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再見

竹馬衛嶼不愛讀書學習,整天打架鬥毆。
但偏偏從前最聽我的話,我答應他只要考進班級前五可以答應他一個願望。
他竟然真的浪子回頭,埋頭苦讀,收斂心性,再不和人動手。
直到那個明媚張揚愛騎鬼火吐菸圈的轉學生出現。
他又開始曠課,我去找他。
他伸手拿下轉學生嘴上的煙,深吸一口,笑得輕佻:「兮兮,你這樣的貧困生,能有的也就只有乖了吧?就是乖得挺無趣的。」
我不言不語,沉默轉身。
而後將織了一週多準備給他的圍脖,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1-
衛嶼又開始曠課了。
晚自習結束,我剛走到樓道里就被他媽媽堵住。
他媽媽是我媽媽的閨蜜,幾年前搬家到了我們小區,她一個女人養活一家不容易,時常照顧不到衛嶼,所以這些年衛嶼大多時候都是在我們家度過的。
因此,她找不到衛嶼,大多會來問我。
我原本是決定不再管衛嶼的事了,因爲當那個轉學生程茵茵出現後,他就不太喜歡我和他扯上什麼關係,甚至連放學回家都會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好像深怕別人誤會什麼。
可是從前纏着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和我待一起的人也是他。
拒絕的話剛想說出口,一對上那個中年女人淚眼婆娑的眼。
還是下意識地心軟了,我想我的媽媽也是這樣爲我操心的吧。
回到房間,我從櫃子裏翻出那條早已打好的圍脖。
最近兩年很流行織這個,去年他就一直央求我給他織了。
今年還是秋天的時候,我們每次一起回家,他總是故意在我面前摸一摸脖子,意有所指道:「哎!脖子上總感覺少點什麼呢,涼颼颼的,兮兮你不是給你爸媽都織了好幾條了嗎?就多餘我一個唄。」
他說這話的時候,委屈巴巴的,像只可憐巴巴博取同情的小狗。
暮秋的時候,街上已經鋪滿了枯黃的葉子。
有冷風從衣領裏灌,我不由得瑟縮了下,好像是有些冷了。
腦海裏閃過衛嶼故作可憐的樣子,從櫃子裏翻出他喜歡的灰色,織起了那條圍脖。

-2-
我是在河邊找到衛嶼的,彼時他正在給程茵茵放煙花。
我剛走過去,就聽見他說:「今天有開心一點嗎……」
話沒有說完,他餘光瞥見了我,臉上的笑僵在臉上。
四目相對,空氣一瞬間凝滯。
還是程茵茵率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衝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道:「兮兮,我今天心情不好,衛嶼陪我放鬆心情而已,你不會介意吧?」
我沒有說話,只是轉身看向衛嶼,突然間一個地上放置的煙花筒炸開。
我被嚇得一驚,卻見衛嶼已經衝到程茵茵面前,小心地護着她的頭和臉。
有些煙花掉落在我的手背上,衣服上也有,有些位置還被燙出了一兩個洞。
心在那一瞬間有些酸澀,我忍住不適開口道:「你媽媽很擔心你,不忙的話至少給她個電話吧。」
程茵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林兮同學,你好像一個老氣橫秋的管家婆啊!你和衛嶼是什麼關係啊?」
我還沒有說什麼,衛嶼卻馬上慌張地解釋道:「別誤會,我們就是普通鄰居而已。」
普通鄰居?
普通鄰居會求人家給他織圍脖?普通鄰居會暴怒去打追求我的男生?普通鄰居會在我家喫兩年的飯?
我愣在當場,一時間只覺得諷刺想笑。
程茵茵聽到她想要的答案,微微勾起了嘴角,而後從兜裏摸出一盒煙,熟練地點燃。
我抬頭望向衛嶼,最後一次問道:「所以在你眼裏我們一直是普通鄰居的關係是吧?」
衛嶼沒有馬上答我,而是伸手拿走程茵茵嘴上的煙,深吸一口,笑得輕佻:「兮兮,你這樣的貧困生,確實很乖,但就是乖得挺無趣的。」
「怎麼普通鄰居還管人有沒有趣嗎?如果你的自信能分我一半就好了,還真讓你挑上了是吧?」
我嘲諷地看了看他,而後轉身離去,順手將手裏拎着的那個裝有那條圍脖的禮物袋子,扔進了垃圾桶。
「艹!」
身後傳來他暴躁的粗口,以及踹飛東西進河裏的咚咚聲。

-3-
沒過多久,班上突然開始傳起了衛嶼和程茵茵早戀的流言,愈演愈烈,貼吧裏還有了關於他們的帖子,甚至還有人給他們評了個校花校草的稱號。
出名了,自然也引起了老師們的注意,這導致他們雙方都被叫了家長。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是程茵茵回來的時候臉上多了個巴掌印,雙眼通紅。
衛嶼臉色陰鬱駭人。
他徑直朝我走了過來,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我,一腳將我的書桌踹翻。
其實在我們的關係發生變化後,我想的我們最大的可能不過就是變成冷漠的陌生人而已。
但我沒想到,我們還可以變成這樣。
變成他像看仇人看髒東西一樣充滿惡意地審視着我。
我只愣了一瞬,而後起身冷冷地看向他道:「你要幹什麼,衛嶼?」
他一把捏住我的領子:「我要幹什麼?你不知道嗎?真是佩服你啊!現在都還可以裝?裝無辜,裝乖?裝端莊、裝文靜……你就那麼愛演嗎?那你唱戲去啊!我告訴你,你他媽的有什麼明面上來好嗎?衝我一個人來就行了,背地裏搞這些手段有什麼意思?」
我想要掙扎開他的手,可他的力氣實在是大,我甚至感覺脖子上有一種窒息感,而後選擇一腳踹向他下面,他終於喫痛躲開。
「我裝什麼了?爲什麼要裝?」我反問道。
「爲什麼裝,你自己不知道?」他衝我露出了個惡劣又嘲諷的笑。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爲你?」
「呵呵!我有時候真是佩服你啊!你的自信怎麼這麼無窮無盡?每天起牀第一件事是不是都得對着鏡子意淫一遍,今天是不是又有人爲你臆想出來的魅力無可自拔了是吧?我真的挺羨慕你這樣腦袋空空的樣子,至少自我欺騙自我美化的時候太容易了。」
我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刻薄的話,可是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鍋扣在我的頭上,實在是忍不了了。我甚至感覺我從前和這個人交心當朋友都像案底一樣,它提醒着我,我竟然曾經這麼的愚蠢,把一個骨子裏如此劣質的人看得重要。
「你他媽的!」這些話徹底激怒了他,他額上青筋鼓起,拳頭捏緊,掄圓了膀子就要朝我揮舞過來。
我沒有一丁點的害怕,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媽怎麼對不起你了?我們之間的事,你不會覺得罵別人的媽媽很酷是吧?所以這些年你是連素質都沒有積累到一點?就當我媽這些年做的飯餵狗了吧。」
衛嶼媽媽從前上班腳不沾地,掙得不多又要還債,後面搬來和我家做鄰居後,這幾年他基本早餐和晚餐都在我家喫的,放假的時候幾乎都快住在我家了。
我本來從未提過這些,一直保護他的自尊,可他今天不分青紅皁白,直接踹翻我的桌子,還將我拎起來逼問。
心裏的無名火燒到了極致,曾經做過朋友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因爲知道對方哪裏痛,就可以拿刀戳哪裏。
他臉上閃過難堪,而後直接大步衝了出去。
程茵茵也瞪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午休的時候,他們回來了。
衛嶼手裏拎着一個袋子,從裏面拿出幾沓錢,一沓一沓地砸在了我身上。
「夠了嗎?當初是你們家自己要表現自己的善良人設,非來我家拉我,現在又說這些有意思嗎?你們家飯菜是要拿來賣的,早說啊!現在又要名又要利的,幹什麼啊?」
半年前衛嶼的爸爸回來了,他好像在外面發了財,大手一揮直接在本市的富人區鷺湖買了一套豪宅。
所以一夜暴富的他,怎麼還看得上我這個曾經和他互相依偎的貧困生呢,都可以用錢砸我了。
我正翻着字典,周遭的目光都朝我看了過來,他就是故意在這樣的場所羞辱我。
我拿起手裏的字典,狠狠地砸了回去。
一本漢英詞典,書角很是堅硬,他的眼角被我砸傷,擦破了皮。
程茵茵怒目看向我:「你他媽,還玩不起,又窮又橫。」她心疼地看着衛嶼的傷。
我並未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你這麼有錢,不還是又蠢又壞嗎?看來金錢也沒給你這種人加成多少啊!」
「算了!大學霸,你一向看不起我,不過我不想欠你的。」他接過旁邊的人遞過去的錢,拉着程茵茵走了。當天下午,我飯卡里被人充了三萬塊。
我們一直知道彼此的飯卡,這曾經是很暖心的舉動。他會因爲我一直喫素菜,去兼職發傳單,攢錢充我飯卡里,然後還試圖忽悠我是記錯了,那就是意外之喜,趕緊喫頓好的。又或是編造一個理由說可能是最近學校看我的成績保持得好,偷偷獎勵的。
多麼拙劣的謊話,但已經是難熬的日子裏最大的慰藉。
只是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很小,他在烈日下發傳單的樣子早就被我撞見了。
他更不知道,那年冬天送他的厚外套是我第一次嘗試給人補課賺來的錢。前面試聽了兩節,後面每個週末我都去兼職給人補課。我收費便宜,做事負責,找我的人越來越多,堅持了半學期,掙的錢在我們的飯桌上,在那個冬天我所有珍愛的家人的身上。
那時候真好,像麥琪的禮物,心意早已珍貴過所有。
而現在,對我百般嘲諷,看我不順眼的人也是他。

-4-
轉眼已經到了高二,學習愈發地緊張,爲了不耽擱時間在回家的路上,我選擇了住校。
這段時間以來,我和衛嶼已經成了見面不相識的陌生人。
只是程茵茵坐我前面,他時常來晃悠晃得我心煩。
一向有潔癖的他竟然經常來給程茵茵收拾桌子,會幫她把桌子裏的零食袋子清理乾淨,再用溼紙巾反覆擦洗,會允許程茵茵在他的桌位上喫泡麪、喫滿是油漬的牛肉乾。弄到他的桌上和外套上,他也只是捏一捏他的臉,無奈又寵溺地道:「你這個小髒鬼!」
我腦子裏突然閃過,那些年因爲遷就他,喫完飯後大多是我在洗碗,因爲他不喜歡有油油膩膩的東西,又或是因爲知道他潔癖很嚴重,會提前把家裏打掃乾淨,地面反覆拖到可以照鏡子的場面。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原來他的潔癖是區別對待的。
不過,都過去了,我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浪費。不管是出於責任還是良心,我都應該去竭盡全力好好學習,用那張成績單來給自己和爸媽一個交代。
我本以爲日子會這樣按部就班地過下去,突然不知怎麼回事,程茵茵突然也選擇了住校,並且還和我一個寢室。
她搬進來的那天,衛嶼竟然進寢室給她鋪牀。
我下午做題做多了,會在喫完晚飯後儘量抽時間洗個澡冷靜下。
當我圍了條浴巾從廁所出來時,正對上衛嶼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
匆忙抓了一件外套套上,怒氣充斥着胸膛。
「程茵茵,這是女生寢室,你不認字嗎?」
她還沒說什麼,衛嶼直接衝到她面前和我對峙道:「林兮,你一天不裝,能死啊?我從前去你家的時候,你還經常穿睡……」
他的話被我一耳光打斷。
他是想說我有穿睡衣在家裏,但這不是他一個男生來女寢的理由。更何況就算穿睡衣也是家裝睡衣,我不認爲穿睡衣不可以見人。
難得和他們繼續吵鬧,我直接去把宿管阿姨叫了過來。
於是程茵茵搬進來的第一天就和衛嶼一起記了處分。
可能我們一直都不對付,即使忍氣吞聲,她也不會放過我。
她住進來沒多久,要麼喊她的錢被人偷了,要麼喊她的東西掉了。
寢室裏共有六個人,兩個是她的跟班,兩個選擇明哲保身,不說話。
她們三人經常一起蛐蛐我,說和貧困生一起住真倒黴。
有的人窮慣了,沒有素質。
雖然我每次都懟了回去,和她們吵鬧,但是真的挺消耗我的。
而且衛嶼還會火上澆油,他會在教室裏當面用話刺我:「我不是給你充了錢進飯卡嗎?你能不要那麼丟人現眼嗎?」
像蒼蠅一樣,弄不死你,但是噁心死你。
直到有天,程茵茵說她的黑繃帶面霜被人挖空了,她的狗腿子在那裏配合着陰陽怪氣道:「窮鬼就是煩,可能這輩子都沒有用過好東西,只好偷偷用室友的。」
我讓她把話說清楚,誰是窮鬼。
她說:「誰應激了,誰聽得刺耳了,誰就是啊!」
「窮不一定會成爲窮鬼,但是賤人太賤了,還會升級爲賤畜賤狗。」
場面一度無法控制。
直到程茵茵站出來,大度地表示不計較了,她說其實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想用直接和她說就行了之類的。
就這麼莫名地要將這口鍋扣死在我的身上。
她大度,我可不大度。
我直接選擇了報警,在等警察的時候,班裏的其他人也來了,包括衛嶼。
他衝上來拉我的胳膊道:「林兮,你有完沒完?沒用過那破東西是吧,我給你買十瓶好吧!就非要在這裏丟人現眼嗎?」
我去,他倆是一起加入了什麼邪教組織嗎?一天不犯賤就活不起了。
不想再和他有一丁點的接觸,我甩開他鉗制我的手,冷聲道:「滾!」
警察很快來了。
程茵茵胸有成竹地抱胸看着我。
很快她的一個嘍囉等不及了,打開了我的一瓶雪花膏故作聰明地道:「咦!這個裏面裝的好像不是……」
衆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又有一人搭話道:「不是林兮那種廉價的面霜味道是吧……」
我好笑地看着他們一唱一和的樣子。
總而言之就是要把這瓶面霜送去檢測,如果屬實的話我這算盜竊,且因爲面霜較貴,已達立案標準。
我表示雙手支持,一定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小偷但也不要Ŧú⁶放過任何一個卑劣的栽贓他人的爛人。
這瓶雪花膏一直放在那兒,雖然是我的東西,但是怎麼能保證就是我動的呢?我就算真的要偷,又怎麼會大張旗鼓地放寢室?還有室友的鼻子怎麼就比狗還靈,還能聞出面霜的區別。
我這麼一說,那個聞面霜的室友當即站了出來道:「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是窮鬼啊!我們天天接觸肯定一聞就知道啊!」
「哦!這麼瞭解啊?那就做個試驗吧!你能從一堆無標識的面霜裏分出哪些是你們的黑繃帶哪些不是,就證明你剛剛不是蓄意栽贓。不然警察可在這兒呢。當着執法人員公然栽贓他人不知道算不算違法了。」
「你……你……」
場面一度僵持,最後班主任出來打圓場,說可能是誤會一場,先把警察們送走了。
看起來事情好像解決了,其實沒有。
這件事後,整個學校裏都開始傳我是個偷面霜用的賊,甚至愈演愈烈開始傳一些我的黃謠。
說我是怎麼又窮又貪慕虛榮的,甚至還說我用習慣好的了,後面偷不到了就出去坐檯換錢來買。
流言幾乎要將我淹沒,說實話是有點無助,但我絕不想輕易地被打倒,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堅持下去。我真的被擊潰,纔會如了他們的願。
我在這件事裏聲名狼藉,慢慢成爲所有人的取笑對象,就連去超市買瓶水,都被幾個男生圍着取笑。其中一個從書包裏拿出一瓶黑繃帶,遞向我道:「大學霸,這能包你幾夜啊?」
就在這時,衛嶼恰好路過。
他用一種像看髒東西一般的眼神望了過來,那幾個男生最開始以爲他會管,收斂了一下,但是在看見他漠不關心的態度後,漸漸越發張狂。
我沒有吵鬧,只是緩步後退,而後狂奔。他們的取笑聲在後面響起,直到我叫來了保安。
幾個人的笑僵硬在了臉上,最後他們被保安帶走,聽說後面是叫的班主任來取人。
我開始覺得這些事不是我忍就能過的,我必須挑起一個更大的事,讓能管的人重視到這件事,讓程茵茵和她的走狗痛一次,要通到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才能甩掉這些狗皮膏藥。

-5-
與此同時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爸爸的病越來越嚴重了,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
我們家自己攢的錢還遠遠不夠,之前衛嶼的媽媽原本已經答應了借錢,可她現在反悔了。
媽媽在家裏焦躁地走着,給所有可能借錢給我們的親戚朋友打電話。
我抱着最後試一試的心理找了衛嶼媽媽,有些Ţûₗ過於天真,腦子裏閃過她以前楚楚可憐地求我幫她照看衛嶼的神情,我想一個人真的可以這樣快速地翻臉嗎?
結果她連門都沒有讓我進,和衛嶼一般用如出一轍類似看垃圾的眼神掃向我:「林兮,你媽媽沒有教過你自尊嗎?要這麼貪得無厭嗎?衛嶼之前給你的錢你都還沒滿足嗎?小小年紀就這麼地貪得無厭。」
她一連吐出了很多句子,我看着她有些猙獰的神色,腦袋裏同時閃過她楚楚可憐淚眼婆娑求我幫她找衛嶼又或者求我媽媽幫她照顧衛嶼的樣子。
不禁想,這是同一個人嗎?
不重要了,人要喫一塹長一智。
我沒有和她吵,也沒有再開口求她,只是轉身離去。
再留下去只不過徒增羞辱罷了。
還有已經知道結果的事,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
剛出大樓,就迎面撞向打籃球回來的衛嶼。
他十分篤定地望向我道:「也不是不可以借。」
「什麼條件?」
「你去給茵茵道歉。做了錯事,是她大度纔不和你計較,但這不是你蹬鼻子上臉的理由。」
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他饒有興致地站在不遠處等待我的妥協和屈服。
我抬眼冷冷地看向他,輕聲道:「衛嶼。」
「怎麼?終於願意認錯了。」
「人賤自有天收,你被收的日子會很快的。」
爸爸的手術拖延不得,但是他這種人的承諾我更是不ẗṻ¹敢信了。
而且我真的去認下偷東西的事,無疑是對我們全家的謀殺。
好在衛嶼他媽提醒了我,我飯卡里的錢確實還沒怎麼用。
我去食堂大哭大鬧,把錢退了出來。
先送去醫院給媽媽緩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剛到學校,課桌上就是醒目的紅色油漆寫下的各種侮辱話語:【偷女、坐檯女……】各種侮辱性的詞語寫滿了桌面,不堪入目。
班主任在課堂模式化地問了幾Ŧű̂⁺聲誰幹的,沒人承認也就沒有後續了。但是私下裏她有找我,讓我不要仗着成績好就不停地惹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衛嶼抱胸在一旁看着,當我走近時,他諷刺地看着我道:「林兮,這麼多年,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嗎?是不是還要哭着找媽媽啊?我說了只要你願意給茵茵道……」
我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清脆的巴掌聲讓整個走廊都靜了下來。
「老師,響不響?一個巴掌拍得響不響?」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們,眼淚死死忍在眼眶裏。
班主任沉默了一瞬,而後勃然大怒:「林兮,你當着我的面都敢這樣對同學,你還覺得發生這些事,你自己沒錯嗎?你……」
我沒有再理她,挺直腰桿,大步離開。
當天下完晚自習,我沒有回寢室,而是在下午的時候就先是找到了程茵茵的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狗腿子反覆質問她是不是要逼死我,我說我要是死了就是她害的。
而後在她們幾人的枕頭下各留下了一句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又在課桌裏留下一封自殺的遺書,詳細描寫了我是如何被校園霸凌,如何心理承受不住,只覺得對不起父母,但是確實堅持不下去了之類的。
緊接着我一路出了校門,沿着有監控的地方去了江邊。
我先是給一個流量很大的網紅直播間打了一個電話,那是一個以校園暴力爲議題火的網紅。最開始打不進去,我就去刷屏、私信她說我感覺快撐不下去了,想要現在結束一切,在她回覆我後,又簡略地講了學校裏的事。
很快電話打了進去,我很平靜地說我遇到的事,那個姐姐在那邊安慰我,並且反覆想要獲得我的地址。
我沉默沒有答覆,就故意踱步到公交站。
當一輛公交車停住,播報完站臺後,我裝作毫無知覺的樣子,徑直走向江邊,而後毫不猶豫地翻過欄杆,一躍而下。
就像有人直播跳樓,真跳了一樣。
很快 xx 中學校園霸凌、深夜跳江的話題衝上熱搜榜單。
直播間的錄音,以及和博主的私信聊天在網上大範圍傳播。

-6-
我在水裏漂浮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後,他們找到了我。
除了少部分皮膚被劃傷外,並沒有生命危險。
我在醫院躺着輸液,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媽媽是第一時間趕到的,我忍着淚催她快去陪爸爸。
她卻只是抱着我,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
我有些愣住。
我以爲她會先罵我一頓的。
做這樣的事,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不過我從未想過真的去死,因爲小時候我和爸爸媽媽曾在長江支ťű³流的小鎮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鎮上的小孩,水性好的多的是,我也跟着學會了。爲了補貼家用,我經常抓魚蝦回家。媽媽怕我長期仗着水性好,下水沒輕重出事,加上工作變動,索性帶着我搬了家。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媽媽在給我買了一份熱粥後,終於離開。
我剛喫幾口,就看見雙眼通紅的衛嶼跌跌撞撞地跑來。
他伸手想要觸碰我,我卻故意裝作一不小心把熱粥打翻在他身上。
粥可能是現煮的,挺好的。
他的胸口都被燙得鮮紅,好像還起了水泡。
他卻彷彿懵然不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衝他挑釁道:「衛嶼,我沒死,你沒滿意是吧?」
「不不不,不,我不知道我……」
他慌張地想要解釋。
呵呵,又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都會不知道嗎?
我真噁心這三個字。
突然間餘光瞥到好像有記者進來了。
我頓時一副歇斯底里、驚慌失措的模樣大喊:「你走啊!你們放過我不行嗎?我真的沒有拿程茵茵的東西,我真的沒有……」
我哭得滿臉淚光,將輸Ṱū₍液管扯得亂七八糟。
血噴湧出來,衛嶼慌張地想要伸手按住我。
卻被閃光燈晃過眼睛。
他一時間愣住了,眼裏閃過震驚,到最後竟然只剩下受傷的神色。
真是雙標,他幫着他們欺負我的時候,他不覺得有問題。
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就覺得委屈了。
記者將我擋在身後,拿着攝像頭詢問他和我是什麼關係。
他愣了愣,似有棉花堵在喉嚨般,嘗試幾次,竟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倉皇逃走。
記者看我狀態不好,沒再繼續採訪,只是留下了一張名片便離開了。
我任由護士重新幫我插上輸液針,病房裏七嘴八舌地討論着。
他們說,還以爲那個男孩和我關係很好,因爲視頻裏有個男生大晚上跑到了我跳江的位置,要不是有人拉着,他也跟着跳下去了。
哇哦!
我沒有去看那個視頻,想到那個畫面都覺得挺噁心的。
他總是做這種不知所謂又噁心人的事。

-7-
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把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後,老師們就都開始覺得一個巴掌也拍得響了。
我不用再自證。跳江的當夜,程茵茵的一個跟班就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帶着那張紙條找到老師承認了所有。
學校也有很多學生上網,闡述了我被霸凌的事件經過。
事態一發不可控制。
很快神通廣大的網友就扒出了程茵茵的各種信息,包括她家的公司。
她家是老牌護膚品生產公司。
衛嶼爸爸的公司是他們家的原料供應商,那天晚上衛嶼來醫院的視頻也被髮到了網上。
加上一些從前就認識我們的朋友同學大致講了下我們的關係。
一時間,衛嶼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網友越扒越有,原來衛嶼只是他那個所謂的富豪爸爸的私生子。
尤其程茵茵家他們家公司的各個店鋪、線上賬號都被衝爛了。
一堆網友去企業官方賬號下留言:
【不敢用,大小姐都不用,大小姐都說這是廉價面霜,你還拿來賣給我們。】
【不敢用,我不會游泳,怕被淹死。】
【賣劣質貨給牛馬用,賺錢給大小姐買貴婦面霜是吧?】
……
競爭對手此時也趁着這波熱度,猛踹瘸子那條好腿。
對家企業先是開了一場新品發佈會,並在發佈會當天爲我爸爸捐贈了手術費用,同時爲山村女童捐獻了一萬瓶防凍霜。
這波刷好感的操作幾乎搶走了程茵茵家的大半訂單。
我在爸爸動完手術後,也迅速回到學校學習。

-8-
這件事給學校帶來了不小影響,班主任因爲失責被辭退,幾個參與校園霸凌的學生都受到了嚴厲處罰,始作俑者程茵茵被退回學籍。
貼吧裏造謠的 ID 也被查出來是她和她的朋友。
瀏覽量超過了五百,媽媽帶着爸爸出院後,就接手了起訴他們的事。
衛嶼此時都還在想試圖說服我們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天他來我家,我媽沒有讓他進門,就在門口同他說道țúₔ:「小嶼,我們家做了什麼事對不起你嗎?」
他低頭:「沒有,是我的錯,你們可以怪我,但是茵茵還是一個小女孩,她留下案底,你讓她後半生怎麼生活?」
「她是小女孩,我的女兒就不是小女孩了嗎?我們家怎麼對你的?你怎麼對她的?你當時是打定主意要逼死她嗎?」
「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
「哦!所以你現在知道了?你知道了留案底不好,那爲什麼還要幫着別人栽贓誣陷她?」
「我沒有誣陷她,我以爲……」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捱了我媽媽狠狠的一耳光。
「我真後悔引狼入室,早知如此,我絕不做那個爛好心的人。你也這麼大了,有些話也該聽得懂了,以後大家見面可以不用打招呼,當陌生人挺好的。還有,我們家窮,住的地方沒有電梯,樓梯不好爬,以後還是別來了。」
媽媽攆走衛嶼後,面色如常地進廚房切菜。
我剛一走近,就看見她淚落了滿臉。
她放下菜刀,緊緊將我抱住:「兮兮,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真沒用,對不起你。」
我無聲地回抱住了她。
這段時間我們一家真的好難。
說對衛嶼母子沒有怨言,那是騙人的。
也不是挾恩圖報,借錢我們就從沒想過賴賬。
而且媽媽之所以開口,是因爲這些年我們家也斷斷續續借過很多次錢給衛嶼媽媽,在他爸爸還沒有回來的那些年。
她當時以爲她的朋友答應了就應該會履行的。
卻沒想到,當一個人腿好了以後,最先丟掉的一定是柺杖。

-9-
程茵茵輟學後更是自由了,衛嶼爲了陪着她,曠課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媽媽被學校叫了幾次後,又來找到了我。
我嗤笑:「阿姨,我們很熟嗎?」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她臉色難看地指責我。
「對人我是一向很有禮貌的,對一些不是人的東西,我就不一定了。」
「你……」
那天晚上衛嶼沒有回家。
第二天也沒有回來,到了下午,他媽媽更慌了,直接報警了。
找了一天一夜後,終於在山谷下找到了飆車摔斷一條腿、滿臉血污的衛嶼。
因爲是深夜,當時沒人注意到他。而且這竟然原本就是程茵茵的一個賭局,贏了的人纔可以有資格做她的男朋友。
衛嶼本來騎鬼火就沒有多久,直接撞下了山崖。
他們飆車的位置又在很偏的地方。
等救援人員找到他時,斷掉的腿已經錯過了最佳救治時機,註定要瘸了。
而且也許是運氣不好,他的臉也被劃了一道狹長的傷口,從醫院出來後,就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橫亙在兩邊臉頰上。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程茵茵,卻被她害怕的尖叫聲嚇得落荒而逃。
他在家裏沉默了一段時間後,曾來找過我,他問我那個願望還算數嗎?又問我還管他嗎?
我看着這荒唐的場面,不由得嘲諷道:「衛嶼,你是把腦子一起摔壞了嗎?」
從那以後,他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除了喫飯上廁所,再不出門。
他媽媽擔心得不得了,先是去我家,想要試圖通過說服我ṭú₄媽來說服我,卻被我媽媽拿掃把趕走。
她還不死心,又來學校賭我,她哭得聲淚俱下:「兮兮,難道你忍心看衛嶼被毀掉一輩子嗎?」
「我可太忍心了阿姨。」我冷冷地看着她道。
她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阿姨,毀掉他的是我嗎?還是你覺得全部都是程茵茵的錯?他是誰言傳身教的,你心裏不清楚嗎?」
女人站在那兒,彷彿一株沉默的樹,而後我看見她的背一寸寸坍塌了下去。
不過我也僅僅是旁觀而已,一個人只要不是蠢得無可救藥,就不會一直當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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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開始後,程茵茵因爲被開除學籍沒有參加高考。
我還記得她離開學校的時候,極其囂張又不屑地對我道:「你這種窮鬼當然只有高考這一條路了,可我不是啊!也許等你苦讀多年後,可以獲得一個我公司的實習生的資格。」
她有很多路嗎?
我小時候抓魚的時候,魚在水裏很不聽話,但是離開水面後,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真是一條討人厭的魚啊!把河水放幹,也得把它抓住,看它如何繼續囂張。
所以我把她說的那些最容易刺激大衆情緒的錄音, 發給了一些自媒體賬號。
程氏企業在和我她的努力下,高三都還沒有結束就倒閉了。
我還以爲他們能再等我過幾年大展拳腳呢。
不知道大小姐其他的路現在在哪。
我在考場飛速地做着考卷。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爸爸媽媽都在考試門口等着我, 我們正準備去喫飯慶祝一下。
衛嶼卻抱着一大束花站在不遠處,他試圖擠出一個笑, 卻只是扯了扯嘴角沒有笑出來。
媽媽和我同一時間發現了他身影,她像護小雞般將我擋在身後,皺着眉頭瞪向衛嶼。
衛嶼沉默地站在那兒,最後將花放在旁邊的長椅上轉身離去。
沒人去管那束花, 我們喫完飯出來的時候, 那束花正被保潔阿姨扔進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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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後我如願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在大學裏生活兩年多,我想我和他們應該再不會有交集了。
直到程茵茵破產後,因爲生計做起了直播,爲了流量, 她直接打上了【被省狀元害得家破人亡】的標題。
她說我當年是故意引導網友網曝她之類的。
網上的事大家記憶力總是很短暫,最開始真的讓她博取到了一波流量。
她還找了個男友, 立寵妻人設。
至於衛嶼那邊, 因爲連高考都沒有參加, 加上之前和他爸爸那邊惹的麻煩,讓他爸的父愛又開始消失了。
他們沒有在鷺湖的房子住多久, 又搬回了那個老小區,只是這次我們不再是鄰居了。
我上大學後, 就把爸爸媽媽接到身邊了, 原來的房子賣了。我利用當時的流量加上省狀元的身份聯繫出版社出版了一些我曾經的筆記, 通過這些拿到了大筆版稅。
所以我們現在有新家了。
老家的好事者和我說着衛嶼的現狀, 他似乎有點閒, 很少出門, 那朋友一場還是可以給他找找事做。
我花錢讓人故意誇張地給他說了程茵茵的現狀,卻沒想到如今的他似乎已經變了。
竟也沒起報復心,反而選擇重歸就好, 想要倚靠往日的情分讓程茵茵帶他一腳。
我正覺無趣,想着子彈已經飛了這麼久了,是時候收尾了。
峯迴路轉,衛嶼原來是臥薪嚐膽, 他不知從哪兒搞來的給程茵茵的產品竟然是假貨。
賣了上萬單, 假一賠十。
程茵茵大概這輩子都要還債了。
不過衛嶼也不能獨善其身, 不過他好像不在意這些, 只想拉她共沉淪。
彼時我和同學共同創立的品牌正好缺流量,我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拿出從前的一些證據, 痛打落水狗,順勢推出我們自己的產品。
但同時我也承諾把每年收益的一部分,永遠資助貧困的學生以及反校園暴力。
同時還和當年資助我的企業聯名了部分產品。
重回高中學校時,我看着從前待過的教室, 想起那個破釜沉舟跳江的夜晚。
當時我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我一定會走出去,我一定要自己救我自己。
畢業那天我收到一個快遞,彼時衛嶼已經因爲經濟罪入獄了。
我拆開盒子, 是當年那條灰色的圍脖。
原來他偷偷撿回去了。
我鬆手,圍脖再次掉入垃圾桶。
不合時宜的東西以及不合時宜的人,都要及時從生命裏清除出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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