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過一款攻略神明的乙女遊戲。
生命之神是個澀氣男媽媽,死神是個自卑的絕美黑長直。
光明神高貴冷漠,情動時卻眼尾泛紅;黑暗神邪肆狂狷,唯獨對玩家俯首稱臣。
四位神明全都長在了我的 XP 上,於是我一個不落地全攻略了。
後來我拉滿了好感,覺得無趣,直接卸載了遊戲。
沒想到一個月後,我穿進了遊戲裏,還被要求重新攻略神明們。
等了我一百年,已經黑化的四位神明眸光沉沉:
「謝維拉,歡迎回來。」
我:「……」
-1-
我穿進了鴿掉的乙遊裏。
遊戲的旁白音給我解釋情況:
「這是 ACG 之神對你鴿遊的懲罰,想要回去,你需要把攻略值重新拉滿。」
攻略?
那不是易如反掌。
我已經摸透了四位神明的性格,攻略他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啊對了,」系統補充了一句,「在這個世界,距離你拋棄他們已經過了一百年,現在那四位男主已經全部黑化咯。」
我:「……?」
無視了我驟然迸發出的爆鳴,系統留給我一頁任務書後,直接美美遁走。
任務書上只寫着幾個字。
【攻略諸神(黑化版),當前進度:0/4】
-2-
這部乙遊的原作叫《沙漠之書》。
玩家的身份是預言中新生的神明,而可攻略的四位男主,則是沙漠的現世神。
對於預言中註定取締自己的新生神,現世神們起初很難對玩家有什麼好感,也因此早期的攻略十分卡人。
這部遊戲立繪精緻,劇情精彩,連角色的反應都真實無比。
始終不火的原因,正是它地獄般的攻略難度。
當初我能全角色攻略,全靠 SL 大法。
可現在……
不但存不了檔,那四位還全都黑化了。
重新攻略?
包不贏的。
-3-
雖然攻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我現在也沒有其他選擇。
就在我勉強支棱起來,打算再次開啓我的攻略之旅時,問題出現了。
我看着漫天黃沙,淡定地抹了把臉:
「請問,我要怎麼找到攻略對象們呢?」
早就遁走的系統當然不會回覆我。
虛空中的任務書微微閃動,然後——
地上出現了一個遊戲裏的引路箭頭。
我微笑:「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
狗屎,就是我想的那樣。
作爲一個戀愛遊戲,我穿進遊戲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戈壁徒步。
我嘞個王國之淚啊。
萬幸在渴死前,我終於看見了尼羅河的邊緣。
可還沒等我蹲下牛飲,原本平靜的母親河突然炸開巨浪。
岸邊乾枯瘦小的野植瞬間暴漲,以超越人類想象的速度變成數條粗壯的綠藤,這些綠藤彼此交錯糾纏,在水面上鋪織出一道生機盎然的橋樑。
橋的那一頭,一抹高挑的身影赤腳踩上了綠藤。
來者的金色捲髮長至腳踝,如同被光輝閃耀的尼羅河水面,那雙看向我的翠綠眼眸,此刻含着迷濛的水霧。
似是嗔怨,又像是委屈。
鬆垮的神袍披散開,長長地拖在他身後,看起來十分不方便走動。
然而僅僅是下一秒,方纔還離我數十丈遠的存在,眨眼間便出現在了我面前。
見我下意識後退的動作,他微微抿起脣。
於是原本聖潔昳麗的臉,也因爲殷紅充血的脣瓣而染上幾分旖旎。
「一百年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生命與創造之神伊希斯,古埃及真正的「母親」輕聲開口問道。
還真有。
我看了眼除了炸場子外別無他用的藤橋,又手指顫抖地向他踩進河水中的腳:
「你是水靈靈地出現了,但我現在喝什麼?!」
我纔不是那種沉迷腳臭奶茶的私齋!
伊希斯:「……」
-4-
司掌生命與創造權柄的伊希斯,可以說是先天男媽媽聖體。
他是玩家在遊戲中永恆的避風港。
在玩家初入遊戲時,比起自閉的死神,冷淡的光明神以及惡意滿滿的黑暗神,伊希斯的存在簡直就是沙漠中的綠洲。
他溫柔善良,性格毫無缺陷,對玩家這位「新生神明」也抱有全然的信任與善意。
作爲生命之神,他認爲撫育教導新生神明是他的責任,所以在其他三位神明對我避之不及的時候,只有伊希斯主動把我帶回了他的神域。
他也是四位攻略對象中,對我初始好感值最高的一位。
不需要投其所好,不需要開解心結,只是在生命神域陪他走日常,伊希斯的攻略值就能飛快增長。
可以說是難度最低的一位攻略對象。
但正是因爲太好攻略了……
所以收集完伊希斯的 cg 後,我再沒有回來找過他。
即使後續收到過很多次他的傳信,我也通通無視掉了。
不過即便如此,伊希斯也從未生氣或掉好感,只是來信會更加頻繁些。
這樣的伊希斯,無疑是我如今最想遇到的一位攻略對象。
即便系統說諸神已經在等待中黑化,但他可是伊希斯誒。
拜託,溫柔男媽媽再黑化又能壞到哪去?
果然,即便出場時來勢洶洶,一聽到我口渴,伊希斯立刻變回了那個柔情似水的男媽媽。
他一臉憐惜地將我抱在懷中,手指一抬,指尖便源源不斷地湧出最清澈甘甜的泉水。
緊接着,那根水流不止的手指被他塞進了我嘴裏。
我下意識將水嚥下,反應過來不對後,趕忙抵住他的指尖,想把他的手指推出去。
伊希斯還以爲我在和他玩鬧,滿臉縱容地搖了搖頭,指尖的泉水繼續流淌,手指卻用上了幾分力道:
「不要胡鬧,小心嗆到自己。」
我:「我不……唔唔唔!」
「沒關係的,沒關係,我會餵飽你,」伊希斯聲音依舊柔和,彷彿永遠會原諒孩子的母親,「只要餵飽你,你就不會再亂跑了,對不對?」
他抬眸一掃,尼羅河再次綻放光芒,河水中央的漩渦愈發龐大,最終變成通往生命神域的通道。
伊希斯單手將我抱起,帶着我走向那條通道。
尼羅河畔的微風吹起生命之神的金髮,畫面中一切的色調都是那樣溫暖美好。
他偏過頭,高挺的鼻樑抵着我的側臉,發出一聲暢快至極喟嘆——
「謝維拉,歡迎回家。」
-5-
我被伊希斯帶回了生命神域。
比起死氣沉沉的冥界,寒冷荒涼的光明神域和一片混沌的黑暗神域,伊希斯的生命神域絕對是最宜居的。
鳥語花香,人間仙境。
凡是他想要的,僅需一個念頭,就可以在神域中創造出來。
在這裏,伊希斯就是絕對的掌控者。
回到神域後,伊希斯的怪異盡數消失。
他有些歉然地看着我泛紅的脣角:「抱歉,方纔是我失控了。」
他抬手聚出一團光暈,輕輕在我脣上滾動,不過幾息,火辣辣的腫脹感便悉數退去。
看着變回正常人的伊希斯,我終於鬆了口氣。
想起自己還有攻略任務在身,我立刻說道: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嘛,我不會怪你的。」
話音落下,伊希斯感動地看向我,任務書忽然彈出。
原本空蕩蕩的進度條,屬於伊希斯的部分,已經冒出了一個綠色的尖尖。
真是一如既往地單純好攻略啊。
想起自己之前攻略過後,提褲子就走的惡劣行徑,我難得生出了幾分愧疚。
而這份愧疚因爲伊希斯的體貼愈加壯大。
在曾經的攻略中,伊希斯也會把我當成後輩照顧,但當時的伊希斯更像是對待一位客人,禮貌有餘親近不足。
現在卻恰恰相反。
伊希斯已經足夠了解我,他知道我的偏好的口味,知道我的生活習慣,知道我喜歡的服裝風格。
所以他事事親力親爲,哪怕可以用神力輕鬆解決的事,他也一定要像個人類一樣,親自去做。
看着親自下廚做飯,甚至還打算把我抱起來餵飯的伊希斯,我內牛滿面,十動然拒:
「伊希斯,你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雖然我自稱變態。
但這還是有點太變態了。
因爲天氣有些熱,所以只穿了一層月影紗的伊希斯眉頭輕皺,他聲音摻着難過與討好:
「謝維拉,不要疏遠我好嗎?」
那瞬間,似乎連他耀眼的金髮也變得黯淡。
縈繞在心間的愧疚感讓我立刻退讓。
不就是喫個飯嗎,坐哪喫不是喫呢?
我沒再拒絕,任由伊希斯抱起我坐到餐桌的主位。
素長白皙的手握着餐刀,切割下一塊流着肉汁的烤肉,遞到了我嘴邊。
伊希斯聲音繾綣,彷彿在哄孩子一般:「來,嚐嚐這個。」
我忍着羞恥喫下了這口肉。
下一秒——
【噔~】
綠色的進度條又漲了一小截。
不是,這也可以?
我眼睛一亮,主動握住了伊希斯的手腕:「我還要。」
伊希斯愣了一下,而後神情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好。」
「只要你還有想要的……就好。」
-6-
伊希斯認爲是他不夠好,我纔會拋下他,消失了整整一百年。
他握着我的手,語氣宛如宣誓般認真:
「謝維拉,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說到做到,對我的「照顧」甚至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
永遠符合口味的餐食和飲品,料子好到能被腳後跟磨勾絲的衣裙,絕不重複的娛樂活動,還有 24 小時不間斷的貼身服務。
我原本以爲自己在網上看到的全能管家已經很完美了。
沒想到還是次元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逐漸沉淪在這種混喫等死的擺爛生活,甚至覺得如果就這麼留下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直到伊希斯抱着浴巾,出現在了我的浴室裏。
我震驚了。
「我在洗澡,你進來幹什麼?!」
伊希斯很是自然地把手伸進了浴池,確認了一下溫度後,才溫聲細語地回答我:
「我說過會照顧好你,人類的母親也會給自己的孩子洗澡。這很正常,謝維拉,你不必害羞。」
這很不正常!
我很想扳過他的肩猛晃,但此時此刻只能脆弱地蹲在浴池裏尖叫:
「你清醒點啊,你又不是我親媽!」
伊希斯認真思索了片刻。
然後他說:「我可以是。」
我:「?」
他微微歪頭看我,過長的金髮因爲他的動作垂落在水中。
原本會讓人聯想到尼羅河面的金髮,如今竟像是蜿蜒在水中伺機而動的黃金蟒。
伊希斯的笑容依然輕柔和煦,聲音卻帶着近乎病態的佔有慾:
「我是你的愛人,我們本就該親密無間。只要你想,我可以是你的母親、你的摯友、你的老師……我可以是你生命中所有ẗŭ̀₎重要的角色,作爲生命之神,這本就是我的權能。」
我本能地覺得這不對勁,但對上他幽深下來的眼瞳後,之前想說的話頓時被我忘了個一乾二淨。
意識被水汽蒸騰得發脹,我眼睜睜看着伊希斯緩步踏入池中,危機感包裹住了我,我卻生不出半點逃離的心思。
伊希斯一點點靠近我,泛涼的手指摁着我發燙的皮膚打轉。
「很棒……你做的很好,放輕鬆,把自己交給我。」
溫熱的水波中,生命之神的雙臂環繞着我,彷彿回到母體的安全感,讓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伊希斯的手指插進我髮間,撫着我的後腦,把我壓向他。
「乖孩子,我會好好地哺育你,你只需要我就夠了……我們就這樣,永遠永遠在一起吧。」
-7-
第二天早上,我看着彷彿被流氓糟蹋了的伊希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此刻,伊希斯側臥在雪白的被褥上,單手支頤專注地看着我,滿臉寫着「我很幸福」。
空氣中溢滿了七彩的甜蜜泡泡,讓人不忍戳破。
於是質詢到了嘴邊,又被我嚥了下去。
反倒是伊希斯沒有半點推脫之意,主動承認了自己的「惡行」。
「對不起,是我用神力蠱惑了你,」他被咬得糜紅的嘴脣一開一合,「我對你施下了罪行,除了離開你,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我低頭看了眼衣冠整齊的自己,又看了看伊希斯。
大概是某處已經經不住衣料摩擦了,伊希斯的神袍以一種深 V 的穿法草草披在身上,沒有繫上任何環扣。
因此那些斑駁痕跡,和略顯誇張的咬痕也就一覽無餘。
的確有人施下了罪行,但那個人似乎大概也許不是伊希斯。
畢竟伊希斯的神力只會放大我心中的慾念,而不是操控我的神志。
喊着「男媽媽嘬嘬嘬」,然後把人家咬成那樣……只因爲我是個變態而已!
帶着極度清醒的自我認知,我愧疚地拉起了伊希斯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都怪我意志不堅定。」
他只是個沒有安全感的男媽媽,他能有什麼錯?
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伊希斯怔愣地看了我良久,眼睛一眨,竟是感動到要落下淚來。
「你不怪我……謝維拉,你喜歡我嗎?」
如果此刻我還握着遊戲機,那麼遊戲界面一定會彈出選項:
【直球告白】/【岔開話題】
作爲專業攻略人,我毫不猶豫選擇了打直球。
「當然了伊希斯,你是我的愛人,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當然喜歡你。」
因爲這句告白,百年的等待在伊希斯心中頃刻間化爲烏有。
任務書彈出,不知不覺間前進了很多的綠色進度條,在這一刻瞬間漲滿。
伊希斯回握住我的手。
天光透過窗紗投在他眉眼間,他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遠比任何精緻的 cg 要美好。
生命之神眉眼彎彎,歲月靜好地對我溫柔一笑:
「我曾如古老的船錨般被你遺忘,停駐在百年前的哀傷暮色中;我無數次渴求你的回眸,你卻始終遙遠。」
「但奇蹟終究降臨,命運讓我再次遇見了你。親愛的愛人,我爲埃及萬物帶來新生,唯獨你能點燃生命之神的命運。」
「謝維拉,願命運將你我纏繞,此生再無分離。」
-8-
伊希斯被我嘬出了 HE 結局。
我就說他是最好攻略的吧。
隨着進度條的漲滿,伊希斯的不安與偏執慢慢褪去,生命神域變回了正常的樣子。
我總算不用像個殘疾人一樣,喫喝洗睡都在他身上度過了。
又和他蜜裏調油了一段時間,用甜言蜜語徹底把人哄好後,我委婉提醒他,不要忘記神明的職責。
若生命之神始終停留在神域內,生與死的平衡會被打破,埃及的生靈將面臨浩大的災厄。
伊希斯捧着我的臉,盯着我看了許久,最終點頭答應出門工作。
只是離開神域前,他幾次三番地叮囑我:
「我的權柄與你共享,你需要什麼可以直接從生命之泉喚出……但答應我,不要去最南方的神殿,那裏已經廢棄了,很不安全。」
我一臉乖巧:「好的,放心,絕對不去。」
但伊希斯剛走沒多久,我立刻溜達去了南方神殿。
倒也不是非和伊希斯對着幹,主要是伊希斯實在過於有求必應,他難得不讓我做什麼……我就很想找找刺激。
結果這麼一找刺激,我就真被刺激到了。
南方神殿的確已經廢棄良久,從外表看上去宛如一片廢墟。
但那只是一層障眼法,因爲與伊希斯共享神的權柄,在我走進神殿後,幻術下的真實盡數披露在我眼前。
神殿是神的居所,然而在伊希斯搬走後,這裏卻並非空無一人。
宛如複製粘貼一樣,同樣的臉出現在無數等人高的傀儡身上。
或許也不是傀儡,那更像是沒有靈魂的肉身。
伊希斯擁有創生的權能,卻無法創造出一抹來自異世的靈魂。
無數個頂着我的臉,身高樣貌和我分毫不差的「人」,在神殿中或坐或臥,被擺出我經常做的動作。
ţű₈
一眼看過去,無比瘮人。
我後背發毛,直到這一刻ťú⁺,才真正意識到系統口中的黑化不是玩笑。
即便伊希斯的外表沒有絲毫變化,但他內心的某塊地方,的確已經在百年的等待中腐壞。
因爲對他的愧疚,即便攻略值已經滿了,我也想過多陪他一段時間。
但現在。
我想起了重逢後,伊希斯一而再再而三說出的那句「永不分離」。
現在的伊希斯,真的會願意放我離開,讓我去攻略其他三個人嗎?
不可能的。
甚至伊希斯今天很可能就是故意提起這裏,他誘導我,讓我看見這一幕……包括他之前做的那些孟浪的舉動,或許都只是爲了逼我和他爭吵。
他是想給自己一個理由。
一個徹底把我鎖起來的理由。
意識到這點後,我看了眼天色,頭也不回地往生命神域的邊緣跑去。
離開、必須離開這裏。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萬幸伊希斯是真的出去履行神職,而非釣魚執法。
我順利來到了生命神域的邊界,然而下一秒,我傻在了原地。
伊希斯能放心地離開神域,當然不是因爲相信我這個曾經拋棄過他的騙子。
他在離開後,便引來了黃泉河水,將生命神域圍了起來。
若無引渡使接引,活人根本無法渡過黃泉,即便是與神共享權柄的我也一樣。
從我逃出神域的那一刻起,伊希斯肯定已經察覺了不對。
信任已經被打破,我沒有回頭路可走,一旦被抓回去……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就在此時,空曠死寂的黃泉上,一條孤零零的擺渡船自迷霧中向我駛來。
擺渡船上,衆引渡使的主人,將自己藏在兜帽下的埃及死神,隔着黃泉遙遙看向了我。
-9-
司掌死亡與毀滅權柄的阿努比斯,是我在遊戲中第二順位攻略的神明。
比起伊希斯,對阿努比斯的攻略相當困難。
倒不是說他對玩家有惡意。
而是因爲,阿努比斯是個極度自閉的社恐。
我根本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最初因爲那份連臉都看不見的神祕,我還挺怵阿努比斯的。
萬一兜帽下是個骷髏頭什麼的……
不過憑着對全圖鑑的執着,我還是繼續在冥界賴了下去。
後來因爲我的厚臉皮,阿努比斯漸漸和我熟悉了起來,起碼不會在看見我後掉頭就跑。
我得以瞭解他的心結。
比起走到哪裏都能帶來新生與希望的伊希斯不同,阿努比斯所到之處定然伴隨着死亡與終結,沒有人歡迎這位神明,而失去至親之人更會遷怒於他。
在衆生無止境的痛恨與責罵聲中,阿努比斯愈發沉默,最終將自己藏進了那身漆黑的斗篷下。
他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出現在人前,好像這樣就能讓世上少一點死亡與傷害。
可他又必須去收割生命,並一次次帶來終結,否則生與死的平衡打破,古埃及將掩埋在黃沙之下。
因爲當時已經攻略下了第一順位的伊希斯,我擁有了創造的技能。
所以我藉由冥土,爲阿努比斯創造出了引渡使——死亡的重量無法減輕,但可以分擔。
我給他講東方地府的故事,講輪迴與新生,陪他一起見證冥界變得有序。
當死者們在引渡使的接引下,通過黃泉走入冥界,第一朵連接冥界與生者土地的花盛開了。
空蕩蕩的冥界從此有了色彩,伴隨着好感度滿格的提示音,那一天,阿努比斯主動掀開了他的兜帽。
兜帽下的死神擁有一張山河爲之傾倒,日月見之自慚形穢的驚人美貌。
全程遮遮掩掩的死神,直到最終結局才露出驚爲天人的真容,雖然短暫,但正因爲宛若曇花般驚豔又轉瞬即逝,才更讓人難以忘懷。
即便是不太喫阿努比斯性格的玩家,也很難不喫他的臉。
當初隔着屏幕,我都被那份美貌殺得死去活來,大罵遊戲策劃會搞事。
更遑論此刻。
引渡船穿過迷霧,停泊在我面前。
時隔百年再見,阿努比斯沒有造出什麼浩大聲勢,也沒有質問我爲何不辭而別。
他只是猶豫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最後慢吞吞地伸出手,將兜帽輕輕摘下。
及腰的黑長直隨着船隻晃盪,紫眸剔透又似乎隱隱有暗光劃過。
見我再次被他的美貌衝暈,阿努比斯輕輕鬆了口氣,小聲問我:
「伊希斯就快要回來了……謝維拉,你願意和我走嗎?」
-10-
我坐上了阿努比斯的船。
有了伊希斯的先例,這次我謹慎了……一下。
但看着縮在船尾,甚至不敢正眼看我的阿努比斯,我真的很難升起警惕啊!
一個社恐,就算黑化了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他其實身量很高,但縮在船尾時,看起來莫名可憐。
我心一軟:「你可以坐過來的。」
阿努比斯眼睛一亮,然而他掙扎了一下,還是剋制地留在了原地:
「不必試探。你放心,我不會過去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我很想說自己沒有不喜歡他,但攻略完就走人,又直接消失一百年的人的確是我。
那張漂亮的臉染上失落,阿努比斯攥緊了自己的黑袍,語氣卻很堅定:
「我和伊希斯不一樣,我不會做讓你討厭的事情。」
回想了下伊希斯對我做過的事。
嗯,那倒其實也沒有討厭。
雖然最後那下的確有被嚇到,但我會離開生命神域,只是因爲需要繼續攻略下去,不然我還挺想留下來繼續嘬嘬嘬的。
剛想解釋一下,遠處卻傳來一聲轟然爆鳴,連黃泉都爲之一震。
我嚇了一跳,攥緊了船沿:「怎麼了?地震了?」
阿努比斯不答反問:「謝維拉,你不想被伊希斯抓回去的,對嗎?」
見我點頭,他站起身,上前一步環住了我的腰。
「冒犯了,請不要介意。」
言罷,他帶着我直接跳下了黃泉!
這裏是生命神域的邊緣,即便黃泉歸屬於死神,伊希斯照樣可以將神力鋪展開用以搜尋我。
想要避開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黃泉直接回冥界。
但是。
我是個活人,活人沒辦法觸碰黃泉啊!
比缺氧更難受的感覺席捲而來,彷彿生機正透過皮膚的每一個毛孔被黃泉掠奪。
就在我以爲自己馬失前蹄,要折在這裏的時候,黝黑的長髮在水流的沖刷下劃過我眼前。
美人的臉在我眼前無限放大,阿努比斯雙手捧住我的臉,閉眼吻了上來。
明明是在黃泉中,我卻感覺到一滴眼淚落在了我臉上。
阿努比斯的神力順着口腔滑進我的身體,由內而外地抵禦着黃泉的掠奪。
不適感很快消失,然而阿努比斯卻沒有鬆開我。
或許是因爲神力相通,即便他沒有開口,我仍聽見了他的聲音。
那聲音帶着壓抑的哀傷,像是被火灼傷的飛蛾,即便痛苦卻仍然義無反顧:
「對不起,謝維拉,對不起。」
-11-
作爲一個有禮貌的攻略者,我覺得自己應該說句沒關係。
因爲真的沒關係,畢竟感覺是我佔了大便宜。
但我被親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此刻身處黃泉。
一張嘴,我咕咚嚥下去了一大口黃泉水。
好消息,乾淨又衛生。
壞消息,比恆河水還毒。
下一秒,我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
-12-
我再醒來時,人已經出現在了冥界的神殿。
阿努比斯素來不喜歡鋪張,在我攻略他之前,他的神殿空蕩無比,連個能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如今雖然還是過於質樸,但起碼看着像是個住人的地方了。
裝着溫水的杯子放在牀邊的櫃子上,我身上穿着乾爽的睡衣,可以更換的衣服也被掛在牀邊。
一切都準備得無比妥帖,卻唯獨不見阿努比斯本人。
我疑惑地喊了他一聲:「阿努比斯,你在嗎?」
幾乎是在我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房門便被人急匆匆地推開。
阿努比斯手忙腳亂地規整着自己凌亂的頭髮和斗篷,眼睛卻心虛地不敢直視我,像只犯了錯的小狗。
「謝、謝維拉,你醒了,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忍住笑,對他招了招手:
「沒有不舒服了。怪我當時犯傻,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會死在黃泉……」
「你不會死!」阿努比斯激動地打斷了我的話。
明明是司掌死亡的神明,卻最是無法與死亡和解。
時至今日,阿努比斯仍然不能接受我與「死」這個字掛鉤。
「死神的陰霾永遠不會籠罩你,若有一天命運要我收割你的生機,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先對自己舉起屠刀。」
狗狗是不會撒謊的。
他連「死」字都聽不得,他能有什麼壞心思?
於是我沒再多嘴問他爲什麼在黃泉時,不直接用神力包裹住我,而是要口渡神力。
可能是口服的效果更好呢?
我們誰都沒有再提起黃泉的事,剛回冥界,我其實還挺好奇的。
當年冥界的開發我也有參與,引渡使制度還是我的功勞呢,我很想知道過了一百年,如今的冥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阿努比斯對我一向不無不應,確認了我身體無恙後,他帶我去看了工作中的引渡使們。
和想方設法把我困在神殿的伊希斯不同,阿努比斯看起來並不介意我到處亂轉。
他帶我在冥界四處閒逛,給我介紹這百年來的變化和發展。
有些只是我當作故事講給他的東西,百年後竟然真的出現在了冥界。
在人多的地方,阿努比斯仍然帶着兜帽,似乎是因爲被兜帽隔檔,他聲音也顯得有些發悶。
「謝維拉,現在的冥界,你喜歡嗎?」
「很喜歡啊,」我一把拉過了差點被亡靈們擠開的阿努比斯,「這是你認真守護的地方,我當然喜歡。」
如我所料,任務書彈出,屬於阿努比斯的紫色進度條探出了頭。
按照攻略伊希斯的經驗,最快漲進度的方法,應該是實現他們的願望,滿足他們的執念。
比如伊希斯沒有安全感,希望我能一直陪着他,執念也是和我密不可分。
所以當我乖乖留在生命神域,不抗拒他的親近,伊希斯的進度條就能漲得飛快。
思考時,我下意識捏了捏阿努比斯藏在斗篷下的手。
「阿努比斯,你有什麼願望嗎?」
阿努比斯被我問得一愣,黑黢黢的兜帽傻傻扭頭看我,半天沒吭聲。
我以爲他沒聽懂:「你有想做的事嗎,和我有關的那種?」
被我捏着的手猛然一抖。
阿努比斯結結巴巴地:「不、沒有,我沒有那種想法……」
我:「啊?」
「咳,我是說,」他聲音有些發啞,「我都聽謝維拉的。」
真的嗎,我不信,漲個好感看看實力?
-13-
阿努比斯暫時想不出自己有什麼願望。
他太過無慾無求,讓我有些無從下手。
甚至比起黏人的伊希斯,阿努比斯表現得近乎有些冷淡了。
他好像總是很忙,只要我不喊他,他就絕不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要不是看他已經能正常和別人交流,在我面前也從不戴着兜帽,我都要以爲他又變回社恐了。
難道是一百年沒見,和我生分了?
憂愁地倒進躺椅,我哀嚎一聲:「難過,難過得想喝果汁。」
我沒看到,房間的角落處,某團黑影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
半分鐘後,本應在接引亡魂的阿努比斯敲門進來,手上還端着一杯鮮榨果汁。
「我剛從人間回來,路過看到有賣這種果汁的,覺得你也許會喜歡。」阿努比斯垂眸小聲解釋。
雖然有些過於湊巧,但我也沒多想,接過果汁就是一陣噸噸噸。
見我很喜歡這種果汁,阿努比斯眉眼一彎,本就絕世的美貌因爲這三分笑意徹底鮮活。
趁他心情不錯,我抓緊問道:「那天的問題你想到答案了嗎?」
「不管有什麼願望,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我都會幫你實現的。」
阿努比斯自然地接過空杯,認真道:
「謝維拉,不用試探我,在我這裏你的意願纔是第一位的。」
「我沒有什麼願望要實現,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會陪着你。」
雖然很感動啦,但他沒有願望的話,我該怎麼攻略?
看着阿努比斯那自從冒了個頭,就再無寸進的攻略值,我痛定思痛,最終決定主動出擊。
-14-
沒有劇情點不要緊,合格的攻略者會自己創造劇情點。
神明是沒有生日的概念的,但也並非所有節日都毫無意義。
起碼對阿努比斯來說,奧利西斯節就是個不錯的日子。
沙漠之書的遊戲策劃將埃及神話中冥王奧利西斯的權柄,全都融合給了阿努比斯,因此這個世界的奧利西斯節雖然保留了名字,但祭拜的卻是阿努比斯。
這大概是他一年中最喜歡的一天,一個慶祝死亡與轉生的節日,大概就是對死神最大的認可了。
我打算在這天給他一份驚喜。
古代的華夏人民會在一些特殊的節日放河燈,因爲祝福與心願會順着河流飄到天庭。
而在埃及,祝福與祈禱聲也會流入黃泉。
我想創造出一盞能承載黃泉水的花燈,將那些讚美與祝福送到阿努比斯面前。
不敢想象他該多感動,這不得漲半管好感度?
只是雖然共享了伊希斯的創造權柄,這東西也不能靠着憑空想象直接捏造。
因爲要瞞着阿努比斯,我暗中拉來了沒有排班的引渡使們幫忙做實驗。
他們常年在黃泉上爲亡魂引路,足夠了解黃泉的特質,花燈的製作進度在他們的幫助下突飛猛進。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只要是我偷偷去見引渡使們的日子,冥界就會下大雨,連黃泉都會漲潮。
難道是節日預熱?
呃……用這種極端天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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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奧利西斯節那一天。
我需要抱着花燈,偷偷去黃泉收集祝福。
阿努比斯很聽我的話,聽話到我只需要隨便找個藉口,就能把他支開。
我雙手合十,語氣誠懇:「那天的果汁很好喝,可以再去幫我買一杯回來嗎?」
阿努比斯看着我,濃郁的紫眸中似有哀傷劃過,又像是錯覺般轉瞬即逝。
但最終他還是說:「好。」
很快,阿努比斯離開了冥界,而我趁機直奔黃泉。
按照我的計劃,等阿努比斯帶着果汁回來時,我已經收集好了承載着祝福的黃泉水。
到時我就抱着花燈藏在他回來的必經之路上,給他一個大驚喜。
前往黃泉的一路無比通暢。
可當我抱着花燈來到黃泉的岸邊時,我沉默了。
往日風平浪靜,承載亡者人生最後一路安寧的黃泉,此刻狂風大作浪翻潮湧,像是隨時都能掀起驚濤駭浪。
附近的引渡使勸我不要下去了:「我們已經有百年未見過黃泉如此動盪……大人,要不改日再下去吧?」
再等下去又要等一年。
何況雖然也能找別的攻略方式,但今天對阿努比斯到底是特殊的。
哪怕不止是爲了攻略,我也希望他能在今天收到這份禮物。
我希望他能開心。
因爲我的堅持,引渡使還是爲我拉來了一艘擺渡船。
拒絕了他們要和我同去的好意,我點亮引路燈,划着船槳駛入了波濤之中。
黃泉似乎在此刻擁有了生命,拼盡全力想將我推回岸邊。
水中亡魂留下的執念忽然紛紛冒出頭,多虧有伊希斯的創造權能,我生疏地利用這份神力,勉強抵擋住了執念的阻攔。
擺渡船終於到達了與人間的交匯處,我捧起花燈,在搖晃的船隻中艱難地收集着祝禱。
可就在花燈即將盈滿時,一個身影如履平地地踏在黃泉的浪尖之上,從人間的交匯處逆光向我走來。
這世界唯有一個存在,可以不靠擺渡船而直接接觸黃泉。
阿努比斯的手裏還端着那杯玩笑般的果汁,臉上卻是一片惝恍迷離的灰敗。
「爲什麼,謝維拉,」他流着淚從黃泉一步步向我走來,「爲什麼即便我沒有靠近你,你還是要再度將我拋棄?」
黃泉因爲冥界之主的失控而暴動,河水倒灌化作天幕,將我和阿努比斯困在了黃泉之底。
那是個很奇特的狹小空間,我們頭上是激盪的黃泉,周遭卻是死寂的空幽之地,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我和阿努比斯兩個人。
他痛苦地彎下腰,抱住了自己的頭,一邊道歉一邊嗚嗚咽咽地掉着眼淚。
「對不起,謝維拉,我不想這樣的,可我控制不住。」
神明由念誕生,當他的執念過盛,神力便不再由意念操控。
這種ťŭ₉失控的具象化,便是黃泉此刻的異樣。
阿努比斯哭得很傷心,明明突然被囚禁的人是我,但看起來受不了打擊的人卻是他。
我嘆了口氣,主動上前問道;
「阿努比斯,我沒有怪你。雖然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我不是爲了離開冥界纔來這裏。」
「但記得嗎,我曾告訴過你的,有什麼話你要說出來,不要自己憋在心裏。」
阿努比斯的泣音停滯,凌亂的黑髮下,那雙含着水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我以爲,以Ťū⁹爲謝維拉討厭我了,所以要像拋棄伊希斯那樣也拋棄我。」
不不不,那也不能叫拋棄吧。
我偏移了一瞬目光,而後立刻重新堅定:
「阿努比斯,我不會討厭你,百年前不會,百年後的現在更加不會。」
「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心願是什麼了嗎?」
執念深重得都能讓黃泉倒流了,要我信他無慾無求,不如信網友真是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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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過阿努比斯的願望,或許會是讓我一直留在冥界陪伴他。
又或是像伊希斯那樣,淨是些不能播的。
嗯,畢竟是乙遊男主哈。
可阿努比斯扭捏了半天。
最終,只是噗地從頭頂冒出了一對胡狼耳朵。
那雙狼耳抖動平展,被阿努比斯小心翼翼地低頭遞到了我面前。
「謝維拉,請,摸摸我。」
……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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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不是福瑞控,中間忘了,後面也忘了,總之我嘬嘬嘬!
我嚥了下口水,僵硬地把手輕放在了阿努比斯的頭頂。
感受到我的靠近,那對獸耳抖動得更加明顯了,絲毫沒有主人的內斂羞澀。
我動作輕緩地打理了一下獸耳附近凌亂的黑色長髮。
任務書彈出,進度條上漲一截。
我碰了碰獸耳的尖端。
進度條又躥了一截。
我心一橫,手掌將狼耳整個包裹住,一頓揉搓。
又韌又脆的手感,讓我拼盡全力纔沒一口咬上去。
好可愛!好喜歡!
那對狼耳被我握在手心上下把玩,阿努比斯雙手捂着嘴,喉嚨裏卻不斷髮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被揉搓到想要露肚皮的小狗。
進度條就這樣直衝終點,卻在即將到達終點前停了下來。
我想了一下,找到了癥結。
我掏出了那盞,即便落水也被我護在衣服下的花燈。
「沒有騙你,今天來這裏本來是想給你準備一份驚喜,不是要離開冥界。」
「雖然有些弄巧成拙了,但幸好爲時未晚,」我點了下花蕊,讓祝禱的聲音伴隨花燈的綻放傳到阿努比斯耳畔,「節日快樂呀,阿努比斯。」
一隻胳膊繞到我頸後,用力地將我擁進他懷中。
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後背,伴隨着埃及衆生真誠的祈禱與讚美,阿努比斯聲音發顫:
「謝謝你……謝維拉,我愛你。」
紫色的進度條衝過了終點線,在這一刻終於達成了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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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平息,焦急的引渡使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與阿努比斯十指相扣,過完了一個完整的奧利西斯節。
在進度條拉滿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多了一樣東西。
是阿努比斯死亡與毀滅的權柄。
系統也許沒有說實話,起碼沒有說全。
如果只是單純的攻略遊戲,爲什麼我能共享被攻略者的權柄?
此刻,伊希斯的生命與創造,阿努比斯的死亡與毀滅,兩方完全對立相剋的神力與權能,卻在我體內安然無恙地達成了平衡。
也正是因爲權能的共享,我敏銳地察覺到黃泉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還在飛速接近。
阿努比斯神情一肅:「謝維拉,你先回神殿等我。」
然而已經晚了。
黃泉先前的動靜太大,瞞不過其他的神明。
而早就懷疑是阿努比斯拐走我的伊希斯,自然不會放過阿努比斯力量不穩的機會。
下一刻,藤蔓從冥界與人間的交匯處大量湧入,活生生撕開了一道可容一人進入的口子。
伊希斯緩步踏入,臉上的笑容依然那麼溫和,卻寒意徹骨。
「阿努比斯,」看清我們交握的手後,伊希斯連假笑都掛不住了,「堂堂冥界之主,爲何要做卑劣的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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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權柄對立,但生命之神與死神的關係曾經還算不錯。
曾經。
這份稱得上友好的關係,在此刻宣告破產。
兩位神明毫無收斂之意,在黃泉之上直接動起手來。
黃泉之水被對沖的神力炸起,再淅淅瀝瀝地化作雨水落下。
此情此景,我倒是很想衝出去,夾着嗓子大喊「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不過雖然擁有了死神的權能,但我的肉身畢竟還是活人,被黃泉水澆到容易 GG,所以我只能老實地遠離戰場。
正當此時,我周遭的空氣忽然波動了一瞬。
遠處,伊希斯和阿努比斯越打越兇,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也因此,在我被偷走的時候,誰都沒能及時發現。
是的,偷走。
光明與智慧之神涅斐爾,從頭到腳一身白,連頭髮和眼睫毛都是潔白的高冷神明。
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絲毫不光明磊落地出現,然後趁亂把我給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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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到光明神域時,我人都是傻的。
司掌光明與智慧權柄的涅斐爾,本來是四位攻略對象中,對我最不感興趣的一個。
他既不像伊希斯那樣對我滿懷善意,也不像黑暗神那般惡意滿滿。
他對我是全然的無視。
因爲司掌智慧權柄,他格外討厭笨蛋。
哈哈,特別巧呢,我剛好不那麼聰明。
作爲光明神,涅斐爾本人如同光輝的化身,雪白的長髮,雪白的睫毛,連瞳孔都是空無一物的銀白色,彷彿纖塵不染的高山澗雪。
嗯,性格也像一捧雪,高冷到了近乎傲慢的地步。
每次看我都像在看什麼髒東西。
但衆所周知,在攻略向遊戲中,高冷的角色都是最會自我攻略的,攻略難度一般不會很高。
於是我屁顛屁顛地跑來了光明神域,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開始的我:「小小高冷美人,輕鬆拿捏。」
後來被涅斐爾抽飛無數次的我:「已老實,求放過。」
在涅斐爾線,他與玩家算是師徒關係。
伊希斯是玩家作爲新生神明初降異世時的引路者;阿努比斯是玩家的同伴和力量支持。
而司掌智慧的涅斐爾,他是最嚴苛的老師。
不是,誰好人在乙女遊戲裏上課啊?
爲什麼學習魔法要會算高數和天體物理啊,又爲什麼真的會有限時考試題啊?!
連續十次考試不及格後,涅斐爾線不出意外地變成了地獄模式。
其實我有很多次都想放棄攻略他了。
但每次要刪檔前,涅斐爾那含着輕視的冷淡一瞥,還有伴隨立繪的那句語音:
「我無法認同你這樣的新生神。」
都能讓我立刻怒上心頭,再戰一百回合。
雖然在我不斷 SL,並刻苦學習背答案後,真的攻略下了涅斐爾。
但直到他的好感度拉滿,他對我也沒個笑模樣,最多是說了一句「你合格了」。
不像是滿好感的戀愛對象。
像我那個想方設法給平時分,把我期末成績拉到及格線的高數老師。
這樣萬事不過眼的涅斐爾,百年前我離開光明神域時,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多說的涅斐爾,現在竟然學會鷸蚌相爭漁翁偷人了。
涅斐爾,你人設崩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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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剛穿進遊戲時那個單純的我了。
有伊希斯和阿努比斯作爲先例,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說出那句「一個高冷麪癱,就算黑化又能……」。
他肯定也黑化了!
我瞪大眼睛和涅斐爾四目相對,打算等他忍不住暴露出真面目。
曾經總打我手板的臭臉老師,也會哭着求我不要再拋棄他嗎?
要是那樣,誒嘿嘿嘿嘿……
「你在想什麼?」涅斐爾靠近,疑惑地抬起我的下巴,「爲什麼突然笑得如此……詭異?」
我立刻擋住自己猥瑣的笑容,清了清嗓子:
「涅斐爾,你爲什麼要把我拐來,你想幹什麼?」
說話時,我十分做作地抱緊了自己,故意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小白花德行。
如果是伊希斯在場,他會立刻抱起我安撫,但不需要多久安撫就會變了意味。
如果是阿努比斯,估計會立刻手足無措地道歉退後,然後哭唧唧地縮成角落裏的陰暗蘑菇。
而涅斐爾……
他甚少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的確出現了波動。
他皺緊了眉頭,語氣兇了不止一倍:「謝維拉,看看他們把你慣成了什麼樣子,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
我汗毛都炸起來了:「啊,我嗎?」
和你們談戀愛的攻略玩家……?
「作爲新神,你如今這副畏縮的樣子像什麼話?!」
我瞬間挺直腰背,一聲響亮的「對不起」習慣性地脫口而出。
爹的,這就是王牌教師的壓迫感嗎。
這聲對不起讓涅斐爾動作微頓,但因爲逆着光,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半晌。
「不必向我道歉,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沒等我從這教師經典語錄回過神來,涅斐爾手中神杖出現,他揮手以杖尖觸底。
神殿純白的地板突然泛起漣漪,下個瞬間,神殿變成了浩瀚星海,一輪明月出現在我眼前,隨着星體運轉化作牢不可破的囚籠。
我:「?!!!」
涅斐爾語氣平平地說着極爲恐怖的話:
「既然當初走得那麼幹脆,想必你對神力的操縱已經瞭如指掌。那就動用你的神力,破開我設下的考題。」
「如果通過考試,你可以自行離開,」銀白色的眼睛倒映出五官扭曲的我,「如果解不出,你知道規矩。」
涅斐爾一向奉行真神明流血不流淚,最愛棍棒教育,要是達不到他設下的及格線,懲罰是少不了的。
想起他曾經「只要抽不死,就往死裏抽」的鞭法,我骨頭縫都滲着疼。
不是,怎麼別人都黑化,他愣是一點沒變化啊?
所有人中最不看好他,偏偏他最爭氣。
哈哈,從此最討厭爭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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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高數和大物,遊戲中,涅斐爾也的確給我設過這種實操題。
但那是遊戲裏,比起需要我自己運算的數學題,這種只需要點擊技能鍵的實操反而簡單。
現在不同了。
我寧願他給我出數學題!
我呆呆看着月光與星軌化作的牢籠,腦內一片空白。
雖然擁有了新生與終結的神力,但能簡單動用神力,和能直接用神力衝破這座月光囚籠還是有差別的。
差別就像計算 1+1 和證明哥德巴赫猜想一樣大。
最終,直到沙漏中的最後一粒沙落下,涅斐爾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他見了眼破解進度爲零的囚籠,沉默了。
我緊張地攥拳,提防着他興許下一秒就會抽來的鞭子。
誰知涅斐爾竟然沒有生氣。
他連半句指責的話也沒說,就彷彿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教給你的那些都忘了?」
我訕笑了一下:「如果我說我的腦子返璞歸真了,你會信嗎?」
涅斐爾沒說信不信,他垂眸打散了這座對我來說堅不可摧的幻境囚籠,將我帶回了神殿。
本以爲自己會就此被囚禁的我愣了一下。
「既然忘光了,那就從頭學。」
想起他的斯巴達教育,我張口就想找理由拒絕。
涅斐爾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你沒有拒絕的權利,謝維拉,你必須掌握融合出完整神格的能力。」
「還是說,你更想永遠留在我的月影中?」
他看了過來,眼神說不出的奇怪:「如果是那樣,我倒也可以允許你不思進取。」
我:「……」
不進取就牢底坐穿是吧?
我瞬間變臉,露出一個陽光向上積極開朗的好學生表情:「怎麼會呢,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快,老師,我們現在就開始在知識的海洋裏暢遊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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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斐爾莫名變得好說話起來。
即便我連基礎的神術都不能完美施放,他都沒有動怒,而是細緻地重新講了一遍又一遍。
我十分感動。
但這份感動終結在了暮鐘敲響的那一刻。
涅斐爾沒有拖堂的習慣,下課時間到,他準時揮散了用來充當教具的星體模型。
「授課時間結束。」
被灌了一腦子知識點的我頭暈腦脹地起身,正要和他道別。
涅斐爾的指尖卻抵住了我的肩膀,把我重新摁回了座位上。
他表情淡然地從虛空中拽出自己的長鞭:「之前你沒有通過我的考覈,按照我們定下的規則,我會對你進行懲罰。」
睏倦瞬間消失,我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我不是都答應你從頭學起了嗎?!」
「一碼歸一碼,你選擇了學習神術,所以我把自由還給你,但你仍然需要接受懲罰。」
神域是所屬神明絕對掌控之地,原本是教室模樣的房間,在涅斐爾意念下變成了一間宛如教堂懺悔室般的「刑室」。
神力將我禁錮在一根雕刻着神祕花紋的純白石柱上,不管我如何掙扎,卻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
我氣得口不擇言:「涅斐爾你個變態抖 S,我現在是人類的身體,你要抽死我嗎?!」
涅斐爾卻置若罔聞,揚手便抽下了一鞭子!
我雙目緊閉,預料中的劇透卻並未降臨。
鞭子切切實實地抽在了我的小腿處,卻沒有曾經在遊戲中,一鞭抽掉我半管血的可怕殺傷力。
那感覺就像是被舌頭長倒刺的野獸舔了一口,又癢又麻還帶着點輕微的刺痛。
我:?
好怪。
第二鞭落在了我的大腿裏側,這次連輕微的疼痛都沒了,但那種不上不下的癢意卻愈發澎湃。
接着是第三鞭、第四鞭……
一共十鞭的懲罰,涅斐爾越抽越往上,每抽一鞭子還會往前走一步。
抽到第九鞭時,涅斐爾已經站到了我面前。
我該認慫就認慫:「我錯了……嗚……我不罵你了,老師,涅斐爾,我錯了。」
可惜毫無用處。
第九鞭從鎖骨處掃過,我悶哼一聲,涅斐爾手上的動作因此停了下來。
就在我以爲他良知未泯時,涅斐爾拿鞭子的手卻將鞭子換了個方向。
他用鞭柄拍了拍我。
「謝維拉,」不知何時,涅斐爾的聲音也變得喑啞,「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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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十鞭子抽完,天都黑了。
被涅斐爾從石柱放下來後,我手腳痠軟。
想罵他,但舌頭不聽使喚。
涅斐爾接住了軟倒下來的我,腳步一挪,就將我抱到了浴室。
問題是,這個宛如游泳池的奢華浴池,怎麼看怎麼眼熟。
我氣得直拽涅斐爾那頭白毛:「則不四伊希斯的浴詞麼,你又想幹森麼!」
總不能是一向喜歡極簡風的光明神,突然想換風格吧?
涅斐爾沒有解釋,他任由我扯亂他的長髮,抱着我踏進了水汽氤氳的浴池內。
光明神是公認的有潔癖,平日裏連衣釦都要繫上最上面的那一顆,除了臉和手什麼都不露。
但此刻,被水浸透的純白神袍貼上了他的身體,這種反差最是勾人。
涅斐爾將我調轉了方向,讓我和他面對面貼在一起。
這下不但浴池眼熟,連姿勢都很眼熟了。
我ẗũ̂₀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和伊希斯就是這樣……」他頓了一下,「哦,還有阿努比斯。」
作爲智慧之神,涅斐爾的確在某種程度上稱得上全知。
但智慧權柄不是讓他用來幹這個的吧?!
身下的那雙大長腿轉眼間變了樣子,一條粗壯冰冷的蛇尾閃過粼粼銀光,半點不客氣地摩挲着我。
「不是喜歡摸嗎,摸它。」
白蛇的尾巴尖被強硬地塞進我手心,我被涅斐爾摁在蛇尾上,欲哭無淚地揉着那截尾巴尖。
「這也是沒通過考覈的懲罰?」
「不,」涅斐爾眼也不眨地看着我,慢條斯理道,「這是對你當年不辭而別的,回禮。」
涅斐爾的表情依舊那麼平靜,可他越是看起來淡然,池子裏的水花就濺得越大。
「謝維拉,把你和他們做過的事,對我再做一遍。」
一輪懾人的皎月映在水面,隨着水波的晃動破碎又盈滿。
夜色漸深,那輪月影爬上了我的身體,看似孤高冷清,一旦被罩住卻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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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懲罰用的教鞭被涅斐爾珍藏起來了。
好消息是我再也不用挨鞭子了。
問題是新的懲罰方式比挨鞭子更可怕。
大概洗澡真的能讓潔癖感到愉悅,涅斐爾的教學都變得柔和起來。
以前我上課走神,他還會嚴厲批評我,如今他甚至會默默縱容。
然後在接下來的小考中,故意針對我走神的內容大量出題,並在我考覈不及格後,拖我去浴室接受懲罰。
不寫作業,去浴室。
學習進度慢,去浴室。
敢頂撞老師……
這個不用去浴室,直接就地懲罰。
在涅斐爾老師親力親爲的教、導、下,我對神力的掌控一日千里。
他本人倒沒了曾經那股盼徒成材的迫切心,甚至偶爾還會慫恿我適當放鬆。
呵呵,他越慫恿我越上進。
絕不是因爲我體力不好,我只是單純愛學習!
見我如飢似渴地攝取知識,涅斐爾冷哼一聲,但也沒有妨礙我。
我也沒想到,從前最冷淡的一位,如今好攻略到不可思議。
考試合格他漲進度,但考試不合格被懲罰時也會漲進度。
我乖乖聽話會漲進度,氣他獨裁,和他吵架還能漲進度。
銀白色的進度條宛如涅斐爾本人,既不扭捏也不激動,就這麼古波不平地向前勻速走着。
在我徹底能控制神力後,涅斐爾的進度條終於走過了終點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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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度條滿了之後,涅斐爾放下了對浴室的執ťú⁻念。
光明與智慧的權柄加諸我身,雖然只摸到了個邊,但我好像隱約明白了自己這次穿越的真相。
關於這點,涅斐爾沒有多說什麼。
他只是對我發出邀請,帶我去神域之外玩了一圈。
我還挺好奇:「你不怕伊希斯和阿努比斯找過來?」
涅斐爾掃了我一眼,涼颼颼的,好像帶了點譴責渣女的意味。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不會來,他們現在大概也在做準備。」
語焉不詳地說了這麼一句後,涅斐爾握住我的手,帶我登上了西奈山頂。
此時白晝即將過去,光明逐漸被即將到來的黑暗取代。
遊戲內的晝夜交替全由神明控制,白天由光明神涅斐爾帶來光明,而夜晚則由黑暗神阿波菲斯掌控。
最初的夜晚其實伸手不見五指,沒有星月,不見半絲光亮。
但純粹的黑暗會帶來災禍,於是涅斐爾分割出部分神力化作月芒,爲黑夜帶來了些許光明。
也因此,和生死兩神不同,光明神與黑暗神的關係並不太友好。
阿波菲斯性情不定又崇尚武力,涅斐爾所爲雖是爲了埃及衆生,卻無疑冒犯了黑暗神的領域。
兩位神明自從月亮出現的那一天起,就大小摩擦不斷。
所以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兩個能在見面時不嗆聲,甚至堪稱心平氣和地交談幾句。
最後一絲屬於白晝的光亮消失在西奈山尖時,阿波菲斯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謝維拉,好久不見,希望你沒在涅斐爾這個變態手裏喫太多苦頭。」
從前的混邪樂子人,一言不合就要和我打一架的黑暗神,如今竟然成了情緒最穩定的一個。
他對我笑了一下,然後轉頭朝冷着臉的涅斐爾道:
「行了,鬆手吧,按照約定,謝維拉現在歸我了。」
聞言,涅斐爾竟然真的鬆開了手。
之前涅斐爾把我從冥界偷走,現在他又親手把我交給了阿波菲爾。
雖然我下一個目標的確是黑暗神,但涅斐爾這過於「配合」的行爲還是驚到了我。
阿波菲爾拉我跨入虛空前,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夜色下,涅斐爾本人仍是明亮的,黑夜無法遮掩光明神的光輝,他正站在原地抬頭目送我。
見我回頭,涅斐爾愣了一下,而後罕見地彎了下嘴角。
「去吧,」他嘴脣微動,「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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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菲爾沒作妖沒發癲,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把我帶回了黑暗神域。
正常到我都要認不出他了。
司掌黑暗與混沌權柄的黑暗神阿波菲爾,是遊戲中最後一條隱藏線。
只有將前面三位神明都攻略下來後,才能開始攻略阿波菲爾。
無他,因爲玩家需要足夠的實力纔不會被阿波菲爾這個戰鬥瘋子直接殺死。
如果說伊希斯對玩家是善意,阿努比斯和涅斐爾是中立,那麼阿波菲爾就是完全的邪惡對立。
命運昭示了新生神明的到來,有人接受,有人無所謂,有人更在意新生神明是否是位合格的神。
而阿波菲爾不同,他對玩家這位新生神滿懷惡意,也對命運的預言嗤之以鼻。
新神的登基註定意味着現世神的衰落,只有四位神明自願讓出權能,新神纔會生出神格。
阿波菲爾並不願意當這個倒黴的蠟燭,連一輪明月都容不下的人,自然不會甘心被新生神明取代。
想攻略他,首先要有打贏他的實力。
遊戲策劃極其有病,和阿波菲爾的戰鬥比考研還難,我苦練良久反應能力,連傳說之下都能無傷通關了,卻還是被阿波菲爾殺得片甲不留。
直到讀檔了上百次,我才終於殘血打贏了阿波菲爾,靠着勝利開了他的攻略條。
攻略一個單純的戰鬥瘋子,絕不是什麼讓人愉悅的事。
解鎖攻略條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即便對玩家已經有了好感,阿波菲爾還是時不時地就會刺殺玩家一下,問就是這樣能讓他高興。
天殺的愉悅犯。
當初能讓我跟他死磨到底,除了因爲他穿得最少(劃掉),想要拿全圖鑑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所有玩過遊戲的人都知道,有關主線劇情的真相往往都會在隱藏線揭曉。
可惜,在我成功刷滿阿波菲爾的好感後,還沒等我走完剩下的主線劇情,就被老闆派去外地出差。
就這麼迫於生存壓力鴿了遊。
沒打出真結局的我也很好奇,故事的最後,當玩家真的成爲合格的新生神明。
被取締的四位現世神,結局又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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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的時間,什麼都在變。
只有阿波菲爾的攻略難度沒變。
他既沒有偷襲我,也沒像其他幾位那樣,或明或暗地對我露出變態的癡迷。
笑眯眯的樣子彷彿我不是消失了一百年,而只是出了趟遠門。
可無論他對我的態度多麼親近,進度條愣是半點不見波動。
我坐不住了:「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怕阿波菲爾給我炸個大的,與其那樣,還不如我自己提前問出來。
阿波菲爾正在看一張羊皮卷輿圖,聞言故作訝異地抬眸看我:
「你怎麼會這麼想,因爲我太忙冷落了你?可我只是覺得,作爲正宮,我應該更成熟穩重一些。」
等會兒。
他說了什麼東西?
我嘞個烏那拉那黑暗之神啊。
「不過既然你想和我待在一起,我當然不會拒絕,」阿波菲爾嘴角揚起,朝我伸出手,「本來想把這份驚喜留到最後,現在看來,當成我們的約會也不錯。」
阿波菲爾化作原型,一隻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鎏金鳳蝶出現在我面前。
「上來,謝維拉。」美麗到近乎妖異的鳳蝶扇動翅膀。
「讓我帶你去見證,最後一段織錦的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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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狂原來還是那個戰鬥狂,他只是不和我打了。
阿波菲爾帶我走遍了古埃及地圖上所有人類未至的角落。
我也直到這時才知道,原來這個遊戲不是沒有怪,只是我沒走殺怪升級這條路。
而阿波菲爾的所作所爲,越來越像我熟悉的一種行爲。
殺怪,撿材料,升級,做裝備。
……養號呢這是?
而我就像那個蹭大佬經驗的小白玩家,一臉懵地坐在他身上到處空降。
大多數珍稀材料,都被阿波菲爾送給了我當玩具。
「你不是喜歡收集嗎,先拿着這些玩。等回去以後,我造個神殿專門給你裝這些玩意兒。」
至於阿波菲爾自己,他只留下了那些古獸核心的一部分靈體,用來鍛造他手中的那枚戒指。
見我好奇,他直接拉過我的手,把那枚戒指套在了拇指上試了一下。
「還行,大小正好,」他藉着套戒指的動作捏了捏我的手,「外形喜歡嗎?」
這戒指沒什麼特殊的設計,只是單純的素圈上鏤空了四個洞。
「不喜歡也沒用,誰讓我不像伊希斯那傢伙,天生就有藝術感。」
阿波菲爾挑眉得意一笑:「但他再有藝術感又怎麼樣,你還不是隻能帶我打的戒指。」
話說得跟求婚似的。
好感度愣是一點都不漲。
之後的一段時間,阿波菲爾更是把所有藏在混沌虛空中的古獸全都削了一遍。
那枚戒指愈發光亮,原本潔白的獸骨開始瀰漫淡淡的金光。
伴隨着戒指的鍛造即將結束,我與阿波菲爾的旅程落下帷幕。
終於,在最後一隻古獸倒下,所有混沌中走出的非人異物只剩四位現世神後,戒指自發飛到了我手中。
先前的三道神力自我心口飛出,融入了戒指前三位的空洞處。
而阿波菲爾。
他與我額頭相抵,親暱又溫柔:
「新生的神明,作爲混沌的主人,此世紀的Ţű⁻伊始。現在,我給予你最後一位現世神的認可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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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後一段,先前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的進度條,瞬間從零衝過了終點線。
漆黑的進度條拉滿的瞬間,黑暗與混沌的權柄歸屬於我,又鑲嵌進了那枚戒指。
四神權柄俱在,那枚戒指光芒大作,化爲我的神格。
遠方,光明神域最先響應了神格的召喚,伊希斯的聲音響徹天地:
「我將永恆的創生交付,從此後的每一天,新生神的光輝照耀之處,衆生萬物得以生長。」
阿努比斯的聲音緊隨其後,他在黃泉的浪聲中開口:
「我將輪迴與終結讓渡,從此後新生神方爲天平那端的真理,衆生將在她的光輝下走向新生。」
此時正逢白晝,然而空蕩的天空中,光明神帶來的光亮逐漸黯淡下去。
涅斐爾的聲音響起:
「我將亙古的光明託付,從此後新生神降臨之地,陰霾無所遁形。」
「至於我,」阿波菲爾在我眉間落下一個輕若鴻毛的吻,「在黎明到來前,願黑夜能讓你獲得短暫的休憩與安寧。」
錯過百年,這個遊戲終於迎來了真正的結局。
神格升向天空, 一輪在遊戲中從未存在的熾熱光團從地平線緩緩升起。
「太陽神拉,屬於您的新紀元到來了。」
從此,這方世界的命運,再不受神明意志掌控。
太陽將爲一切帶來新生, 也將見證一切的終結與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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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男主已成功攻略, 任務獎勵「太陽船」已下發。】
【任務完成, 宿主即將返回原世界, 請做好準備……】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 我甚至來不及和麪前的阿波菲爾說句再見,便暈了過去。
連着兩次都是在他面前突然消失, 別給孩子整出心理陰影了。
我剛想罵系統草臺班子, 連個道別時間都沒給,一睜眼, 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出租屋內。
桌子上凌亂地擺着我被打回的六版企劃案,不遠處的書架上,《沙漠之書》的光碟盒就安靜地擺在那裏。
一切就像是累極時, 做的一場瑰色美夢。
我閉眼感受了一下。
沒有神力,沒有神格, 我依舊是那個普通的社畜牛馬。
還是要熬夜寫第七版企劃案的牛馬。
我:「……」
心情複雜。
但成年人總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自己紛雜的情緒的,於是洗把臉回來後,我已經能將所有情緒拋在腦後,專心去寫腦癱甲方要求的離譜企劃了。
嗯, 挺好的。
這纔是正常人的人生嘛,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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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四點, 總算改完企劃案後, 我一覺睡到了天亮。
太陽昇起,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不絕如縷, 再不起牀又要在早高峯被擠死。
我掙扎着睜開眼,發現自己忘了拉窗簾。
陽光透過窗戶打在臉上, 有些刺眼。
我下意識要抬手去擋,卻有另一隻手先我一步探來,幫我遮住了眼睛。
我愣了一下。
「沒想到在你的世界,你依舊這麼不勤勉, 謝維拉。」
熟悉的, 清冷的聲音。
伴隨着主人俯身的動作,銀白的長髮落在我的頸窩,帶着霜雪的氣息。
我猛地拉下這隻手, 看清了離我咫尺的那張臉。
涅斐爾的嘴角上揚了兩個像素點:「驚訝什麼, 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他身後不遠處,阿波菲爾倚着我臥室的門, 罵罵咧咧說自己纔是正宮,憑什麼不是他來叫我起牀。
廚房隱隱有油煎的聲音傳來,那是伊希斯在做早餐。
「謝維拉,」阿努比斯羞澀地背對着我, 兩隻狼耳一晃一晃,「早上好。」
早上好。
新的一天,開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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