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黎的黎明

兢兢業業當了三年替身後,白月光回國了。
我瀟灑地拎包走人,順便摳走了方延年身上所有的現金。
「姐姐我早就玩膩了!」

-1-
我拎着外賣袋子站在高貴優雅的會所門前,給顧客打電話:「喂,方先生嗎?你外賣到了,這門口保安不讓進啊,也不讓我放地上,你趕緊出來拿一下,我趕時間。」
對面沒有聲音,我又抬頭看了眼熟悉的會所招牌,一時間居然有點擔心對面的方先生是方延年。
好在陌生的聲音及時打臉:「好的,你等一下。」
哎,許黎黎,別老自作多情了。
天很熱,保安不讓我靠近大門,嫌我影響他們會所形象。我只好蹲在旁邊牆根上用手扇風,心想老孃也是身家幾百萬的人,看不起誰啊?
一雙腿停在我面前,我一抬頭,被陽光刺得眯了眼,下一刻就被人拎着領子提了起來。
那人把我摁在牆上,咬牙切齒地說:「許黎黎,你是不是有病?你沒錢了不會找方延旻要嗎?跑出來送外賣幹嗎?」
我直直對上方延年黝黑的眼睛,他那雙眼睛裏怒氣勃然,臉上情緒分明,沒了死氣沉沉。
不得不感慨,白月光就是牛逼,我花了三年都沒治好的病,白月光睡一覺就解決了。
遂真情實感地感嘆道:「你沒病了啊。」
想了想,不對:「外賣是你點的?你找別人幫你接電話幹啥,心虛啊?」
方延年看上去氣得想把我揍一頓,最後還是繃着臉要帶着我進會所。
我不幹,把外賣往他手裏一塞就想跑:「我還要送外賣呢!」
方延年冷笑一聲:「你再跑,我就找人黑了你的 App,讓你以後只能接我的單。」
我苦口婆心:「咱們在這兒拉拉扯扯藕斷絲連的不好吧?讓何意看了誤會怎麼辦?你倆中間插了個我,整整三年,這得是多大的把柄。不好好哄人,以後老婆又跑了怎麼辦……」
方延年打斷我:「許黎黎,你有沒有心?」
我搖頭:「這不是我有沒有心的問題,這是你有沒有老婆的問題。」
他氣得臉都白了,嘴脣翕動片刻,猛地低下頭,吻得又兇又急。
我手腳都軟了,等他放開我,我生無可戀地往地上一蹲:「……你喫了菠蘿蜜。」
方延年也跟着蹲下來,看起來有點無語,往我嘴裏丟了顆糖。
「許黎黎,你和方延旻的合同結束了,現在我重新和你籤一份行不行?」他認真地問我,「我想終身聘用你。」
我扯了扯嘴角:「終身聘用我當何意的替身?」
他愣了一下,搖搖頭:「許黎黎,你說過以後都陪着我,你不能食言的。」
我哼笑:「怎麼着,少爺還想左擁右抱?」
他卻一字一頓地說:「不是。我只要你。」
又是那種溼漉漉的眼神,我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頭了。
「搶單大廳來新單啦!」
突兀的通知聲打斷了尷尬的對視,我立刻按開手機接了單,起身拔腿朝小電驢跑:「我看你病還沒好,約陳醫生談談比較好,我還有工作,下次再聊哦。」
真要了親命,這種瓊瑤對話和修羅場前兆也太讓人起雞皮疙瘩了。外賣員替身和大小姐白月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選哪個,我一點也不想捲入豪門瓜田。
半小時後,我再一次騎着小電驢停在會所前,看着顯然在等我的方延年,當場幫無語他媽給無語開了個門。
方延年臉上露出狡黠的笑。
相處三年,我在他臉上看到的表情都沒有這半天看到的多。
他從我手上接過那杯奶茶,拿出來插上吸管遞給我,還衝我來了個 wink:「姐姐,你流了很多汗,喝杯奶茶解暑吧。」
我被他嚇得一個激靈:「叫什麼姐姐,把我都給叫老了。」
方延年無辜道:「你不是比我大三歲嗎?」
……靠。
我吸了口奶茶,嚼着珍珠含糊不清地說:「你到底要幹嗎?有事說清楚,別老糾纏不清的。」
「我就想和你糾纏不清。」
我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我怎麼感覺你這個病好得有點太快了?你之前是在裝吧?」
我今天才感覺我從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2-
方延年有病,病得不輕。方家爲他請了國內外所有知名的心理醫生都不起效,急得差點跟在他後頭跳樓。
這時候,我出現了。
其實我只是接了個外賣單送奶茶,大熱的天排了老長的隊纔買到,汗淋淋地趕到方家大哥方延旻的公司時,正趕上他視察各部門。
他看到我滿臉震驚,拎着我黃澄澄的工作服失聲問:「何意?你沒死?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我莫名其妙,沒空理他,把奶茶一放就利索地掏出手機點訂單完成,順手接了個新單,然後擦了把汗,一把推開他就要走。
男人只會影響我送外賣的速度。
但是方延旻不依不饒地來抓我,我只好停下腳步,回頭笑出八顆牙齒:「先生您好,我是許黎黎,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跑腿業務,可以聯繫我哦 ~」
說完我塞給他一張粗製濫造的名片,就趁他愣神的功夫跑了。
帥哥誠可貴,差評價更高,
若爲金錢故,二者皆可拋。
第二天,方延旻以一天一千的高價說動我翹班,把我請到了方家。
我被兩老一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觀賞大半天后,他們拍板決定給我換個工作,日薪三千,包喫包住,五險一金,辭職還給大額補貼。
送上門的好事豈有不接之理,於是我就洗白白被送上了方延年的牀。
不是,主要是方延年不睡牀,
我和他是純潔的僱傭關係!
嗯,一開始是很純潔的。
見面之前,方延旻給我打預防針,說方延年精神很不穩定,我要順着他的意思說話做事,不能刺激他。如果發病了安撫不了,就扎一針鎮靜劑。
我不太看得起爲了一個女人尋死覓活的男人,但是方延年抓着我的袖子喊我「小意」的樣子,還是讓我心軟了。
他太久沒有規律作息,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瞳黝黑卻死氣沉沉,鬍子拉碴,嘴脣乾裂。二十歲的年紀,像是裝了個八十歲的靈魂,渾身都是腐朽的氣息。
拉着我的那隻手,腕側青紫的血管上疊着好幾道疤痕。
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那裏,他瑟瑟地縮了一下手,剛剛舒展一些的身體又開始往牆角使勁縮:「我壞掉了,我好髒……」
這樣子哪像個成年人,說他是個受驚過度的幼童都有人信。
方延旻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可能是太久沒有動靜,他忍耐不住,悄悄地往房間裏探了個頭。
我正好哄得方延年抬頭看我,他一抬頭,眼睛卻越過我直直對上方延旻,頓時變了臉色。
我若有所覺,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捏着嗓子哄:「阿年,我走了好久,有點累,你陪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方延年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突然嗷嗚一聲,撲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剛要推開他,就覺得脖子上有水落下,溼漉漉的,有點癢。
方延年抱着我小聲地喊:「小意,你回來了,是不是不走了?」
跟落水狗似的,怪可憐的一小孩。
我摸摸他的頭:「嗯,不走了,以後都陪着你。」
三年之後,我把鑰匙放到方延年家門口的盆栽裏,轉頭毫不留戀地走了。
合格的替身情人,就是學會在適當的時候做一個死人。
晚上和李小恬喝酒的時候,她大聲嘲笑我:「就你這幅一人飲酒醉的樣子,還做死人呢?你倆不是確定了關係嗎,就不能勇敢撕一波逼?」
我翻了個白眼:「我這是爲新工作慶祝好嗎。」
她嘖嘖有聲:「你在他身邊待了三年,也攢了幾百萬吧,居然還回去送外賣。許黎黎你有病沒有?」
我沒理她,自顧自喝着酒,腦子裏卻一直浮現離開之前,方延年雙眼溼潤地看着我的樣子。
明明他尋死覓活也要找回來的白月光何意就站在他身邊,可他卻只盯着我,啞着嗓子問:「許黎黎,你不要我了嗎?你不是說,以後都陪着我嗎?你也要騙我嗎?」
我才知道,原來他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聽了三年的「小意」,我差點真的把自己當成何意了。
可當光芒萬丈的何意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替身永遠只是替身。

-3-
因爲我提起方延旻,方延年皺起了眉,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厭惡。
雖然對豪門恩怨沒興趣,但想起這三年裏幾次方延年的情緒起伏,我有點擔心。
照顧了三年的崽子,多少還是有感情的。我懷疑之前何意出國遇險失蹤的事,都跟方延旻有關係。
我一邊吸奶茶一邊思考着,就聽到會所門口有人衝着這裏喊:「年哥!你拿個外賣怎麼出來這麼久?!」
轉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我挑了挑眉。
陪着方延年的第二年,他情緒穩定了很多,可以恢復一定的社交,其中上門最勤的就是這個周昀,叫嫂子叫得特別順溜。
當然,知道何意回國之後,他是嘲笑得最得意的那個。
現在他慢吞吞走過來,臉上還有點心虛:「嫂……咳,許黎黎,你怎麼在這裏?」
頓了頓,他目光落在我黃澄澄的工作服上,皺起了眉,對方延年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年哥,你這是踹了許黎黎,還報復她啊?有點不道德吧。」
方延年聞言眉頭跳了跳,隱晦地瞪我一眼。
既然沒法徹底擺脫方家,我也不急着跑了,踮起腳大大方方地摸摸他的頭髮,轉頭對周昀溫柔地笑了:「你叫我什麼?」
他被我刻意捏着的嗓子嚇得一抖:「……黎黎姐。」
「哎。」我應了一聲,繼續溫柔地說,「我想做什麼事,和你有關係嗎?我和阿年的關係,和你有關係嗎?」
話音落下,我掌下僵硬的那顆腦袋溫順了下來,還配合地低了低頭。
我看到他偷偷上挑的嘴角,沒忍住又揉了一把腦袋。
周昀:「……我錯了。我不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底。」
他默默地後退兩步,轉頭就走。
方延年低聲說:「你跟我回去嗎?」
我失笑:「回去幹什麼?加入你跟何意?」
他皺眉:「我和她……」
我打斷他的話:「我一個普通老百姓,沒能量攪進你們的事裏。再說了,我已經拿了方家的辭職補貼,合同結束,沒理由回去。」
方延年眼裏閃過一絲陰鬱:「我不能是理由嗎?」
我笑了,近乎殘忍地說:「不能。」
方延年攥緊了拳頭。
我握住他的拳,耐心地一根根指頭掰開:「我陪你太久,你只是不習慣我的離開。熬過戒斷反應,也就沒事了。看,你現在情緒生動,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嗎?
你應該去擁抱生活,而不是纏着過去的陰影不放。」
他搖頭:「你不是陰影。」
我沒再搭理這個腦筋打結的崽,察覺到一道視線。
抬頭看去,對站在會所門口的窈窕女人微微一笑,轉身跨上小電驢。
身後是何意溫柔的招呼聲:「阿年,阿昀,他們都在等你們呢。」
她很得體地無視了我。
畢竟,哪個女人會喜歡一個長得和自己九分像、氣質卻天差地別的人呢?
尤其那個女人還是自己愛人的前女友。
我頭也不回地對方延年揮揮手:「走了哈,回見!再亂點外賣,我就不把你從黑名單拉出來了哦!」
走得很瀟灑。
但其實,不習慣的人何止是他呢。
李小恬聽我感慨,就很疑惑:「你到底爲什麼要走?我看方家人對你挺滿意的,就不能生米煮成熟飯嗎?」
我勾脣:「滿意的是我做替身情人,而不是替身上位。其實我估計,如果不是何意湊巧回國,他們也要想辦法讓我走了。」
「啊?爲什麼?」
「因爲我和方延年太親密了。」我垂頭摩挲了一下手指,依稀還存留着方延年頭髮的觸感,「他們那樣的家庭,不會允許山雞變鳳凰的。」
而且,我還有另一個比較瘋狂的猜測……
只是太過瘋狂,所以一直懷疑是自己胡思亂想。

-4-
和李小恬喝酒喝到大半夜,我才醉醺醺地回去,在玄關裏差點被自己的鞋絆倒,踉蹌地撐在鞋櫃上。
我下意識喊:「阿年,出來扶我一下。」
半天沒動靜,我才遲鈍地想起來,我已經搬出來住了。
自顧自嗤笑一聲,我歪七扭八地往客廳走,又不知道被什麼絆住,直直朝地上歪倒。
卻砸進了一具溫暖的肉體裏,頭頂傳來一聲低低的悶哼。
我嚇了一跳,酒意一瞬間蒸騰了,反手就要來一個鎖喉。
卻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掌心落下一個柔軟的吻,撈住我的人低低呢喃:「姐姐。許黎黎。」
我立刻放鬆了身體,下意識抬手去摟他的脖子,嘴上抱怨着:「怎麼不出個聲也不開燈?嚇我一跳——」
聲音戛然而止。
和白天不一樣,一片黑暗之中,方延年的吻沒了橫衝直撞的怒火,盛了滿腔溫柔繾綣,也沒有情慾的味道,只是一個單純的吻。
我讀出了他的思念,也放任自己陷入這種情緒之中,短暫地失了控。
片刻後,我緩緩抬手,堅定地推開了他。
方延年聲音有點委屈:「白天人那麼多,我已經忍住了,爲什麼這裏也不行?」
我淡淡道:「不是時間不對、場地不對,是人不對。」
「你是不是瞎?我喜歡何意還是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我笑了:「還真看不出來,畢竟三年來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是知道我叫許黎黎的。」
方延年閉了嘴,似乎有點心虛。
我扶着他肩膀站穩,輕輕鬆鬆甩開他:「說吧,怎麼摸到這裏來的?」
「……周昀幫忙查的。」
我嘆了口氣:「我該說的也說了,你要是裝聽不懂,我也沒辦法。方延年,我不知道你在憋什麼招,但是在你處理好之前,就不要給我招麻煩了。」
他沉默許久,卻只是說:「不要這樣叫我。」
我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地叫過他,因爲以前何意就是叫他阿年的。
可我不是何意。我是許黎黎。
「你走吧。」
方延年不動。
我皺眉,推着他要往外走,卻被反扣住腰。
他猛地將我拉近,月光下逐漸清晰的視野裏,他的眼神裏竟然帶着點熟悉的陰鬱和瘋狂。
怎麼又發病了?不是已經被白月光睡好了?
我一時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怕刺激他。
於是他毫無阻礙地帶着我倒在沙發上,語氣幾乎有些森然:「許黎黎,憑什麼何意一回來,不是你走,就是你叫我走?」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和我們喝了一杯酒之後,我做了什麼嗎?」
他說的是我跑路那天。
我身體繃緊了些,語氣竭力自然:「還能做什麼?」
他低笑:「我在牀上看着她,想着你……」
我一時無語。
倒也不用這麼細節。
難爲何意被綁了一個晚上,還能面不改色地叫「阿年」,
這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大。
「三年前,你看着我叫『小意』;三年後,你看着何意想我。方延年,你渣不渣?」
他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我們爲什麼分手嗎?你知道她爲什麼被迫出國嗎?你以爲真的是我父母和方延旻不喜歡她?你知道她又爲什麼現在可以活着回國?」
我莫名其妙:「我本來就不知道啊。」
方延年泄憤似的咬了一口我頸邊的肉:「對,你不知道!那你憑什麼說我渣!」
我無語地摸了摸身上這隻大狗的頭:「行,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的錯,少爺消氣了嗎?」
回答我的是又一次深吻。
「許黎黎,別離開我,不然我真的會死的。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有病。」
他含糊不清地說。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精神病真的是招惹不得,一惹上就甩不掉了。
「就用這個威脅我?」
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啞得不行:「這次,如果我精神狀態再惡化,方延旻可能不會再找你幫我了。」
「他會騙我爸媽要送我去療養院,然後把我關起來,像狗一樣,不讓我死,也不讓我活。」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殺了自己。」
我愣了愣。
三年了,怎麼哄都不肯信任我。
倒是我一走,就自己貼上來要剖開心臟給我看了。
嘖,也許男人就是賤?
但是他這模模糊糊的一句話,卻隱約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測,一時間心裏像被狗爪子抓了一道似的,疼得呼吸都緊了。
我湊上去,親了親他又開始蔓延死氣的眼睛:「乖,實在不想說就先不說了。」

-5-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哄着方延年回了家,第二天我送了外賣回來,看見他又坐在客廳沙發上,還很自然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假裝和過去一樣。
我多少有點無語:「少爺,你把何意一個人丟在家裏跑來找我,合適嗎?你是想讓我被三嗎?」
方延年皺緊了眉頭,鬱郁道:「我不想看見她。」
「……不想看見她,你也允許她進了你家,承認了你們的關係。」我淡淡道,「你說你不是渣,那你給我一個解釋。」
方延年說不出話,於是我把他趕了出去,強行沒收他配的鑰匙。
他原本攥着鑰匙不撒手,我仗着他不會傷我,態度很強硬。
方延年沉默許久,慢慢彎起了嘴角,露出一個很病嬌的笑:「姐姐果然是玩膩了想甩掉我吧。」
我說:「你自己支支吾吾還想把鍋推給我?是不是男人?」
方延年一臉陰鬱地回去了,我一腦門官司地坐在牀上,思考精神病是怎麼進化成小病嬌的。
這三年裏方延年明明只會衝我哭泣撒嬌!
我柔弱可憐的崽呢!
送了一個月外賣,我過足了三年前被方延旻強行打斷的癮,就辭職了。
畢竟也是百萬富婆,沒必要像以前一樣風裏來雨裏去地討生活。
李小恬聽說我辭職以後非常高興,說要請我喫飯,慶祝我終於擺脫黃澄澄醜兮兮的工作服。
我們在酒吧裏和何意狹路相逢。
李小恬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白月光大小姐也會跑這種地方來?」
我把她的腦袋扒拉回去:「別被她看到。」
她秒速炸毛:「你躲躲藏藏的幹啥?又沒做虧心事。你給方延年當了兩年護工,後面是自然交往,怎麼算都是她棒打鴛鴦、鳩佔鵲巢啊!她不心虛,你心虛啥!」
我莫名其妙:「我沒心虛,我只是暫時不想和她接觸——」
「晚了。」
「啥?」
李小恬託着我的腦袋轉半圈,對上了溫溫柔柔的何意。
她穿着魚尾連衣裙,看起來就像個清純大學生,在酒吧裏顯得格格不入,周圍有很多男人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卻似乎毫無察覺,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我。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突然在想,何意不願意看我,是因爲我和方延年的那三年,還是因爲我和她相似的臉?
「你好啊,許小姐。」
嘖,別說,看一張和自己八分相似的臉在面前,多少有點恐怖片的既視感。
又或者我和她是失散多年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我不動聲色地拍掉李小恬的手,和氣地指指旁邊的位置:「坐。」
她可能沒想到我的主場氣勢拿捏得這麼足,一時間表情還有點呆:「哦。」
「噗。」李小恬沒忍住。
她坐下,咳了一聲,溫聲說:「沒想到這麼巧。正好,我想和你說說阿年的事。」
我點點頭:「正好,既然碰上面,那我也有話想說。」
她眼神閃了閃:「我不知道這三年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是既然我回來了,那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和阿年接觸。」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何意眉頭一皺:「你還有條件?」
她的表情彷彿在警惕,我會讓她寫支票甩我臉上。
我抽抽嘴角:「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出國?」
「想出國就出了。」她平靜地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了,我是他前女友,你是他前前女友,我不太理解既然你甩了他,爲什麼回來以後可以這麼自然地要求我讓位?」
何意臉色開始變得有點難看。
我視若無睹:「你不知道你走以後他病了嗎?你不知道你現在在刺激他的病情嗎?」
何意徹底冷了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何意的病歷我都能背下來了,別糊弄我。」我眯起眼,覺得面前這個姑娘實在是腦殼有問題,「你是想讓方延年死嗎?」
何意猛地站了起來,碰倒酒水,灑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和你無關。」
她近乎潰敗,卻還是死鴨子嘴硬。
「是和我無關,但和方延年有關。如果你要害他,我會搞死你。」我衝她壞壞地勾了勾嘴角,用力捏碎了她那隻酒杯。
何意臉色轉白:「你不過是仗着和我長得像,否則阿年怎麼會多看你一眼……你搶走了我的阿年!」
李小恬插嘴:「爲什麼不是你和許黎黎長得像?說不定是你搶走了她的呢?」
「不可能!」
何意已經失態了,尖叫一聲說,「方延年必須是我的!你不能,也不該對他動心思!他是我的……」
我心生憐惜,這心理素質,怎麼好像比方延年還差一點。
於是我活躍了一下氣氛:「我們應該不是失散的姐妹吧?」
何意一愣,一時間在自己的情緒裏沒反應過來,眼神裏滿是迷茫。
看來確實不是。
就算是我也不會認,腦殼不好使的姐妹,要來何用。

-6-
何意走得失魂落魄,我想要的信息一個沒套到,心情也很差。
李小恬面色古怪地打量我很久:「你移情別戀了?」
「啊?」
「你喜歡上前男友的前前女友了?」
她一嗓子嚎得周圍幾桌都投來了詫異的視線。
我白眼差點翻到天上,摁着她腦袋往卡座裏縮了縮:「閉嘴喝你的酒吧!」
她仍然用一雙瞪得發亮的眼睛看着我,彷彿我已經走上了歪路。
「……沒有人會因爲失戀就彎了!」
她放心了,一邊開了一瓶新酒一邊唏噓:「說實話,我覺得你輸得有點冤,這個白月光看起來有點蠢。」
我若有所思地倒帶剛纔何意的表現:「她很心虛……看來,『白月光不受認可,出國又差點遇難』這個故事,八成是演出來的。」
李小恬張大嘴巴:「啊?」
「演給方延年看,目的一是逼他們分開,二是逼他放下,當然這中間可能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顯而易見,方家的方法失效,最後只能找我收拾爛攤子。」
「所以?」
「所以現在他們過河拆橋咯。」
我給李小恬轉了一千塊讓她慢慢喝酒撩漢,自己轉頭離開。
那天方延年的話讓我一直隱隱不安,但蚍蜉撼樹是沒有意義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他。
只好先用最土的方法
——給他點個夜宵外賣,深夜送溫暖。
然後我點開微信聯繫人列表,往下拉了很久,才翻到一個備註名爲「騙子」的微信號。
轉賬一千。
對方已收款。
騙子:老闆我來了!
我:幫我查兩個人。方延旻和何意。
騙子:臥槽。這兩個人我可不敢亂查。
轉賬五千元。
騙子:好說好說,老闆放心,保管查個底兒掉。
我:主要關注他們之間的聯繫。
騙子:好的老闆!等我消息哦老闆!
我收起手機,深深地認識到,有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當富婆好快樂。
沿着酒吧一條街走了一段,我就收到了方延年的電話。
他的聲音裏沒有一點陰霾,很明顯帶着愉悅的笑:「姐姐怎麼突然給我點外賣了?」
我也彎了彎脣:「送溫暖。」
他低低地笑了,電話裏的聲音有點失真,但還是很悅耳:「謝謝,我很喜歡。」
「一個人在家?」
「嗯。」
「我剛剛遇到何意了。」
「嗯?」
「我把她罵哭了。」
對面又傳來一聲笑,沿着電話線勾進耳朵裏,撓得我頭皮一陣發麻:「罵得開心嗎?」
我仔細感受了一下,誠實道:「還挺開心的。」
「你開心就好。」他那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拆開外賣包裝,「這是上次我給你點的奶茶。」
「嗯。很甜,我很喜歡,所以也想讓你嚐嚐。」我輕聲說,「特意讓他們少放茶多加奶,晚上你會做個很甜的夢。」
方延年說:「如果夢裏有你,那一定很甜。」
我停在原地,微微側過身。
他若有所覺:「姐姐?怎麼了?」
我慢慢道:「罵人,是會遭報應的啊。」

-7-
嘖,打架這種事很多年沒做了,多少有點生疏。
方延年沉聲說:「許黎黎,等我。」
我轉了轉手腕腳腕:「你又不會打架,別跟來搗亂,快點幫我報警。」
說完就掛了電話,轉過身對後面還在假裝路人的跟蹤者勾勾手指頭,主動挑釁。
「喲,兄弟們,大晚上還出來接單幹活啊。」我笑眯眯地說,「誰的單啊?」
跟蹤者們一臉狀況外地圍了上來。
打頭的那人表情有些驚訝,打量我幾眼後沉吟着說:「還挺識趣。乖乖跟我們走一趟?」
我淡定地說:「也不是不行,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
有可能這些人原本並不想今天就綁走我,但我可不想天天被跟蹤。
不如主動出擊,順便試探一下這事是不是何意乾的。
「嗤,你問唄,問了我們也不一定回答。」
「你們老闆應該是一個姓何的美女吧?」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沒回答。
我聳聳肩:「行吧,那就走着唄?」
其實不理解何意爲什麼這麼衝動。
從之前方延旻跟我介紹的情況來看,何意是名校高才生,出國也是去讀常青藤,按理說就算情商低,智商也夠高吧。
她現在動手,我不用腦子都知道是她。這麼衝動,莫非是出國學了三年學傻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能得手,懶得思考她的腦回路。
作爲一個配合的人質,我並不需要被這些混混按着走,而是超級自然地走在綁匪中間,甚至還能走出老大的氣場。
走過好幾條小巷後,我突然停住了腳步。
「幹什麼呢?」混混甲在後面戳我的腰。
我說:「你。」
混混甲一愣。
我趁機轉身來了個利落的過肩摔,一腳踩在混混甲手肘關節上,閃過混混乙的腿,又一腳撩陰腿踹他下三寸。
甲乙痛苦倒地呻吟。
我感嘆:「好菜。」
怎麼能連退休多年的校霸都打不過?
丙丁合力撲來,我手快地拽起甲乙分別往兩人懷裏一丟,轉身就順着來路跑。
笑死,打得過也不能打,不然一不小心防衛過當,我可怎麼和警察解釋。
快跑到一條巷口時,面前突然拐出一個人。我正要閃避,卻被一把拽進對方懷裏,差點條件反射把他摔出去。
「是我!」
我收回手,抬起頭看向方延年。
他應該是順着巷子一路跑來的,呼吸急促,額上一層薄薄的汗,黝黑的眸子亮得驚人,燙得我眼神遊移。
「咳,你不是在家裏嗎?怎麼來這麼快?」
「飆車來的。」他面無表情,「一本的分都扣完了。」
他身後三個保鏢往巷子裏跑,隨後幾聲痛呼,想來是把混混都摁下了。
我莫名有點心虛:「你不是知道我能打嗎,着什麼急。幫我報警就好了。」
方延年聞言眼神更加陰鬱:「能打就可以一對多?萬一他們有刀呢?報警有什麼用,等警察來,你人都涼了。」
保鏢們壓着混混上了車。
我說:「這種小蝦米,逮住也沒用,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從他們那裏知道什麼。」方延年深深地看着我,語氣加重,「我只需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在找死。」
我:「法治社會,不要亂搞,打一頓就好。」
我本來主張把這幾個人交給警察,讓他們感受社會主義法制的薰陶。
方延年斷然拒絕,估計怎麼也得泄了憤才放人。
世界很美妙,方延年很暴躁,不好不好。
可惜,我捨不得教育他。
最後我只能看着保鏢把他的車開走:「你怎麼回去?走回去?」
「你送我。」他平復了情緒,又低頭看着我露出笑意。
我與他對視片刻,緩緩皺起了眉,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沉下了臉。
「從這裏把你送到你家,天就亮了好吧。還有,你老實交代,幾天沒睡了?這幾天喫了多少?」
三年前,我初遇方延年時,他作息混亂,晚上難以入睡,只有天快亮時才能淺眠一會兒,很快又會驚醒。
加之食慾不振,喫了就吐,還動不動要折騰自殺,把自己折磨得形銷骨立。
好不容易精氣神養回來了,現在一個月不見又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不可思議。
養了三年的崽,被白月光養了一個月就成這樣了?
白月光竟然帶毒?
他眨了眨眼,臉上顯出幾分心虛和委屈:「姐姐不在,我睡不着也喫不好。」
我沉默。
他繼續哼唧:「你纔是我的藥。」
他雙手搭在我肩膀上,曖昧地輕輕摩挲,眼裏看似委屈的水光之下,掩藏着某種剋制的愛意和慾望。
靠太近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他湊近的臉,險而又險地從旖旎的氛圍中掙脫出來,腳底有點發軟。
然後不解風情地伸出一隻手,捏住他的嘴:「你的事情解決之前,不許和我亂搞男女關係,曉得不?」

-8-
我最後叫了一輛的士送方延年回去。
走之前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囑他:「睡不着給我打電話,喫不下我給你點外賣,再不喫不睡,你這事還沒解決命就沒了。」
他眼睛一亮:「那姐姐不是會很愧疚?爲了不讓你以後愧疚,我可以勉爲其難住到你家的。」
我冷酷道:「想都別想。」
送走他以後,我給李小恬發了個信息,確認她的安全。
李小恬:我好得很,有的是人願意做我的護花使者。
我:哦。
也是,身爲昔日校霸手中一枝花,李小恬一向順風順水。
當晚睡前,方延年果然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我接起來,見他正笑吟吟地靠在牀上,頭髮還帶着點水汽,軟軟地搭在額頭上,莫名顯得乖順許多。
然而睡衣領口被刻意地往下拽過,露出一片白皙的鎖骨,很有幾分心機味道。我目光隱晦地從上面劃過,沒忍住清了清嗓子。
「幹什麼?睡衣領子拉好,小心着涼。」
「空調溫度剛好,不會着涼的。」他一手抻直伸了個懶腰,慵懶的姿態像極了一隻大貓。
我手指動了動,突然很想摸摸他柔軟的頭髮、俊朗的臉,以及……
「你不是說,睡不着給你打電話嗎?」青年人的聲音乾淨清透,帶着一點水汽滋潤過似的微啞,分外撩人。
我摸了摸變燙的耳垂,低聲問:「何意呢?」
他蹙了蹙眉,不太高興聽到這個名字的樣子。
「我怎麼知道?她自己又不是沒地方住,天天往我這裏跑,活膩了嗎?」略帶煩躁地說完,又看着我眨巴眼,「這種時候,就不要提她了嘛,多掃興。」
很行。
昔日愛侶針鋒相對成爲敵人,
替身情人小三上位,
深夜熱聊撫慰方二少孤寂的心?
所以說就不該心軟鬆口讓他主動聯繫我。
這傢伙能一天給我打八百個電話,黏糊起來跟什麼似的,明明我們現在這個關係說都說不清楚……
我揉了揉額頭,把萬字狗血長文嚥進肚子裏:「躺進被子裏,關燈,睡覺。」
方延年很遺憾地嘆了口氣,往牀上一倒,一聲輕響後畫面暗了下去,能看見牀邊一盞橙色的檯燈幽幽亮着。
他輕聲說:「以前,你都是抱着我睡的。」
黑暗的環境,好像還更容易讓人亂想。
我深吸一口氣。
「說了不能亂搞男女關係。」
「何意和方延旻我找人去盯了,你暫時不要關注他們,保持和你哥公司那邊的聯繫就行。」
「不用你說。」他有點不高興,「睡覺之前就不能說點不噁心的人嗎?」
我頓了頓:「那給你講故事?」
他欣然同意。
於是,我翻開《小王子》,念着念着就自己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時,手機已經自動關機。
插上充電器開機,方延年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凌晨三點。粗略估計,是手機沒電關機、視頻電話斷線之後。
他說:晚安,小玫瑰。
我彎彎嘴角,給他回:小王子,睡得怎麼樣?
喫完早餐,方延年直接打來了電話。
「多虧姐姐,比前天睡得好一點了。」
「早飯呢?」
「唔,喝了一杯牛奶。」
我滿意了:「不錯,還有進步空間。」
方延年低低一笑,嗓音壓低,帶着某種引誘的意味:「那你是不是該獎勵一下我?」
還真是能蹬鼻子上臉。
能怎麼辦呢,寵着唄。
我也彎脣笑:「又要幹什麼?先說好,不搞男女關係。」
「我找到了當年最早給我做治療的心理醫生,要把當時的檔案拿回來。你要去嗎?」
我心裏微微一動,察覺到方延年是在主動向我打開心門。
他特意提了檔案,是要給我看吧。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心情很好:「好啊,一起去。」
我沒有想象過和方延年一起去旅行的樣子。
不過我們這一趟本來也是辦事,是方延年自己硬生生把它變成了旅遊。
下了飛機他還在查詢旅遊攻略,我瞟了一眼,看見「情侶打卡景點」幾個字,抽了抽嘴角。
「那個檔案裏有什麼?」
方延年頭也不抬:「什麼都有。」
我疑惑:「什麼都有?」
他抬起頭看我,笑得很無害:「我從他那裏學會了反催眠,所以很多事情,只有那個醫生知情。」
我心裏頓時軟得一塌糊塗,伸手摸摸他的頭髮。
他湊近和我貼了貼鼻尖,眼裏仍帶着笑意,語氣卻有點冷:「如果你知道了我所有的過去之後,選擇離開我。那我就打斷你的腿,關在房間裏,哪裏都不能去。」
我一點不覺得害怕,捏捏他的鼻子一本正經道:「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他低頭迅速咬了一口我的嘴脣,然後光速撤離。
「說了不搞男女關係 ──」
「你不搞,我搞。我單方面騷擾你。」
這都行。
不愧是你。

-9-
心理醫生姓趙,據說是方延年被轉到第二個醫生手上之後就轉了行,現在在大學當老師。
恰好他所在的大學,是這座城市的標誌性景點之一,所以我們從機場出來就直奔大學。
到的時候還是上課時間,學校的路上人很少。
方延年左右看了看,悄悄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正要縮回手,就被他穿過指縫勾勾纏纏地攥緊了。
他垂頭看着我,臉上帶着點新鮮的興味:「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普通的大學情侶。」
難得看見他這樣柔軟的表情,我心裏一軟,也就猶豫着沒有抽回手,
只能彆彆扭扭地聲明立場:「說好了不搞男女關係……」
方延年沒有因爲我的拒絕不高興,得意地晃了晃我們交握的手:「我也說了是我搞你啊,我主動的。」
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這裏沒有人會帶着別的目的看我們,我想放肆一下。許黎黎,你得寵我。」
我失笑,被他撒嬌撒得滿心甜意,也攥緊了他的手:「好,我寵你。」
我們倆拉拉扯扯地走到了心理醫生上課的教室,悄悄從後門溜了進去。周圍一小撮人投來注目,我本來泰然無視,片刻後發現目光陡然變多。
於是我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些女孩子都在看方延年。
方延年的五官算得上清新俊朗,眉骨立體,鼻樑挺立,嘴脣是恰到好處的豐潤,很適合接吻。臉色雖然還有一點蒼白,不過現在他情緒放鬆,看起來也就更有人氣了一點。
如果不是因爲這場人爲的病,他本也可以在大學裏風光地過完四年,享受少男少女們追逐的目光,而不是只爲了有尊嚴地活着而苦苦掙扎。
我偏頭小聲對他說:「她們都在看你。」
方延年也湊近小聲對我說:「可是我在看你。」
我臉熱了熱,一時沒招架住他這種出口成章的情話,趕緊和他拉開距離。也或者是這個環境給了我一種我確實在談一場校園戀愛的錯覺,我纔會有這樣熱烈的悸動。
他卻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把臉埋到我肩上,說話時的呼吸噴在脖頸間。
「這樣她們就看不到我了。」
我「哦」了一聲,難耐地蜷了蜷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正在講課的趙醫生身上,不理他了。
下課時我們順着學生的人流走到教室前面,耐心等所有學生請教完問題離開後,才走上前跟趙醫生打招呼。
他本來有點迷茫,目光落在我身後的方延年身上後恍然大悟:「哦,是你啊。好久不見,你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方延年難得對外人露出了堪稱溫暖的笑:「是啊,因爲她幫了我很多。」
他晃了晃還和我握在一起的手,醫生也笑着點點頭:「一段積極、美好的感情,確實有助於讓你走出抑鬱。」
醫生還沒喫飯,邀請我們一起。我欣然同意,拉着似乎不是特別情願的方延年跟在醫生身後。
「本來是燭光午餐的……」方延年走得拖拖拉拉,嘴裏還在嘟囔。
我被逗得笑出聲,伸出另一隻手安撫地撓撓他的下巴:「好啦,那晚上喫燭光晚餐好不好啦?」
他立刻滿意了,湊過來飛快地親了一口我的側臉,純情得像是真正的男大學生。
趙醫生領我們去了人不是那麼多的教師餐廳,執意用他的工卡給我們買單,方延年就很坦然地接受了,堂堂方二少佔便宜毫不臉紅。
趙醫生邊喫飯邊感慨:「三年前,我對治癒你沒有任何希望,一度以爲你真的會徹底自殺。看來,我真的低估了愛情的力量,也許我不該轉行的。」

-10-
我聞言有點好奇:「您是爲什麼轉行了呢?」
「因爲遇到了好幾個無能爲力的病人,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乾脆來專心做學術提升自己。」他坦然回答,「方先生是我的最後一個病人。我很抱歉,沒能幫到他。」
方延年對此並不驚訝,見我看過去,他低聲跟我說:「他走之前就和我說過這個。」
我恍然,心想那時候方延年很絕望,沒治好他的趙醫生大概也很絕望。
不過,如果陰謀論一點,趙醫生轉行這件事裏,未嘗沒有方延旻的影子。
因爲在公衆場合,我們沒有說起此行目的,我隨口問了幾句這座城市的推薦景點。
趙醫生笑着說:「情侶的話,倒是可以去西元山看看,那裏有個藍蓮湖,風景不錯,還有個很動人的傳說。」
我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對這種一看就是打噱頭做宣傳的地方沒有興趣。
方延年卻打起了精神,仔細地問了西元山的情況,黝黑的眸子熠熠閃光。
我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被「情侶」兩個字打動了。
嘖。
算了,都撒嬌讓我寵着他了,那就寵着唄。
喫完飯,我們轉道趙醫生的辦公室。他給我們泡了兩杯茶,態度溫和地問:「兩位這次找我,應該和方先生的病有關係吧?」
我點點頭:「我們想問問,您這裏是否還有保留當初的治療檔案。」
見他面露躊躇,我又補充道:「您對他生病的原因很清楚,爲了徹底讓他擺脫那些事,我們很需要這份記錄。」
趙醫生嘆氣:「我知道了。只是這份記錄,按道理來說除了我和方先生,不應該有第三個人知道,所以我纔有些猶豫。但既然能起到作用,那你們就拿走吧,放在我這裏,也沒什麼用。」
他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方延年低着頭沒有反應,我只好磕巴地安慰道:「不是的。你應該是阿年最信任的一位醫生了,他沒有怪你。」
醫生搖搖頭,釋懷般笑了:「算啦,我都轉行了。所有病人的檔案我都鎖在銀行保險櫃裏,正好我下午沒課,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在這裏等我取回來,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詢問地看向方延年。
明明是他的事,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臉上寫滿「我隨便」。
我清楚他心裏對於讓我知道所有事情還是有點抵制,卻並不失望,只覺憐惜,轉頭對趙醫生說:「我們在學校裏等您吧。麻煩您了。」
方延年進入這所大學以後,情緒其實一直挺好。
很顯然,他是對「假裝校園情侶」這件事充滿興趣,我就順着他的心意,拉着他在學校裏隨便走走晃晃,還按照網上的攻略,找到了幾個拍照打卡點。
方延年被我逼着坐在維納斯女神像前,傻乎乎地伸出手擺 pose,故意板着臉,眼裏卻是掩不住的高興。
我按下快門,滿意地欣賞了一下照片上的大男孩,走過去挨着他坐下:「來,自拍一張。」
這種事我以往是很不屑一顧的,李小恬在大學時很喜歡讓我當她的模特,每回都要被我宰一頓。
但是和方延年拍照,卻好像是一件自然又幸福的事,讓我的嘴角始終微微翹着。
方延年在我按快門的前一秒飛快湊近我,在我側臉上輕輕一吻。
我摸了摸被他吻過的、似乎還在微微發熱的那一片皮膚,心裏浮起一絲甜意。
這樣手拉着手在外面走走停停、荒廢時間的行爲,過去的三年裏從未有過。
我們始終待在那一方小小的公寓裏,偶爾可以在經過方延旻同意後見幾個上門拜訪的朋友,或者下樓在小區裏散散步。
怪不得方延年之前查攻略查得那麼起勁。
我忍不住也湊過去在他柔軟的脣上碰了碰。
方延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扣住我的後腦勺深吻下去。微信電話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我忍笑推開他接起電話。
「許小姐,我拿到東西了,在校門口等你們。」
從趙醫生手上接過檔案袋,我注意到方延年直勾勾地盯着,就把檔案袋塞進他手裏,轉頭禮貌地和趙醫生告別。
醫生笑呵呵地說:「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哦!」
我眨眨眼,一時不知怎麼接,上一秒還在 emo 的方延年抬起頭,露出了笑:「我們會的。」

-11-

-11-
走出大學,方延年把檔案袋遞給了我。
我挑眉看他:「真願意給我看?」
他眼裏仍有沒褪去的糾結,整個人肉眼可見地低氣壓,沉默着沒回答我。
手拉着手走了兩條街,他才緩緩開口:
「上一次知道這些事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這簡直不用猜:「是何意吧?」
方延年停下腳步,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表情是濃得化不開的厭惡。
「她知道之前,嘴裏也說得很好聽。」他嘲諷一笑,伸手拂過我鬢邊的碎髮,「後來,她嫌我髒,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掉了。還和方延旻那種東西沆瀣一氣……」
「她以爲她是誰?方延旻也不過是利用她而已。用過後,不僅要丟掉,還要銷燬呢。可惜了他這次自負失誤,竟然讓她活着回來了。」
我怔住,見他眉宇間滿是自厭自棄,撞上我的目光時還惶然躲避,顯然在害怕我也和何意一樣。
我心疼地伸手捏捏他的嘴脣,捏成癟癟的鴨子嘴,含笑道:「你黎黎姐從小長在棚戶區,骯髒事看得多了,你們豪門那點事還真不夠看的。」
方延年被我捏得下半張臉一起變形,眼裏卻放出了光,很快又暗淡了。
他捏開我的手,悶悶地把玩我的手指。
「許黎黎,我不敢賭。」他低聲說,「我怕我會失去理智,做下讓你不可原諒的事,比如……」
「比如打斷我的腿關起來?」我打斷他,
「先不說你打不打得過我。如果我真的丟下你,那一定是因爲你真的和何意舊情復燃,而不是因爲其他什麼操蛋的過去。大老爺們,別娘們唧唧的。」
他直直地盯着我很久,似乎在辨認我說這話是否真心,直到旁邊一聲細微的快門聲才轉過頭。
舉着攝像機的女生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上前幾步道歉:「不好意思,你們之間氛圍太好了,簡直像偶像劇,我一時沒忍住……」
我沒生氣,只是好奇地問:「我們能看看照片嗎?」
「當然可以!」攝影師把相機遞過來,又小聲補充,「就拍了一張。你倆簡直金童玉女,太登對了!我甚至想給你們拍婚紗照……哦如果已經拍過當我沒說。」
我看向那張照片。
屏幕很小,但上面那兩個人執手相望,眼裏是幾乎溢出來的對對方的愛意,我嘴角高高上揚,方延年神情鄭重。在背後那間門面頗具港風的古裝店背景下,幾乎像是……
「你倆像剛求完婚一樣!太甜了!」
心直口快的攝影師把我心裏話說了出來。
我抬頭看方延年,他方纔的不確定似乎頃刻間煙消雲散,用一種近乎驚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張照片,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和我對視。
他嘴角噙笑,滿眼溺斃人的溫柔:「我才發現,原來姐姐你這麼愛我。」
攝影師捂住嘴發出小聲驚呼:「竟然是姐弟戀!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隱約發覺方延年心中的塊壘似乎被這張照片抹去了,對這位攝影師一時間非常滿意。
出現得這麼及時,簡直就像偶像劇男女主的助攻嘛。
我笑眯眯地轉頭對她說:「我們加個微信,你晚點把這張照片傳給我。等我們結婚,一定請你來拍婚紗照。」
攝影師激動地拿回攝像機,和我加了微信,走之前還在拼命招手:「早點結婚啊!」
方延年從背後摟住我的腰,將我向他拉近,心情極好地說:「走吧,我們去西元山,晚上喫燭光晚餐!」
「那治療檔案?」
「先去酒店放一下,晚上回來,我和你一起看。」
「好。」

-12-
檔案上的內容和我的猜測差不多,卻比我的猜測更可怕一點。
方延年是方家的私生子,親媽生他時難產死了,所以從小就被接到方家生活。
方家爸媽對他感情一般,出於責任和義務照顧得還算盡心,但方延旻從小就很關照這個弟弟。
關心演變成寸步不離的保護,親情膨脹成變質的佔有慾,方延旻像個陰影,把方延年壓迫得難以呼吸。
所以他想要逃離大哥的控制。
於是方延旻失去了理智,折磨了方延年的身體。
那些對方延年來說,是難以啓齒的恥辱和痛苦,難怪他這樣猶豫要不要告訴我。
我回憶着對方延旻的印象,幾乎有些不可思議,難道變態總是擅長做表面功夫?
看完檔案以後,我沒有對此做太多評價。
只是當晚方延年不安又強硬地過來抱我時,沒有再掙扎,配合他沉浸入一場放縱的纏綿。陪着方延年胡天胡地瘋了幾天,以安撫他不穩定的情緒狀態。
唯一可惜的是,寫好的攻略全都作廢了。
其實還挺想和他出去玩的。
最後一天晚上,他進浴室洗澡,我買好機票後,漫不經心地點開了手機上跳出來的新郵件提醒。
又是毫無新意的威脅恐嚇。
從我和方延年一起動身來這座城市那天起,這種郵件就沒有停過。
我目光落在郵件最下方的幾張照片上,那是我和方延年在機場碰頭後的一路行程跟拍。發信人毫不掩飾對我們的窺視,隱約透出的威脅意味氣勢洶洶。
我截了圖,點開和方延旻的微信對話框,發送圖片。
只能說方延年還是太甜了,他以爲換了一座城市,就不會再有窺探的目光,所以撒嬌耍癡要我在這裏和他親密無間。
但實際上,早早接手公司的方延旻比他想象得難對付很多。
那又怎樣?許黎黎從來都是不慫硬剛。
方延旻對我主動挑釁的回應是,撥通了我的電話。
他的聲音辨不出喜怒:「許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請我幫你查發郵件的人嗎?」
我微微勾脣:「我和阿年這一趟是爲了什麼,想必方總一清二楚。」
他沉默着,逼人的威勢從手機另一端蔓延過來。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他最後嗤笑一聲,「我的好弟弟總是隔一段時間要來一次叛逆期,也總有女人願意陪着他胡鬧。」
他直接挑明瞭話,毫不掩飾對我們兩個的不屑。
我驚訝道:「方總難道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嗎?我覺得,你也應該讓陳醫生給你做個檢查。」
方延旻並不回應,只是冷冷道:「你應該還記得我一開始找你的目的,是要你代替何意陪我弟弟。我們那時候都以爲何意死了。你說,她爲什麼會『死』了呢?
你只是何意的替身而已。你覺得,你會比她更幸運嗎?」
掛掉電話後,我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發起呆來,直到身後貼上來一個人。
我能感覺到方延年溫暖的胸膛,隔着我薄薄的襯衫緊緊貼着後背。一下又一下厚重的心跳聲,順着肋骨傳遞到我的心臟,和我的心跳聲逐漸重合。
我手一顫,轉過身踮起腳主動和他脣齒相依。他身上的溫度漸漸升高,摟着我的雙臂滾燙如烙鐵。
初秋的晚風挾着一縷涼意鑽進我的衣襬,而後是一雙溫熱修長的手。
我恢復了理智。
想想可能會有一雙眼睛在角落裏窺探這個房間,想想方延旻發瘋時折磨方延年的樣子……
我推開了方延年,嘆了口氣:「好了,玩夠了。明天就要回去了,收收心想想怎麼對付方延旻吧。」
他皺起了臉,臉上滿是嫌惡:「這個名字讓我噁心。」
我冷笑:「放心,我以後先找人搞他一回,讓他也嚐嚐那滋味。」
方延年眼神複雜,半晌捉住我的手緩緩湊到嘴邊,用虔誠的姿態,吻在了我的手背上。
「許黎黎,幸好是你。」
我得意點頭:「那可不,幸好你遇上了我。」
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看着他眯了眯眼:「對了,既然你早就不喜歡何意,那爲什麼這三年把我認作她,一直對着我叫她的名字?」
方延年頓時心虛了:「我那時候以爲你是方延旻找來監視我的人……再加上生病,潛意識不敢太信任你……」
我給他氣笑了:「和你朝夕相處三年,同牀共枕一年,你說不信任?不信任你睡我?你當我是雞呢?」
他連忙指天發誓:「沒有!確定關係以後我是真心對你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你解釋,乾脆將錯就錯……」
「將錯就錯?如果何意沒回來呢?如果她死透了呢?那你就打算一輩子將錯就錯下去?一輩子叫我小意?」
我半點沒被他糊弄過去,緊盯着他步步緊逼。
大概是少有看到我情緒這樣外露、這樣不留情面的樣子,方延年慌得不行,來抓我的手卻又被我避開,眼底隱隱有些發紅了。
「……我本來就打算用三年讓方延旻對我放鬆警惕,然後一點一點找他的把柄。等事情解決,就會和你解釋清楚的!沒打算騙你一輩子!許黎黎,你不可以懷疑我!」
「呵,發了病都能想出這麼完備的計劃,真不愧是方二少啊。」
他被我逼急了,強硬地摟住我的腰,半強迫地將我帶進房間。
我感受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心下嘆了口氣,勾住他的脖子,安撫地捏了捏他的後頸。
「好啦,剛纔是故意和你吵架的,做給別人看而已。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信你。」
他抿起脣,眼裏漸漸醞釀出一場風暴。
沒等我意識到不對,鋪天蓋地的吻就落了下來。
意識沉溺於歡愉時,我模模糊糊想到,晚上鬧得這麼晚,明天應該不會趕不上飛機吧。

-13-
飛機當然還是趕上了。
爲了給方延旻完美製造我們「吵架」的假象,我和方延年是分開回去的,飛機上的位置沒有連在一起,下機也沒有打招呼,各自分開。
手機裏的消息一直彈出來,是方延年給我發短信,抱怨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因爲擔心手機被監控,回來前他特意買了個新手機,只存了我的電話。
我冷酷地表示:好好幹活,解決了事情再來搞男女關係。
我的腰現在還酸着呢,這傢伙病了三年也沒落下鍛鍊身體,昨晚被他折騰得身體都快散架了。
休息一天後,我收到了私家偵探發來的最終調查結果。
他目前只查到何意和方延旻存在隱祕的男女關係,何意每隔幾天,就會去方延旻的一處房產裏,和他待一個晚上纔出來。
並且,何意出國之前就和方延旻有這樣的關係。
私家偵探合理推測,方延旻這三年飛美國的時候,應該也有去找何意。
其實我本來想試試看能不能挖出三年前方延旻買兇殺人,不過那畢竟跨了國境,私家偵探鞭長莫及,無能爲力。
看起來,我這邊只能打輔助,主輸出還要靠方延年自己。
只是想起方延旻對他的企圖,我就有些擔心。
好在方延年不會乾站着被欺負,方延旻也不敢太過火,這三年更是連面都沒在方延年面前露過。
——這還是我誤打誤撞促成的。因爲看出方延年有心結,我就勸他少出現以免讓方延年病情加重。
那時候他臉色很差,我還以爲他只是擔心弟弟病情。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爲弟弟藉着生病的事遠離他氣瘋了。
方延年跟我坦白,他那時候是有意給自己心理暗示,加重病情,藉此徹底離開方延旻的控制。
三年,剛好。
希望最後能雲開見月吧。
我無所事事,又不想成天憂心忡忡,就跑去參加李小恬工作室的開業剪綵。
她從原先的公司辭了職,自己出來開工作室,還帶走了自己原先一大半的客戶。
工作室坐落在郊區的一棟四層別墅,帶了個花園,裝修走的洛可可風,奢華優雅,估計她是把全部存款都投進來了。
剪彩儀式上,很多老客戶都來捧李小恬的場。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人羣中應酬往來,我遠遠看着,忍不住也露出微笑。
看着她衆星拱月一如當年,我不由得很慶幸當年我沒有強行拉她來陪我送外賣。
客人們跟着她助理進工作室去參觀以及下單,李小恬就湊過來找我。
「你什麼打算?以後就混喫等死了?幾百萬,買一套房子就沒了,你可別太飄啊。」
我笑着說:「放心,這段時間要處理點事,等處理完了,我就去琢磨賺錢。」
李小恬連忙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給我投資唄,我肯定讓你賺錢。」
我失笑:「你這是把錢都敗到裝修上了吧?開始找我要錢了?也行,你把工作室發展計劃拿來。」
「我們工作室肯定紅紅火火,客似雲來!保管讓你錢生錢!」她抓着我的胳膊晃,「投嘛投嘛!」
我還沒說話,她電話就響了。
她只好放開我的手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露出個意外的表情。
見她掛了電話就要出去,我心裏不知爲何有點不安,問她:「怎麼了?」
她聳肩:「保安說,我有個客人進小區時太着急,差點撞到人,讓我過去處理一下。」
「你還有客戶沒來?」
她點點頭:「我面子哪那麼大啊。好些人收了邀請,也沒說來不來。不管怎麼說,顧客是上帝嘛,我總得去看看。你在這裏幫我看着點。」
我答應了。
可是,等了半小時都沒見她回來,打電話也沒接。
就算別墅區比較大,來回時間久,也不該不接電話。
我心裏不妙的預感更濃,找助理要來了保安值班室的電話。
打過去一問,說李小姐二十分鐘前就和那位客人一起上車走了。
保安還納悶地說:「那不會是李小姐求複合的男朋友吧?吵了幾句嘴,又黏黏糊糊地一起走了。」
狗屁的男朋友,李小恬這個搞藝術的,眼光太高,母胎單身至今。更何況,剪綵還沒結束,她也不是那種公私不分、跟客戶拉拉扯扯的人。
肯定有問題。
李小恬八成被綁架了,而且,我直覺是衝着我來的。
我當機立斷,讓助理按照原來的程序完成剪綵,自己跑去值班室看監控。
保安聽我說了意圖後很驚訝:「拐人還拐到別墅區了?現在人販子這麼囂張的嘞?」
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調了監控。
那個男人始終背對監控,也看不到臉。只能看到李小恬過來跟他說了兩句後似乎要走,卻被一把拉住,撲到那人身上。
兩人似乎又爭執兩句,男人手伸到李小恬面前不知做了什麼,她就軟綿綿地窩進對方懷裏,任由對方將她帶上了車。
我抿緊脣:「這個男的,用了迷藥。」
半個小時,按照這會兒的交通情況,估計已經上高速了。
保安緊張又抱歉:「不好意思啊,我們沒看出來,那個男的還跟我們解釋說要帶她出去喫飯賠罪……我們以爲是男女朋友吵架呢。」
我擺擺手:「沒事,您等會配合警察調查就行。」
我記下那輛車的車牌號,直接報了警。
從體型看,這個「男人」比一般男人要瘦小一些。不知道是方延旻找來的人販子,還是何意……

-14-
警察的行動力很強,查出了綁走李小恬的車是套的車牌,真正的車主是一個二手車租賃商,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車被偷走了。
這輛車在別墅區兩公里外的輕工業區被找到了。
輕工業區正在準備搬遷升級,監控拆了一半,綁匪換車的地方恰好在監控死角,不清楚他後來換了哪輛車離開。
警方鎖定了從這輛車駛入工業區後,整個工業區的所有進出車輛,一一進行排查。
我做完筆錄後等了一個小時,見他們還在滿臉嚴肅地排查討論,有點坐不住了。
對於無父無母的我來說,李小恬的意義並不只是朋友,更是家人。我從小到大都把她保護得嚴嚴實實,這一次卻因爲自己的固執連累了她。
我幾乎忍不住想要直接去找方延旻對線了,
但想一想驚動或者惹怒他的後果,還是忍下了這種衝動。
方延年還不知道李小恬出事的消息,我只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他一句,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他回我:查到了一些關鍵證據的線索,可以讓他破產坐牢的那種。
我有點擔心:有沒有打草驚蛇?
他很自信地回答:不可能的,他要是發現了,早就來找我算賬了。
我想想,也確實。
如果是因爲察覺到了方延年的動作,那現在被綁走的應該是我和他,而不是李小恬。
綁走李小恬,目的是警告我或者懲戒我。而我最近唯一有可能驚動方延旻的,只有我查到的那些他和何意的那些事。
但是方延旻不會把這種不痛不癢的事情放在心上,那麼……
果然是何意動的手?
是因爲上次找人跟蹤我,發現我很能打,所以選擇綁我的身邊人嗎?
我以爲何意腦子就算不清楚,也不至於蠢到自曝,沒想到她兩次動手的時機都這麼……
我斟酌了一會兒,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警察。隱去了前因後果,只含糊說了一下我們三個人的「愛恨糾葛」。
喫完瓜的警察小哥們精神奕奕地去調何意的行程了。
我又給私家偵探發了條消息。
方延旻和何意的關係調查出來後,我並沒有讓他們撤回,而是出於以防萬一的目的,仍舊讓他們保持盯梢。
私家偵探很快回我:何意昨晚回家後就沒有出過門。
我反問:你確定她一直待在家裏?
私家偵探頓時感覺事情不簡單。
十分鐘後,他給我發了一張監控截圖,是一個戴着帽子的瘦削男人走出何意家的樣子。
私家偵探比警察動作還快一步。
這個人,和帶走李小恬的人穿着一模一樣。
竟然是何意本人來動的手。爲了搞違法犯罪活動,特意搞了性轉,不得不說,在這一方面,她還勉強算是有一點智商。
所以李小恬當時是認出了何意,或者聽何意自曝了身份,纔會讓李小恬放鬆警惕。
沒多久,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一個網絡電話號,未知歸屬地。
我對一個警察小哥示意了一下,他若有所悟,讓我坐到他旁邊,飛快調試設備,準備定位對方位置。
我接了電話。
對面居然是李小恬的聲音:「許黎黎!綁我的是唔唔……」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人強硬堵上了,我隱約聽到了扇巴掌和李小恬痛叫的聲音,壓抑許久的怒火騰地燒了起來。
「給老子放尊重點。」我冷冰冰地說,「否則,讓我逮到你們這些老鼠,我摁死你們。」
警察小哥手一抖,對着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概是因爲我現在凶神惡煞的樣子看起來比綁匪還像綁匪,他不由得震驚居然有人在警察面前說這種一聽就不和諧社會的狠話。
電話那端換了個沙啞的聲音,一聽就是變聲器做出來的假聲:「從現在開始,每隔半小時,我會砍掉這個女人的一隻手指。你猜,你能不能在她手指被砍光之前找到我?」
李小恬這雙做設計的手,怎麼可以受傷……
我咬牙道:「你要我做什麼?」
對方嘶啞地笑了起來:「什麼都不需要,聽你這個好朋友的慘叫聲就夠了。」
「你是何意找來的?她給了你什麼好處,我給你雙倍。不,三倍也可以。」
警察小哥持續不可置信。
我依然鎮定地收買着綁匪。
對面冷冷一笑:「不需要。」
我眯了眯眼:「所以,你是何意?你親自給我打電話,圖什麼?就這麼死心塌地要給一個曾經要殺了你的人做事?」
電話掛斷了。
警察小哥舒了口氣:「找到了。」
與此同時,監控組那裏也有了進展。
我也長出一口氣。
果然,我們永遠可以相信人民警察!
人民警察嚴肅地教育我:「不要對他人進行生命威脅,尤其對方還是綁匪,萬一激怒對方,會給後續營救添很多麻煩。」
我誠懇認錯,表示下次一定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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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跟着警察一起去定位地點時,我收到一張彩信。傳來的照片上,李小恬衣衫不整、滿臉是血地倒在地上,面前站了兩個黑衣男人。
「我會在警察衝進來之前,給大設計師先開個葷。」
我倏然握緊手機。
警察小哥叫了我幾聲,我盯着手機發了很久的呆,才抬起頭對他說:「我要銷案。」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重複道:「我要銷案。你們不要查了。」
然後我就走了出去,打了車,把警察定位到的地址報給司機。
報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既然找到了何意的藏身地,剩下的自己來做也沒什麼不好。
何意把人帶到了一個老舊的小區裏,這裏的房子又小又破,據說市政已經在計劃拆遷了。我上了其中一棟樓,敲開 603 的門。
開門的是何意,她換上了日常的打扮,照舊是優雅的長裙,長髮撥到一邊,對我露出含蓄的笑。
「你來了。」她親切自然的態度就像招待上門拜訪的朋友。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她身後的玄關和客廳,半晌抬腿進了門。
「這是阿年的大哥替我買的房子,回國後作爲禮物送我的。」她溫和地說,「我比較少過來,這裏沒什麼能招待人的東西,請你見諒。」
我轉頭和她對視片刻,挑起眉笑了:「你對着我這張臉,是什麼感想啊?」
何意抬手掩脣,笑得很剋制:「感想?就是沒想到阿年這麼想我,早知道,當時就留一個電話號碼給他了,免得他一直找不到我,還要麻煩大哥給他找個這樣的陪護。」
我頓時被她這說話藝術給震住了。
果然是讀過書的人,會說話。不像我,踩線和李小恬進了同一所大學以後就放飛了自我,能有多混就有多混。
人與人的差距真是不可思議。
我大剌剌地往沙發上一坐,也沒急着往裏面房間裏找李小恬,揚起嘴角對何意說:「大才女,拉踩藝術一流啊。你說我是陪護,是你的替代品,我沒意見。不過我挺好奇,你回國後,方延年是不是立刻對你這個白月光舊情復燃了?」
何意放下手,嘴角的笑淡下來:「那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了。」
「其實我一開始真沒興趣摻和你們的事的。你記得吧,你剛回國那天晚上,我和你們碰了個杯就走了。
酒後,微醺。嘖,我多大方,給你們製造了多好一箇舊情復燃的條件啊,可惜了,你沒能好好把握。」
我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她的臉色,眼見她隨着我說的話越來越壓抑,臉上浮現出屈辱的神情。
顯然按照方延年的講述,那天晚上她過得應該十分難忘,而且在那之後不是被無視就是被嘲諷,日子過得肯定十分不順心。
方延年這個小病嬌,因爲熟知我的戰鬥力,在我面前大多時候都壓抑得好好的,沒敢太放肆,在何意麪前就不一定了。
他發病的樣子我見過不知多少次,就何意這柔柔弱弱的樣子,恐怕是會被嚇死的。
到這地步,她還要和我正面撕逼,那肯定不是爲了維護愛情,至少不是爲了她和方延年的愛情。
「方延年是我的男朋友。」她抿脣,表情逐漸冷厲,「你和他糾糾纏纏藕斷絲連,是想當小三?」
我聳肩:「我對插足別人的感情可沒興趣。不過,何小姐好像對此很感興趣。」
「許黎黎,你不要太囂張了。」何意深呼吸一下,控制好了表情,重新露出微笑,「你忘了,你那位大設計師朋友,還在我這裏做客呢。」
我歪歪頭:「何小姐,你是不是太無視法律了一點?就算我今天沒帶警察來,只要李小恬能活着走出這裏,警察就會上門請你喝茶。除非,你打算和我們兩個同歸於盡,不給警察抓你的機會?」
何意那張和我相似的漂亮臉蛋扭曲了一瞬間:「我知道你要什麼,你不就是窮嗎?大哥給你的錢沒讓你滿足而已不是嗎?我再給你一千萬,你離開這座城市,永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出現在阿年面前。」
我歎爲觀止,沒想到這種偶像劇劇情真能上演:「何小姐,就算這樣,你也要坐牢的。」
何小姐猛地站了起來,張嘴就要喊:「動手……你!」
我面無表情地從褲兜裏掏出摺疊刀,在何意還沒反應過來時,搶上前一步,將鋒利的刀刃貼上了她脆弱的脖頸。
「動手?」我似笑非笑,「跟誰動手呢?」
主臥的方向傳來一聲詢問:「老闆,現在要切哪根手指?」
我目光冷下來,手指微微用力。
何意臉上血色盡褪,僵了片刻,顫顫巍巍地又喊了一句:「沒事,先按兵不動。」
我漫不經心地說:「何小姐,我剛纔沒有聽清,你說給我一千萬,讓我幹什麼?」
何意嘴脣顫抖片刻,擠出一句話:「你這樣,也會被抓進去的。」
我失笑:「我可是正當防衛呢,爲什麼要進局子。何況,我也沒傷着何小姐您哪裏啊。」
她咬牙道:「阿年怎麼可能會喜歡你這種暴力的瘋婆子…….」
「他還就喜歡我這種,可能是因爲他有病吧。」我壓低聲音,「你一口一句阿年,是真的要解決情敵,還是替你真正的情人解決我這個不穩定因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要不是方延旻告訴你,我查到了你們交往的證據,你怎麼會爲此冒這麼大的風險呢?怎麼,想嫁進豪門想瘋了,還想一女侍二夫呢?」
「許黎黎!」
她像是猛然被踩到尾巴一樣彈了起來,也不管刀刃劃開了一小段皮膚,盯着我目眥欲裂。
「你爲什麼非要逼我!你以爲我願意嗎?方延旻是個瘋子,方延年是個小瘋子,他們兩兄弟都有病,我能怎麼辦?」
她優雅從容的姿態消失殆盡,像個瘋子一樣抓住我的手,把小刀往她脖子上捅,嘴裏還發出大笑聲:「來啊,殺了我啊!正當防衛?防衛過當也要坐牢的!哈哈哈哈哈!你不放過我,你也休想好過!」
我伸出另一隻手,在她胸前正中的位置用了點勁兒一按。
狀若癲狂的何意身體一頓,下一瞬就往後倒去。
我冷眼看着她砸進沙發上。
她面露驚恐:「你做了什麼?」
我淡淡道:「讓你安靜一會兒而已。」
她果然就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許黎黎,我真羨慕你。方延旻忌憚你,方延年珍惜你。他倆都不會在你面前發瘋吧?你知道我這三年在國外是怎麼過的嗎?」
我沒興趣知道,但何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當時是真的差點死了。好不容易留下一口氣,我想要不就這樣和國內斷了聯繫吧,再也不回來。可方延旻查到我還活着,不肯放過我,飛到美國去強迫我、威脅我。我沒有辦法,只能順從他的心意。
「後來方延旻叫我回國,說方延年對那個替身動感情了,他要我回來拆散你們。多可笑啊,三年前趕走我還要殺了我的是他,三年後他卻要我回來做方延年的女朋友。
「嫁進豪門?你以爲我喜歡?你那麼想嫁,你嫁啊!一家子都是瘋子,遲早把你也變成瘋子!」
她大笑起來。
我耐心地聽完了,誠懇提問:「你爲什麼不報警?」
她愣了一下:「報警,有用嗎?方延旻怎麼可能讓自己被警察威脅到。」
我不理解她怎麼會有這種一點都不和諧社會的想法,一個高才生的法律意識,就這?
我好脾氣地道:「如果報警沒用,我是怎麼查到你這個地方的?如果報警沒用,我爲什麼要自己進來,不帶一個警察?」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對她露出一個憐憫的微笑:「謝謝你指證方延旻,放心,警察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我轉身開了門,蹲守已久的警察瞬間湧入,飛快控制了主臥裏的兩個暴徒,把昏迷的李小恬抱了出來。
我對着震驚到失語的何意補充了一句:「對了,你剛纔說錯了一句話,他倆都在我面前發過瘋。不過我不會和方延旻這種犯罪嫌疑人計較,至於方延年,我就喜歡看他爲我發瘋。」
何意喃喃道:「你也是瘋子。果然,物以類聚。」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

-16-
李小恬只是受了點驚嚇加一點輕傷,去醫院輸了液之後就回家了。
我還有點不放心她的安危,就跟着住了進去。
因爲綁架罪證據充足,何意被關進了拘留所,不過她之前情緒激動之下意外牽扯出了涉及方延旻的買兇殺人案和強姦案,現在還要配合調查。
方延旻肯定是收到了消息,因爲第二天我沒有收到恐嚇信,大概是他忙着疏通關係、保釋何意,沒空搭理我這個小角色。
我把事情始末告訴方延年,他被我孤身闖賊窩的英勇行爲嚇呆,當即表示:「保持什麼距離,我現在就去找你!你在家吧?」
猶豫片刻,我還是縱容了他的衝動,把李小恬家的地址給了他。
他一進門就結結實實地摟住了我,很用力,手臂緊緊扣住我的肩膀,幾乎要把我勒痛了。
我只好努力抬起手摸摸他的頭髮:「我沒事的,雖然是自己一個人進去了,但警察一直埋伏在樓道里啊,我怎麼可能真的那麼天真,我又不是何意。」
昨天跟警察說要銷案之後,他們很快意識到是綁匪威脅了我,於是換上便衣跟着去了何意所在的小區,以通話的形式隨時瞭解我這裏的情況。一有不對,就會立刻衝進來救我。
我纔不會像何意那個又瘋又傻的女人一樣呢,性命攸關,居然還不報警?腦子多半是水多了點。
方延年埋下頭在我頸間一通亂蹭,最後乾脆發泄似的咬了一口。
我「嘶」了一聲:「差不多得了啊方延年。」
他委屈道:「姐姐,你做這麼危險的事,爲什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下?萬一你真的出事了……我會恨死你的。」
「你在查那麼關鍵的東西,我不想惹得你情緒失控,讓方延旻察覺到異常。」我雙手托住他的臉往後推,又掐了掐,「阿年,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低下頭來吻我。
身後忽然一聲輕咳。
我和方延年雙雙回頭。
李小恬板着臉說:「你們這狗男女怎麼回事啊?製造狗糧請出門右轉,這裏不歡迎哈。」
我失笑,方延年乖覺地拎起被他放在腳邊的果籃遞過去,和李小恬打了個招呼。
李小恬打量了他好一會兒:「許黎黎,看來你栽得不冤嘛,怪不得那個白月光還要來找你挑釁。這麼個優質男,誰捨得放手?」
我撇嘴:「嘁,栽了的可不是我,是他。」
方延年親暱地摟着我的腰,笑得客氣又剋制:「你看起來有點累,不如還是進房間休息一會兒吧?正好我有點事要和許黎黎談一下……」
我嘴角一抽,抬手擰了一把他的腰。
方延年面不改色。
李小恬一臉無語。
「所以你要說什麼?」
李小恬拎着水果去廚房了,方延年如願粘着我坐到沙發上。
他笑眯眯地湊過來貼貼我的脣,帶着點炫耀的語氣說:「證據都找到了,我已經交給警察了。」
我愣了愣:「找到了?」
「嗯,偷稅漏稅,行賄受賄,挪用公款。加上買兇殺人和強姦,他絕對逃不掉了。」
我才注意到,方延年身上放鬆又溫暖的氣息,不是僞裝出來讓我放心的,而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和解脫。
是啊,威脅了他數年的陰影,終於被繩之以法。
他終於可以和混亂的過往徹底告別了。
「死刑起步,就算請再強大的律師團隊,也至少是無期徒刑,不可能爭取到減刑了。」我也彎起嘴角,「幹得不錯,阿年。」
他挑眉:「那當然了,姐姐都和綁架犯當面對峙了,我也不能拖後腿啊。」
在方延年的極力勸說下,我退掉了租的公寓,搬回了方延年家。再次站在熟悉的環境裏,我才意識到這房子裏竟然有那麼多我們倆留下的痕跡。
我指着客廳置物架上堂而皇之擺着的我和方延年的合照,不可思議地說:「你就一直把它放這裏?」
「對啊,不然呢?」他一臉理所當然地反問我。
我不禁想起兩次和何意撕逼時,她那副又恨我又嫉妒我的樣子。
「阿年,何意綁架李小恬這件事,你着實也出了一份力啊。」
他投以茫然的目光,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這本來就是我們家,何意只來了幾次而已,也沒有在這裏過夜。後來爲了應付方延旻,跟她出去了幾次,不過都有其他人在,從沒有單獨約會過哦。」
說完還衝我飛了個 wink。
還挺得意?

-17-
再次見到何意和方延旻,是在法庭上了。
方延年委託了律師,所以我們不用上原告席,坐在下面看庭審就夠了。
方延旻的形容難得這麼狼狽。
因爲涉嫌經濟犯罪,他的資產全部被凍結,公司也封了。等判決下來,會直接清算資產,說不定要賠到破產,多少年的積累全部清零。
還有方家那對父母。
兩個兒子站在了對立面還鬧上法庭,他們顯然爲此奔走疏通許久,神情疲憊不堪,眼裏全是紅血絲。
方媽在我們旁邊坐下,沙啞地問:「阿年,我一直把你視若己出,這麼多年自問對你不薄……爲什麼你要這樣做?」
我頓時坐不住了,這不就是道德綁架?
「他受欺負的時候,你們可沒把他視若己出。」我出言譏諷,「怎麼,他就活該逆來順受,活該被逼死,反抗了就是錯誤?」
方媽沉沉嘆氣:「自家兄弟,哪裏有什麼說不開的呢……」
我立刻打斷:「有這樣的兄弟還不如沒有。」
我纔不信方家爸媽對大兒子的異常一無所知,方延年第一次被傷害時年紀還小,一定第一時間選擇了求助父母。
可是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那麼糟糕,爸媽哥哥都不願意見,一見就瘋。
即便這樣,他們還是選擇幫着大兒子控制小兒子。
就因爲他是私生子?或者因爲他沒有方延旻那麼優秀?
方媽被我搶白幾次,臉色有點難看:「這位小姐,我記得阿旻早就把你解僱了,你爲什麼還在阿年身邊?」
這回方延年搶在我前面說話了:「她是我未婚妻。」
我看向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麼就未婚妻了?
求婚了嗎?戒指呢?玫瑰呢?
就這?
在法庭觀衆席上,在方延旻站在被告席上瞪着我的時候?
方延年回過頭對我討好似的笑了笑,轉回頭對他媽一字一句地說:「她是我認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方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你別想娶她,我不會同意這麼個女人進方家家門的。」
方延年反問:「要是我非要娶呢?」
另一個當事人就在這裏,你就這麼強取豪奪?我答應嫁了嗎?
方媽瞪我一眼:「那就撤訴。讓你哥平平安安回家,我就答應。」
我斷然拒絕:「不行。我可以不嫁,但方延旻不能不進監獄。」
方延年也斷然拒絕:「不行,許黎黎必須嫁,方延旻也必須進監獄。」
我的臉色和方媽一起臭了。
我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說:「出息了啊方延年,還敢強買強賣了?」
他也湊過來咬耳朵,聲音裏都充滿愉悅:「許黎黎,我不會放你走的。」
我面不改色地擰了一把他的腰:「等你打得過我,再來放狠話。」
他的臉扭曲了一瞬間,抓住我的手無奈地彎脣笑了:「姐姐,就當可憐可憐我,收了我吧。」
方延年俊朗的臉上是暖融融的、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帶着點討饒的意味,還有熱烈的情意。
儘管察覺到方延旻瞪着我的目光更陰沉了,但我卻笑得更開心了。
「好吧,那我就勉勉強強收下你,可要好好表現哦。」
他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說:「包君滿意。」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方媽氣哼哼地離開了這裏,坐到了後排。
我一瞬間感覺到方延年緊繃的肌肉放鬆了下來,便伸手撓撓他的下巴:「他們現在傷害不到你了。」
他粲然一笑:「嗯!我已經把戶口遷出來了,你不用擔心他們阻攔,方家的戶口本隨你上!」
宣讀判決的時候,方延年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用力得讓我有點不適。
沒等我說話,他又迅速鬆開了,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什麼物件,在方延旻被押下去後,放到了我的手心。
我低頭一看,險些吐血:「你還真在這裏求婚?有沒有點浪漫細胞啊方延年!」
他卻不由分說地給我戴上戒指,尺寸剛剛好。
「因爲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他鄭重地在我的耳邊說,「許黎黎,從現在起,我自由了。」
我轉頭和他對視,看到他微紅的眼角,半晌無奈又心軟地笑了。
「行吧。」我摩挲了一下這枚戒指,「那我就勉強答應上你的戶口本吧。」
方延年眼睛一亮,也不管正走過來的律師和還沒全部離場的工作人員,低下頭就吻了上來。
我安撫地摸摸他的後頸,不輕不重地在他脣上咬了一下,然後推開了他。
「好啦,還有事情要處理呢。」我笑盈盈地說,「以後的時間還很長,不要那麼猴急。」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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