他總說自己不是帝君,可是通身氣派卻一點沒比帝君少。
目光柔和卻暗藏威壓。
我根本沒法抵抗,乖乖把手放在脈枕上了。
-32-
顧子辰指尖在我手腕壓來壓去,我趁機在腦海裏瘋狂組織詞彙。
等他揭穿我伎倆時,我究竟是嘴硬到底,還是坦誠認錯?
好糾結。
偷瞄一眼顧子辰,意外發現他的表情竟比我還糾結。
「顧大夫,你怎麼了?」
「龍姑娘稍候。」
顧子辰轉身從他那個小箱子裏抽出一本醫書,當着我的面速速翻閱起來。
「不是,你不是神醫嗎?怎麼還帶現學的?」
我眼珠子一轉,一時來了底氣。
看他這樣子,想必也拆穿不了我。
哪料他翻完醫書,面色凝重,紅脣輕啓,給了我致命一擊。
「龍姑娘,你不是人。」
我拍案而起。
「大家都是體面人,罵街作甚?」
-33-
我指着顧子辰,義憤填膺;顧子辰看着我,沉靜如水。
我二人誰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直到大街上傳來騷動,人羣驚恐奔走。
「龍!龍!是龍啊!」
我渾身一震。
怎麼發現的?
我才化龍多久啊,這就露餡了?
當我再看向顧子辰時,他已經迅速跑向門口了。
我跟上去,發現街道上的百姓都跑亂套了。
「快去看看,護城河裏有條龍,比這條街還要大!」
「別去,快躲起來,龍會喫人的!」
有人去看熱鬧,有人四處躲藏。
我猛捶腦門。
這貨絕對是我娘了。
我幼時她也在人間現過原形,鬧得個人仰馬翻。
酒醒之後羞愧難當,叼着我趁夜逃去青丘,跟一羣狐狸做了百年鄰居。
-34-
這回又是怎麼個事呢?
我得去看看。
「龍姑娘,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我娘……」
面對顧子辰困惑的眼神,我急速改口道:
「我去看看我娘,她成天好熱鬧,萬一被龍傷到就不好了。」
我急急奔向護城河,沒想到顧子辰竟也跟了來。
我顧不了許多,遠遠地就看見我娘在河裏翻騰。
就跟身上長蝨子似的,把好好的河水攪得渾濁不堪,附近樹木莊稼,大都遭了殃。
我娘毫不在意,打着飽嗝,酒氣沖天。
我欲走近些,卻被顧子辰一把拉住。
「危險。」
「呃……其實真龍是很正派的,不會輕易傷人。」
「你怎麼知道?」
「我娘說的。」
這是實話。
「即便真龍無心傷人又怎樣?如此龐然大物,隨意接近,總歸危險。」
他攔着不讓靠近,我只好高聲呼喚。
「別再折騰了,快回去吧!」
我喊了幾遍,我娘終於留意到我。
我朝她揮手,讓她離開。
她卻搖擺着身體朝我靠近,甚至試圖爬上岸。
真是醉到姥姥家了!
-35-
「不好,快走。」
顧子辰拽着我的胳膊,將我拉起就跑。
我回頭看一眼我娘,見我被人拖走,她似乎怒了,突然騰空飛起,直衝我們撲來。
我知道,她的目標是顧子辰。
但顧子辰不知道,危急關頭他竟一把將我壓在身下,想以身護我。
我大喊:
「別過來!」
我娘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張嘴就把顧子辰從我身上叼起,扔了出去。
顧子辰當場就摔暈過去了。
完了完ťũ⁻了。
「娘,你清醒一點,這是人間,你別再鬧了!」
聽到人間兩個字,我娘眼神貌似清澈了些。
我趁機再勸道:
「你喜歡的張郎搞不好也在看着你呢。」
我娘眼神大驚。
巨大的龍頭開始四處張望。
「別找了,趕緊躲起來纔是!」
龐然大龍突然連飛都不會了,一幾一幾的迅速爬進護城河裏,再也沒露頭。
-36-
顧家醫館裏,阿飛正在給顧子辰診治。
所幸摔傷不重,喫幾服藥,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趴在顧子辰牀前,感到萬分不解。
他這麼脆弱,難道真的不是帝君?
可是,除了沒有仙氣,他跟帝君明明沒有任何區別啊。
不過這都沒關係,他是誰都好,只要他開心。
「龍姑娘,快跑。」
顧子辰昏迷不醒,口中時不時冒出幾句夢話。
不是讓我小心,就是讓我快跑。
我看着他蒼白的臉,簡直羞愧難當。
都是被我連累的。
他不怨恨我就算了,還這樣念着我。
真是一個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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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突然傳來吵嚷聲,我側耳聽了會,原來是知府的小女兒過來了。
阿飛一直委婉阻攔。
「小姐,顧大夫此刻不宜見客,還望小姐體諒。」
「阿飛放心,我家小姐是來關心顧公子的,不會耽誤顧公子休息的。」
「哎,別、別進去……」
阿飛聲音戛然而止,房門應聲而開。
「顧公子——」
粉衣粉裙,粉面桃花,好漂亮的小姑娘。
我坐在牀邊,看着這個總是「生病」的粉小姐,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她身側的小丫鬟便急吼吼喊道:
「你就是那個招惹墜龍的女人?顧公子就是爲了救你,才被墜龍所傷對不對?」
我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我正擱這內疚呢。
粉小姐聞言,一張小臉泫然欲泣,身影竟有些站立不穩。
「你少得意,你以爲顧公子救了你便是喜歡你,便會娶你了?癡心妄想!」
什麼東西?
爲什麼要喜歡我,爲什麼要娶我?
「我沒讓他喜歡我,也沒讓他娶我啊。」
「你當真不想嫁給顧公子?」
這段時日,我雖天天去纏顧子辰,滿腦子都是顧子辰,可我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於是我坦誠地搖頭。
「顧大夫醒了!」阿飛驚喜地喊道。
我連忙回頭。
「咦?顧大夫你臉怎麼這麼黑?」
剛纔不還蒼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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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送客。」
顧子辰一聲令下,阿飛跟得了聖旨似的,毫不留情地將我們全都轟了出來。
粉小姐當場落淚,掩面離去。
她的丫鬟罵罵咧咧,到底沒把阿飛怎麼樣。
我臨走前朝裏喊了一聲。
「顧大夫,我明天再來看你。」
然後我連喫三天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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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出言指點,說道:
「男人嘛,多數時候是要哄的。
「你下次去找他,不要空手去,帶上一些他喜愛之物,他一高興,別說見面了,親個嘴兒都沒問題。」
我點點頭,還想再請教幾句。
我娘卻擺擺手,道:
「吾兒自去摸索,爲娘要去聽孟郎唱戲。」
「不是張郎嗎?」
「張郎明日再約。」
我拱拱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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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阿飛打聽到,顧子辰一直想去劍鋒山挖一些野山參,只是山勢陡峭,很難攀登。
「龍姑娘,你若對顧大夫有意,就抓點緊吧。」
「什麼意思?」
「知府大人似乎拗不過那位小姐,前兩天竟不顧門第之見,託人來問顧大夫八字了。」
「這麼說,那位粉小姐,就要嫁給顧大夫了?」
阿飛急得跺腳,連連道:
「不不不,知府大人若真的提了親,顧大夫定會拒絕,我只怕到時候他得罪了知府,再沒好日子過了。」
「你確定顧大夫會拒絕?」
「當然,我跟了他這麼多年,就沒見他留意過女色。
「唯獨只有第一次見你時,那眼神直愣愣的,跟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似的。
「結果你左一句『帝君』,右一句『帝君』,硬生生把他那點苗頭給按回去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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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鋒山山如其名,如同一把鋒利的寶劍直插雲霄。
對於以前的我來說,也許很難攀登,但是現在——
我卡樹杈上了。
以龍的形態。
娘吶,化龍後咋還行動不能自如了呢?
我的四肢像是未馴化的野獸,各有各的去處。
我一通掙扎未果,想換回人形卻也是不成。
或許因爲此山極爲陡峭兇險,我一條龍卡在這裏一天一夜,竟也無人發現。
慢慢的,我作爲人的意識逐漸消散,我好像忘了我曾經是人。
就在我試圖張嘴去咬路過的野兔時,遠處傳來顧子辰的呼喊聲。
「龍姑娘——」
人的意識有剎那的回籠,我怕他撞見,一時情急,「嘭」的一聲變回了人。
隨後頭腦發昏,暈得不行。
「我在這裏——」
我大聲回應完,再也撐不住倒在地上。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座山定有古怪,山上似乎有什麼力量在和我拉扯。
我體內龍的特徵瘋狂躁動,幾乎壓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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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姑娘!」
顧子辰一臉泥濘地朝我爬過來,他動作慌亂,神色緊張,完全失了往日的沉靜。
我同他笑,同他問好,他瞬間紅了眼眶。
「龍姑娘不怕,我來了。」
顧子辰將我扶起,我虛弱無力,只能靠在他懷裏。
「都怪我,不該對你閉門不見,要不然,你也不會來這種地方。」
他邊說邊查看我的身體,當他輕輕拉開我的袖子,我心下一震——
龍鱗!
我明明努力維持住人形,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龍鱗?
「我聽祖輩說,這座山會讓異族現形,還會擾亂異族精力。
「不過不要緊,只要離遠些就會自愈。
「龍姑娘,你別害怕,我帶你下去就好了。」
「顧大夫,你不害怕嗎?」
「我怕什麼?」
「我不是人。」
「你的脈象早就告訴我了。」
顧子辰輕笑,彎腰背起我,回憶道:
「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這樣美麗靈動的女孩,一定不屬於人間。」
美麗靈動?
我看看自己滿胳膊的鱗片和尖銳的指甲,又摸摸額上的犄角。
頓時悲從心來。
「可是現在變醜了。」
「不醜,我雖沒見過別的妖,但你這樣的,一定是最美的。」
我「哈哈」一笑,又趕緊憋住。
差點失控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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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下了山,坐在大樹下休息。
看着臉上髒兮兮且衣衫凌亂的顧大夫,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
「真是可惜,如果我挖到野山參就好了。」
「無妨,我店裏的野山參夠用很久。」
原來阿飛把我ẗṻₜ想送他野山參的事情也說了。
「那不一樣啊,我娘說了,如果我送你禮物,你一高興,不但會跟我見面,還會跟我親嘴兒。」
「……」
「咦?顧大夫,你臉怎麼這麼紅?」
「龍姑娘,不、不要胡說。」
「不對嗎?如果我送你野山參,你不跟我親……唔!」
顧子辰一把捂住我的嘴,我體力尚未恢復,只能老實閉嘴。
「你什麼都不必送我。」
他看着我,手掌鬆開我的嘴巴卻又捂向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我感覺到他的靠近。
隨即脣舌陷入一片柔軟。
他很香。
我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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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知道我要嫁給顧子辰時,表情十分困惑。
「嫁給他?這樣你以後不就只能親他一個?」
「是的。」
「那你遇見更好看的雄性怎麼辦?你同時喜歡三個雄性怎麼辦?」
我想了一下,我覺得我肯定不會喜歡除了顧子辰以外的任何雄性了。
「娘,我只要他一個。」
「……」
我娘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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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當天,顧子辰騎着高大白馬款款而來。
他一襲紅衣氣質卓絕,引得百姓歡呼陣陣。
我以扇遮面,興奮地上了花轎。
人生短短,沒關係,我會陪他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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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明月使。
奇了怪了。
那個與天地同壽的東華帝君,最近開始尋摸繼承人了。
像他那樣級別的神仙,天地間一共也沒剩幾個,哪裏是輕易能找到繼承人的呢?
帝君的天責,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肩負的。
我以爲他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他兢兢業業找了幾百年,還真讓他給找着了。
「你把帝君的位置讓出去作甚?」我問。
「不想幹了。」
我揉揉耳朵,大概率是我聽岔了,一生無慾無求冷靜淡然的神仙,有情緒了?
「爲什麼?」
「膩了。」
「那你退位後打算如何?」
「羽化。」
我一口茶湯盡皆噴出,以爲自己又聽岔了。
「爲、爲什麼?」
「嗯——大概是,活膩了吧。」
東華沒有開玩笑。
他很認真地做着羽化的準備。
他是真的要離開了。
雖說活到他這個歲數,修到他這個級別,如果還堪不破生死才叫奇怪。
但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也沒發生什麼值得他去羽化的事情啊?
直到我見到了緣機娘娘,我二人把時間線一合計,才總算搞清楚狀況。
命定之緣不可破,他這是在逃避情緣也!
我撫掌而樂。
女色當真如此可怕?
嚇得東華寧願羽化?
難道在永無止境的生命裏,有個人能攜手共舞一段,不是值得慶幸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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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年輕,修煉不夠。
我與東華相識不過千年,和他做忘年交至今,還沒到能夠坦然目送他羽化的境界。
我捨不得他。
緣機更是。
於是我倆ţũ₁一拍即合,揹着他,搞個大的。
不就是一段情緣嗎?
上界下凡去歷情劫的仙人還少嗎?
一去一回不過百年。
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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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東華對我的信任,還有緣機借來的上古神器。
我們終於在他羽化前捷足先登,一通施法將他的元神送入凡世。
凡世萬千,至於他是不是和小女娃同處一世,隨緣。
至於他會不會和小女娃相遇,隨緣。
至於他倆究竟能不能譜寫一段情緣,那就更隨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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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東華的肉身恢復神識。
我便知凡間那個已然歸西。
這些年,我早就做好了被他訓斥責罰的準備,結果他睜開眼後,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要下凡。
「下凡作甚?」
情緣已了,至此二人不再受天命約束了啊。
「接我夫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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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龍龍。
我夫君上午埋的,下午就回來了。
我哭喪的眼淚還沒擦乾。
「子辰?」
「龍兒。」
真的是他!
我驚喜無比,一頭撲進他懷裏。
「顧子辰,你嚇死我了,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龍兒,我回來了,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了。」
我們緊緊相擁,吻得難捨難分。
幾聲咳嗽不合時宜地響起。
我看向來人,一個是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一個是嬌豔動人的漂亮姐姐。
我撓撓頭,總覺得有些眼熟, 卻又完全想不起在哪見過他們。
「東華, 對不住啊,我們實在是好奇,這才忍不住跟過來, 不是有意偷看的。」
我聽見這句稱呼,兩眼一瞪, 看向顧子辰。
「東華?他叫你東華?你是東華帝君對嗎?」
「是。」
「那我叫你東華帝君時,你爲什麼死不承認?」
「龍兒, 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我那時候確實只是顧子辰。」
我看着他眼裏盡是小心翼翼之色,似乎很怕我會因爲這件事生氣。
就像嫁給他這些年, 他總捨不得我皺眉, 所以永遠耐心地哄着我。
這樣的人,我又哪裏捨得讓他憂心呢?
「我不生氣啊, 你叫什麼都可以,不管你叫什麼, 反正都是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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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兒莫要傷心,爲娘給你找了一些相當不錯的男人, 比你那死去的夫君不差幾分……」
我孃的聲音戛然而止。
見到東華的那一刻, 她眼睛眨巴好幾下, 這纔敢認。
「女婿?你不是已經埋下了嗎?」
「岳母大人, 我回來了,就不勞您給龍兒找新的男人了。」
東華的話隱約有些咬牙切齒。
他一向不喜我孃的男女感情觀,生怕我會被孃親傳染。
對我娘,他一直防範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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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擺擺手, 渾不在意。
「不要就算了。」
她轉身欲走, 這才發現院子裏還有別人。
「哎?這有位美女, 看着有點眼熟?」
美女連忙下跪磕頭,道:
「小女緣機, 拜見真龍大人。」
我娘卻轉向男子,問道:
「你是玉靈山的明月使吧?我曾經在饕餮盛宴上見過你。」
男子鞠躬拜見,隨後恭敬回道:
「回真龍大人, 正是在下。」
我娘咂咂嘴, 有些遺憾道:
「那麼好的宴會, 八百年才辦一次, 真是令人不爽。」
「既是真龍大人提點,在下這就傳令, 這一次的饕餮盛宴, 定儘快辦理。」
我娘一高興,恨不得當場認明月使當乾兒子。
臨走時, 我娘扶起緣機,拍拍她的肩膀道:
「想起你了小緣機, 這些年在天上混得不錯嘛。」
「緣機惶恐, 一切皆仰仗真龍大人庇佑。」
「好說好說。」
我娘揮揮手,帶着一衆美男,浩浩蕩蕩離開了。
我不知道她這次離開,隔多久纔會想起我, 忙追過去喊道:
「娘,顧子辰就是東華帝君,你沒認錯!」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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