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枳,陳枳

親生父母要帶我走時,我的第一反應是:
桑樾怎麼辦?
他剛失去記憶,什麼都忘了,就只記得我。
我正打算帶他一起走,
卻意外聽到他跟別人說:
「失憶?裝的。」
「我得罪人了,不想讓女朋友跟我一起被盯上。」
「葉枳就不礙事,她被欺負,我不心疼。」
聽到這話,我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
明天我註銷葉枳這個身份的時候,
他應該不會難過了。

-1-
我提前回了家,想給桑樾一個驚喜。
就聽到了那番話。
「失憶?當然是裝的。」
他房間門沒關死。
傳出矜傲散漫的聲音。
「最近得罪了人,對方說要報復回來,連同我的女人也不放過。
「小魚跟我走得太近,已經這幫人盯上了。
「沒辦法,只能給她找個替身。」
小魚叫陸安魚。
是桑樾的青梅竹馬。
電話那頭,朋友問:「可這方法管用嗎?」
「管用。那幫人現在真以爲葉枳纔是我的戀人。」
「你可真狠心啊,人葉枳怎麼說也喜歡你這麼多年……」
「你不懂,」
桑樾打斷對方,
「小魚害怕得哭了一天,我實在心疼,才出此下策。ṱüⁿ不然你以爲,我想跟小魚分開?」
「那葉枳呢?你就一點不憐香惜玉?」
「她不礙事。」
桑樾想都沒想,回答道,
「她不是小魚,被欺負,我不心疼。」
我呆呆地站在門口。
有些不知所措。

-2-
我不知道桑樾和陸安魚在一起了。
如果我知道,一定會避嫌。
我喜歡桑樾,這不是祕密。
但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
我從小窮苦到大,和高知家庭出生的桑樾之間隔着鴻溝。
喜歡他這麼多年,他始終和我保持着距離。
直到上個月。
桑樾突然狼狽地來找我。
他說他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就只記得我。
桑樾喜歡極限運動。
出意外撞到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時候,他用一雙溼潤的眼睛看着我,說:
「葉枳,求求你,收留我吧。」
我心軟,同意他在我家住下。
但這期間,我多次要帶他回去找父母,桑樾都拒絕了。
他摟着我的腰,委屈不已:
「對我來說,他們也跟陌生人無異。
「枳枳,你不要我了嗎?」
桑樾長得好看,又曾救過我的命。
他撒嬌,我只有投降的份。
就這樣,我倆同居了一個月。
曾經遙不可及的男人,如今就在我枕邊。
美好得像夢一樣。
的確是夢。
因爲今天,我該醒了。

-3-
我故意弄出點動靜。
桑樾趕緊把電話掛了,走出房間。
「枳枳,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進家門。」
他暗自鬆了口氣。
隨即抱着我,把頭埋在頸間。
「本來想接你下班的,沒想到你先回來了。」
我沉默。
桑樾於是抱得更緊了,脣瓣貼着我的耳垂,親了親。
「怎麼了?今天工作不開心嗎?」
「有點。」
「誰欺負你?我去教訓他!」
「桑樾,」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問,「你的記憶有恢復一點嗎?」
「好像沒有。」
「真的誰也不記得嗎?」
他笑笑:「反正我醒來後,腦子裏就只有你的名字。」
「那,陸安魚呢?」
桑樾皺起眉頭,苦苦思索。
「她是誰?我應該認識嗎?」
「算了,沒誰。」
桑樾顯然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結。
很快轉了話鋒。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說給我準備了禮物。
是一件粉色的外套,樣式很別緻。
「我攢了好久的錢買的呢,你喜歡嗎?」桑樾觀察着我的神色。
但我沒有回應。
因爲我忽然想起來。
陸安魚最喜歡穿粉色。

-4-
晚上,我要去公司交個文件。
出門前,隨手披上了那件粉外套。
走着走着,我懷疑自己被人跟蹤了。
很快,前面的路也被人堵住。
「找到你了,桑樾的女朋友。」
幾個男人將我團團圍住。
我說:「你們認錯人了。」
「放屁,我盯你很久了!你天天跟桑樾那傢伙成雙成對,不是你是誰?」
我平靜地反問:「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怎麼了?」男人被我問得有些懵。
「桑樾如果真喜歡我,會在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半夜十一點,放我一個人出來嗎?」
「……有道理啊。但你身上這件外套,我不會認錯的。」
「外套?」
男人給我看了張照片。
是桑樾和陸安魚的合影。
陸安魚就穿着這件粉色外套,連拉鍊上的掛飾都如出一轍。
只不過她戴着帽子,看不清臉。
「不會有錯。」
男人打量我幾眼,
「看到口袋上的這個英文了沒?我知道這玩意兒是自己定製的,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低下頭,這才發現。
口袋上繡着三個字母。
「LAY」。
怪不得送我這件衣服。
穿上她,我就成了陸安魚本人。
可以最大限度地,當她的替死鬼。

-5-
回到家,已是十二點多。
桑樾還沒睡。
聽到開門動靜,蹭地一下跳起來。
然後緊張地觀察我。
見我完好無損,他鬆了口氣,又有些驚訝:
「你回來得這麼快?」
「嗯。」
「沒遇到什麼事吧?」
「我應該遇到什麼?」
我盯着他反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沒遇到危險就好。」
演了一個月,桑樾第一次露出破綻和侷促。
我收回目光,佯裝平靜:「累了,準備睡覺。」
想起剛纔的事,其實還有些恍惚。
危急關頭,陳嘉屹出現了。
他什麼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裏,那羣打手就四散奔逃。
A 市陳家。
混這個圈的都認識。
陳嘉屹把手裏冰淇淋遞給我:「還好哥哥跟着你。」
我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附近?」
「你一直沒答應跟我回家,我睡不着,乾脆出來散步,沒想到就碰上你了。」
陳嘉屹心疼地看着我:
「以前這種事也常發生嗎?
「跟我們分散的這些年,你就是這樣過來的?」
我搖頭:「沒有啦,你別擔心。」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陳嘉屹是我親哥。
陳家早些年丟了個小女孩,居然就是我。
爲了找我,他們這些年風塵僕僕。
親子鑑定結果出來的那一天,陳嘉屹帶着爸媽,推了手裏所有工作,專程來接我。
只是我一直沒答應。
A 市,繁華之都,離我太遙遠了。
況且我走了,桑樾怎麼辦?
耳邊傳來淋浴的水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趁桑樾在洗澡。
我用電腦查了他的聊天記錄。
桑樾「失憶」後,微信註冊了小號,只用來和我聯繫。
他說原本的賬號密碼都忘了。
但他的電腦上,卻登錄着大號。
置頂就是陸安魚。
【桑樾哥哥,你那邊還好嗎?】陸安魚問。
桑樾說:【他們已經盯上這裏了,你最近千萬不要來找我。】
陸安魚:【唉,我只是不想看你被客戶灌那麼多酒,才那樣罵他,沒想到把人得罪了。】
桑樾:【乖,我知道你是爲我好。】
原來得罪人,是這麼來的。
陸安魚的小孩子脾氣,不光攪黃了桑樾的合作,還害慘了他。
陸安魚又問:【你在那邊,沒跟她睡一間房吧?】
【沒有。】
對這個回答,陸安魚深信不疑。
【那就好,我倆手都還沒牽,你不可以和她太親密!況且,你也不用犧牲太多,反正葉枳那麼愛你,隨便利用一下就好啦~】
陸安魚不知道。
她的桑樾哥哥撒謊了。
他不光跟我睡一張牀,還精力旺盛,恨不能每晚都黏在我身上。
最後,陸安魚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呀?】
桑樾:【快了,如果陳家肯幫忙,我很快就能回去。】
【回來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跟葉枳解釋?】
【就說記憶恢復了,ţű̂₊我愛的不是她。】
後面的內容,我沒有再看了。
淋浴聲還未停下。
我關緊房門,撥通陳嘉屹的電話。
「我想好了,我跟你們回家。但有一個請求。
「能不能,註銷我現在的戶籍?」

-6-
三天後的下午。
我拖着行李箱,跟桑樾說,要去出差。
桑樾依依不捨。
在看到我仍穿着那件粉色外套後,他神色一滯。
「你……還要穿它?」
「對啊。這不是你攢錢送我的麼?我當然要穿。」
他拿來另一件外套:「換這件走吧。」
「怎麼了?你送的外套,有什麼問題?」
桑樾眼神閃躲:「它不是很厚,怕你凍着。」
「這都快入夏了,不會冷的。」
我看着桑樾的眼睛,最後一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沉默許久,搖頭。
「沒什麼,你喜歡就好。」
我釋然一笑。
這就是他的答案。
「那我走了,再見。」
門輕輕合上。
像一聲道別。
喜歡過桑樾的那個葉枳,徹底死了。
人死才能註銷戶籍。
但這點事,對陳家來說舉手之勞。
我換了電話卡,換掉一切。
走向全新的生活。

-7-
到第二天的時候,桑樾察覺不對。
他發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打去的電話無人接聽。
葉枳失聯了。
桑樾起先安慰自己,沒事,可能只是太忙了。
她不是值得讓自己分心的人。
可是,他失眠了。
葉枳的枕頭還在旁邊,空氣裏充斥着她的味道……
他煎熬難過,對着空氣,呢喃葉枳的名Ťūⁱ字。
至此,他覺得也許只是生理上癮。
第三天仍無消息。
桑樾跑去葉枳的公司,卻被告知葉枳已經辭職了。
桑樾像是被人矇頭打了一棍子。
他腳步虛浮,去了派出所。
「葉枳,對,她是我……我女朋友,但她失聯了,我懷疑她遇到了危險。」
「確定嗎?系統裏沒這個人。」
「您再看看,不會有錯的。」
辦事員一頓敲擊鍵盤後,忽然抬頭:
「她死了啊。
「就在昨天,戶籍都銷了。」
嗡的一聲。
桑樾的世界,失去了所有聲音。

-8-
一晃半年後。
A 市陳家的女主人舉辦生日宴,來了很多人。
五十五歲的林芳穿着雍容。
逢人就說:「這禮服好看吧?我女兒給我選的!」
大家都知道。
半年前,陳家找回了遺失多年的小女兒。
寵得跟什麼似的。
大陳董乾脆提前退休,把工作全丟給兒子,每天只忙一件事:陪小女兒遊山玩水。
他兒子陳嘉屹爲此忿忿不平。
因爲他也想多陪陪妹妹。
今天這個生日宴,名義上是爲林芳慶生。
實則是要將小女兒介紹給大家。
林芳喜不自勝,一改之前的愁容,人都顯得年輕了。
這令衆人更加好奇。
「哎,你見過陳家那個女兒沒?」
「狗仔都沒拍到,我怎麼可能見過。」
「那你怎麼穿得這麼風騷?」
「你不也一樣?在場哪一個單身男性不穿成這樣?都想引起陳家千金的注意。」
「可我聽說她有娃娃親……」
我安靜地路過會場。
大家都在忙着八卦。
沒人注意到,我轉身進了陳家的休息間。
我來給陳嘉屹送衣服。
剛纔,有位女賓失手打翻酒杯,把他的西裝弄髒了。
陳嘉屹說:
「枳枳,你待會兒出去,安撫一下那位客人,她好像很自責。
「我們是主家,這點小事,沒必要苛責客人。」
我答應下來。
出了休息間,我就去找那位潑酒的客人。
果然有個女生在哭。
同行的男子正安慰她。
他倆的身影好像有些眼熟。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男子回頭。
「枳枳?!」
桑樾唰地一下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9-
原來是桑樾和陸安魚。
沒想到在這裏重逢了。
看來,他們已經平息了得罪客戶的風波。
我很快鎮定下來。
說實話,這半年,我幾乎快把桑樾忘了。
爸媽很疼我,爲了彌補虧欠的親情,他們帶我環遊世界。
我本以爲,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走出桑樾給我的陰影。
可是世界太大了。
我壓根沒空想起他。
「枳枳?!真的是你?!老天保佑!你還活着!」
但看起來,桑樾就沒那麼淡定了。
他跑到我面前。
驀地,眼眶就紅了。
「太好了,你真的還在……我不是做夢……」
「看來,你記憶都恢復了。」
桑樾一愣。
差點忘了,失憶是他裝的。
「恢復了。」他心虛地答。
我轉頭又去看陸安魚。
打翻酒杯的就是她。
「關於弄髒西裝——」
但我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陸安魚打斷:
「葉枳,你什麼身份,居然敢擅闖這裏?」

-10-
「擅闖?」我有些驚奇。
「不然呢?」她上下打量我,「以你的身份、背景,不可能被陳家邀請。」
說罷,她蠻橫地伸出手,
「給我看看你的邀請函。」
我當然拿不出什麼邀請函。
陸安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大聲說:
「你就不怕被人趕出去嗎?!」
我沉默了。
主要是一下子沒緩過神來。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陸安魚挽着桑樾的胳膊:
「我早說了吧,她肯定是假死,爲了讓你可憐她。
「你看,她現在按捺不住,都跟到這兒了!」
桑樾沒理她,只是失神地看着我。
陸安魚只好把矛頭再次對準我:
「葉枳,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今天聚集的都是生意場上的名流!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我冷淡地說:「用腳走進來的。」
「你膽子真大!」
陸安魚聽了,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我勸你趕緊離開,否則別怪我叫保安驅逐你。」
「你叫吧。」
我不發作,全因爲陳嘉屹的叮囑。
來者是客。
我們作爲主人家,要讓着客人。
哪怕客人腦子不好。
我懶得和他們廢話,正要走。
桑樾攔住我:
「葉枳,你還要去哪?一會兒跟我回去。」
我甩開他的手:「我已經不是葉枳了。」
「那你是誰?」
「我是陳家的小女兒,陳枳。」

-11-
說罷,陸安魚噗嗤一聲,笑了。
「就你?撒謊都不打草稿。
「葉枳啊葉枳,半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虛榮了?」
她怎麼都不肯相信我的話。
那算了。
我疲於解釋,扭頭就走。
過了一會兒,宴會開始。
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廳。
林芳正要上臺致辭。
陸安魚突然高高舉起了手。
「等一下,我舉報,這裏有人沒被邀請,擅自混進來的!」
現場一下子譁然。
「誰啊?膽子這麼大。」
陸安魚指向我:「就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我身上。
陳家人的臉色精彩紛呈。
「你有什麼證據?」
陸安魚堅定地說:
「因爲我認識她。她叫葉枳,我的大學同學。她從小父母雙亡,親戚們也都不管她,她連飯都喫不飽,上大學也全靠資助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今天這個宴會上?」
她說得一點沒錯。
我被拐後,買我的那對夫妻彷彿遭受天譴,沒多久就車禍而亡。
親戚們都不想要我這個拖油瓶。
我喫百家飯長大。
有時候,百家飯也沒有,只能垃圾桶裏翻點剩飯。
「可是,她脖子上那條項鍊,價值不菲啊……」
有人眼尖,提出質疑。
「這就是重點!」
陸安魚義憤填膺,
「我剛纔看到她從休息室裏出來,那條項鍊是她偷的!」
議論聲四起。
人人都在檢查有沒有丟東西。
陸安魚貼心地說:「大家別擔心,剛纔我已經通知警察了。」
「夠了!」
陳嘉屹終於忍無可忍,大怒,
「你口中的小偷,就是我的親妹妹!」

-12-
陸安魚一下子呆住。
但陳嘉屹的怒火還沒平息。
「那條項鍊是我買給她的,她戴有什麼問題?
「她是我們陳家人,可以隨意進出任何休息室,這點還用解釋嗎?」
「不、不可能吧……」
陸安魚臉色煞白,望向今天的壽星,林芳。
只見林芳紅着眼眶,問我:
「她剛纔說的都是真的嗎?你以前連飯都喫不飽?
「乖囡,都怪媽媽沒早點找到你。」
大陳董這時候也走了出來。
「正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陳枳。以後請大家多關照。」
陸安魚如遭雷擊。
跟她一樣震驚的,還有桑樾。
「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污衊我妹妹,這個會場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陳嘉屹的臉,陰沉得要嚇死人。
陸安魚慌忙道:「對不起!都是誤會!我現在就打電話叫警察回去!」
「別。警察來得剛好。」
我指了指監控攝像頭,開口,
「你大庭廣衆之下污衊我,證據確鑿,我也要報警。」
陸安魚一下子癱在地上。
陳嘉屹嫌她太礙眼。
讓保安把她丟出去,在外面等警察來。
陸安魚只能求助桑樾:
「幫幫我,你現在跟陳家有合作,幫我求個情吧。」
陳嘉屹扭頭,冷冷地看了眼桑樾:
「你跟她一起的?」
桑樾如夢初醒,往旁邊挪了一步:
「不……我不認識她。」

-13-
鬧了這麼大一出烏龍,好在最後順利解決。
生日宴還是熱熱鬧鬧地辦完了。
晚上回到家。
林芳對着我直流眼淚。
「乖囡,你真的受苦了。之前怎麼都沒告訴媽媽呢?」
我笑笑:「都ŧųⁱ已經過去了,我不想看到媽媽難過。」
林芳嗷了一聲,哭得更兇了。
好不容易把她安撫好。
我去書房找陳嘉屹。
陳嘉屹比我大五歲。
我三歲走丟時,對他的印象還不深刻。
再加上他工作很忙,不常與我見面。
所以至今爲止,這個家裏,我最不熟悉的就是他。
那聲哥哥,也一直叫不出口。
我探探腦袋,問:「你在忙嗎?」
陳嘉屹放下手裏的文件:「枳枳?快進來。」
外界都說,陳家這位接班人,是天生混這個圈子的料。
心冷,手段硬。
比大陳董當年還要強。
但他跟我說話時,總是很溫柔。
「枳枳有什麼事找我呢?」
「我們家,是不是跟桑樾有合作?」
「確切地說,還在談。桑樾這個人,有點才能,算是近期比較矚目的創業新星。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投資他。」
「就,沒有什麼替代品嗎?」我小心地問。
「你的意思是,不想讓我投資他?」
我連忙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管理公司,肯定要從利益出發ṭṻ⁻,我不干涉你的決定。」
陳嘉屹摘下眼鏡,鄭重地望着我:
「但枳枳,我們是一家人,家人就應該爲彼此遮風擋雨。」
他說得很對。
從小到大,我習慣了委曲求全。
我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怕被人討厭,連口飯都喫不上。
可是現在,我有家了。
我鼓起勇氣,說:
「哥哥,你別投資他了吧。」
陳嘉屹愣了一下。
「你叫我什麼?」
「哥哥啊。」
「好,」他激動得微微手抖,「枳枳說不投資,我絕對不投資!」

-14-
不讓陳嘉屹投資桑樾,並非出於我的私怨。
而是因爲,我覺得桑樾不靠譜。
尤其是今天的事。
我後來找人打聽過。
自我註銷戶籍後,桑樾受了巨大打擊。
一度耳朵還失聰了。
他跟陸安魚提出分手,整個人鬱鬱寡歡。
但陸安魚仍舊伴他左右。
陸安魚討厭我,我其實挺理解的。
但桑樾,居然不顧過往交情,直接裝不認識她。
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不適合當合作對象。
我將這些事全都告訴了陳嘉屹。
他思考片刻:
「照你這麼說,桑樾的確不值得信賴。」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
「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我搖頭:「早就放下了。」
「那跟蘇況野的婚約,你怎麼看?」
「……暫時沒想法。」
這個問題措手不及。
據說,媽媽懷着我的時候,跟地產大亨蘇家指腹爲婚。
只不過,僅限於嘴上說說。
並沒有真正地定下婚約。
現在我回來了,蘇家似乎有意促成這樁婚事。
我不禁想起蘇況野這個人。
個高,腿長。
頭一回見面,就在他們蘇家。
我剛被認回來,就被媽媽帶去找她的閨蜜。
也就是蘇況野親媽。
那天,剛好蘇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
我被一羣人包圍住,很是侷促。
他們對我問東問西:
「你是不是以後要嫁給蘇況野?」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後要幾個小孩?」
窒息的問題幾乎將我淹沒。
忽然有個男生走過來,擋在我面前。
「別問這麼多,你們侵犯她隱私了。」
「哎喲,這算哪門子隱私嘛。」
「我說算就算,給她道歉。」
男生很強勢,近乎於霸道。
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蘇況野。
只不過嘛……
初見的濾鏡,很快就被這位仁兄親自擊碎……

-15-
爸媽很貼心。
考慮到我已經二十多歲,在外面給我置辦了一套新房子,讓我有隱私的空間。
只是平時我更喜歡和他們一起住。
偶爾,我纔會去那套房子裏。
比如今天。
枯燥的金融法則看得我昏昏欲睡。
門鈴忽然響起。
我以爲外賣到了,趕緊跑去開門。
可門外站着的,卻是桑樾。
他眼睛驟然一亮:「真的是這裏,我找對了。」
「你有什麼事?」
「枳枳,既然你沒死,我們的關係肯定還能繼續,對吧?」
「關係?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諷刺地一笑,
「你是指,裝失憶利用我的那個關係?」
桑樾笑容僵住了。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
「我可以解釋!當時那個方案是陸安魚提出來的,我一開始也拒絕,但耐不住她一直鬧,我才假裝失憶去找你,其實我一直很後悔……」
「那你後悔去吧,再見。」
我正要關門,桑樾伸手阻攔。
門框擠壓他的手,痛得他「嘶」了一聲,卻怎麼也不肯收回去。
「枳枳,原諒我好不ťũ⁰好?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
我沉默了。
那件事,是我的軟肋。
桑樾以爲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正要順理成章地走進房間。
屋裏突然傳出一道低沉的男音:
「誰啊?」
緊接着,男人腰上裹着浴巾,就這麼水靈靈地走了出來。
邊走,邊擦他那頭溼漉漉的短髮。
隨着手臂高舉,精壯漂亮的肌肉輪廓一覽無餘。
「騷擾你的人嗎?」
蘇況野漫不經心道,
「不怕,我叫保安了。」
桑樾臉色蒼白,找了個藉口就溜了。
我衝蘇況野翻了個白眼,心道:
你就騷吧。

-16-
就在剛纔,蘇況野來的時候,淋了雨。
怕他感冒,我才趕他去衝熱水澡。
沒想到,他就這樣走出來了。
桑樾離開後,我控訴地說:
「你有毛病?不穿衣服就出來?」
「哦,衣服丟烘乾機了,想找你先借件衣服。」
「我這裏只有裙子,你穿不穿?」
「也行啊。」
蘇況野勾着笑,有點不正經的慵懶,
「但你要替我保密,我第一次穿女裝。」
我白了他一眼。
「你這樣,會讓我被人誤會。」
「那又怎樣?」
他在沙發上坐下,姿態有些閒散,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你很怕他誤會?」
「……倒也沒有。」
或許,讓桑樾誤會,反而是件好事。
「資料看完了嗎?」蘇況野冷不丁地問。
「還沒。」
「趕緊的,別墨跡,蘇老師精心爲你挑選的資料,請你珍惜。」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爸媽怎麼想的,請蘇況野來當我的老師。
他們想讓我日後參與到家族事業中。
但我缺失的生意經太多了。
陳嘉屹實在很忙,只能另找一位。
同齡人中,就屬蘇況野天賦異稟。
兩家關係又好,他就成了我的專屬老師。
我們約好,平時就在這個房子裏上課。
蘇況野爲人懶散,但對我的要求卻很嚴格。
在他的高壓下,我常常學到精神恍惚。
初見時那點好印象,早就碎得稀巴爛了。
「資料看完以後,再去看點案例。全都看完,才能喫飯。」
「你是魔鬼嗎?」
魔鬼本人聳聳肩,順手拆開我私藏的零食。
要學的東西很多。
但在蘇況野的監督下,我奇蹟般地看了進去。
有不懂的地方,他也會耐心講解。
等我學完全部內容。
蘇況野預訂的午飯也到了。
喫飯時,我又回想起剛纔那一幕。
桑樾在看到蘇況野的那一刻。
臉色有點不自然。
難道他倆認識?
我把疑問拋了出來。
蘇況野淡定地說:「算認識吧……
「半年前,酒桌上,他女朋友罵了我一頓。」
「原來那個客戶是你?!」
世界太小了。
桑樾當初得罪的大佬,就是蘇況野。
我接着問:「那你後來是不是還僱了打手?」
「是,但沒準備真打,就想嚇唬他們一下。」
可惜,沒嚇着陸安魚。
嚇着我了。
我沒將這件事告訴蘇況野。
既然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起。
「你爲什麼喜歡他?」
蘇況野沒來由地問。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桑樾。」
「哦哦,已經不喜歡了。」
「那之前呢?爲什麼喜歡。」
在這個問題上,蘇況野莫名地執着。
儘管,他的語氣顯得很隨意。
「桑樾學生時代還是挺優秀的,天才學霸,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更何況……」
他還救過我的命。

-17-
關於這段過往,我沒有告訴蘇況野。
那是高三的暑假。
我不幸溺水。
桑樾路過,二話沒說,扎進水中把我撈上來。
等我清醒時,他已經離開了。
圍觀人羣忙着照顧我,都沒留意他的樣子。
我後來找人打聽。
得到的評價也只是:
「小夥子人品不錯,做好事不留名。」
「可惜啊,沒看清他長什麼樣,就記得長得挺好的。」
我腦海中大致有一個輪廓。
身材瘦高,和我一般大。
後來進入大學。
我在游泳比賽上見到桑樾。
他入水的動作、游泳的姿態,全都喚醒了我的記憶。
像他。
我去找他求證。
桑樾愣怔一秒,點頭:「嗯,是我。」
——那就是我和桑樾的初相識。
只不過,這些事,現在成了桑樾要挾我的籌碼。
我心情很不爽。
見我不想說,蘇況野也沒追問。
輔導結束後,我照例回了陳家。
我猜,桑樾不會善罷甘休。
但萬萬沒想到。
爲了挽回我,他不惜傷害陸安魚。

-18-
上次宴會,陸安魚對我出言不遜。
她被警察帶回去教育了半天。
自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
這次看到她的消息,是在社交媒體上。
陸安魚污衊我的錄像被人傳了出去。
引發網友大肆嘲笑。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有人曝光了她幾組穿着清涼的照片。
說她很喜歡用這些照片,勾引有錢人。
且不管對方是否單身。
陸安魚爸媽都是作家,本身小有名氣。
她的照片,很快上了熱搜。
網友嘲諷道:
【作家父母就培養出這樣的孩子?】
【所謂作家,也不過如此。】
我看着這些議論,並不開心。
究竟是誰做的這件事?
很快,我就有了答案。
桑樾來找我,帶着一臉雀躍。
他說:「枳枳,你看到熱搜了嗎?」
「看到了。」
「開心嗎?」
我驚訝不已:「是你做的?」
「對呀。」
「你爲什麼這麼做?」
「你不喜歡陸安魚,我就揭露她的真實面目,以後你不喜歡誰,我就去對付誰,我什麼都可以爲你做。」
……他好像瘋了。
那興奮的語氣,那狂熱到扭曲的表情。
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桑樾了。
「枳枳,大仇得報,你現在是不是很舒心?」
他滿懷期待地看着我。
可是,他等來的不是我的表揚。
而是一個巴掌。
我狠狠扇了桑樾一巴掌。

-19-
我再討厭陸安魚,也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讓她身敗名裂。
我火速打電話給陳嘉屹。
讓他想想辦法,把那些照片撤掉。
參與轉發的營銷號太多了。
有些很配合,第一時間刪掉了照片。
有些則假裝苦惱,實則想再撈一筆。
我逐一打電話過去。
「是的,請您把那些照片刪掉。」
「沒有爲什麼,你們這是在侵犯一個女生的隱私。」
天空轟隆隆的。
悶了許久的雨終於砸了下來。
我打完最後一通電話,嗓子都快啞了。
忽然察覺到,旁邊有道視線一直在看我。
是陸安魚。
她沒有撐傘,就站在雨裏。
一雙眼睛,茫然無措地看着我。
我低頭,看到她手機導航界面。
跨江大橋。
也是著名的,自殺聖地。

-20-
Ṭųₖ「照片很快就會撤掉,但私下傳播的管不了,你先忍忍吧。」
我有些冷漠地說,
「至於跨江大橋,沒必要去了。」
「你……」陸安魚囁嚅嘴脣,問,「你不討厭我嗎?」
「討厭啊,非常討厭你。」
「那你……」
「你別誤會,我討厭你,同時也討厭給女生造黃謠。今天熱搜主角就算不是你,我也會管一管。」
「爲什麼?」陸安魚問。
沉默片刻,我說:
「因爲我有過同樣的經歷,你信嗎?」
就是高三的那個暑假。
我考上了不錯的大學。
但因爲從小就窮,學校裏有幾個男生總愛欺負我。
看見我考上好大學,他們嫉妒得面目全非。
於是,他們把我的頭 P 在了三級片演員的身上,四處傳播。
那段時間,我甚至不敢出門。
一出門,別人看我的眼神,都能直接殺死我。
我申請的助學金,也因爲這個事情耽誤了。
如果沒有助學金,我根本上不了大學,考上也是白搭。
最終,我渾渾噩噩地走到水庫邊上。
跳了下去。
講到這裏,陸安魚驀地抬起頭。
後面的事,不用我說,她都知道。
我倆都沒有講話。
剛纔,爲了避雨,我們躲進一家咖啡店。
這店是陳嘉屹的產業。
店員認識我,趕緊拿來熱水和毛巾給陸安魚。
此刻,熱水氤氳在眼睛上。
陸安魚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我懶得安慰她,她愛哭就哭吧。
陸安魚哭完,才聲音嘶啞地說:
「可是我跟你不一樣。我那些照片,不是 P 的。想勾引有錢人,也是真的。」
「這都是你的私事,我不評價。」
「陳枳,我跟你說個祕密吧。」
陸安魚自嘲一笑,
「我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麼喜歡桑樾,我很虛榮,貪得無厭,比起男人,我更喜歡的是權力和金錢。只要有比桑樾更優秀的男人出現,我就可以拋棄他。
「所以,得罪客戶那一次,我是故意的。」
我詫異地看她:
「你想吸引蘇況野的注意?」
「對。但我失敗了。在你媽媽的生日宴上,我故意打翻酒杯,也是爲了引起你哥的注意。」
我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古早言情小說看多了?」
「你罵得對,我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陸安魚低下頭。
熱水也沒能讓她的臉恢復血色。
「我明白桑樾骨子裏是個精緻利己主義者,我一邊和他談戀愛,一邊騎驢找馬,只是因爲找不到,這些年才一直在他身邊。
「至於跟你作對——也只是因爲,你害得我連桑樾這個保底都不穩了。」
原來如此。
「但是——」
陸安魚話鋒一轉,
「我的那些照片,只給桑樾發過。你哥、蘇況野,我都沒有發過。他們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哪有機會發照片勾引他們?」
「也就是說,這些照片,只能是桑樾流傳出去的。」
「嗯。」
我靈機一動:「那你有沒有想過起訴他?」

-21-
在回答我的問題之前,陸安魚說,她有個祕密要告訴我。
她給我看一張照片。
是她和桑樾的合照。
照片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直到,我注意到右下角的時間。
2020 年 8 月 2 日。
我瞬間瞪大眼睛。
「沒錯,這張照片拍攝於你溺水的那一天。」
陸安魚摩挲着杯子邊緣,緩緩道,
「桑樾和我,我們兩家人,一起在 C 市旅遊。」
「你的意思是,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撒謊了,當然,我也有罪,我是這個謊言的幫兇。」
陸安魚告訴我,桑樾當時一門心思競爭省級三好。
我找他確認身份那天,恰好省局的老師們也在。
我渾然不知,對他說:
「去年暑假,你是不是去了水庫?然後救了我?」
桑樾愣怔一秒。
他深知,機會就在眼前。
於是,他點頭:「嗯,是我。」
老師們立刻圍了上來:
「可以啊,桑樾同學,見義勇爲值得表揚。」
「我就說,還得是桑樾吧,品學兼優,儀表堂堂。」
在成績差不多的情況下,桑樾因爲這個善舉,得到加分。
成功拿下那年的榮譽。
爲了圓這個謊,桑樾還拉攏陸安魚替他隱瞞。
直至今日。
陸安魚決定告訴我真相。
「對不起,如果我早點說出來……」
「停,別費力道歉了。」
我打斷她,
「我不會原諒你,但也不會恨你。你也不必爲今天的事感謝我,因爲我不是在刻意幫你——
「換作別人,我一樣會幫。」

-22-
陸安魚的風波慢慢淡出大衆視野。
生活平靜了好長一段時間。
在一個尋常的週一,
又一記炸彈出現在互聯網上。
關於桑樾的。
他涉嫌數據造假,騙取投資。
進而他被人扒出,從學生時代起,就開始僞造經歷。
造假實習證明,拿到獎勵金。
造假見義勇爲,評上省三好。
桑樾作爲創業新秀,口碑一落千丈。
原本要投資他的大佬,紛紛撤資避險。
桑樾還面臨鉅額賠款。
他很快就發現,爆料是我的手筆。
桑樾崩潰地來找我。
「枳枳,你到現在還恨着我,是不是?
「因爲我騙了你,你就這樣報復我。」
我輕輕一笑:「桑樾,你之所以會輸,就是因爲你看輕了我,你以爲,我腦子裏只有你愛我或是不愛我,那點事。」
桑樾愣了:「什麼意思?」
「我的目標,壓根不是報復你,而是——」
助理這時候走了過來。
「小陳總,投資談妥了。從桑總那邊撤資的老闆,都在聯繫我們。」
桑樾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嘴脣劇烈顫抖着:
「你……你是爲了……」
「對,我要搶走你的生意。」
蘇況野告訴我,商戰兵不血刃,卻刀刀致命。
有時候,低調蟄伏,比大聲喧譁更管用。
趁對手輕敵時,給他致命一擊。
桑樾愛不愛我?
誰在乎啊。
我想要的,始終是他手裏的那攤東西。
桑樾想反擊,也不可能了。
因爲陸安魚,突然決定起訴他。
自大雨天一別,我和陸安魚沒有聯繫過。
正如我所說,我無法原諒她,但也懶得恨她。
我們過上了毫無交集的生活。
但我猜, 她其實一直在默默等待我的動作。
待我出手,便是她起訴之日。
桑樾縱使想跟我爭一爭,
也會被她的官司弄得力不從心。
我知道,這是陸安魚對我表達歉意的方式。
和桑樾的商戰沒打太久,他就徹底認輸了。
我帶着成果去找蘇況野炫耀。
「蘇老師,你看我這場大考及格了嗎?」
「及格了, 你可以畢業了。」
「嘻嘻,多謝蘇老師教導。」
「血緣力量果然可怕。」
「啥?」
「我說你啊, 」蘇況野漫不經心,「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全憑基因裏的天賦, 就能把桑樾幹掉, 真可怕。」
「可怕就對了, 」我笑眯眯道, 「你要小心點,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
「那我現在就投降,行麼?」
蘇況野舉起了雙手。
我說:「開玩笑的,多虧你逼我看了那麼多書和案例。對了, 你想要什麼,儘管提, 就當是我給你的回報。」
「我想喫大餐。」
「沒問題。」
「還想喫一頓你親手做的飯。」
「行。」
「你要親自給我倒第一杯酒。」
「OK。」
「我想追你。」
「好……啊?」
我錯愕地看着他。
蘇況野嘴角勾着笑,眼神卻無比認真。
「我知道你不願被婚約束縛, 我也不願。但陳枳,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我實在太喜歡你了。
「所以, 拋開家庭、婚約那些,我想堂堂正正地追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我也只好答應啦。

-23-
蘇況野追我半年。
我覺得他表現優秀,給他轉正了。
後來又戀愛了兩年, 兩家纔開始談婚事。
訂婚的那一天,我看到他許久不用的微博賬號。
2020 年的 8 月 2 日。
他發了一條微博,說:
【小爺我今天又救了個人,我可真棒哈哈哈哈。】
活脫脫的臭屁男高語氣。
定位就在那個水庫。
我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我拿着微博去找蘇況野,問:
「是你救了我嗎?」
「哦,對。」
他十分平靜,彷彿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
「爲什麼不告訴我?我記得, 在我揭發桑樾那會兒, 你就已經知道我溺水的事了吧……」
蘇況野回答:
「救人是舉手之勞, 我都沒往心裏去,也沒跟別人說過。後來才知道救上來的Ṫṻ⁸人是你,就更不能說了。」
「爲什麼??」
「那會兒我在追你啊, 我不想拿這件事道德綁架你,那樣對你不公平。」
我怔了怔。
良久沒說話。
他身高和桑樾差不多。
體型都是瘦長高挑型。
關鍵是,他們學習的游泳姿勢,也是同一個類型。
所以最初見到桑樾,我纔會認錯。
原來那個人。
一直在我身邊。
蘇況野把我圈在懷中, 撒嬌似的蹭了蹭。
「枳枳,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
「不要感激我。」
「……」
「我只要你愛我,純粹地愛我。」
他輕咬我的耳垂,然後是面頰、嘴脣。
滾燙的呼吸落在我的皮膚上。
我不免想起黯淡無光的十八歲。
那道身影躍入水中。
帶給我求生的希望。
活下去, 果然會有好事發生。
到最後,我也沒能說出那句謝謝。
月光照耀時,我靠在蘇況野耳邊。
輕輕道:
「我愛你。」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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