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

我故意接近顧以承,原本只想報復我看不順眼的後媽罷了,可盯着顧以承的那張臉,我不禁舔了舔脣。
淦!
不得不承認,小奶狗弟弟的每一點都長在了我歡喜的點上。

-1-
第一次見到顧以承的時候,是老夏親自牽着他的手走進我家。
我爸媽早就離婚了,而我媽拿着分割到的財產拍拍屁股就飛到大西洋那邊,平日也不怎麼聯繫我。
我不喜歡顧以承,因爲我覺得他會擠佔我的位置。
我更不喜歡他媽。
自從我親耳聽見她跟朋友炫耀如何把老夏勾到手,如何從酒店服務員成爲有錢人家的女主人的那一刻,我就心生恨意,得到那麼多,總得付出點什麼不是嗎?
「顧以承。」
從那天起,他就變成了我弟弟。
老夏的眼裏不再只有我一個人,他很爭氣,一直是年級第一,跟我不一樣,聰明自律,很會討老夏的歡心,老夏甚至說要把他送到國外留學。
「夏嘉易,你怎麼不跟你弟弟學一學?」
顧以承知道我不喜歡他,所以也很少在我的面前晃悠,雖然我私底下沒少欺負他,但他從來沒有告過我的狀。
我知道,他這種出身,哪裏來的勇氣跟我叫板?
所以我故意打碎老夏的古董栽贓嫁禍,而顧以承臉上從來不會露出抗拒的神色,他低頭細聲地向着大人道歉,說是他的不小心。
所以放學後我故意拿走了他的雨傘和手機,讓他只能一個人淋着雨回家,夜晚發起高燒老夏想要教訓我時,他也會站出來說,是他身體不好,不關我的事。
甚至他剛來時,我躲在一旁,看着我的朋友在小巷教訓了他一頓。
故意走到他面前叫他回家時,他受傷的臉上竟然表現出開心,原本黯淡的眸色充斥着喜悅,對我伸出手說:「姐姐是在等我回家嗎?」
我冷漠地盯着他,不得不說,顧以承跟他媽一樣,很會做戲。
好比現在,他正襟危坐,身上還穿着校服,書就放在桌上,單眼皮,高鼻樑,從我的視線看過去,好看的輪廓極其流暢。
我把草稿紙揉作一團扔到他的臉上,顧以承也不過輕輕地皺了下眉頭,又幫我丟進了垃圾桶。
「沒勁。」
我把作業推到他的面前,對着他敲了敲桌子。
顧以承沒說話,默默地接過了我的本子,一雙沒有沾染灰塵的眼睛顯得格外真誠。
就是這個夏天,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中看着他默默給我做作業的模樣,陽光穿過窗戶打在他的身上時。
我第一次起了歹念。

-2-
對顧以承下手是他來我們學校讀大學之後。
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會選擇我所在的大學,但故意出現在我面前惹我生氣,是他逼我的。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打電話給我。」
所以我裝作一個好姐姐對弟弟的關愛的模樣,不勝厭煩地交代他好好照顧自己。
顧以承沒有心計,好看的眼型看向我時,有光,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可能是以爲我接納了他,所以他抬眼看我的時候,夾帶着熾熱和謹慎,每次我回頭去找他,總能對上他溫柔的眸。
家裏特意給我們租了兩室一廳的房子,顧以承會每天回來給我做飯,雖然我說了可以請保姆,可他依舊不聽。
「嘉易姐,記得少喝點酒。」
和朋友喝醉酒後,我打電話讓顧以承過來接我。
他好像正在熟睡,只不過接到我的電話之後,我聽見那邊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冷風打在腿上特別冷,可我心裏總在隱隱約約地期待着什麼。
朋友問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對他們笑得嫵媚,熟練地從包裏摸出一支菸點燃:「不用了,有人來接我。」
好像也沒有過很久,我靠在電杆上快昏睡過去時,身上傳來熟悉的氣味,顧以承用他的外套包裹住了我。
「明天起來,你又得頭疼了。」
彷彿聽見他輕嘆,將被子輕輕搭在我身上,又拿來卸妝巾給我細細擦臉。
我睜開眼睛,看着他仔細地凝視着我臉上每一個位置。
我喉嚨中發出一聲輕笑,撲在他的身上,感受他身體的氣溫,我們距離咫尺,我盯着他的臉:「顧以承,你身上真好聞。」
「嘉易姐……」
他的嗓音還不自覺地帶着顫抖,我最見不得他這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明明從小跟他媽一起生活,爲什麼還能那麼純情?所以我低下眼拉住了他。
抬眸,就對上了他過分深邃的眸子。
呵,假正經。

-3-
哪怕他不願乘人之危。
可我很清楚,自從那天之後,我跟顧以承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顧以承已經去上課了,廚房的鍋裏還留着溫熱的粥,我面無表情地拔下插頭,心裏也沒有太大的感受。
欲擒故縱,我多多少少還是懂得一點。
我之後願意搭理他,經常對他沒有好臉色,可他會等我下課一起回家,會騎着小電驢來接我下班。
我心情不好不理他的時候,顧以承就會安靜地跟在我身後。
「你弟弟又來接你了?」
實習的上司跟我並肩走出公司大門,他努努嘴指向顧以承所在的位置,顧以承長得很好,黃金比例的身材,在人羣中很容易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凝視着他,距離不算遠,我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上司拍拍我的肩膀,一米九的身高低下頭來跟我交代了點工作上的事。
計上心頭,我順勢靠近這個年輕多金的上司,在顧以承走過來的時候,故意讓他聽見那聲。
「你今晚有沒有空?」
他眼中的眸光黯淡。
回去的路上我嘴裏哼着小曲,而顧以承一言不發地跟在我身後。
我故意當作不知道,取下陽臺上的衣服就走了準備去洗澡,等出來的時候他坐在沙發上。
「那個男人……是誰?」
看吧,我就知道。
我接了杯水,漫不經心地道,「上司啊,挺照顧我。」
顧以承英俊年輕的面容有些陰沉,我瞄了他一眼,打算回房間。
「你去哪兒?」
「他們說今天晚上有部門聯誼,約我去玩。」
我被他這樣的話給逗笑了,看他的模樣就像是耍猴一樣好玩。顧以承低頭的模樣有些委屈,手正經地放在膝蓋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面無表情經過他的身邊時,我感覺下一秒就被他拉入了懷裏。
「嘉易姐,你別不要我。」
眼角粉嫩,顧以承很明顯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正確還是錯誤,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從這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贏了。

-4-
「你跟你那便宜弟弟,來真的?」
閨蜜靳靳問我的時候,我沉默了良久。
畢業之後我回到原來的城市工作,顧以承三天兩頭就往回跑,惹得她母親經常抱怨,殊不知我心底正在冷笑。
我都快忘了我的初衷了。
顧以承拒絕了老夏讓他出國留學的提議,按照顧以承的學習狀態,未來的路會很好走。所以他們對他的舉止表示不解時,顧以承坐在飯桌前。
「我有自己想要追尋的東西,」
桌布下,是我們十指緊扣的手。
他略帶有薄繭的手在我手心微微拂過,我的心頭浮起異樣,像觸電一般。
我不知道,顧以承太喜歡我,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
我自己一個人在一家外企工作,所以在公司的隔壁租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寓,晚上我下班回去的時候,漆黑的走廊燈還沒有亮起,一個身影撲過來把我抱住。
熟悉的氣息傳達過來,疲累的一天暫且得到了休息。
「你怎麼過來了?」
「我想你了。」
顧以承從我身後抱住了我,他將頭擱置在我的肩上,溫柔地道:「難道你不想我嗎?」
「可是我想你想得快發瘋了。」
顧以承繾綣地叫住我的名字。
他低下頭來:「嘉易姐,我們結婚好不好?」
驟然,我睡意全無。
我仰起頭看見他充滿希冀的眼神,滿滿的全是我,顧以承不止一次同我規劃過未來,但我只是當作笑話聽聽罷了。
「你認真的?」
顧以承說話的時候語氣都帶着甜蜜和歡愉。
顧以承的話好像提醒了我,我回擁住顧以承,靠在他身上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些撒嬌。
「可是你想好怎麼跟家裏說了嗎?」
顧以承抿成脣,眼裏的堅定並沒有因此消退,我害怕從他嘴裏再吐露出讓我不悅的話,直接轉身。
別說了,顧以承,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想擺脫掉煩悶的時候,我聽見顧以承湊在我的耳邊,對我說,「我愛你」。

-5-
顧以承過來幫我把我的衣服全部洗了,才離開。
老夏打電話來告訴我,說是後媽的生日快到了,讓我到時候記得回來喫飯。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雖然老夏會記得,但我從來不喜歡和他們一起。
睡夢中迷迷糊糊夢見自己小時候衆星捧月的模樣,我媽會把我打扮得像小公主,親密的朋友會送給我好多禮物。
轉眼間,沙發上被人恭維的人又變成了那個女人,他的兒子就站在她的旁邊,溫柔得體地和人交流,他們享受着原本是我和我媽的待遇。
那不該是他們的生活的。
半夜驚醒過來,夏天的風透過窗戶吹進來,才把心裏的煩悶吹散開,微紅的眼眶逐漸下去,我才自己抱着冰冷的被子入睡。
除了第一年,我因爲叛逆而搗亂了她的生日宴會,老夏當着衆人的面給了我一巴掌後,之後她的每一次生日宴會,我都會很乖地參加。
哪怕他事後向我道歉,給了我很大一筆零花錢。
可我還能怎樣呢?
遠在大洋彼岸的親生母親除了在電話裏訓斥老夏,好像也做不到什麼了,好無趣。
我目睹了後媽厚此薄彼的舉動,也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哪裏會來疼愛我呢?
小時候開家長會的時候,所有人的父母都做着親暱舉動的時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身影,對顧以承的態度跟其他的父母沒有差別,可我呢?
直到班級散去,老夏才匆忙地過來,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淚流滿面,任憑老夏找着各種理由來哄騙我。
所以我真的很討厭他媽。
老夏特意讓我留出一整天空閒的時間陪他們。
我知道,老夏一直想讓我和後媽和解,但每當我望向她那張和氣的臉時,我總會想到那年她小人得志的模樣。
看着她現在得體溫柔的模樣,誰能知道她曾有那樣的面孔,真是貴氣養人啊……
「嘉易,你真的懂事了很多。」
我正在包餃子,老夏一雙手也是麪粉,看上去一家人喜氣洋洋的場景,他也喜歡這樣。
「我都 24 了老夏。」
我不禁失笑。
老夏意味深長地長久地看了我一眼,口裏碎碎念着:「是啊,女兒長大了。」
顧以承坐在不遠處,目光時不時會落在我的身上,我對上他的目光,他笑了笑又羞澀地轉了回去。
狗男人,在牀上可不是這樣的。
我坐在沙發上時不時跟老夏說兩句話,視線偶爾停留在顧以承和他媽的位置,正挺好。
顧以承對我愈發的熱情,我就知道他急切宣告的心就越急,樓下的人兒在對後媽表示祝賀,聽到下面衆人的歡呼聲,我咬緊牙關,忍耐住心頭那團火。
「捉。」
身後傳來聲響,「我找到你了。」
他的手攔着我的腰,同我相貼,熱量不斷從他身上傳遞過來,我偏過頭,正好撞進顧以承的眼睛,如清泉一樣透徹,額前的碎髮微微下揚,他的頭靠近了幾分親了我一口。
我抬眼:「你怎麼在這兒?不同他們一起喫蛋糕嗎?」
無辜的試問口氣,難道他心裏一點都不知道我對他們的態度嗎?
我覺得好氣又好笑,顧以承小時候剛來時小家子氣的模樣和如今矜貴翩翩公子的樣子重合,我的心頭再度蒙上一層陰影。
「媽剛纔許願,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你說好嗎?」
他嘴角噙着笑,見我不吭聲,眼角的笑意緩慢下去,「嘉易姐?」
「砰。」
我輕輕動手,把顧以承推到牆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猶如小狗樣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冷笑,捏住他的下巴便堵住了他所有的話語。
因爲,我聽見他們所有人上樓的聲音,他們談論,他們歡笑。顧以承低下眼簾,彷彿有些驚訝,我的眼睛在發笑,環住他頸項的手就愈發用力。
我聽見身後驚呼的抽氣聲。
快看,驚不驚喜!

-6-
人是有惡意的。
難道你們都不明白嗎?
我扭頭,看見他們眼底的錯愕,老夏高高舉起的手,最後巴掌印卻落在了顧以承的臉上。
明顯那麼一愣,我看着擋在我面前的人,我的耐心全部不見了。
我推開他們,一路往樓下跑去,我啓動自己的車子往外飛馳。
臨走前,顧以承無力地跪在那兒,仿若我的話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
壓抑、不解、痛苦在他的眼裏來回交織着。
夏嘉易,你贏了呀。
接連過了好幾天,我都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裏,隨後打開的手機裏,我看到了很多未接來電和短信,裏面大多都是來自顧以承。
最近的一條在十分鐘前。
「我在你家門口。」
我打開門,就見他坐在階梯上,幾乎是聽見我開門的聲音同時抬起頭,受傷地望着我。
不知道是多久沒有刮鬍子了,整個人看上去頹廢不堪,我們對視了一會兒,我沒有讓他進來的打算。
「你有事嗎?」
或許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反應,顧以承垂下眼睛,粉色垂掛在眼角,像極了一隻受了傷的兔子。
上一次看見他這樣神情,還是我欺負他的時候。
因爲他說:「我不會對姐姐產生討厭的想法,因爲叔叔對我很好,他對我的愛意,比我親生父親更甚。」
顧以承從不在我的面前叫爸爸,因爲我不喜歡他鳩佔鵲巢的叫法。
他站了起來,靠近了我,「你,爲什麼?」
下一秒也許就快哭了出來,我歪着頭,看他難過得不能自已的模樣。
好奇怪,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他嘶啞着嗓音,目光緊鎖在我的臉上,有些心煩,我說:「顧以承,你應該知道的。」
我只是利用罷了。
顧以承沉默了良久,他耷拉着頭顱,他跟我間隔不遠,近得我能聞見他身上的熟悉氣息。他的背脊直直地立着。
半晌,他握住我的手腕,用懇求的口氣。
「別離開我。」
我沒有辦法直視他的眼神,爲什麼在我傷害了他之後,他能夠裝作沒有發生任何事,在我面前卑微地說,別離開我?
我感受到我被他擁入了懷裏,後頸處有溫熱的水滴,我一片僵硬。
「我,我沒關係的,可是你可不可以別不要我,姐姐。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他真摯而熱烈的情感如潮水般湧向了我,他閉着眼睛親吻我,想要得到我的寵愛,他卑微地捏着我的衣衫,明明想要更進一步。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我就要回應了他。
可……
「顧以承。」
他眼底隱隱存在着希望,好似等待着我的原諒。
我眼底帶着嘲諷,笑意不及眼底。
「你滾啊。」

-7-
但顧以承每天還是會來找我。
那天正好下起了暴雨,我告訴保安不要讓他進來,我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着他站在大門口處,被雨淋得像個落湯雞。
「你真的不打算讓他進來啊。」
靳靳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我的身後,看見如此舉動的顧以承輕嘖了一聲,我盯着雨幕中有些恍惚,但還是抑制住了衝下樓給他拿傘的衝動。
我面無表情地拉上了窗簾:「不了。」
那天起,我真的沒有再見到過顧以承了。
那段時間公司事情很多,我忙得天昏地暗,顧以承的事被我拋在了腦後,直到後媽找到我,讓我跟她聊一聊。
我自認我們兩個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
「以承打算出國留學了。」
我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幾分,心底不知爲何稍微刺痛了幾分,所幸很快就消失了,很快,快到我以爲只是錯覺。
目光對上後媽銳利的視線,她面容平淡地看着我,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嘉易,我知道你恨我。」
她說得很輕鬆,好像她並沒有摻雜其中,經過這麼多年的生活,在這個圈子裏,她着實經歷過不少的風浪。
「我的兒子一向都很懂事優秀,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失控,不得不說,嘉易你很會找到利用的重點。」
沒有情緒的起伏,反而有幾分可憐的口吻。
我的心一點點地下沉。
「所以呢?你想讓我做什麼?」我不悅:「這東西就是你情我願,你兒子自己願意上鉤,關我什麼事。沒錯,我就是在噁心你。」
我語氣很衝,我報復顧以承,只不過是想讓她感覺到痛苦,可她坦然地坐在那兒教育我,在她的眼睛裏,我就像是個不懂的小孩子,自己的所作所爲對她而言其實不痛不癢。
我不願意再跟她多說,拿起東西就衝了出去。
再次聽到顧以承的消息的時候,是他出國的消息,我一個人蜷縮在房間裏面。
因爲痛經而在牀上輾轉反側,我忍着痛意去喫了兩顆止疼藥,鏡子裏映出我蒼白的臉色。
以往這個時候,顧以承會提前備好紅糖水和發熱貼,在被窩裏緊緊地抱着我,時不時就會問我好點了沒有。
我在被窩裏久久沒有暖過來,半夜朦朦朧朧間向身邊摸去是一片空,這一刻,我才終於突然意識到,顧以承真的不在了。
靳靳說給我介紹個男人。
「夏嘉易,看看你這副樣子,難道你真的愛上了那個男的?」
靳靳恨鐵不成鋼地介紹了她的大學同學給我,本着應該多結交人的心態,我答應了一起喫飯,萬一就遇見真愛了不是嗎?
這個男人長得不錯,纖長好看的手正在給我夾菜,成年人的目光一向很露骨,我知道對方很喜歡我。
那種如狼一般的目光讓我不適。
不知道是不是嘗過了顧以承的陽光年少,我忍不住抗拒,透過這個男人,我始終會想起另外一張面孔。
突然,有個人從桌子邊經過,帶着熟悉的香味。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那個男人呼喚我的聲音被我拋在腦後,我追上對方的腳步。
「顧以……」
最後一個字卻戛然止住。
陌生的男人不解地掙脫開我的手,嘴裏碎碎念着恢復自己的步伐。
我錯愕地站在原地,腦海神經彷彿有一根絃斷了,不斷在叫囂着,我顫抖地摸出手機給那個原本躺在黑名單的人打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差不多了。
我心裏這樣想。
外面下雨了。

-8-
我和家裏的關係說不上和解,但老夏偶爾還是會打電話讓我回去,我們絕口不提那件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偶爾閒下來的時候,我會想,顧以承在那邊怎麼樣,會認識新的女生嗎?還會不會回來?
那種情感被我絕對的理智壓制下去,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還是會流露出來。
再見到顧以承是在兩年後,例行去年度體檢時碰見的他。
「嘴張開。」
明亮的燈光下,我排隊在後面看着顧以承坐在那兒,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我的世界好像只有他的存在。
白色大褂把他襯得比前幾年要成熟幾分,眼鏡架在那高挺的鼻樑上多了些禁慾氣息。
我們倆目光對接,他很快就收了回去,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就像不認識我一樣。
「最近胃口如何?有哪裏不舒服沒有。」
他低頭敲着電腦,電腦的光反射在他的鏡片上,蒙上一層白色,一整個公事公辦的模樣。
我炙熱地盯着他,見他清冷疏離的模樣,心裏不恥他假正經的模樣,輕佻地笑道,「醫生,我這兒疼。」
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眼神有意無意地笑着。
顧以承皺了皺眉頭,沒怎麼說話。
約莫在醫院一個鐘頭後,我纔等到顧以承下班,他手裏拿着傘,徑直往醫院門口走。
我叫住他。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總之,見顧以承完全忽視我的樣子,心生不爽。
「有事?」
他回頭用眼神打量我,顧以承依舊保持這個高高在上的模樣,我盯了他幾秒,又笑了起來。
「把我送回去吧。」
顧以承一隻手搭在欄杆上,表情難看。我知道他覺得噁心,我也覺得自己噁心,噁心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想起一張哭得不能自已的臉。
我問顧以承:「都沒有聽老夏說你回來了,果然防着我呢。」
顧以承沒接話,緊繃的脣角看得出在嫌我聒噪,真是奇怪,莫名地讓人心頭跳動,他將車子停在我家小區門口。
我把手機抵到他的面前,身子微微前傾靠近,直到感受到他清冽的氣息:「把你的新手機號給我。」
他隨意地靠在駕駛座上,手搭在方向盤上,在尋思着什麼,隨即譏諷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他的眸子閃着光。
「怎麼?還想跟我舊情復燃?」
其實,以前的顧以承不是這樣的,他從來都不會對我說出如此輕佻的話,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如果我說是呢?」
外面的雨還在下,打在車窗噼裏啪啦的,顧以承低下頭來,挑起眉頭:「夏嘉易,我什麼都記得。」
哦,是嗎?
車鎖被打開,顧以承讓我下去。
說這句話時微微揚起下顎斜眼看我,滿是不屑,我知道,他肯定是覺得我又在故技重施吧。
我惡狠狠地盯着顧以承,又伸手拉過他的領帶,趁他沒有防備狠狠咬了他一口,又鬆開他。
我奔向雨幕,幾乎不敢看身後的人兒,我害怕,是那憎惡嫌棄的目光。

-9-
沒過幾天,我又排着隊掛號去他的診室。
「夏小姐,請你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顧以承有些不耐煩,好看的眉頭擰着,很明顯不待見我。
「醫生,我好歹也是掛了號的,怎麼就浪費資源了,還是說因爲我是你前女友你就不給看了?」
或許是沒見過我死纏爛打的模樣,顧以承覺得有些新鮮,他捏了捏鼻樑,用好笑的口吻說,「那請問你哪裏不舒服?」
我咳嗽了一聲,稍微顯得有些做作:「也就是這兩天頭疼,愛失眠,總想人想得緊……」
「夏嘉易!」
顧以承叫住了我。
真是,連演戲都不讓我演全。
也不知道是哪一點觸碰到了顧以承的雷區,看上去很生氣,不說話的時候,更嚇人了。
「開了點助於睡眠的藥,去藥房吧。」
輕飄飄一張紙到我眼前,我攥在手心裏,我怎麼會想到,有一天會得到顧以承這樣的對待。
或許他在等待着什麼,可這三個字我說不出口,或許在潛意識裏,我根本就沒錯。
「顧以承,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對吧。」
我丟了這句話站起來就走,剛出門時就聽見顧以承的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時候不經意間透露着溫柔。
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聽着他的對話。
突然想起有一年大半夜我突然發起高燒,是他把我揹着到隔壁的醫院,耐心地照顧着我,哄我的時候,用的也是這樣的口吻。
不知道他在跟誰在打電話,我不動聲響,把處方單丟在了旁邊的垃圾桶。
我對顧以承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只要下了班就往醫院跑,在他上下班的路上堵住他。剛開始時他愣了好久,之後對我的行爲視而不見。
我順便又打點了他上班的科室,輕而易舉地拿到他的值班表。
「夏嘉易,我看不懂你。」
顧以承陰鬱着一張臉,成熟長開之後早已沒有之前的青春洋溢,他眼底翻湧着熟悉的恨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如同一顆石子在我心頭攪起了動盪。
「如果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你呢?」
很顯然對方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充斥着譏諷,他笑着看着我,眼角微微揚起:「我現在對於你而言,沒有利用價值。」
我知道他在還在對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懷。
對我的態度一落千丈,已經不再屑於做表面功夫,我曾親眼看着他把我煮的湯扔在醫院的垃圾桶裏,讓護士不要再和我透露他的消息,甚至當着我的面和其他人舉止親密。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我總算體驗到那些年顧以承的感受,靳靳罵我在一棵樹上吊死,爲什麼要回頭,顧以承很明顯就是在報復我罷了,耍我罷了。
可是,心甘情願的怎麼辦?

-10-
我知道今天顧以承臨時有一臺大手術,所以很早就來等他了,我把車停在門口,搖下車窗,他臉上止不住的疲憊,我對他說:「上車,我送你回去。」
他原本不想上,可我知道他的車最近送去車檢了,大半夜他也叫不到車子。
我不斷地跟他分享着自己最近發生的事,好奇妙,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愛說話了。
顧以承沒什麼反應,等着送到他宿舍樓下時,我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暗示性十足地問:「你要不要請我上去喝杯茶?」
顧以承抬眼瞧我,不知爲何,我感到他情緒有些冷意,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深刻。
他的聲音響起來:「夏嘉易,最後見你的那場雨,澆滅了我對你所有熱情。」
恍若隔世,場景重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暗自咬牙,眼眶隱隱有些發熱,我已經很久不敢回想以前的事情了。
我轉過臉,對他說了句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根本不夠。」
他一字一句地說,喉嚨像被一雙手掐住,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清醒過來,我回望他,看他冷靜沒有絲毫動情的模樣,我第一次覺得我跟顧以承真的沒有未來了:「我知道了。」
所以,一報還一報。
夏季總是多雨,我給顧以承發了消息,可對方始終沒有回覆。
冰冷的雨很快就淋溼了我,我怔怔地站在他們宿舍樓下,看着他房間的燈光由亮轉暗,我始終看不見他的人影。
冷得我牙齒髮顫,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顧以承放棄了我。
如果今天可以抵消掉那場罪惡,那我是願意的。
因爲在一個人的醉酒當中,我面對着幻想出來的人,訴說了我所有的情意和歉意,對方不斷地埋怨我,我自己流着淚想要過去抱抱哭得聲嘶力竭的顧以承,整個人倒下去時,卻是一片僵硬。
夢醒了,什麼都沒留下。
「女生淋雨淋多了,對身體可不好!」
突然,慵懶隨意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一把雨傘阻斷所有,我目光所及,是一張陌生英俊的臉,身上還穿着白大褂。
也是這小區的某個住戶吧?
他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轉,我讓他走開,男人並沒有因爲我的話而離開。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夾雜着好奇和同情。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要這樣做,但女生嘛,愛自己纔是最重要的,要什麼男人。」
他就站在那兒給我撐傘,我後退一步他緊跟一步,算了,我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男人。
我盯着那扇熄掉了燈的窗戶,突然就笑了。

-11-
淋雨後的後果,就是發高燒。
我連忙去醫院掛了急診,卻沒想到碰見的是那個男人,胸前的掛牌寫着三個字:宋宇琛。
他瀲灩的桃花眼懷着得意:「看吧,說你會生病你還不信。」
我瞅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在醫院掛了一晚上的點滴,得掛幾天鹽水,宋宇琛偶爾會過來,還順便給我帶一點粥。
離開的時候給我開了點藥,囑咐着我這幾天飲食清淡點,不要喝酒抽菸。
「這幾天微信保持聯絡,有不舒服的請給我發消息。」
「嘉易,這醫生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別,太聒噪了,折壽!」
手機裏的那個人一直都沒有發消息過來,我對着他的聊天框說:顧以承,我重感冒了,上次淋雨淋的。
下班的時候,聊天框也沒有動過。
也許是感同身受,過了好久,我已經記不起來當初那種撕心裂肺的恨意是什麼感覺了。
反而宋宇琛的消息倒時不時地發過來,大多都是一些關於飲食運動的養生帖子,別說,我真的會誤會這個男人對我有意思。
「情情愛愛,不知羞恥。」
我對宋宇琛說。
「夏嘉易,我只是單純想跟你做朋友罷了。」
宋宇琛這個人挺有趣,哪怕不熟悉,也總能夠找到些話題同我交流。
他沒有一點尷尬的模樣,十分熱絡,他的視線落在人身上的時候,很舒服,我喜歡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直到有天經過醫院門口,我徑直去找宋宇琛。
「我有兩張去聽演唱會的票,一起?」
末了,他給我遞了一張票過來,我不動聲色低眼看了看,是我最喜歡的歌手,我都沒搶到票。
我收起票,笑嘻嘻地同宋宇琛道了別,殊不知轉身離開時,正好碰見走進來的顧以承,距離上次見他,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見到是我,顧以承下意識地愣了幾秒,視線在我和宋宇琛二人之間來回打了一轉,又恢復原狀,見樣,估計找宋宇琛遞交文件。
我盯着他,對着他笑了笑。
但是他並沒有要跟我打招呼的意思,一張矜貴的臉依舊那麼清冷。
看見姐姐也不招呼一聲。
見他背對我同宋宇琛說話的樣子,我輕輕扯了扯嘴角:「宋醫生,週末見。」
我故意的。
週末那天我推了所有的約,宋宇琛帶我探了最近很火的店,又帶我去喫了不少的美食。
我整個人癱坐在卡座上不想動彈。
「我喫不下了。」
他擦了擦嘴,穿着休閒日常裝扮的他,也好看了幾分。
他衝我微微笑了笑:「夏嘉易,你是不是跟顧以承認識?」
他盯着我,眼神裏面是探究的光在蔓延開。我正經起來,看他時多了幾分刻意:「你有事嗎?」

-12-
「沒必要那麼緊張的。」他破涕而笑,見我正經嚴肅的樣子,也不自覺正襟危坐了幾分。
同他的冷靜相比,我的確顯得有些慌了神,我討厭這種讓我緊張的感覺。
他說:「那天你離開之後,他問了我一些問題罷了……我覺得你們兩個之間的氣場不對。」
「說實話,那天下雨,你在等他吧。」
宋宇琛說得很篤定,語氣輕輕放緩的時候,我竟感覺他在可憐我,就像第一次見面,他的目光就像是說:夏嘉易,你爲什麼還要糾纏不休?
我知道他想知道什麼,也不是什麼很祕密的事,我不介意跟宋宇琛和盤托出我和顧以承的關係。
聽完之後,宋宇琛沉默了半天。
半晌,他露出潔白的牙說:「夏嘉易,沒關係的。」
我有些茫然。
之後宋宇琛帶我去了演唱會現場,我從來不知道在醫生的光輝下,會有人是這樣的。粉紅色的熒光棒點燃了全場。
一如他的熱情,我跟他一起瘋狂地叫喊了起來,快樂的氛圍在人羣當中傳遞,我那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結束後,宋宇琛拉着我拍了張照並 PO 在了朋友圈。
我好像很久沒有那麼快樂了。
宋宇琛把我送到小區門口,我對他揮揮手,並且對於今天的快樂表達了謝意。
他眼底瀰漫着叫做善意的東西:「夏嘉易,我們是朋友。」
之後的日子並沒有什麼很特別的,公司最近比較閒,靳靳找了個男朋友,我的飯友自然變成了宋醫生。
只是我沒有想到顧以承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他靠在我家門口,聽見腳步聲而抬眼看向我的方向,揹着光,陰影落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神色沉了下去,「你看宋宇琛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我就站在他的面前,喫醋了?
我眨眨眼睛,自然而言地問出了這個問題,但顧以承笑了笑,漫不經心。
「我媽讓我把這些給你送過來。」
順着他的聲音,我見地上放着一些農產品,估計是她孃家的人親自種了給她送過來的。
只是沒有想到會讓顧以承送過來。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也沒有要請顧以承進去的意思。我也有自己的驕傲,我也不是非要顧以承原諒我不可,有些東西,死纏爛打,並不見得很好。
我繞過他進去,手臂卻被他抓住,他用了稍微有些大的力氣,臉上浮現不解的神色,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眼神想要捕捉到我臉上的訊息。
「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他咬牙切齒,我想了想,也許他還是對之前的事耿耿於懷。
也對,被人像貓狗一樣逗弄,有這樣的反應是很正常的。我腦袋轉了轉,表情不像之前那樣淡然。
「顧以承,我向你道歉,爲我之前的所作所爲。」
我正大光明地同他對視,坦誠地告訴他我的道歉,我並沒有要求什麼,如果非要說要妄想的話,我突然想回到平淡的日子。
已經打開了門打開了燈,我掙脫開他捉住我的手腕。
果然跟以前不一樣了啊,那個眼神裏滿滿是我的少年,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了,記憶裏面的東西,好像隨着時間被沖淡了不少。
他就站在那兒看着我,我說:「那祝你幸福啊。」
我關上了門。

-13-
老夏生日的時候,他特意打電話讓我回去。
見到顧以承是意料之中的,他的眼神肆無忌憚地落在我的身上,讓我反而有些不適應,我們兩個的關係,終究是尷尬的。
我老大不小了,還沒男朋友,自然會受到家裏的催促。
見老夏邊數落我,眼神邊往顧以承身上瞟的模樣,我忍俊不禁撐着臉:「別催了,27 之前保證給你找個女婿。」
還有半年。
這句話說出來時場面有那麼一瞬間的安靜,老夏低聲問我:「是不是姓宋的那小子?」
後來我才知道,宋宇琛的老爸跟老夏是朋友。
微信上給宋宇琛道歉,不好意思拿他來充數,對方發了一張照片,是最近很火需要預約排隊的火鍋店。
「行,姐帶你喫。」
「看什麼這麼開心?」
顧以承低沉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收起了手機,我坐直身子看他,他坐在我身邊,我幾乎是下意識拉開了我們的空隙。
爲什麼?你的臉上會流露出受傷的模樣?
顧以承錯愕地看了我幾秒,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家裏陸陸續續有來做客的客人,眼前的臉放大。
瘋了!
後媽叫顧以承的聲音傳來,我瞪大雙眼看着他,幸好他很快就收斂了回去,他眼角有些溼潤:「夏嘉易,你沒有心。」
對啊,我要是有,當初就不會做那檔子事。
他絲毫未動,坐在沙發上:「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在哪兒嗎?」
在哪兒?還能在哪兒?老夏和他媽一起牽着他進來的畫面,我永生難忘。
我臉上神色有些僵硬,顧以承見此搖搖頭,說我記錯了。
「我是單親家庭,小學跟着母親到城市裏面上學,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媽拼了命地送我上貴族小學,從來都不知道沒錢沒勢的孩子會如何被欺負。」
他低着頭,陷入了以往的回憶,他皺起眉,有些痛苦的模樣,他又看我,對我露出從前的笑容。
「是你啊,那年我在樓梯角被人勒索,是你挺身而出趕跑了他們。」
他說,所以在進夏家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他就已經繳械投降了。
我早就記不得這種小事了,顧以承的話並沒有在我的記憶裏激起很大的漣漪,所以這是他多年忍讓我,被我欺負還任勞任怨的理由?
可笑的是我能感受到他的難過,顧以承過來抱住我時,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情意。
可我頭腦一片混亂,他羸弱低下頭的模樣跟當年沒有任何差別。
在他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我說:「顧以承,你媽他們還在外面。」
我停頓了幾秒,又揚起一抹笑容:「或者說,你想用我對你的招數對待我?」
顧以承便沉默地坐在那兒,看着我。

-14-
因爲老夏的原因,我跟宋宇琛見面的場合開始正式了起來,我們兩個侷促不安地坐在旁邊,看雙方家長快活地聊天,爲了堵住雙方的嘮叨,我們很配合的一起拍了照。
我不知道老夏回去是怎麼給他們說的,只不過當後媽發消息過來祝福我的時候,我竟然從她的言語感受到了真摯。
算了。
最近有個項目需要出國交涉,我需要出國出差,我給老夏打電話說去的地點,他在對面反而顯得特別開心。
「以承,爲什麼削蘋果也可以傷到手指?」
我聽見後媽在那邊尖叫。
等我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宋宇琛也要去那兒進修一段時間。
我同宋宇琛喫飯的時候提起這件事,他依舊那樣看着我,我們四目相對,我不是看不懂他眼中的情愫的。
他躍躍欲試,而我:「宋宇琛,你知道的。」
我切斷了我們所有的可能。
這天我在房間收拾行李,放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顧以承三個字不斷在跳動着。
剛剛接聽,我便聽見對面陌生的聲響。
原來是他一個人在喝醉了,我不想去,可對方:「小姐,他嘴裏一直唸叨的是你的名字。我們酒吧什麼不多,喜歡這款的人不少。」
我去的時候顧以承正躺在沙發上,眼神略顯迷離地盯着天花板,身邊多的是躍躍欲試的人。
我走過去拉起他,「顧以承,我送你回去。」
沉重的身軀跌落在我的身上,耳旁是顧以承的聲音,撲面而來的酒氣,他緊緊地抱住我。
顧以承把我拉了下去,看着我的視線也愈發深刻,他抱着我,瘋了一般,像要把這些年虧欠的全部補上纔行。
「顧以承,你喝多了!」
我拍開他的頭,他只不過是喝醉酒了,也許並不是真的想親近我。
「別走。」他圈住我的腰,將頭抵進我的懷抱,他溫順得像小狗一樣一聲又一聲地叫着我的名字。
看他死纏爛打的模樣,我厲聲叫他的名字,顧以承這才抬起頭看着我。
他起身吻我,滿臉通紅委屈地叫了聲姐姐:「姐姐……」
這一聲帶我回到了幾年前。
他低下自己的頭輕哄我。
我喜歡他,說不動心是假的。
他眼神清明瞭幾分,拖着我的手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你不要丟下我,我的確沒有宋宇琛那樣惹女生喜歡,可是我會努力的,你別不喜歡我好不好?」
他沙啞着聲音,酒吧裏喧鬧的環境,他求和般地仰視着我,我竟有些聽不大真切。
不知爲何,我從心底產生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一點點的,再蔓延到我的全身。
我閉上眼,只是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他的僞裝罷了。
顧以承紅了眼圈,他咬脣偏過頭,抱着我的力氣多了幾分,後悔的神色在他臉上逐漸展開。
「夏嘉易,是我錯了,可是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
他哭了,顧以承開始不顧場合哭得不能自已,他抱着我,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身體不斷因爲抽泣而聳動着,我不應該來的。
他帶着哭腔對我說:「我也想着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不行的,每個在國外的深夜,我在夢裏總是會想到你,你的好和你的狠不斷交織着折磨着我的神經。」
他說他多麼多麼的喜歡我:「那天我沒想讓你淋雨的,起初見你時產生的快感也不過一秒就消失殆盡,我想啊,報復後我應該是快樂的,可爲什麼我還是那麼疼?」
怕我不相信,顧以承顯得格外的真誠,他語氣慌亂又侷促,「我下去找你了,可,可宋宇琛快我一步……」
隨後顧以承說,他看見我和宋宇琛愈發接近,他在朋友圈看見我和他的生活點滴,明明心裏快要嫉妒死了,可他沒有任何立場。
他哭到最後,手卑微地伸過來捏住我的手腕,還不忘繼續補充着,語氣好笑又卑下:「我就是想讓你多在乎我,明明你再靠近一點,我就可以投降了。」
「夏嘉易,明明你纔是那個壞人。」
我不說,他受傷一樣地扶住額頭。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麼兇的。」
「對不起,我不該不順着臺階下的。」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淋雨的。」

-15-
我把他帶回了我的公寓。
把被子給他蓋好,我安靜地坐在牀邊注視他沉睡的容顏,睡夢中的他也不太安穩,斷斷續續還在抽泣。
我果然是個壞人。
他第二天醒來,早就沒有初次見面針鋒相對的狀態,他默不作聲洗漱好,見我繼續收拾出國要用的行李。
他走過來,低頭輕聲細語地問:「你能不走嗎?」
因爲昨天情緒太過激動,他聲音還顯得十分沙啞,我回頭看他,他期盼地盯着我,溫順的頭髮耷拉在額前,顯得無害極了。
我看着他,久久地看着他。
我把他的手機遞過去:「顧以承,你媽今天早上打電話來了,我接的。」
……
剛來國外的時候,其實是有點不適應的。
我經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又被夢給嚇醒。
老夏問我要不要辭職不做了回家,他早就給我留了一大筆遺產,夠我這輩子揮霍了。
我握着手機盯着窗外昏沉沉的天,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覺。
我來之後的每一天,遇見的每個年輕黃皮膚黑頭髮的人,我總會想起顧以承。
生日那天,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個城市,窗外下着很大的雪。突然門鈴響起來,我走出去看,發現是熟悉的人影。
「你怎麼來了?」
顧以承激動地哈着氣,肩上全是雪,手裏面提着蛋糕,他笑得很開心,晃了晃手上。
「生日快樂。」
我內心在劇烈地顫抖。
我讓他快點進來,顧以承脫下外面的大衣,他滿心期待的同我插上蠟燭,推到我的面前。
「姐姐,許個願吧。」
我紅了眼眶,又不想讓他看出來,我問他:「這也是報復的一部分嗎?」
顧以承顯得有些委屈,他慌張地搖搖頭,試探性地告訴我:「姐姐,我是真的愛你。」
其實老夏今天打電話來的時候就告訴我,顧以承下了班直接買了來這裏的飛機票,他想趕上今天給我說生日快樂。
只他說:「嘉易,如果不開心和不喜歡,爸爸永遠站在你這邊。」
顧以承就坐在我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情緒,見我不說話,他過來抱住了我,讓我這一刻得到了安穩。
他親吻我的額頭。
很明顯主動權依舊掌握在我的手上:「你不能不要我的,我整個人的身心都掛在你身上了,我對其他人都沒有反應,做人要負責的姐姐。」
他誇張地控訴我的罪行,彷彿我真的是那負心的人,他眼神恍惚不敢直視我,緊張地等着我開口給他最後的審判。
半晌。
「顧以承,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好不好?」
我回握住他的手,眼角含淚地凝視着他。
顧以承驚訝,呼吸微微一滯,隨後露出舒心的笑容,他發出悅耳的聲響,他猛地一下抱住我,斬釘截鐵地對我說了句:「好。」
我以爲我再也得不到幸福,可是有一天有一個不懼所有不計前嫌,只想站在我的身邊,同我在一起,我想,我是得到救贖了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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