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辭向我求婚的那天,他資助的女大學生當衆跪下求我:
「姐姐,我家窮,我需要錢繼續學習,您和聞先生結婚後,能不能別爲難我……」
她頭顱低垂着,盡顯狼狽。
聞硯辭立刻心軟了,質問我:
「你私下找她說什麼了?我只是資助大學生而已,你這種醋也要喫嗎?!」
所有人都翹首以盼,想看我會怎麼解釋。
我只是笑了笑,扶起那個女學生:
「放心,聞先生永遠是你的聞先生,
「我不會跟他結婚的。」
只因跟他結婚的那一世,我已經過夠了。
重來一世,我必須遠離。
-1-
聞硯辭向我求婚的前一夜,提前告訴了我,他準備邀請廖文玉到求婚儀式。
「你也知道,她父親早逝,媽媽癱瘓在牀,從小家境貧寒,一個人很不容易……」
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在我臉上,帶着期許,「我沒有妹妹,就一直拿她當妹妹的。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樣,好嗎,晚晴?」
聞硯辭資助了廖文玉七年多我是知道的。
我和他還沒出國留學時,他在國內就已經開始資助了。
那時候廖文玉讀高中,聞硯辭就對她有求必應。
有錢人家一般都會做這些公益,我爸爸也在做,所以我也沒覺得不妥。
可他要讓這個女學生來我們婚禮現場時,我卻罕見地沉了臉。
當然,是在上一世。
我直接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爲什麼要邀請一個幾乎陌生的女學生,來我們如此私密又重要的求婚儀式?!不覺得是很荒唐嗎?」
「我資助了她七年,我比你更清楚我和她之間的純粹,你太小肚雞腸了吧,一點也不善良!
「你甚至都還沒見過她就對她戴着有色眼鏡,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聞硯辭想要拂袖而去,我腦子也是抽了,抱住他的腿哀求。
「對不起嘛硯辭,我、我是害怕了……網上那麼多貧困生處心積慮搶別人男朋友的帖子,我不是害怕嗎……」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真是蠢得可笑。
聞硯辭「大度」地原諒了我,安慰了我幾句。
那場爭執,以我的退讓和道歉告終。
卻成了我們婚後矛盾與不合的導火索。
思緒如斷線的珠子,被我強行收攏。
抬起頭,對上聞硯辭那雙盛滿期待的眼睛。
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精心雕琢的、堪稱溫婉賢淑的笑容。
「好啊,硯辭。」
我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我不介意。」
聞硯辭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深邃的眼眸裏漾開滿足的笑意。
「我就知道,晚晴你是最善良的。」
他低下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開始興致勃勃地跟我暢想我們美好的婚後生活。
我安靜地靠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任由他描繪那虛無縹緲的藍圖。
鼻尖縈繞的,是他身上熟悉的男士濃香水味。
上一世讓我迷戀不已的氣息,此刻卻像最劣質的化學品,燻得我陣陣作嘔。
哪有什麼美滿的婚後生活?
婚後,廖文玉總能以各種令人猝不及防的姿勢,精準地闖入我和聞硯辭的生活。
她生病了,聞硯辭將半夜發燒的我丟給保姆,去照顧她。
她畢業答辯不順利,聞硯辭陪她熬夜改論文,我在家獨守空房,還要被我爸媽罵不懂得經營婚姻生活。
她找不到工作情緒低落,聞硯辭帶她散心,甚至動用自己的人脈爲她鋪路。
她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輕易分開我和聞硯辭
她楚楚可憐一個語氣,就能讓聞硯辭覺得我是個不需要他安慰陪伴的大女人。
廖文玉一步步,微笑着,瓦解我的驕傲,衝擊我的婚姻,蠶食我的生命。
最後,讓我不到三十歲就鬱鬱而終。
這一次,傻子才重蹈覆轍。
-2-
聞硯辭給我的求婚儀式在 5 月 27 號,豪華郵輪之上。
廖文玉果然來了。
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打扮。
洗得發白的白色 T 恤,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顯得她愈發瘦弱。
淡色的闊腿牛仔褲,洗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頭上隨意紮了個丸子頭,幾縷碎髮垂在額前,襯得小臉楚楚可憐。
可愛,清純,活力,又夾雜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卑微與可憐。
是男人最無法抗拒、最容易心生信任和保護欲的類型。
求婚的地方,在甲板中央。
我和聞硯辭被衆人簇擁着,走向被粉色氣球包圍的多層蛋糕塔。
剛走到地方,旁邊那一抹纖瘦的白色身影,毫無預兆地,「噗通」一聲,直直跪在了我的腳邊。
整個甲板瞬間安靜下來。
「晚晴姐,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很不合適,但是,我害怕……」
她死死攥着衣角,彷彿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家窮,我媽媽還癱瘓在牀,我真的需要錢繼續學習,求求您,您和聞先生結婚後,能不能別爲難我……我、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將來報答你們的……」
儘管重來一世,儘管我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應對的場景。
但當這一幕真實地再次上演,當那雙無辜的眼睛望向我時。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轉頭,看向了人羣中的好友。
我的閨蜜李樂就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她臉上的羨慕與祝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與探究。
明明就在十分鐘前,她還緊緊握着我的手,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豔羨:
「晚晴,你和聞硯辭簡直就是神仙愛情!青梅竹馬,家世相當,又一起留學深造,感情還這麼穩定,真不知道這世界是怎麼了,我怎麼就遇不到這麼完美的愛情……」
我不置可否。
是啊,完美。
我家和聞家,從父輩起就有生意上的深度合作。
他家是全城玻璃製造業的龍頭,我家壟斷了高端建材市場的大半江山。
我們倆,從穿着開襠褲時就在一個別墅區玩耍。
一起上最好的幼兒園,最好的小學,最好的中學。
然後順理成章地一起出國留學,在異國他鄉互相陪伴。
這麼多年,無論是感情、學業,還是家庭背景,我們兩家,我們兩個人,都順風順水得讓人嫉妒。
可是,就是這樣看似堅不可摧、完美無瑕的人生。
卻被一個突然闖入的貧困生,攪得天翻地覆,最終支離破碎。
現在,她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
搞得好像我過去無數次地爲難她,婚後還要趕盡殺絕一樣。
可是,我真的什麼也沒做過。
-3-
聞硯辭與我牽着的手,猛地鬆開了。
他幾乎是立刻轉向我,那張曾經溫柔繾綣的英俊臉龐,此刻寫滿了失望與質問。
「陸晚晴,你私下找她了?
「不是,我不是就資助個女學生嗎?!」他眉頭緊鎖,「她家境這麼困難,你怎麼就這麼容不下她,非要爲難她呢?!」
爲難她?
我強壓着胸口翻湧的怒火與深入骨髓的委屈,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還要解釋什麼呢?
上一世我已經解釋得夠多了,換來的不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不善良」的指責。
可即便如此,那股熟悉的窒息感,還是如冰冷的海水般將我淹沒。
重來一世,聞硯辭,我依然想要問你——
我到底哪裏爲難她了?
我到底哪裏不善良了?
廖文玉高中畢業,說想去鄰市看海,散散心。
她一句「我跟姐姐不熟,她跟着去,我會尷尬」,你就單獨陪她去了!
我當時只是跟你抱怨了幾句。
廖文玉大三,那時我們在美國,學業最緊張的時候。
她說她痛經,痛得在寢室牀上打滾。
她不自己下樓買止痛藥,不讓同寢室的同學幫忙買,甚至不打校醫急救電話。
卻哭哭啼啼地,打給了遠在大洋彼岸的你!
那時,美國是凌晨三點。
我和你,正在沉沉熟睡。
你接了電話幾乎是立刻從牀上彈起來,衣衫不整,火急火燎地下載了國內的外賣軟件,要幫廖文玉線上買止疼藥。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你吵醒,只嘟囔了一句:「她那麼大人了,不會自己點外賣嗎?國內的外賣那麼方便……」
你當時又是怎麼回答我的?
你頭也沒回,語氣裏滿是不耐煩與呵斥,「她疼得手機都沒法打字了怎麼點!我就幫她點個外賣,馬上就好,你繼續睡吧。」
我太困了,也太相信你了,翻了個身,真的又睡着了。
現在想來,多可笑啊!
隔着一個太平洋,隔着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她疼得不能打字,卻能精準地撥通你的號碼,哭訴半天。
而你,不惜忍着睏意,也要第一時間滿足她的「需求」。
我又做了什麼爲難她的事嗎?
沒有。
我始終想不通,明明我家世、學識、容貌、能力,哪樣都比她廖文玉強。
我們之間還有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基礎。
可是爲什麼,你會那麼心疼她?
甚至爲了她,不惜一次次和我爭吵,和我冷戰,將我越推越遠……
-4-
翻湧的情緒漸漸平息,我從記憶中回過神。
鬆開早已汗溼僵硬的拳頭,朝着依舊跪在地上的女人,扯出了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在同情、探究、或等着看好戲的目光中,我緩步走了過去。
輕輕地,將廖文玉扶了起來。
「廖小姐,別擔心。
「聞先生宅心仁厚,樂善好施,他永遠是你的聞先生。」
我轉向聞硯辭,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不會和他結婚的。」
是的,我真的不會再嫁給他了。
這一世,我也想嚐嚐當他聞硯辭的「妹妹」,是什麼滋味。
那種可以肆無忌憚地打擾他,給他添麻煩,卻又能讓他心甘情願,甚至甘之如飴的感覺。
一定很不錯吧。
我的話音落下,郵輪甲板上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海風依舊吹拂,卻彷彿帶走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尷尬的凝滯。
剛剛還梨花帶雨的廖文玉,此刻也忘了繼續表演。
她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更沒想到,我竟然敢當衆悔婚。
「哐當——」一聲。
聞硯辭手中那把準備切蛋糕的餐刀,應聲落地。
安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終於從震驚中回神,冷冷地盯住了我,
「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5-
聞硯辭終於,第一次在我與廖文玉之間,選擇了我。
他沒有顧及坐在地上的廖文玉,而是跌跌撞撞地跟上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晚晴,你聽我說。文玉年齡小,還不會處事,在這個場合說這些確實不妥。」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帶着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歉疚。
「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恰在此時,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着的名字,讓我微微挑了挑眉。
顧執清。
我們別墅區另一個一起長大的發小,從高中時就對我窮追不捨。
直到我和聞硯辭在一起,他才黯然退場,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知道我退婚的事了。
「喂?執清嗎…」
「嗯,我還行。」我淡淡地應着,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聞硯辭。
「謝謝你,晚些時候我再聯繫你。」
掛斷電話後,聞硯辭的瞳孔,驟然一縮。
「顧執清?你們不是早就已經沒聯繫了嗎?」
「是啊,之前我和你還在一起,自然不會聯繫他,可現在我是單身。兩個單身的人,打電話有什麼嗎?」
我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我又不像硯辭哥哥你,即使在戀愛中,也能對別的異性體貼有加。」
聞硯辭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拿出一根菸,動作粗暴地點燃。
猩紅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滅滅。
「你還是在爲了廖文玉的事情喫醋。」
他像是找到了癥結所在,語氣中帶着一絲自以爲是的瞭然。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對她,只是可憐,是同情。她今天會在這個場合說那些話,也是出於自卑,她怕你會對她產生敵意,僅此而已。」
聞硯辭越說越激動,青筋在他額角隱隱跳動。
「你爲什麼總是不能理解公益呢?晚晴。你以爲給點錢就是做公益了嗎?公益更需要的是人文關懷,是精神上的撫慰!」
我一直微笑着,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可真是會混淆概念。把曖昧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你……」
聞硯辭還想說什麼,被我抬手打斷了。
「後天下午六點,李樂的咖啡廳。我們,好好談談吧。」
-6-
我退婚的消息,幾乎是瞬間就被人傳遍了整個本地網絡。
回到家時,偌大的客廳燈火通明,卻死寂得可怕。
我爸媽端坐在沙ṭŭ̀ₛ發主位,神色凝重,顯然是在等我一個解釋。
從小到大,我被他們護在羽翼之下,像溫室裏的花朵,乖巧,順從,從不曾忤逆。
像今天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親手撕毀一場盛大的求婚,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爸的臉色很沉,語氣裏帶着壓抑的不滿:
「就算你真想分手,有的是私下解決的辦法,爲什麼偏偏在求婚現場呢?爸爸不知道你們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爸爸不是要你忍讓,只是明明有更體面的方式……以後我們兩家的關係和合作……」
是,這件事我也想過。
雖然我們陸家的生意不至於依賴聞家,但臨時更換合作方,時間倉促,只會被人趁機拿捏。
這些我都想過。
但上一世的很多事,現在都是歷歷在目的。
我咬着牙扶起廖文玉,承諾不會爲難她,然後網上給我打上「爲難多次貧困生」的標籤。
說我爸媽教女無方,說我家錢財來歷不明……
各種中傷污衊,雖然對我家的生意沒大影響,但是也讓我家不得安寧了好一陣子。
思緒回籠,我抹掉了眼角的溼意。
再抬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靜。
「媽,爸,你們放心。這件事,我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一個讓他們啞口無言的交代。
然而,當晚的本地社交網上,關於我退婚時掐頭去Ṱűₕ尾的視頻,在熱榜上炸開了鍋。
-7-
幾乎所有的熱門評論,都在指責我的「大小姐脾氣」。
【笑嘻嘻地當衆退婚,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人家貧困生都跪下了,她高高在上陰陽怪氣,有錢人的姿態真高傲,以後誰還敢接受資助。】
【扶貧對象本來就自卑,結果她倒好,假惺惺地「大度」,直接給了人家一個天大的難堪!】
我面無表情地滑着手機屏幕,心中,一片悵然。
原來不管我怎麼做,外界都有一萬種理由來指責我。
上一世,我承諾絕不會爲難廖文玉。
網友罵我「惺惺作態」、「早就爲難過人家無數次」。
這一世,我主動退婚讓路。
結果,還是被罵得體無完膚。
李樂很快給我發來語音:
「你放心晚晴,這風波很快會過去的,忍忍吧,別再衝動了。」
是,確實會很快過去,但我不想讓這場風波太早過去。
我將幾張評論截圖,直接轉發給了聞硯辭。
「看到這些評論,你有什麼感覺嗎?硯辭哥,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十分鐘過去了。
我沒有收到聞硯辭的隻言片語。
他大概還以爲,我只是鬧脾氣,撒撒嬌,想要他哄一鬨,事情就能翻篇。
他以爲,我還像從前那樣,只要他第二天稍微辯解幾句,就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直到第二天晚上,我讓保姆將一大箱東西打包好,直接送去了聞家,送到了聞硯辭的手中。
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我是認真的。
-8-
那天夜裏十點,聞硯辭跑到我家院子外面。
我洗好澡剛躺上牀,就聽到他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陸晚晴,這些東西我不要!你把那些東西還給我幹什麼,我不要!你聽到沒有!?」
我慢悠悠地喝了點紅酒,躺上牀。
直到快要睡着了,他的聲音還是隱隱約約響在耳邊。
還給他的那些東西,曾是我最珍貴的寶藏,被我收藏在閣樓最深處的角落,輕易不肯示人。
裏面有我們高中時,他用易拉罐拉環做成的戒指。
也有我們結束學業離開美國時,他送給我的第一件價值百萬的珠寶。
還有我們年幼時,一起在陸家後院親手搭建的那架鞦韆。
那鞦韆,在今年夏天的颱風裏被吹垮了。
他捨不得扔,就親手幫我將那些斷裂的木板和繩索收拾起來,裝進了箱子,放在了我家閣樓。
那時,他說:
「晚晴,這些都是我們的記憶,是無價之寶。我們要好好收藏起來,等老了,走不動了,就搬出來,一邊曬太陽,一邊慢慢回憶。」
字字句句,猶在耳畔。
可上一世,我躺在冰冷的病牀上,生命一點點流逝,意識都開始模糊的時候,虛弱地抓着他的手,問他:
「閣樓裏的那些東西你還記得嗎?那都是你給我的承諾,可爲什麼你總是要向着廖文玉……」
他只是爲難地低下了頭,嘴上一味地強調,他對廖文玉沒有別的心思。
可下一秒,廖文玉車禍的一個電話立馬把他叫走了。
所以那些舊物有什麼意義呢?
它們從沒有困住聞硯辭,只困住了我一個人。
-9-
退婚第三天,廖文玉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我的聯繫方式,給我發了條信息。
信息內容很長,字裏行間,滿是楚楚可憐的歉意。
她還苦口婆心地安慰我,聞硯辭心裏是有我的,讓我不要因爲她,一時衝動做出無法挽回的決定。
我看着那段文字,只覺得可笑。
指尖輕點,回了她一條信息。
【有空嗎?下午六點,李樂的咖啡廳,我們好好談談。】
我和聞硯辭約的時間地點,也是這個。
聞硯桐推開咖啡廳門扉的剎那,我幾乎有些認不出他。
僅僅兩天不見,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憑空老了三歲不止。
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連一向熨帖的襯衫也帶着幾分狼狽的褶皺。
因爲我讓人送去聞家的那一箱東西,他確實慌了。
他昨天就在我家門口站了一晚上。
直到現在,終於見到了我。
可他看向我的眼神裏,沒有喜悅,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痛楚。
「晚晴,你真的就這麼狠ƭṻₕ心嗎?我們快三十年的感情,你就真的說放就放,一點餘地都不留?」
猩紅的眼眶裏,淚意漸濃,幾乎要洶湧而出。
我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卻無波無瀾。
或許是上一世的心死得太過徹底,這一世,我連多餘的憐憫都吝於給予。
我輕輕移開視線,從包裏拿出了一沓文件。
「你錯了,聞硯辭。不是我狠心。」
我將文件放在他面前。
「你不是一直說你愛的是我嗎?那你看看這些東西,再想想自己究竟愛誰。」
-10-
那一沓文件,每一頁,都記錄着這幾年來,聞硯辭對廖文玉的付出。
不止是金錢,更是無法估量的心意,還有被佔用的時間。
「2014 年,我們高中畢業,兩家正喜氣洋洋地爲我們籌辦升學宴。」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利刃,一寸寸割裂着咖啡廳裏本就凝滯的空氣。
「攝影師好不容易召集齊了所有人,準備拍那張意義非凡的大合照。但你遲遲沒有回來。」
「你爸爲此在宴會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臉色鐵青,幾乎要當場拂袖而去。」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時候的你,正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着急忙慌地給廖文玉匯錢。」
我頓了頓,視線從文件上抬起,直視着他愈發蒼白的臉。
「僅僅因爲她說沒錢喫飯了,不能餓着。而你從來沒有匯過錢,慌亂到連銀行卡密碼都輸錯了三次,最後卡被鎖定,你火燒眉毛地找了顧執清借錢,纔給她轉了過去。」
這件事,是顧執清昨天才告訴我的。
這些年他一直瞞着我,一是覺得這事可大可小,二是怕影響我和聞硯辭之間的感情。
聞硯辭平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他死死盯着文件裏夾着的那張的合照,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蟄了一下。
照片上,我穿着精心挑選的淡青色禮裙,被雙方父母簇擁在中間,笑得如沐春風,眼底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那時候我在想什麼?
一個光鮮亮麗的未來,一段人人稱羨的感情,一個永遠只愛我的聞硯辭。
而彼時彼刻的聞硯辭呢?
他在爲另一個女孩的溫飽奔忙,將我們的重要時刻,棄之敝屣。
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
「好了,這頁看完了,我們來看第二頁。」
指尖劃過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廖文玉高三畢業,你說她身世可憐,沒見過什麼世面,想帶她出去旅遊長長見識……」
聞硯辭猛地抬起頭,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裏情緒翻湧,聲音沙啞地打斷我:
「那次我說過讓你一起去的,我對你是坦坦蕩蕩的。」
「是啊,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聞硯辭,一個聲稱自己有嚴重恐高症的人,居然爲了讓她開心,陪着她一起去攀巖。可是,你還記得嗎?
「我們一起去歐洲旅遊,我想讓你陪我去科隆大教堂。你當時是怎麼說的?你說你有巨物恐懼症,死活不陪我去。」
「你怎麼知道我那次攀巖了?」聞硯辭有些疑惑。
-11-
我當然知道。
上一世,廖文玉「不經意間」加了我微信,特意將微信朋友圈一條動態置頂。
那條動態內容,就是聞硯辭陪她攀巖的背影。
我定了定神,看向對面那個已然搖搖欲墜的男人。
「還要繼續往下看嗎?後面多着呢。」
聞硯辭額頭上的汗珠,順着他陡峭的鼻樑和緊抿的脣線滾落。
良久。
他吸了吸鼻子,「晚晴,你家世優渥,朋友衆多,就算沒有我的陪伴,你照樣會過得很好。可是廖文玉不同。她什麼都沒有,她已經很苦了,她,她就像是我的妹妹。」
又是妹妹。
這個詞,從以前到現在,他反反覆覆,樂此不疲。
「聞硯辭,你又錯了。」
「其實,我,」我指了指自己,「才更像是你的妹妹。只有對妹妹,你纔會那樣肆無忌憚地忽視,那樣理所當然地傷害,那樣心安理得地讓她失望。而對廖文玉呢?你永遠是小心翼翼,永遠是第一時間回應,永遠是心疼。」
「不是!」
聞硯辭猛地拔高了音量,像是被踩中了痛腳的貓,矢口否認。
「絕對不是!我爸從小就教我要善良,教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高中時我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錢,第一時間就想着要去資助那些貧困生,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在身體力行地做這件事!」
他試圖爲自己辯解,語氣急促,眼神卻有些閃躲。
「我承認,晚晴,我承認在我們的關係裏,有很多事情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忽略了你,那些都是我的問題。但是,我對她真的沒有除了同情和幫助之外的任何感情。」
看着聞硯辭那張因爲激動而漲紅,卻又極力表現出真摯的臉,我恍惚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又要信了他的話。
但我很快清醒過來。
「硯辭哥,你不用再否認了。」
我的聲音恢復了冷靜,甚至帶着一絲憐憫。
「都說,一個男人的時間和金錢花在哪裏,他的心就在哪裏。你看看你自己呢?無數否認的真相下面,到底藏着多深的感情,其實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吧。」
聞硯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和剛纔那沓文件一樣蒼白。
突然,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踉蹌着繞過小小的咖啡桌,衝到我面前。
在我的注視下,這個天之驕子,居然「噗通」一聲,單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咖啡廳裏響起幾聲極低的抽氣聲,其他桌的客人也被這一幕驚到了。
「晚晴,我可以把我的錢都給你,我的時間也全都給你。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我絕對不可能爲了她,而失去你。晚晴,相信我。」
我垂眸,看着他卑微到塵埃裏的姿態,心中卻沒有半分動容。
反而覺得,有些諷刺。
「那廖文玉呢?」我輕聲問。
聞硯辭急切地表態:
「她大學已經要畢業了,以後的事情,她可以學着自己去解決,去面對。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事事都替她安排,我不會照顧她一輩子的。」
他急切地看着我,眼底充滿了希冀,彷彿只要我點頭,一切就能回到從前。
我看着他,滿意地笑了笑。
「嗯,你說得很好。」
我微微側過頭,目光越過他的碎髮,投向他身後不遠處過道的陰影裏。
那裏,一道纖弱的身影僵硬地站着,幾乎與黑暗融爲一體。
我揚起了嘴角。
「廖小姐,你沒哭吧?」
-12-
聞硯辭甚至沒有意識到。
幾乎是聽到我喊「廖小姐」的瞬間,他就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哪裏還有半分剛纔跪在我面前的卑微和絕望。
他三步並作兩步,慌里慌張地衝到廖文玉面前。
「文玉?你怎麼會在這裏?」
廖文玉哭得聲不成句,身體一軟,順勢就倒進了他的懷裏。
好一幅英雄救美,苦情白蓮的戲碼。
我正要開口,李樂略帶驚喜的女聲卻從旁邊斜插進來:「哎呀廖文玉,你怎麼也在這裏啊?誰讓你來的嗎?」
聞硯辭原本還帶着幾分對我的愧疚,徹底變了。
他猛地抬起頭,一雙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怒意滔天Ṱŭ̀ₐ。
「陸晚晴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李樂適時地,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我知道了!晚晴,你該不會是故意把廖文玉也約到這裏,就是要讓她自己親耳聽聽,聞硯辭對她到底是什麼看法吧?」
緊接着,她又對着我嘖嘖稱讚起來。
「還是晚晴你厲害啊,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
周圍原本只是低聲議論的咖啡廳客人,在李樂這番「解讀」下,看我的眼神更加複雜,已經有人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心機真深啊……」
細碎的議論聲不大,卻清晰地飄進耳朵裏。
聞硯辭顯然也聽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了懷裏哭得更兇的廖文玉幾句,將她扶到旁邊的空沙發上坐好。
然後,幾步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刺骨。
「陸晚晴,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是這種人。」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失望,彷彿我刷新了他對我的認知下限。
「哦?那你說說看,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這個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妹妹』,約你來這裏,幫你剖析你混亂的內心,讓你認清自己的本心和所謂的真愛。難道還有錯了?」
說到最後,我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哽咽,眼圈也適時地紅了一圈。
周圍那些對我指責的唏噓聲,小了一些。
你看,有時候,示弱比強硬更有用。
「你看看,硯辭哥。你嘴上口口聲聲說着愛我,說着不能沒有我。可是,當你知道廖文玉也在場的時候,你下意識的反應是什麼?是立刻從我面前起身,是第一時間衝過去護着她,是你臉上對我殘存的那點愧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不是愛她,是什麼呢?」
我的聲音混合着幾聲哽咽,委屈感十足。
聞硯辭被我堵得啞口無言,嘴脣翕動了幾下,才擠出一句蒼白無力的辯解:「我沒有!」
我懶得再與他辯駁。
轉頭看向李樂,又環視了一圈周圍豎着耳朵聽八卦的衆人,語調輕鬆。
「他到底有沒有下意識做出一些,堪稱爲愛的舉動。在場的各位,眼睛都是雪亮的,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可沒有胡說八道哦。」
李樂咬着牙,不懷好意地插了句話,聲音看似壓低,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到。
「晚晴消消氣,就算再爲了聞硯辭好,也不能安排這一齣戲吧。大家都是敞開門做生意的,這弄得多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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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說你呢。」
「作爲我的高中同桌,閨蜜,我給你投資開這家咖啡廳,讓你從一個小鎮姑娘,搖身一變成衣食無憂的咖啡店老闆娘。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李樂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半晌才梗着脖子擠出一句:
「我怎麼了啊晚晴,我向來幫理不幫親,你是知道的……」
「那我當初拿出五十萬幫你開這家咖啡廳的時候,你怎麼沒這麼『耿直』地跟我說『幫理不幫親』,拒絕我的資助呢?」
「你!」李樂被我噎得啞口無言,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聲音陡然拔高。
「我就知道,陸晚晴,你就是這麼斤斤計較,不就是五十萬嗎?你記了這麼久,還你,我現在就還你!」
呵。
八年前的五十萬,對於當時的李樂來說,幾乎是天文數字。
現在的五十萬,對她而言,不過是幾個包罷了。
我冷笑一聲,看着她因爲激動而扭曲的臉。
「你是該還我了。沒有我那五十萬,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家公司當着 996 的牛馬,爲了幾千塊的工資點頭哈腰呢。要還錢是吧?當然可以。」
聞硯辭大概是覺得場面太過難看,終於忍不住站ťū₋到了我們兩人之間,皺着眉頭,一副息事寧人的模樣。
「別鬧了晚晴!這麼多人看着,說這些,你覺得合適嗎?!」
「合適啊,怎麼不合適?大家不都看得津津有味嗎?」
我頓了頓,看着聞硯辭那張寫滿「顧全大局」的臉,笑容更盛。
「而且,人多嗎?這點人,還沒我直播間的零頭多呢!」
話音剛落——
顧執清帶着一個肩扛專業攝像機,戴着耳機和麥克風的工作人員,施施然從二樓的樓梯口走了出來。
他們倆,之前一直貓在樓梯轉角的陰影裏,悄無聲息地進行着一場盛大的現場直播。
我好整以暇地轉向聞硯辭,嘴角的笑意更深。
「硯辭哥,我這個做『妹妹』的友情提醒你一句,你的事等下再說。現在是女人的事,男人最好別插手。免得到時候又被有心人造謠,說我不顧及我們的情面。」
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身後的廖文玉。
「你還是先把你懷裏那位護好吧,別讓她哭暈過去了。」
聞硯辭的目光在顧執清和那臺黑洞洞的攝像機鏡頭上逡巡片刻,臉色鐵青,最終還是尷尬地低下了頭。
我這纔在顧執清無聲的陪伴下,重新走到李樂面前。
此刻,她的臉比剛纔還要白上三分。
「八年前,我借你五十萬,連張借條都沒讓你打,更沒提前跟你說利息的事情,那是出於對你的信任。」
我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但現在,既然你要算清楚,那我們就好好算算。利息嘛,我也不多要你的。就按照銀行同期的貸款利率來算。八年前的五十萬,年利率就算它百分之三點五……」
「一年利息是一萬七千五,八年下來十四萬。本金五十萬,利息十四萬,一共六十四萬。現金還是轉賬?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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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死死咬着下脣,眼圈一紅。
「晚晴,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曾說過,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朋友……就算要還錢,你也要算得這麼清楚嗎?」
「是啊,我對我最好的朋友,絕不會算得這麼清楚。」
「但是李樂,」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銳利,「你捫心自問,你是怎麼對我的?」
「你一邊假惺惺地安慰我,一邊把我的聯繫方式給了廖文玉,讓她有機會扎我的心窩子。你還在這說風涼話,生怕事情不夠大。你是不是覺得,假裝說幾句爲我好的話,我就真的信你了?」
李樂的爲人,上一世我還沒覺得有什麼。
記憶中,每一次我因爲聞硯辭的冷落而黯然神傷,她都默默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咒罵聞硯辭,和我一起渡過那些難熬的時光。
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不正常的呢?
大概是郵輪求婚儀式那晚。
當晚,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對我的指責和謾罵,說我不識大體,說我驕縱任性。
而李樂,卻只是輕飄飄地發來一句安慰:「晚晴,別往心裏去,忍一忍就好了,這種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那一刻,我如遭雷擊。
我這才驚覺,過去那些我被聞硯辭忽視、被廖文玉噁心的難熬時刻,李樂傳遞給我的核心思想,永遠是那個字——忍。
或許人重活一世後,腦子真的會比上一世靈光許多。
那一刻我終於知道,李樂這把鈍刀,刀面看似在幫我斬斷那些負面情緒,刀背卻在慢慢磨我的性子。
忍來忍去,最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成了她眼中的笑話。
咖啡廳裏嘈雜的聲音似乎小了些,已經有人聽明白了大概,ẗṻ₆開始替我憤憤不平。
「哎,我說這位小姐,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還錢給人家嗎?怎麼現在又開始道德綁架了?」
「就是啊,人家借錢給你創業,八年時間,連本帶利才收你 3.5% 的年利率,這已經很良心了好吧?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議論聲像一根根無形的針,刺向李樂。
李樂眼看沒辦法再故技重施潑我髒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情不願地掏出了手機。
片刻之後,手機傳來提示音。
我滿意地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串清晰的轉賬信息,確認了那六十四萬不是延遲到賬後,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慢慢貼近李樂,用只有我和她能聽到ẗű̂ₐ的聲音說道:「別以爲還錢了就完了,你故意引導潑我髒水的事,我慢慢跟你算。我知道你恨我家庭優渥,見不得我過得好。從今以後,你就守着你這個咖啡廳,看看沒有我的幫助,你能不能開得起走。」
這家咖啡店,是我找各路朋友常來光顧,生意纔好起來的。
成也我,敗也我,順手的是節日。
隨後,我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顧執清身上,朝他微微頷首。
「執清,麻煩把鏡頭對準我。」
「今天的直播佔用大家時間了,我知道我們的事非常不值得一提,但我還是想要澄清一下,ṱú₎我對聞先生和廖小姐沒有任何敵意。約他們到這來只是想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家也能看到,我做的不是無用功。而我呢,和聞先生從小一起長大,實際上只是兄妹情,我不會怨怪他們任何一個人。」
現在的輿論環境裏,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切斷直播前,我最後一次看向坐在沙發上,陪着廖文玉的聞硯辭。
鏡頭也隨着我的目光轉動了過去。
「硯辭哥,不管你的未來和誰在一起,我這做妹妹的都衷心祝福你,我是認真的,接受所有監督。」
聞硯辭紅着眼,深深地看向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而看着廖文玉垂着的頭顱,我心血來潮,打算嚇嚇她。
「但是,之後妹妹要是有什麼需要你來幫忙的,希望你能傾囊相助哦。」
話音剛落,廖文玉猛地抬頭,目光怨恨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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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我自然是沒有再和聞硯辭見過面。
我早說過這一世要遠離聞硯辭,那勢必百分百做到。
什麼以妹妹之名麻煩他,那是賤人廖文玉的做派,不是我的。
那天過後,廖文玉不好過。
她被網上的咒罵罵成了縮頭烏龜,差點休學。
聞硯辭給她的資助前前後後大概有幾十萬,這些明細不知被誰發到了網上,網友都罵廖文玉是綠茶撈女。
沒多久我聽爸媽說,聞硯辭也不好過。
他被禁足了,還被切斷了和廖文玉的所有來往。
我假意不知此事,帶着幾十萬的字畫收藏,去了聞家。
「叔叔阿姨,這些是我送給硯辭哥以後的新婚禮物,希望你們喜歡。」
這些字畫是以前聞硯辭花錢買下,送給我父母的。
現在送給聞家,也算物歸原主。
叔叔阿姨對我,除了感激就是愧疚。
「晚晴,真是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要不是你,我們到現在還矇在鼓裏,他這個畜生,資助她資助到這個份上。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寫了協議,他若是再和那個女人聯繫,聞家所有產業將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我愁眉緊鎖,給叔叔阿姨分別遞了杯茶過去。
「感情這種事,當局者迷,我也是在求婚那天才清醒過來,其實我和硯辭哥之間並不是愛情,廖小姐學歷也還可以,不是個來歷不明的人。」
我嘆了口氣,問:「叔叔阿姨接下來怎麼辦呢?」
阿姨看了我一眼,語氣有些試探。
「晚晴,你覺得硯辭和那狐狸精的事該怎麼處理?我們認準了你這個兒媳,都聽你的。」
「阿姨……我哪知道怎麼處理呀,不過廖小姐現在才 24 歲,說不定還要考研,結婚的話估計還得好幾年呢……」
叔叔阿姨一聽, 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畢竟, 只要廖文玉不結婚, 她就會一直纏着聞硯辭。
「對了, 最近關稅戰影響了美國的生意,我家有在考慮做歐洲的市場,叔叔阿姨, 你們要不要也考慮派個人去歐洲呢?」
叔叔阿姨對視一眼, 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走出聞家後,一抹黑色人影早已經站在院子外等我。
「你就這麼確信聞家不會怪你, 還會聽你的建議?」
我抬頭朝顧執清笑道:「當然不會怪我啊,你沒接手你們顧家的生意,也許不太懂這裏面的道道。郵輪那晚,聞陸兩家的關係確實有損,但是直播那天我已經表示了,我和聞硯辭是哥哥妹妹的關係。
「我的意思很明確, 那就是聞陸兩家的合作不會因爲退婚而中止, 算是給了聞家一個定心丸,至於廖文玉的事,對於聞家來說早點處理也是好事一樁。」
暮色中, 顧執清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原來你不是要讓他們在一起, 而是要讓他們永遠不能在一起?」
當然,我哪有那麼蠢,怎麼會撮合他們這對賤人。
有些感情, 藏在陰影裏會很刺激, 暴露在陽光下就只剩噁心。
更何況他們這段關係已經成了全民監督的對象。
一旦他們有逾矩的接觸, 被那些仇富眼紅的網友知道了, 勢必會對他們倆議論非非。
外界的目光,聞家的警告, 會成爲他們永遠的隔閡。
他們一輩子都別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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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聞硯辭被聞家以拓展歐洲市場爲由, 送到了歐洲。
他的信用卡銀行卡被停,所有可以借到資金的途徑也全被聞家提醒過, 不要借錢給聞硯辭。
就連顧執清都收到了。
這天傍晚時分, 我在顧執清的醫院等他下班, 和他一同回別墅區。
開車時,他給我看了他手機裏聞家發來的郵件,又看着我笑。
「你覺得聞傢什麼時候纔會讓他回來?」
我幾乎不假思索:「也許兩年就回來,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
還有個更大的可能,就是廖文玉結婚了,聞硯辭就被放回來了。
不過這個可能性我沒告訴過顧執清。
和他幾年不曾深入接觸過,我還是爲自己保留些善良的形象比較好。
等紅綠燈時,顧執清伸手,替我捋了捋耳旁的頭髮。
「天氣好熱, 你還來等我下班,辛苦你了。」
我下意識別過頭, 笑了笑,「順路而已」。
剛好我家工廠也在附近,我檢查完就想着順路讓他帶我回去罷了。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我:「晚晴,你覺得我們……」
我打斷他:「都已經八月了啊, 時間過得好快。」
他泛紅的臉上微微浮現一股失落:「是啊是啊……不知不覺已經盛夏了……」
本該與聞硯辭進行婚前冰島遊的盛夏,不見了。
這個重新來過的盛夏,我只想做我自己的晚晴。
不做別人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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