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當天,竹馬給我送了個親手做的小熊玩偶。
我如獲至寶,把它當成竹馬的化身。
每晚都會偷偷對着它講一些白天不敢說的話。
「周誠,我好喜歡你,你能不能也多喜歡我一點啊?」
我夾緊小熊,呼吸急促:「我很貪心,對不對?」
第二天我又會恢復成沉悶的乖乖女模樣,在樓下等周誠。
只是這天,我沒等到周誠。
只等到公開課上,我臉色潮紅,喊着周誠名字的大臉出現在屏幕上。
我臉色煞白,猛地回頭。
只看到周誠冷漠的表情。
-1-
「周誠,周誠!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
講臺後的大屏幕上是我那張泛紅迷離的臉。
我抱着周誠送我的那隻小熊,把它摁在枕頭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後在全班同學,以及校長和其他老師不敢置信的注視下,羞澀地噘起嘴吻了過去。
班裏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喊了一句:「我丟,好 TM 噁心!
「許佳佳好騷啊,對着玩具熊都能發情,口水都流出來了。」
一句話如同驚堂木,終於讓懵逼的英語老師反應過來。
她驚叫一聲,急急忙忙地扯掉了投影儀的插頭。
我的臉消失在屏幕前的那一剎那,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明明沒人開口說話,我的耳朵卻在這一瞬間被巨大的轟鳴聲填滿。
我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想找周誠問個明白。
我想問,他送我的那隻小熊,爲什麼ṱûⁿ會有攝像頭?
ṭù₉爲什麼會拍到我的這種醜態,還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僞裝成課件放出來?
我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這肯定是別人的惡作劇,周誠也不知情。
畢竟我和周誠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們兩家就住在對門,父母關係很好,連帶着我和周誠的走動也多。
從幼兒園到高中,我們都在一個學校,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就連暑假雙方父母都會帶着我們一起出去旅遊。
我敢說,我和周誠在一起的時間幾乎比和父母相處的時間都多。
雖然周誠總是很沉默,但是他一直都記得我的生日。
在我十八歲生日當天,周誠更是ťù₌送了我一隻自己親手做的小熊。
我還記得他沉默地把小熊放在我手上,沒多說其他,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這是第一次,周誠送我的生日禮物不是一張賀卡。
我難掩激動,特別是當我看見這隻小棕熊上面歪歪扭扭的針腳後,更是有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出來:「這是你自己做的?」
周誠皺了皺眉,遲疑了一瞬,對上我亮晶晶的目光後,微不可察地應了一聲。
「你親手做的?」我高興得好像浮在雲裏,就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你問那麼多煩不煩啊。」周誠不耐煩地又應了一句,「是我做的行了吧?」
他這一句肯定,瞬間讓我激動到話都說不完整。
這一瞬間,我感覺,我前面十八年做過的美夢,都不過爾爾!
我將這個小熊緊緊地抱在懷中,如同發誓一樣對周誠說:「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
周誠雙手插ţü₁兜,不置可否,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
那時我高興得暈頭轉向,沒有深究過他臉上的表情。
直到此時,我僵硬地轉頭,求救的視線落在周誠的臉上,卻在看清他臉上冷漠又帶着譏諷的表情後,表情猛地僵硬。
腦子裏忽然「嗡」的一下,涼意瞬間從腳底蔓延全身。
-2-
一堂準備很久的公開課被我的一段視頻徹底給毀了。
我被帶到辦公室,迎面砸過來的就是一本練習冊,正正好砸中我的眼睛,疼得我下意識流出了眼淚。
「許佳佳,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你了?」
英語老師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你爲什麼非要在我評職稱的時候這樣害我啊?」
「不是我!」我慌亂地想跟她解釋,這一切都不是我乾的。
可是正在氣頭上的老師根本聽不進去我的一點話。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或多或少聽到了一點風聲,有不少過來勸的。
也有的在旁邊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李老師,算了吧。」有位大腹便便的男老師上前來假模假樣地勸道,「這個年紀的小女生不學無術,滿腦子只有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我釘在了恥辱柱上。
無人在意真相,所有人都覺得,我就是個滿腦子只有男人的賤貨。
我呆怔地看着這一辦公室的人,看到大家眼神裏或多或少的鄙夷和不屑,手止不住地顫抖。
「可是,我也是受害者啊。」
我艱難地吐出這一句話,莫名讓嘈雜的辦公室靜了一瞬。
而我又顫抖着,重複了一遍我的話:
「老師,我也是受害者!」
-3-
周誠是課間的時候被叫過來的。
彼時我正在角落,垂着頭沉默着。
辦公室的人都當我是空氣,沒有人多分一個眼神給我。
周誠進來時,我抬頭和他對上了眼。
只一眼,我本來已經萎靡的精神又莫名地振奮了起來,好似看到了救星。
「周誠,你快幫我解釋一下。」
我走到周誠身邊,抓着他的胳膊,急切地開口:「我真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情,那隻小熊明明是你送給我的,我拿到之後就一直放在我的臥室……根本沒有其他人碰過。」
我越說聲音就越小,說到最後已經小得幾乎聽不見了。
但是我知道,周誠聽見了。
他平靜地看着我,沒有回答,又好像什麼都回答了。
而我還不死心,仍舊用顫抖的聲音問他:「不是你,對不對?」
我們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
周誠跟我的親人一樣,我不相信他能幹出這種事情。
周誠卻在此時一點點撥開我的手,平靜中透着殘忍。
「別碰我,許佳佳,你好惡心啊。」
我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周誠從我身邊走過,走到老師的面前。
他們聊了什麼,我已無心再聽,腦袋嗡鳴聲更大,心臟重重地起伏着,讓我頭暈目眩到只想要吐個昏天黑地。
我確實吐了,當着全辦公室人的面,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
有老師急忙過來攙扶我,而已經被問完話的周誠皺着眉看了我一眼,腳步轉了個方向,躲開了我,直接從後門走了。
他走得飛快,像是想逃離什麼瘟疫一樣。
-4-
我中午就被爸媽接回了家。
家裏人怕刺激到我,沒敢再多問什麼。
只是我渾渾噩噩地出來倒水喝時,看到我媽在廁所抹眼淚,我爸在客廳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菸。
他們兩個以爲我在房間裏睡着了,在客廳低聲討論着這事會不會給我造成什麼心理陰影,在想要不要給我辦個轉學。
沒有任何質問,也沒有打罵。
他們只擔心,這件事是不是對我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我靠在牆壁上,捂着嘴,強忍着哭泣的聲音,任由眼淚往下掉,一滴又一滴掉在地面上。
片刻後,我用手背抹掉眼淚,深吸一口氣,決定親自去找周誠問個清楚,將這個事情真真正正地做個了斷。
我沒有那麼脆弱,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一個周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的理由!
我一直等到晚上放學,纔在樓道口堵住了周誠。
我站在上方,周誠站在下方,見到後他顯然是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我還以爲你會躲在家裏一直哭呢。」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周誠一開口便帶着濃濃的敵意。
以前他好像不是這樣的,又或者是我全然沒有注意到?
我攥着手,咬着牙開口問他:「爲什麼?」
爲什麼你送我的小熊裏面會有攝像頭?
爲什麼你會把偷拍我的視頻在公開課上放出來?
我不明白周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周誠卻莫名其妙地扯了個嘲諷的笑出來。
他沒回答,只是慢條斯理地往上走了兩步,走到我的面前。
我們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我呼吸一頓,下意識想要躲開他,卻又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不要露怯地站在原地。
周誠看清了我的小動作,嗤笑一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似笑非笑道:「許佳佳,你不是喜歡我嗎?」
他抬起一隻腳,踩在我踩着的樓梯階上,湊近我的耳邊,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輕輕打在我耳邊,帶來一陣莫名的酥麻觸感。
然後,我聽到周誠在我耳邊輕聲說:「我說啊,你明天在國旗下檢討的時候,最好承認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的,是你策劃出來跟我表白的儀式。」
我猛地扭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周誠,卻聽見他接下來用蠱惑的聲音吐出一句:「如果你承認的話,那我就勉爲其難地接受你。
「我就同意做你的男朋友。」
說話間,周誠十分自然地牽上了我的手。
我嚇得渾身一顫,在要甩開他的手之時,聽到周誠似笑非笑道:「不夠嗎?
「還是你想要親一下?
「臉,還是嘴?」
周誠的視線往下落,落到我的胸部。
「還是,你更貪心,想要更多?」
「你有病吧!」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毫不猶豫地抬手就要狠狠地扇上週誠的臉,卻在下一秒被他直接攥住。
周誠的力氣比我大,毫不費力地就把我猛地推向旁邊的牆面。
「你裝什麼啊?」周誠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煩躁地「嘖」了一聲,「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幻想這些嗎?」
「每天晚上都在叫我的名字,想些讓人作嘔的事情,現在還裝什麼純情?」
「承不承認隨便你。」周誠滿不在乎地道,「反正你不承認的話,你的其他更噁心的視頻,我就都會放到網上去。」
「你也不想被所有人看到你發騷的樣子吧?」
「周誠!」我不敢置信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看着眼前一起長大的少年,我好似完全不認識他了。
而周誠冷漠地和我對視,只留下一句「承不承認隨你」的威脅,然後轉身就走了。
徒留我一個人顫抖着站在樓梯口。
-5-
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喜歡的人爛了。
我甚至有點懷疑,今天的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可身上的疼痛還有放在桌面上的小熊,無一不在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周誠,確實在送我的小熊上放了個偷拍的設備。
他還故意將偷拍的內容在衆目睽睽之下放了出來。
又在事情發生後,威脅我將這一切都承擔下來。
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莫名地縈繞着周誠最後的那句:「你也不想被所有人看到你發騷的樣子吧?」
那樣的刻薄,那樣的尖銳,還帶着一絲想徹底毀掉我的味道。
我的心臟刺痛,用力地將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想讓自己暖和一點。
可不論我怎麼努力,都好像於事無補。
我好像被周誠逼到了一個死衚衕裏。
他故意裝作好心地給了我兩個選擇。
可實際上,我根本沒得選。
不論走向哪個選擇,我都會一步步地踏進這個他早就備好的捕獸籠。
我僵硬地站在國旗下,看着操場上對我竊竊私語的人,眼前有一瞬間的模糊。
我攥着李老師幫我寫好的檢討書,掌心止不住地冒汗。
直到校長講完話,將話筒交給我,將我推到臺前。
我頭皮發麻,視線掃過衆人,明明我沒有在人羣中找到周誠的身影,可我卻好似被他那雙陰鷙的眼睛牢牢鎖定住。
可能是我停頓太久,有老師推了下我,讓我開口說話,我才慢慢回過神來,照着稿子念:「我是高三二班的許佳佳。
「我檢討……」
我說完「檢討」兩個字後,莫名地停頓了下來。
看着這張薄薄的紙上寫滿了上千句道歉和檢討的話語。
我忽然發現,我怎麼都開不了口繼續往下唸了。
有老師在我身邊催促着,我硬着頭皮,僵硬地開口:「我檢討。」
可是檢討什麼?
我爲什麼要站在這裏念檢討?
明明,我纔是受害者啊!
我死死攥着手裏的這張檢討書,腦子裏莫名地冒出來一句:「我不該檢討。」
人羣中忽然Ŧú₉冒出一陣譁然聲,我才猛地反應過來,我竟然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有老師臉色鐵青地要過來奪我的話筒。
而我憑空生出無限的勇氣,死死攥住不肯放手,對着話筒顫抖着開口道:「我是高三二班的許佳佳。
「喜歡一個人,我沒有任何錯!
「我並不爲此感到抱歉!
「錯的是故意用設備偷拍我,又故意將這段偷拍視頻放出來的人!」
「周誠!」我在此刻格外冷靜,「你敢上來跟我對質嗎?ťú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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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一片譁然。
不少人在隊伍中交頭接耳,四處打探,想知道到底誰纔是周誠。
我的視線越過所有人,直直地射向我們班級的男生隊伍,看向了周誠的那個位置。
因爲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周誠臉上的表情。
但是我猜測,他現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偷拍的攝像頭藏在你送我的玩具小熊裏面。」
我的聲音逐漸從發抖慢慢趨於平靜,腦子也清明得不得了,「我知道你有一萬種可以狡辯的話術,但是你能確保你做這些手腳的時候,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嗎?」
我逆着光,在老師上來拉我下去時,我仍死死地拽着手裏的話筒。
「周誠!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敢做不敢認,讓人噁心!
「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輕易結束,也不會軟弱地選擇忍讓!
「既然你不敢上來跟我對質,也不敢承認自己做的一切,那麼我會採取法律的手段保護自己!」
說完這句話,我毫不猶豫地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手機,抹掉眼淚,毫不猶豫地撥打報ţṻₖ警電話。
我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饒是在一旁的老師和校長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我報完警後,他們才終於回過神來,只是臉上的表情多少有點複雜。
這下事情算是徹底鬧大了。
我和周誠兩個人被一起拎去辦公室。
班主任和校長在辦公室外面給我們的家長打電話。
其他的老師基本上都出去上課了,辦公室裏空空蕩蕩的,只有我和周誠兩個人細微的呼吸聲在辦公室裏響起。
他站在我旁邊不遠處,黑沉着張臉,瞥了眼外面的人才靠近我,而後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惡狠狠道:「許佳佳,你真是好樣的!
「你非要把事情鬧大,鬧到不能收場的地步纔開心嗎?
「對你有什麼好處!?」
周誠的力氣很大,攥得我生疼。
我咬着下脣,幾乎是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纔將自己的手腕拯救下來。
「不是我鬧到不能收場。」我直視周誠,面對這個曾經喜歡,現在卻恨到咬牙切齒的男生,我的心裏還是藏着一絲委屈,「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爲什麼要做出這種令人作嘔的行爲!」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我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我現在做的這一切,只是爲了維護我自己的利益。
我不怕周誠偷拍我的那些視頻被人看到。
我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喜歡上了一個偷窺者。
現在我不喜歡了,我還是我。
但是偷拍的這個惡行,會刻在周誠的腦袋上,會背在他的背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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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件事情一直讓我很困惑。」
我平靜地開口:「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爲什麼,你會這麼討厭我?」
討厭到他能夠將偷拍我的那些視頻在公開課上放出來。
讓我當衆社死,淪爲大家的談資。
我真的想不明白,周誠爲什麼會這麼做。
我們明明認識了這麼久,幾乎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交情。
我真的想從周誠的嘴裏聽到一個答案。
周誠的呼吸頓了頓,看了我一眼,意外地沉默了下來。
「因爲我喜歡你嗎?」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暗戀周誠,是我從初中開始的少女心事。
周誠大我一歲,小的時候沒有什麼性別認知,我把他當成好朋友。
每天上學放學,一起回家,我總是會和他分享八卦,聊喜歡的漫畫和好玩的遊戲。
直到那一年的暑假,周誠父母帶着他出國旅遊,再回來時,周誠抱着禮物站在我的面前叫我的名字,給我叫蒙了。
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又高又黑的少年,是周誠。
「我的天啊,你在國外到底喫了什麼啊?」我比了比我們兩個之間的身高差,震驚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
一個暑假沒見,周誠高了我整整一個頭。
他毫不見外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而後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肆意。
我追着他討問長高的祕方,周誠眼珠子一轉,跟我說是練打籃球練的。
我不信,周誠「嘖」了一聲,捏住我的臉說:「那你下午放學之後到後面的籃球場來,我跟你講,之前跟我一起打籃球的那些朋友可都長高了,你正好來看看。」
我半信半疑,下午放學後就摸到了周誠說的小籃球場。
那時籃球場上已經有不少人在打了,周誠穿着無袖的襯衫,運着球在籃球場上穿梭,而後穩穩當當地跳起,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投中了一個球。
籃球場上,歡呼聲和叫好聲連成一片。
我看不懂球,但是我也知道,周誠打得很好。
我也學着大家的樣子一邊拍手一邊叫好,可能是聲音太大,讓周誠也沒忍住朝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
沒一會兒,他一路小跑來到我身邊,朝我伸出手道:「許佳佳,帶水了嗎?」
「帶了。」我摸了下自己的保溫水壺,那一句「我喝過的」還沒說完,周誠就已經十分自來熟地從我的揹包裏掏出了我粉色的保溫杯,擰開蓋子,直接高高地把水倒進了嘴裏。
我看蒙了,一時間也沒來得及制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周誠三兩口喝完了我的水。
他沒有直接將嘴對上去喝,所以有不少的水順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流,在薄薄的衣服上帶起一片明顯的水痕。
但是周誠顯然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是將頭伸過來,用頭朝我示意了一下。
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用紙巾去擦拭他額頭和臉頰上的汗水。
劇烈運動後的周誠重重喘着氣,視線看見我泛紅的臉後還笑着問:「不知道的還以爲你也打球了呢,熱成這個樣子。」
我抿了抿嘴,當即想要出聲反駁他。
下一秒,他卻拉着我的手,往脖子下面沾染了水漬的地方去。
我觸碰到他起伏的胸膛後,跟被燙到了一樣火速地將手抽回。
周誠挑眉剛想出聲,卻被場上的呼喊聲打斷。
他重回球場,而我看着周誠的背影,莫名地心跳加速。
在那之後,我看見周誠總覺得身體不太對勁,臉很紅,心跳得也很快。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上了周誠。
我暗戳戳地喜歡,偷偷摸摸地以朋友之名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不敢跟他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而如今,我問他:「是因爲我喜歡你,讓你很煩,所以你才故意這樣對我的,是這樣嗎?」
我問完這句話後,周誠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辦公室裏安靜得可怕,就當我以爲他不會再回答時,周誠卻莫名地「嘖」了一聲。
片刻後,我才聽到他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
「如果我跟你說,這一切只是一次意外導致的,你會幫我結束這場鬧劇嗎?」
我的呼吸一頓,猛地抬頭,對上週誠平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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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我強忍着聲音裏的顫抖出聲詢問。
周誠又看了我一眼,纔不耐煩地開口道:「聽不懂普通話是不是?
「我都跟你說了,這次的事情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攥緊手,又問:「這種不算故意的,那在你心裏什麼程度纔算故意的?
「是不是要把我光着身子在臥室換衣服的視頻放出來,你才能滿意?」
我的這句話在腦海中已經迴盪數千次,可是真正從嘴裏說出來的那一刻,我的心臟還是忍不住傳來一陣陣刺痛和羞恥感。
「那倒不是。」周誠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好吧?你也別把我想得那麼惡劣低俗!」
他只是平靜地回答道:「我承認,送你的那個生日小熊裏面我確實放了偷拍的設備。
「本來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的,沒想到傳錯視頻上來了。
「本來要放的不是這段視頻。」
一句玩笑,好像就能將這件事情對我造成的傷害簡單帶過。
我定定地看着周誠,想要聽到他接下來最重要的話。
可週誠卻「嘖」了一聲,皺着眉對我說:「我真沒想到你那麼開不起玩笑。」
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我終於忍不住,猛地伸手,用盡全力往周誠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周誠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我直接推倒在地上,狠狠地壓住,在他的臉上左右開弓!
「開玩笑是吧?」我眼眶泛紅,死死咬着脣,「我現在也跟你開開玩笑!」
說話間我掏出手機,打開照相模式,還伸手要去扯他的褲子。
周誠這下子終於回過神來,一腳踹上我的肚子,臉色鐵青地大喊道:「許佳佳,你瘋了吧!
「我都跟你說了不是故意的,你還拽上了是吧?」
我被他踹開了好一段距離,還沒等我爬起來,我的頭髮就被周誠用力拽住!
「許佳佳,你最好別再惹事!」周誠將我拽到身前,在我耳邊惡狠狠地道,「反正你說什麼我打死不認,警察也拿我沒辦法!」
「不過要是你再鬧的話,我真的會不顧我們認識十多年的感情,把你所有的視頻都放到網絡上,到時候哭的人可不會是我!」
周誠說完,狠狠地將我往旁邊一推,我的後腰撞上桌子,帶來一陣刺痛。
而我們裏面的情況也終於引起了外面班主任和校長的注意。
在兩人走進來之前,周誠居高臨下地對我說:「許佳佳,聰明點。
「你都長那麼大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自己應該清楚。」
我看着周誠,莫名地有些想笑。
一個偷拍者,竟然堂而皇之地教育起受害者來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周誠瘋了,還是我瘋了!
-9-
周誠的父母比較快,跟警察是一起到的。
他們來的路上已經聽班主任將事情的經過都講了一遍。
一來到辦公室,周父和周母就先把周誠拎到了角落,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誠懶得開口,雙手插兜,不是很想說話,被問得不耐煩了才吐出來一句:「跟我沒關係,是許佳佳自己亂叫,亂誣陷我的!」
「那隻熊是不是我生日你送給我的?」
我毫不客氣地出聲嗆他:「你敢不敢發誓,如果你敢說不是你送的,你天打雷劈!」
「如果是我做的,我全家死絕!」
周誠發誓時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能朝我冷笑。
只是他話剛說完,就被周母拍了下嘴巴,「晦氣!這種話也能隨便說的嗎!」
周誠滿不在乎,側頭看向別的地方,沒有再說話。
周父則是走上前來,試圖跟我打感情牌:「佳佳啊,你看我們家小誠都能發這種誓了,說明這件事情真的有誤會。
「他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兩個知根知底,你應該最清楚周誠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的!」
周父說得斬釘截鐵,他想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只能悻悻地又將剛剛的這句話對班主任和來的警察說了一遍:「我兒子我最清楚,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一切肯定是佳佳誤會了!」
周誠的父母既然那麼相信周誠,那我多說也無益。
在我父母來之前,我都保持着沉默,不管周父周母跟我說什麼,我都垂着眼,只聽不說。
到後來周母都說得有點煩了,趁我不注意一把拽住我的手,提高了音量喊道:「你這孩子,怎麼關鍵時候啞巴了?」
「阿姨和你說話呢,怎麼都不開口?」周母皺着眉頭,又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沒有教養。」
我用力地撥開周母的手,用同樣的話回答道:「阿姨,我的教養是給同樣有教養的人的。」
周母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你這個丫頭!」周母還想擺長輩的譜來教訓我,只是話還沒說完,我爸媽就抱着周誠送我的那個玩具小熊,腳步匆匆地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佳佳!你沒事吧!」我媽滿臉焦急地朝我跑過來。
在這一瞬間,我的鼻子微酸,眼前莫名地浮現一層水霧。
直到我被我媽摟入懷裏的那一刻,我強裝的鎮定和兇悍瞬間潰不成軍。
我將臉埋在我媽的懷裏,好一會兒都捨不得放手。
而我爸帶着那隻熊,走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女兒的隱私被人偷拍,被人傳播,這件事情我希望警察同志能徹查到底,嚴肅處理,我們家絕不和解!」
一句話落下,讓一旁的周父周母臉色難看了起來。
-10-
周誠本來滿不在乎的樣子,聽見我爸這麼說之後,也皺起了眉頭。
他扭頭看我,似乎是想讓我出聲。
可是我沒有抬頭看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想法。
眼看着警察要接過那隻熊,周誠抿了抿脣,上前兩步忽地開口:「有必要查嗎?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許佳佳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吧。
「她喜歡我,所以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注意,跟我告白。」
似乎是爲了讓自己的話更加真實,周誠又加了一句:「剛剛許佳佳都跟我承認過了。
「不信你們問她。」
他的幾句話瞬間又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到了我的身上。
周誠背對着衆人朝我做了個表情。
我第一次恨自己爲什麼那麼瞭解周誠。
以至於在看見他朝我示意的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我認下,這件事情就會到此結束,而他會大發慈悲地成爲我的男朋友。
周誠以爲我還是那個喜歡他,可以被他三言兩語就迷得神魂顛倒的蠢貨。
周母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地說:「難怪,許佳佳這小丫頭自小就喜歡我們家小誠,現在又正值青春期,幹出這種事情我看一點都不稀奇!」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正要出聲跟對方好好理論一下,被我握住了手。
「媽,不用跟他們爭辯什麼。」
我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周誠面前,直接問道:「你說的話難道真的是事實嗎?」
周誠挑眉,「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至少你剛剛說的這些不是。」我挺直了腰。
「什麼意思?」周誠眉心一跳,下意識問了一句。
我沒有再回答周誠的任何話,而是越過他,大步走到警察同志面前,將身上的手機連同那隻小熊一起交到了警察手中。
「許佳佳?」周誠注意到了我的動作,聲音裏莫名帶着些許慌亂,「你幹什麼?」
「你剛剛承認偷拍我、傳播我的隱私的時候我錄音了。」
我朝着周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操作了下手機,露出了剛纔的錄音界面。
手指點擊進去,只是稍微拉了下進度條。
下一秒,周誠滿不在乎的聲音從手機裏面傳了出來:
「我承認,送你的那個生日小熊裏面我確實放了偷拍的設備。
「本來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的,沒想到傳錯視頻上來了。」
……
「我真沒想到你那麼開不起玩笑。
「反正你說什麼我打死都不認,警察也拿我沒辦法!」
周誠的身子僵在原地,一直到錄音放完,他才抬起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怒吼道:「許佳佳,你竟然敢陰我?!」
周誠猛地要撲過來掐我的脖子!
他的動作太快,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時刻緊盯着他的我做出了反應。
在周誠要撲到我身上的前一刻,我毫不猶豫地將身子往側邊一歪,躲開了周誠,之後又在衆人沒有看見的角落伸出腳絆了他一下。
周誠要撲過來掐我,到他摔倒在地上,摔破了頭,這一系列的事情只在短短的一分鐘內發生。
現場亂作一團,周誠捂着還在往外滲血的腦袋,一方面想來抓我,另一邊又想去搶在警察手裏的小熊玩具和手機。
他的囂張行徑讓警察都看呆了。
有警察不注意,還被周誠在臉上用指甲劃了幾道口子。
於是下午警察走的時候,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周誠也被一起帶走了。
-11-
玩具小熊裏面的偷拍攝像頭上找到了周誠的指紋。
他購買偷拍設備時的記錄,還有網盤上存滿了偷拍視頻都能證明,周誠確實侵犯了我的隱私,並且擅自傳播有關於我的偷拍視頻內容。
如果兩家和解的話,周家只需要替周誠交五百塊錢的罰款,再拘留幾天就能出來了。
可要是我們家硬要追究,這件事就可以上升到刑事層面。
爲了能儘快把周誠撈出來,周父周母這兩天幾乎是賴在我們家不走了。
他們各種好話說盡,就想着從我們家裏掏出一份諒解書。
周誠的母親更是拉着我的手說:「佳佳,你跟我們家小誠自小一起長大的,你們兩個人關係一向很好,以前你被壞小孩糾纏的時候,還是周誠幫你把他們打跑的,你記得嗎?
「以前你總是跟在周誠屁股後面喊他周誠哥哥的。
「你還說過周誠是最好的哥哥,你最喜歡他的,記得嗎?」
周母一句話接着一句話地往外冒。
看見我沒有說話,周父則是一根菸接着一根菸地抽,然後煩躁地一拍桌子讓周母閉嘴:「行了,別說了!」
然後他的視線掃過我們家所有人的臉,悶聲悶氣地開口道:「說吧,要多少錢才肯給我們家周誠出諒解書?十萬夠不夠?」
「十萬?這不是訛我們嗎!」周母頓時哭天喊地起來。
「不就是拍了點視頻嗎,至於嗎?你們的賤女兒就這麼金貴?」
我坐在父母身旁, 看着周父周母兩人的戲, 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周誠犯了錯,從頭到尾沒有跟我說過一句抱歉。
他的父母也一樣,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想要替周誠跟我說一句「對不起」的想法。
周誠的電腦網盤裏面,那些偷拍我的視頻,分爲裸體和非裸體兩大類。
整整 10 個 G, 周父周母不覺得有什麼!
他們只認爲是我們家不肯給周誠出諒解書。
覺得我們家咄咄逼人, 覺得我們家拿喬, 還覺得我們家ẗū́⁺想訛錢!
明明最開始, 我只是想知道周誠這麼做的理由,只是想得到他的一句「對不起」!
而現在,我緊緊攥着手, 看着在我家撒潑的周父周母, 氣得渾身發抖。
直到下一瞬,我媽端着一盆冷水狠狠地潑向周父周母,我爸拿着掃把狠狠地打了過去。
「我女兒比你兒子金貴一萬倍!」
「敢欺負我女兒, 還想要諒解書, 去喫屎吧!」
「什麼玩意啊!快給老子滾!這件事我們家一定會追究到底!」
一陣兵荒馬亂後, 周父周母被我爸媽趕出了家門。
而我靠在我媽的懷裏, 任由淚水打溼眼眶。
還好, 我有靠山。
我父母永遠站在我的這一邊。
-12-
我們家對周誠追究到底。
本來周誠只是侵犯了我的隱私, 涉及偷拍等違法事實。
結果周母鬧着說事實不符,強烈要求重新調查。
於是第二次調查時, 查到他有個更加不堪入目的網盤。
周誠還在羣裏售賣那些少兒不宜的視頻, 連帶偷拍、傳播我的視頻,情節嚴重,數罪併罰,要被關上七年!
周父被這個結果氣得倒地不起。
周母整日在我家門口哭天喊地。
而父母給我辦理了休學, 帶我到處玩了半年。
看我心情好了一點後,父母賣掉了房子, 準備帶我出國唸書。
之後的十多年裏, 我在國外唸書、工作,又認識了我的先生,和他一起回了國。
我回國準備買房,四處去看房時,意外撞見了周誠。
他沒認出我, 但是我認出了他。
彼時周誠佝僂着身子,拿着一根菸, 想要找保安隊長介紹一份小區安保的工作。
保安隊長的眼睛在煙上轉了一圈, 「嘖嘖」兩聲道:「你身上可是有案底的, 這事有點難辦啊。」
「哥,別介啊!」周誠聲音嘶啞,狗腿子般又從兜裏掏出一盒煙要塞給對方。
他們兩個在保安亭前說的話, 被我們聽了個正着。
「這個小區的安保這麼隨便。」我皺了皺眉對中介說, 「不用看這個小區的房子了。」
中介滿頭大汗, 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氣得臉都紅了。
我們走的時候,看見中介打了個電話, 不多時就有人快步走向保安亭。
周誠抱着煙,灰頭土臉地離開。
而我開着車,從他的身旁呼嘯而過。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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