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驕陽

我喜歡上了一個溫暖善良的少年,
他身處黑暗,卻見不得別人沒有陽光。
於是我想把我的光給他。
我是說……
我想給他一個家。

-1-
我不小心扒了混混頭子的褲子。
混混頭子屁股挺翹,內褲上印着的光頭強都快撐裂開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我尷尬對上他的視線:「對、對不起……」
混混頭子臉色陰沉。
一雙桃花眼跟放冷箭似的,瘋狂朝我掃射。
他問:「沈嬌,你故意的?」
「不是!我發誓!」
我嚇得趕緊鬆手。
混混頭子的褲子瞬間掉到了腳踝。
他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那你想幹什麼?」
我突然羞澀,對着他的大屁股蛋子說:
「我想跟你表白。」

-2-
許汜是我們這兒有名的混混。
人家說他殺過人,還罵他是瘋子。
可我喜歡他。
喜歡到不顧一切也想跟他在一起。
但我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喜歡上許汜,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

-3-
一開始,我們之間並沒有交集。
我只是見過他爲流浪貓找家,
見過他背生病的奶奶去醫院,
見過……
他獨自坐在小區的天台,孤獨地抽着煙。
風吹起他的 T 恤,
像是要把他推下去。
許汜不是壞人。
這是隻有我知道的祕密。
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從何時喜歡上他的。
但那天,
我放學回家,被兩個喝醉的流氓攔下,
在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刻,許汜如天神般出現。
他穿着洗到發白的襯衫,特別拽地說了句:
「放手,滾蛋。」
望着他冷漠不耐的眉眼,我聽見自己心跳得飛快。

-4-
「不管你信不信,我絕對沒有想玷污你的意思。」
收回思緒,我小心翼翼地幫許汜提上褲子。
許汜站着一動不動。
我提着他的褲子,不好意思地抬頭。
「內個……麻煩你自己拉一下拉鍊。」
我就算再喜歡,也不能第一次就動手幫他做這種事。
女孩子還是要矜持。
許汜笑了。
笑得無比諷刺。
「這是你表白的方式?」
「還是,你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許汜這張臉實在勾人,
尤其是笑着的時候,跟個野狐狸似的。
我嚥了口唾沫,小聲說:「不可以兩個都是嗎?」
許汜無言。
大概是被我的真誠感動到了,
幾秒後,我被他推出門外。
他還對我說了兩個字——
「有病。」

-5-
嗯……
被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
沒關係。
我下次再表白就好了。

-6-
再一次週末。
我剛放學回家,就去敲許汜家的門。
許汜看見是我立馬就要關門。
我比他快了一步。
一個矮身,從他咯吱窩下鑽了過去。
「先聽我說。」
「許汜,你就像冬日的暖陽,春日的湖水,我心心念唸的全是你……」
以上是我的表白臺詞。
是我在某本言情小說裏學的。
後面還有,但許汜沒讓我繼續說。
他直接一句話堵住了我。
「我他媽是你爹!」
我愣了愣,說:「那不行。」
「怎麼能亂倫呢,你要不再換個,做我男朋友吧。」
許汜又將我趕了出去,
還讓我別再出現在他面前。
我聽話地照做了。
當他跟一羣混混打架的時候,我一直躲在他身後,大聲地說:
「許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願意把我穿在身上,從此不再裸奔不?」
一個拳頭揮了過來,差點砸在我臉上。
許汜幫我攔下了。
他咬着後槽牙,回頭衝我說了句:「沈嬌,你是不是有病!」

-7-
我這時才感覺到怕,
一時間忍不住紅了眼眶。
見他還要跟人血拼,我嚇得趕緊拉住他。
「許汜,回家吧,我害怕。」
許汜身體一僵,轉瞬越發不耐煩。
「害怕你就滾!」
他兇巴巴地瞪了我一眼。
我執拗地揪着他的衣襬,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不,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想讓他打架,不想看見他受傷。
許汜瞪着我咬了咬牙,眼裏閃過掙扎。
這時,對家又一次衝上來打他。
「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許汜憤怒地罵了聲髒話。
然後自暴自棄地握住我的手,開始朝某個方向跑。
秋天的風飛揚起我們的發,身後那羣壞蛋一邊追一邊罵。
我和他的手緊緊相扣,宛如要去私奔似的。
不知爲何,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偷偷笑了起來。
許汜發現後,又兇巴巴地瞪我。
「笑屁笑!」
我說:「許汜,我們像不像在拍 MV。」
「你是男主,我是女主。」
許汜沉默着不說話了,臉色嚴肅,又拿後腦勺對着我。
夕陽中,我看到他的耳朵有些泛紅,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說:
「許汜,我喜歡你,這是真的。」

-8-
許汜開始躲着我。
有好幾次我放學去找他,他都不在家。
到了週末,我一早寫完所有的作業,就瞞着家裏偷偷溜出去蹲他。
我躲在他家樓道里,
瞧見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跟他一起上了樓。
「許汜!」
我衝上前去,警惕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
同樣地,那個女人也瞅了我一眼。
彼此都充滿敵意。
許汜看見我愣了愣,隨即又板起臉滿臉不耐煩。
「你怎麼又來了?好學生都不用上學做功課?」
我雖然介意他和這個女人的關係,但還是笑着說:「我做完了纔來找你的!」
我期待地看着他,想求表揚。
可許汜只是掃了我一眼,敷衍地「嗯」了聲,就沒了。
跟着他一起回來的女人得意地擋在我和許汜中間,
她滿臉傲慢,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說:
「小妹妹,說完就趕緊走,我跟阿祀還有正事要辦呢。」
她胸前的挺拔,頂我兩個大。
黑色的小皮裙下面,是兩條筆直纖細的長腿。
相比於她的白皙、成熟,穿着校服的我……
像個低齡兒童。
我委屈地看着許汜:「你們有事要做嗎?我可不可以一起?」
許汜正掏鑰匙開門,嘴裏咬着煙,
白色的霧氣縈繞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他眉頭一蹙,不耐煩地說:「我跟你倆都沒關係,趕緊滾。」
熟悉許汜的人都知道,
他只要一皺眉頭就說明是生氣了。
而生氣時候的許汜很兇、很可怕。
穿着小皮裙的女人慌了。
「那你先忙,我下次再來找你。」
她跑了。
落荒而逃。
許汜開了門,見我還站在原地。
「你怎麼不走?信不信我揍你?」
他吐出一個菸圈,又轉了轉手腕。
明明只是嚇唬我,裝的還挺像。
我固執地向他邁了一步,問:
「你喜歡那種類型?」
剎那間,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幾釐米。
許汜的身體僵了僵。
跟不會動了似的,他垂着眸子眼神異樣地看着我。

-9-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許汜一時沒反應過來。
幾秒後,他才恢復了以往的冷漠淡定。
「你是說徐曼琳?」他抽了口煙,漫不經心地回答。
「沒錯,我就是喜歡她那樣的。」
「胸大屁股翹,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原來剛纔的女人叫徐曼琳。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這個答案時,我還是忍不住難過。
看着自己胸前不足二兩的扁平,我只覺得快被悲傷淹沒了。
而許汜說完就轉身往屋裏走。
我跟在他屁股後。
「許汜,我早晚也會變成那樣的!只是我現在年紀還小。」
「等到二十歲,我也會有大胸大屁股!」
許汜嗤笑,看樣子是不信。
他一邊走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然後回頭將我自上而下地掃了一眼。
「就你?大胸大屁股?」
「還是先長個兒再說吧,小矮子。」
最後三個字帶了笑意。
我莫名覺得自己被藐視了,正想繼續跟他理論。
許汜不耐地「嘖」了一聲,手放在腰帶上。
「我要洗澡,你確定繼續跟着?」
「才、纔不是!」
我這才注意到他已經脫得只剩下褲子了。
淨瘦的鎖骨,勻稱的腹肌,毫無遮掩的在我眼前。
我的臉,哄的一下紅了,眼神四處飄着。
余光中,許汜的脣角似乎飛快地勾了一下,隨後又很快放下。
他伸出食指點着我的腦門,將我推出了他家,嗓音慵懶又散漫。
「趕緊走吧好學生,別和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
說完,他好像還自嘲地笑了下,接着便關上了門。
我瞅着許汜家的門,明明已經看不到,依然臉頰燙得不像話。
我小聲嘟囔說:「我纔不走。」
一週只能見一次,我還想和他待得時間久一點。

-10-
許汜的父母去世早,家裏只剩下他和年邁的奶奶。
奶奶最近生了病,一直住在醫院。
許汜早就不上學了。
他白天在外面兼職掙錢,晚上又要去醫院陪奶奶,
所以家裏有些亂。
我趁着他洗澡的時候幫他打掃了屋子,弄完累得氣喘吁吁。
許汜洗完澡出來看到我還沒走,眉頭又蹙了起來。
「你怎麼還在?」
發現家裏整潔了不少,他表情有些鬆動。
「你做的?」
我開心地點了點頭。
「許汜,你誇誇我唄。」
我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他能誇我一下,我大概會開心到天上去。
許汜赤裸着上身,溼漉漉的髮梢還滴着水,
這樣的許汜是我沒有見過的。
可他只是淡漠地看了我良久,久到我不知他在想什麼。
要一句誇獎這麼難嗎?
我正想放棄的時候,卻聽見他說:
「做的不錯,下次別再這樣了。」
我瞬間欣喜萬分:「那不行,你以後的家務都被我承包了!」
我又開始屁顛屁顛地跟着他轉。
許汜也不理我,趿着拖鞋就回了臥室。
他將自己整個扔在牀上,眼瞼輕合,聲音很輕地說:
「沈嬌,回去吧,我累了,以後也別再來找我。」
此時的許汜像是奔波了很久,趴在牀上,露出的側臉寫滿疲憊。
我蹲在他面前,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眉眼。
我輕聲說:「許汜,我會走,但下次我還會來找你。」
「不論何時,我都不會丟下你。」
許汜聞言睜開了眼睛。
他靜靜地看着我。
額間的碎髮遮擋住他眼底的光,讓我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
我們離得很近,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剛洗過澡,許汜的身上帶着潮意,以及一股沐浴露的香氣。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我們。
我望着他粉色的脣悸動不已,忍不住傾身湊近。
許汜的喉結也滾了滾。

-11-
可就在我快要親上他時,他突然起身,聲音冷漠。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一時無措:「這不是憐憫,許汜,我喜歡你。」
「但老子不喜歡你!」
許汜突然來了脾氣。
他氣沖沖地走到我面前,動作粗魯地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我眼睛紅了。
一邊掙扎,一邊朝他喊:「你騙人!」
「許汜,你喜歡我,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別人都說許汜又冷漠又無情,對誰都不會溫柔。
可在我面前,他卻不是這樣的。
哪怕他每次嘴上都兇巴巴的,卻從來沒有讓我受過傷。
誰敢扒他許汜的褲子啊。
可我不僅扒了,還沒被他討厭。
許汜說:「那是你臉皮厚!」
「那上次我跟你表白的時候呢?」
我執拗地盯着他:「上次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繼續跟人打架,爲什麼要帶我一起跑?」
許汜氣得直咬後槽牙,瞪着我說:「老子憑什麼告訴你!」
得。
他無話可說了。
我便得意地幫他說明原因。
「因爲你喜歡我。」
許汜臉色一僵,變得青一陣兒白一陣兒。
典型被戳穿心事後的樣子。
最終,他沉着臉一把抓過牀頭的衣服。
「我懶得跟你說,既然你不肯走,那我走。」
我抓住他的衣襬。
「不用,我走,你好好休息,不然我會心疼。」

-12-
我心情愉悅地離開了他家。
剛走就已經開始期待下週放假。
週三這天,
我大姨媽痛得直不起腰,趴在課桌上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映入眼簾。
「剛接的熱水,抱着暖暖。」
我抬頭一看。
竟是我們班年級第一,陸洲遠。
他穿着校服眉目清淡,言語間充滿關切。
我和他平時交集不多,只在一個學習小組裏待過。
據說他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大學教授。
不過他很少與人打交道,所以同學們都在背後偷偷地說他清高。
我沒想到他會關心我,一時間有些怔愣。
正想跟他說聲謝謝時,在隔壁班的閨蜜突然咋咋呼呼地跑過來。
「嬌嬌,你心上人在 KTV 裏亂搞呢!」
閨蜜是知道我喜歡許汜的。
她一直不支持,還說許汜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此刻她激動地舉着手機,讓我看上面的照片。
我一聽到「許汜」、「亂搞」這些字眼,心思立馬轉移,
是以也就沒看到陸洲遠微頓的手掌。
閨蜜的手機裏有張別人給她發的照片。
照片中,許汜抽着煙,靠在包廂的沙發上。
一個女人穿着暴露地坐在他腿上。
拍攝時間就在剛剛。
拍攝環境昏暗,我看不清許汜的神情。
但我認出了那個女人,
是徐曼琳。
許汜曾說她胸大屁股翹,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類型。
看着兩人親密的樣子,我心裏難過得冒酸水。
「我要請假去找他。」
強忍身體不適,我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沒想到陸洲遠卻拉住我。
「你瘋了?肚子不疼了?」
他眉頭輕蹙,一副責備擔憂的樣子。
閨蜜曖昧的目光在我倆身上來回打量。
我甩開他的手。
「抱歉,這是我自己的事。」
比起痛經的難受,我更忍不得許汜和別人在一起。
而我這人向來執拗,認定的事一定要做。
最終,我還是請了假直接打車去 KTV。
按照閨蜜給的信息,許汜他們在 999 包廂。
當我找過去時,包廂里正熱火朝天地起着哄。
他們讓許汜和徐曼琳接吻。
許汜沒動。
徐曼琳倒是故意往他身上靠。
聽說是一回事,自己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我聲音哽咽地叫了聲「許汜」。
包廂安靜下來。
坐在沙發上的人朝我投來視線。

-13-
許汜目光一閃。
可他的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慌亂。
他只是平靜而淡漠地看着我,
彷彿我就是個陌生人。
「找我有事?」
如果不是他的容貌聲音都沒變,我都要懷疑眼前的人不是他了。
我強忍難過:「跟我回家好不好?」
包廂裏沸騰起來,都在問許汜我是誰。
徐曼琳充滿敵意地看着我。
許汜指間夾着煙,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才徐徐地說:「老子泡妞泡得正爽,回什麼家?」
徐曼琳聽到此話,得意地看了看我,然後又往許汜身上靠。
眼瞅着她整個人就要黏到許汜的手臂上,我終於忍不住哭了。
「許汜你個王八蛋!」
「就算要證明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吧?」
許汜抽菸的動作一僵。
看,
我多瞭解他。
不論他做什麼,我都能猜出他的目的。
可是,他寧願去親一個不喜歡的人,也不願承認喜歡我。
這件事就這麼難嗎?
許汜很快恢復了正常,冷笑着說:「沒錯,老子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喜歡你。」
「所以你以後也別來纏着老子。」
「滾啊!」
許汜怒吼着將一個瓶子砸了過來。
瓶子在我身邊炸開。
雖然沒有砸中我,可我的心卻一瞬間跌落谷底。
我知道許汜爲什麼不肯承認他喜歡我。
是因爲在他心裏,他是個一無所有的混混,根本配不上我。
可他從來沒問過我在不在意。
我一直在努力地向他靠近,
本以爲走完一百步,就能和他在一起。
可他始終在後退,一次次拉遠我們的距離。
時間久了,我也會累。
看着許汜憤怒的模樣,我擦乾眼淚。
「好,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那我不會再追着你了。」
我說完便打算轉身離開。
可就在這時,我肚子疼得站都站不穩,
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
我看到許汜的神情驟變。
他推開徐曼琳,就要衝過來。
可在那之前,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陸洲遠不知何時也來了。
他有力的臂膀將我抱起,語氣溫柔有耐心。
「閉眼,我帶你去醫院。」

-14-
我被陸洲遠帶走了。
許汜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們離開。
包廂門關上的那一刻。
我和他也彷彿被隔在了兩個世界。
醫院裏。
陸洲遠陪在我身邊。
「你喜歡他什麼?」
也許是無聊,年紀第一竟八卦起我的感情事。
我躺在牀上,手上還扎着針。
恍然想起我第一次見到許汜的樣子。
我從小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不愁喫不愁喝。
有穿不完的公主裙,還有專門的人伺候。
可我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從我記事起,我爸媽就成天吵架。
原因是我媽性格強勢,嫌棄我爸在家沒本事。
而她自己是女強人,總想掌控一切。
時間久了,兩人都生厭。
後來,我爸愛上了一個女老師。
那個老師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性格溫柔罷了。
於是我爸強行和我媽離了婚。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強勢的樣子,
彷彿他早已受夠了這一切。
爲了逃離,他甚至願意放棄唯一的女兒。
那年,我十歲。
放學回來後,發現最愛的父親不見了。
家裏有關他的東西也全部消失。
媽媽告訴我,我爸不要我了。
我哭着不相信,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去。
便是在那時,我第一次遇到許汜。
他穿着黑色孝衣,臉頰白得跟什麼似的。
偏偏泛紅的眼眶裏滿是倔強與不甘。
我哭着闖進了他的「祕密基地」。
他沒有責怪我,反倒問我怎麼了。
我和他講了爸媽的事,
他抬手擦去我臉上的淚。
「別哭了,至少你還有媽媽。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當時年紀還小,不懂什麼叫死亡。
後來才知道,許汜的爸媽車禍去世,
只留下十三歲的他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爲命。
後來我媽哭着找到我,將我帶回去。
我趴在我媽的肩頭,看着停留在原地的許汜。
他孤零零的,望向我們的眼神中有懷念。
後來,我逐漸變得安靜,不再跟人說自己失去了爸爸。
過年過節,我媽要忙公司的事,我也會聽話懂事地說上一句「沒關係」。
我忘了那個曾經安慰過我的溫柔哥哥。
只記得他那天看我和媽媽的眼神。
我想,對比他,我是幸運的。
初三那年,
我聽說我們這兒有個混混打人特別狠,甚至還殺過人。
所有家長都教育自家孩子離這種人遠點。
我媽常年忙公司的事,自然想不起來告誡我。
當我懷着好奇,想去看看那個殺過人的傢伙長什麼樣時,
卻看到許汜。
他咬着煙,彎腰將地上的垃圾撿起丟進垃圾桶裏。
那時我便知道,傳言不一定是真的。
曾經安慰過我的小小少年,也不可能是人們口中說的壞蛋。
從那之後,我便會在無聊的時候偷偷觀察許汜。
我總是見他一個人忙這忙那。
偶爾得了閒,會坐在他們那棟破舊小區樓的天台上抽菸。
那一刻,我覺得他似乎嚮往自由。
也許是覺得自己和他同病相憐,也許是曾經被他溫暖。
總之,我喜歡上了許汜。
喜歡上了那個看似很兇實則孤獨溫柔的少年。
沒人知道他有多好,
我也不想讓人知道,
因爲那樣,他就可以是我的了。

-15-
最終我也沒回答陸洲遠的問題。
我猜到他也許是喜歡我,所以乾脆拒絕了他。
陸洲遠說:「感情不是兩情相悅就可以。」
「你和他相差萬里,哪怕靠一腔熱血走到一起,最後也不見得是好結局。」
不得不說,年級第一的思想確實不一般。
我知道他的意思。
許汜再善良,始終是輟學在家的混混。
他的人生可能永遠逃不過我們這片小地方。
而我不一樣。
我是學校數一數二的好學生,未來會有大好的前程。
我們的家庭也有天差之別。
放在別人眼裏,那就是門不當戶不對。
許汜就是因爲這些,才一再推開我。
好像所有的人都明白。
唯獨我,一腔熱血地以爲真愛能抵萬難。
趕走陸洲遠後,我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本來就是痛經而已,我也沒跟我媽說。
下牀的時候頭暈了一下,
快要跌倒時,一雙手扶住了我。
熟悉的氣味竄進鼻腔。
是許汜。
我抬頭看向他,
只見他眉頭緊鎖,寫滿不耐。
我道了聲謝,將手臂從他手裏抽出來。
許汜卻突然開口叫住我的名字。
「沈嬌。」
我心頭一顫,只聽他道:「別因爲我折磨自己,不值得。」
「還有,趁早忘了這段感情。」
我心裏泛起酥酥麻麻的痛意,卻故作鎮定,平靜地看着他。
「你這是在關心我?」
如果不是,那麼我受不受折磨和他有什麼關係?
「我只是善意提醒。」
許汜果然不承認。
他總是嘴硬,我也懶得和他爭辯。
「既然如此,那就少管我的事。」
我繞開他離開醫院。
根本沒有自作多情地以爲他是爲我而來。
許汜的奶奶也在住院,我想他應該是順路。
又過了兩天,終於到週末。
原本兩天前我還興奮地期待着今天。
可現在,我和許汜鬧掰了。
週末對我便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剛做完家庭作業,就感到一陣空虛。
不知道要怎麼度過接下來的兩天。
我媽整天忙着公司的事,根本沒時間回來。
這天,我一個人逛完超市回家。
幾個地痞流氓擋在了我的面前。
「老大,就是她,許汜的心上人!」
「我聽老趙的馬仔說,許汜爲了這丫頭拒絕了徐曼琳。」
「只要咱們把她給抓了,我就不信許汜那傢伙不給您下跪磕頭!」
我心裏一驚,認出他們是跟許汜有仇的對家。
我看了眼四周,故作鎮定地說:「許汜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他。」
周圍人跡稀少,我想找人幫忙都找不到。
其中領頭的男人壞笑着說:「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誰,只要他認識你就夠了。」
說完,男人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我還來不及尖叫,幾人便衝上來抓住了我。

-16-
我被帶到了一個爛尾樓的天台,
那羣混混在給許汜打電話。
不知許汜說了什麼,流氓頭子突然壞笑着將手機杵到我面前。
「小妹妹,開口說句話吧。」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利用我引誘許汜過來。
我腦袋裏很亂,不知道要怎麼選擇。
如果許汜真的來了,這些人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如果許汜沒來,他們就不會放過我。
就在我掙扎的時候,流氓頭子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
「他媽的給老子說話!」
我疼得哭出了聲。
還沒說話,電話那端就傳來一聲暴怒。
「周凱,你他媽敢碰她一下,老子弄死你!」
接着電話掛斷。
許汜來得很快。
看到我被他們綁在柱子上,他瘋了似的衝過來。
那羣混混想攔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來到我面前,急切又溫柔地說了句——
「沒事了沈嬌,別怕。」
我哭得早已說不出話。
低頭看他,卻見他幫我解開繩子的手在不停顫抖。
看樣子,他比我還害怕。
我哭着問他:「許汜,即便這樣,你還不承認你喜歡我嗎?」
許汜的眼睛都紅了。
他低着頭不肯回答,只是咬着牙慌亂地解着繩子。
手上青筋暴起。
這時,
那個叫周凱的混混突然拿着棍子衝上來打他。
我嚇得尖叫:「許汜,小心!」
身上的繩子驟然一鬆。
許汜抱着我堪堪躲開周凱的攻擊。
這是他第一次抱我。
和我想象中的一樣,許汜的懷裏既溫暖又柔軟。
讓人很有安全感。
可惜,他很快就放開了我,扯着我的手腕將我護在身後。
「說吧,怎麼才能放我們走。」
他冷靜地跟周凱談着條件。
周凱見狀,露出一絲目的得逞的奸笑。
「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
「別說放你們走,過往的恩怨我都能一筆勾銷。」
認識許汜的人,誰不知道他是個硬骨頭。
別說下跪磕頭,就是讓他低個頭道聲歉都不可能。
但這時,他卻反問周凱說話是否算數。
我心頭一震:「許汜……」
他該不會真的信了這羣混混的鬼話吧?
周凱笑着說當然。
下一秒,
許汜鬆開我的手,沒有絲毫猶豫地——
跪在了周凱面前。
接着,咚咚咚三聲。
「許汜!」我眼眶紅了。
他怎麼能受這種羞辱?
明明說過不喜歡我的。
明明他親口承認不喜歡我的!
爲什麼,還要爲我做到這種地步?
許汜磕完三下,並沒有立馬站起來。
他抬頭看着周凱。
「這樣滿意了嗎?」
周凱和一羣兄弟都愣住了。
沒想到許汜竟然真的乖乖照做。
周凱眼中又閃過一抹算計。
在他開口之前,
許汜卻嗓音充滿冷意道:「不要得寸進尺。」
「來之前,我已經報警了。」
遠處傳來警笛聲。
周凱這羣人皆變了臉色。
「這次就先放過你們,下次給老子小心點!」
周凱放下狠話,便帶着一羣兄弟逃走了。
在他們走後,許汜身體一晃。
「你沒事吧?」
我擔憂地扶住他。
這纔看見他的額頭上受了傷。
傷口滲出絲絲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許汜躲開了我的觸碰,聲音很輕很累。
「走吧,送你回家。」

-17-
夕陽西下,我和許汜一前一後地走回家。
上次這樣還是我們被一羣混混追着的時候。
我望着許汜的背影,又看向他垂在身側的手。
許汜的手很好看。
手掌寬厚,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我聽老人們說,這樣的手,將來有福。
可是許汜的福在哪裏呢?
他這麼好的人爲什麼要生活這麼辛苦?
我一再剋制,才忍住想和他十指相扣的衝動。
「到了,進去吧。」
前頭突然傳來很輕的嗓音。
許汜停了下來。
面前就是我從小生活的別墅。
他抬頭看着,指間夾着煙,不知在想什麼。
「進去坐坐吧,家裏沒人,我幫你把頭上的傷處理一下。」
我向他發出邀請。
他卻低頭抽了口煙,神色疏淡地說:「不用。」
我沒理會,走過去牽住他的手。
他蹙着眉掙了掙。
我說:「許汜,你不要亂動,會弄疼我。」
接着,他便老實了許多。
我將他帶到了我家。
進門的時候,他把菸蒂碾滅丟在了外面的垃圾桶中。
我進屋後就去找藥箱。
家裏負責照顧我的傭人問用不用招待許汜,我讓她們都回房間待着。
等我拿了藥箱出來,許汜還站在客廳中,低頭摩挲着指腹。
那是他煙癮犯了的標誌。
「去坐沙發上,我幫你處理傷口。」
我學他平時的樣子,板着臉發號施令。
許汜又想說不用,我卻直接將他拽了過來。
「不許動。」我又兇了他一眼。
許汜不耐煩地輕嘖。
他說:「沈嬌,你能不能不要蹬鼻子上臉?」
我站在他面前,
地理位置讓我終於在身高上有了優勢。
我拿着碘伏和棉籤,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要是偏不呢?」
「難不成,你還要動手打我?」
沾了碘伏的棉籤被我故意按在他的傷口上。
許汜眉頭皺都沒皺,倒是目光沉了。
他一隻手掐着我的腰,將我拉到面前,壓低聲音道:「你以爲我不敢?」
我站在他兩腿中間,這種姿勢有種被他抱着的感覺。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洗衣粉味鑽入鼻腔,混合着他身上獨有的香味。
我心中一顫,手上不自覺地用力。
只聽嘶的一聲,
許汜掐着我的腰收緊了。
他嗓音低沉沙啞道:「沈嬌,你想弄死我?」
這話說得讓我耳朵發燙。
我收回落在他臉上的視線,有些不自在道:「誰讓你欺負我哼。」
「我答應你。」許汜突然出聲,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我卻隱約聽懂了他的意思。
心開始撲通撲通狂跳。
許汜抬頭看着我,眼神漸漸從掙扎變爲堅毅。
他說:「我答應你。」
「等你考上大學,我們就在一起。」

-18-
我問許汜爲什麼改變主意。
他說他之前很難做出承諾,是因爲如果認定了一個人就絕不會放手。
所以當他質疑我們的差距能否在一起的時候,壓根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
直到他得知我被「綁架」。
那瞬間的恐懼,讓他知道他有多怕失去我。
所以他放棄了。
他想自私一次,哪怕拼了命也要努力和我在一起。
這個答案讓我開心得幾天睡不着覺。
週末放學這天,天空突然下起暴雨。
我因爲要值日,被困在了學校。
眼瞅着最後一個同學被家裏接走,我想打電話讓我媽來接。
可得到的回覆卻是她還有工作忙,讓我給傭人打電話。
從小到大,她缺席我的家長會,留我一個人在家。
一年三百多天,我們的相處時間甚至比不上家裏的傭人。
我也曾試着理解她,可心底多少會有些委屈失落。
我想,哪怕一次她可以將我看得比工作重要。
我也不會這麼難過。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低低沉沉的嗓音。
「沈嬌,回家了。」
我錯愕抬頭,只見許汜打着傘眉目清淡地站在門口。
雨水順着傘的邊沿低落,在地上洇出一片墨色。
「你怎麼來了?!」
我心裏的陰霾瞬間消散,驚喜萬分地跑過去。
腳下沒收住,差點撞進他的懷裏。
他伸手扶了我一下:「跑什麼,當心摔倒。」
溫熱的指尖壓在我的脈搏上,我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又問了一句他怎麼會來,許汜收回手,語氣平靜道:「爲了接某個可憐蟲回家。」
我眼眶熱了,忍不住追問:「你怎麼知道我要人接?」
「哪有那麼多問題,把傘拿着。」許汜握着我的手將傘塞了過來
我一向聽話,雖然不明白爲什麼要我拿傘,但……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下一秒,我的身體突然騰空。
「啊!許汜,你幹什麼?」
我嚇了一跳,險些把傘丟了。
許汜結實的雙臂緊緊抱着我。
他說:「別動,地上溼,待會兒摔倒了可別怪我。」
話落,他抱着我走進雨中。
我怔愣了幾秒,連忙將傘打好。
這時我才默默看向自己的鞋子,
白色帆布鞋。
原來他是怕我的鞋子弄溼。
可是他呢?
他穿的什麼鞋子,我都沒注意。
從學校到我家,總共三點二公里。
公交車到的時候,我有提過坐車回去。
許汜拒絕了。
「我想這樣抱着,等到了車上,我又得鬆開你的手。」
他怕被我們的熟人看到。
許汜說:「我沒關係,但你不一樣。」
聽到這話,我既心動又心疼。
只覺得他在這段感情中實在太小心翼翼了。
哪怕我說了不怕別人的看法,可他依然會選擇保護我。
就這樣,許汜抱着我走了三公里路。
我爲他撐着傘。
雨傘將我們和外面的世界隔離。
我看着他的側臉,心跳得很快。
到家的時候,我身上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在雨中淋過的痕跡。
再看許汜,他的鞋子和褲管已經全部溼掉。
他卻像是沒有察覺般,撐着傘,目光沉靜地看着我。
「進去吧。」
我眼眶有些熱,跟他道了謝。
轉身之際,許汜突然叫住我的名字。
「沈嬌。」
我回頭。
只聽他說:「我很想你。」

-19-
我又何嘗不想他。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許汜竟然會和我說這種話。
當天晚上我做夢都是在笑。
第二天睡醒,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他。
結果剛出門,我就看見許汜靠在牆上抽菸。
「你怎麼在這兒?!來找我?」
許汜眸子裏流露出一絲笑意。
他碾滅手中的煙,輕輕「嗯」了一聲。
「就知道你要去找我,所以,提前過來等你。」
我剛睡醒,頭髮還有些翹。
許汜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功課做完了嗎?」
我興奮到不能自已,連連點頭:「昨天在學校就做完啦!」
這次不等我求着要表揚,許汜就勾了勾脣,說:「我們家好學生真棒。」
我開心極了。
一上午腦袋裏都環繞着這句「我們家好學生」。
許汜把我帶去了他家。
我在他房間的桌子上發現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你在學習啊?」
我驚訝地問許汜。
許汜正幫我清理裙子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塵。
聞言,他懶懶地掀起眼瞼看了一眼。
「嗯,想做點生意,以後好養活你。」
我血槽一空。
媽媽,
這傢伙太會了。
誰知道我等這些話等了多久。
之前都是我追着他,而現在是他努力向我靠近。
我沒忍住,勾了勾他的手指。
「交往不能提前嗎?我學習很好的,不會受影響。」
許汜咬着煙睨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絕。
「不行。」
「我要保證我未來女朋友的前途,不能因爲我毀了。」
許汜說得慵懶隨意,看起來像是玩笑話。
可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我既覺得高興,又倍感遺憾。
「有很多事是情侶纔可以做的誒,我還要等一百多天。」
原本還覺得一百多天就要高考時間太短,
但現在想到還有一百多天才能和他交往,我又沒出息地覺得時間好長。
許汜瞧着我嗤笑出聲。
「怎麼,饞我肉體?」
我愣了愣,隨即臉頰爆紅。
「纔沒有!我是說,我想和你牽手約會!」
肉體什麼的。
是我這個年紀能想的嗎?
許汜笑得又邪又野。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乖,以後都給你,先彆着急。」
吼!
這個人真是。
誰着急啦?!

-20-
午飯我是和許汜一起喫的。
他親自下廚,做了家常菜給我。
許汜的廚藝很好,我喫到撐得直不起腰。
許汜無奈用指腹擦了擦我的嘴角。
「喫着麼多幹什麼,又不是以後不給你做。」
我摸着圓鼓鼓的肚子說:「你不懂。」
「我媽工作忙,我從小都是一個人喫飯。」
「第一次有人陪着,我覺得飯都比平時香了好幾倍。」
許汜輕輕嘖了一聲,說:「那以後我陪你喫。」
許汜說到做到。
這之後的每個週末,他都儘可能陪我喫飯。
以至於認識他的人都說,許汜最近是不是從良了,都沒聽說他在哪鬧事打架。
還有人稱,許汜是找了個小媳婦,給人當煮夫去了。
我拿這當笑話給許汜講。
他當時剛洗完碗,坐在沙發上抽菸。
聞言,嗤笑了聲。
「老子現在不就是煮夫?成天要養着你這小丫頭。」
我得意又囂張:「怎麼,你這就不願意了?」
許汜吐了個菸圈,笑:「心甘情願。」
這天,我們喫完飯許汜送我回家。
到了家門口,我依依不捨。
「還有三十天就要高考了,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或許青春就是這樣,我總是會胡思亂想。
一會兒幻想着和許汜美好的未來,一會兒又擔心他會後悔離開。
許汜摸了摸我的腦袋。
「放心,你趕我我都不走。」
「這輩子,我就賴上你了。」
我瞬間開心了。
這就是他。
會默默幫我做很多事。
會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會照顧我的小情緒。
還會在我不安的時候,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也許在沒走進他心裏之前,他總是冷漠總是無情。
可一旦到了他的心裏,他就會將你放在心尖上。
許汜是那種相處越久越容易讓人愛上的人。
我好像變得更喜歡他了。
可就在這時,我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
「沈嬌!」
我頓時嚇了一跳。
許汜則下意識將我護在身後。
當我看到來人時,我頓時慌了。
「媽媽……」

-21-
我媽臉色陰沉地看了許汜一眼,問:「他是誰?」
她穿着一身幹練的西裝,習慣於用她老闆的身份跟人說話。
我總覺得她拿我當她的手下,愛她卻也怕她。
還未等我說話,許汜察覺到我的懼意。
他握了握我的手,給我安全感。
然後跟我媽說:「我是許汜,沈嬌的追求者。」
我錯愕地看着他。
沒想到他會這樣介紹自己。
按照我的想法,以爲他最多會說是我的朋友。
因爲他是那樣在意我們之間的差距。
現在說這番話,是否證明了他的決心?
他是真的邁出了那一步,想和我在一起?
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媽已經氣得衝過來打他一耳光。
啪!
「你憑什麼追我女兒?我看你是趁她年紀小騙她!」
「媽!」我又被嚇了一跳,慌亂地擋在許汜面前。
「媽,許汜沒有騙我,先心動的人是我,一直死纏爛打的人也是我!」
「我知道這樣不對,您生氣就打我,別打他行麼?」
我哭着求情。
可我媽聽完卻怒不可遏。
「沈嬌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
「無父無母的街頭混混,家裏還有個生病的奶奶,你喜歡他什麼?」
「喜歡他每天兼職給人跑腿的工作,還是那幾十平米的破出租屋!」
「我看你是好好的日子過慣了,腦子都變蠢了!」
許汜挨巴掌的時候都沒有多大表情變化。
唯獨聽到我媽說到這些時,他臉色僵了僵。
待我再想爭辯時,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您說得沒錯,以我現在的身份確實配不上沈嬌。」
「許汜……」我不安地看着他,以爲他又要退縮拋下我。
可沒想到,他話鋒一轉。
「但我會用平生最大的努力給她想要的生活。」
「我喜歡她,想給她做一輩子的飯,想守她一生。」
我愣住了,直到我媽拽着我回家。
她罵:「幼稚!愚蠢!你們兩個以後不許再見面!」

-22-
我被我媽監管起來。
每到週末她不許我出門。
上學放學也派人專門接送。
起初我並不難過。
因爲許汜每次都會在我上學放學的路上,與我隔着車窗相望。
有時他還會用石子砸我臥室的窗戶。
我站在二樓向下望,就能看到他隨意地靠在牆邊抽菸。
我也會偷偷拿手機給他發消息,問我們現在像不像是古代私會。
他便開玩笑說,「那大小姐願不願意跟我去私奔?」
後來,我們又聊了很多東西。
許汜說他最近在努力掙錢,還說他對汽車產業有興趣。
而我們最後一次聊天……
是他說他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短時間沒法來看我。
與此同時,我媽也發現了我和許汜還在偷偷聯繫。
她沒收了我的手機。
刪除了許汜的所有聯繫方式。
她在家的時間變得多起來。
這讓我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的是她終於有時間陪我。
難過的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許汜。
還有,許奶奶的病不知道怎麼樣了?
而就在這時,我媽突然丟給我一份國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我心裏有了不好的念頭。
只聽我媽說:「從明天起,你不用去學校了,直接去國外唸書。」
「媽!」我震驚且憤怒地看着她。
「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自己決定,你不能這麼擅作主張!」
我媽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
「你自己決定?」
她盛氣凌人地看着我:「你自己怎麼決定?」
「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你早被那個地痞流氓給騙了!」
「可許汜不是騙子!」我據理力爭,想要向她證明。
這是我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
可是,我媽始終不肯相信。
在她眼裏,沒錢的都是懦夫,是乞丐,是像我爸那樣的鳳凰男。
每每當我和她爭論,她就會用同樣的話來指責我。
「你這個態度對得起我嗎?我爲了給你更好的生活成天在外面累死累活!」
「可你簡直跟你爸一個德行!」
「不體諒我也就算了,還要爲了個混混跟我甩臉色,我到底欠你們沈傢什麼!」
我麻木地聽着她罵。
從小到大,我經歷過太多這種時刻。
只要她一個不順心,就開始細數自己爲這個家做出的奉獻,順便貶低我爸。
聽了十多年,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我知道她心裏苦,也心疼她的付出。
可是,在這一刻,我只覺得再這麼一味地忍下去,我就要瘋了!
於是我第一次朝她大吼。
「爸爸的錯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我對不起你嗎?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安排,這樣還不夠嗎!」
家裏充斥着我們爭吵的聲音。
連傭人都看不下去,過來勸架。
我媽咬牙切齒地瞪着我,說:「好,既然你不相信,就去親眼看看那個混混在做什麼!」
「如果你看了之後還要跟他在一起,我不阻攔你!」
聽到這話時,我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直到我冒着大雨跑到許汜家裏。
卻看見徐曼琳衣服凌亂地來給我開門。

-23-
「喲,是你啊?找阿祀什麼事?」
她風情萬種地靠在門框上,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皮膚上的紅痕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渾身顫抖,問:「許汜呢?我要見他。」
「可他並不想見你。」
徐曼琳點燃一支菸,不緊不慢地抽起來。
我認出了那個牌子,是許汜經常抽的,打火機也是許汜隨身帶的。
我不相信這一切。
不相信許汜會這樣欺負我。
明明他之前說過絕不會放手,還說要努力掙錢養我。
許汜那樣的人不可能騙我!
徐曼琳塗着烈焰紅脣對我說:「你自以爲了解許汜,可又真的瞭解他多少?」
「你知道他身上哪裏最敏感嗎?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體位嗎?」
「我纔是最適合他的人。」
「像你這樣有錢人家的乖乖女,還是離他遠點吧。」
說着,徐曼琳就輕蔑一笑,準備關門。
我伸手擋了一下,門板夾到我的手心,痛意從指間傳遍全身。
而許汜始終沒有出來看我一眼。
直到我離開他家,他纔給我打來電話。
電話中,他的嗓音是那般冷漠。
他說:「沈嬌嬌,我放棄你了。」
「仔細想想,我還是喜歡胸大屁股大的女人。」
我哭着罵他混蛋,然後將手機重重砸在了地上。
天空的雨像斷了線。
曾經許汜不捨得我弄髒鞋子,而抱着我走了三公里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而現在,他卻不管我了。
我失魂落魄地在大雨中痛哭。
來往路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我。
等我回到家,我渾身溼透,頭髮緊貼在臉上。
看着我媽坐在沙發上,我擦乾眼淚。
「你贏了。」
「我答應你出國。」
隔天,我便坐上了去海外的飛機。
離開了那座承載我整個青春回憶的城市。
我和許汜斷了聯繫。
也和我媽的關係變得有些僵持。
留學期間,我幾乎很少回家。
後來,我因爲一樁國際糾紛,成爲了國外各大律所爭搶的新人律師。
這一年,我 23 歲。
遠在國內的閨蜜給我打來電話。
「嬌嬌,我最近聽說了一事兒。」
「許汜的奶奶當年不是腿摔折了嗎,在病牀上躺了倆月,結果又查出了乳腺癌。」
「幸虧是早期。」
「不過,當時你媽媽想用手術費的事讓許汜離開你,那傢伙給拒絕了。」
「他爲了掙錢去做了一些黑活,影響了道上人的買賣。」
「就在你出國之前,他被人打成重傷,據當時的醫生診斷,他可能得在牀上癱一輩子!」
我聽到這些消息早已眼眶溼潤,同時也明白了當年的事。
難怪許汜那時候讓徐曼琳來趕我走,而不是親自出來見我。
難怪我媽當時那麼信誓旦旦,覺得我一定會答應出國。
原來,是許汜受了重傷。

-24-
我決定回國。
我的同鄉兼工作夥伴——陸洲遠對此倍感意外。
「爲什麼不一起留下來?」
當年,我也是在坐上飛機後,才發現陸洲遠竟和我被同一所大學錄取了。
他父母很民主,讓他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律師專業。
而我媽爲了讓我繼承她的事業,爲我選擇了金融專業。
遲來的叛逆讓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只是單純想和我媽對着幹。
於是我換了專業,成了陸洲遠的同門。
這麼多年接觸下來,我也逐漸愛上了這個職業。
看着我沉默,陸洲遠似乎猜到了答案。
「是爲了那個人?」
我點了點頭。
事實上,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說起許汜了。
久到我都以爲自己忘了他。
可是,當別人再次提起時,那個名字仍在我心裏熱烈跳動。
我知道,我仍然喜歡着那個混蛋。
陸洲遠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
他說:「沈嬌,我喜歡了你七年,你什麼時候才能回過頭看看我?」
當初剛來國外,我對這裏的一切都不適應。
是陸洲遠陪我走過了那段難熬的時光。
有次我獨自在餐廳打工,下班後被醉漢尾隨,是陸洲遠冒着風雪來接我。
那年冬天,我無比懷念家裏的味道,長期的快餐品讓我喫得想吐。
是陸洲遠帶我到餐廳,包下了人家的後廚,親自爲我做了一頓家常菜。
我們一起度過了很多節日,也在初雪的時候一起散步。
很大程度來說,陸洲遠給了我安慰。
在我和家裏鬧翻,在我失去許汜之後。
是他一直陪着我。
如果……
沒有遇到許汜,我也許真的會愛上他。
可感情就是如此。
順序很重要。
我先愛上許汜,心裏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
我跟陸洲遠說了抱歉,還把我在國外的所有資源送給了他。
雖然知道再多的利益都無法償還他的情誼,可我只能儘可能去彌補。
我開始收拾回國的行李。
國內一家汽車生產公司剛好聯繫我,拜託我處理一樁機密盜取的案子。
對方在電話裏拿出十分的誠意。
「沈小姐,我們聽說您是律界新秀,所以才希望您來接手這個案子。」
「只要您答應,多少律師費都不是問題。」
翻看資料時,委託人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眼眶一熱。
「沒關係。」
「這個案子不論多少律師費,我都接。」

-25-
我和許汜多年沒聯繫。
卻沒想到,再次見面他竟成了我的委託人。
我調查了他的資料,才知道他如今開了公司,成了國內汽車產業的龍頭之一。
行業內對他的評語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膽子大眼光獨到,短短几年就站在了這個行業的上層。
還有人說他混混出身,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就連當初發家的第一桶金也是靠不正當手段。
但不論如何,我見到了不一樣的許汜。
我們定在餐廳見面。
我提前半小時到。
坐在包廂裏的時候,我只覺得一分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
直到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我瞬間緊張起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
只見許汜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緩緩走進視線。
他眉眼深邃,比起多年前,少了些許戾氣,多了幾分沉穩。
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仍在。
我看着他心怦怦跳得很快。
直到——
「沈小姐,好久不見。」
我有種想哭的衝動。
「是挺久的。」
「不過,我一直記得許總是如何說話不算數,丟下我的。」
許汜沒再說話。
關於案子,我一直和他的助理談。
期間我不止一次挖苦他,問他爲什麼不親自談,是不是因爲沒讀過書。
許汜也不和我計較,我說什麼他就承認什麼,完全順着我。
後來我問他要天價律師費。
「一小時十萬,許總付得起嗎?」
「聽沈律師的。」
散場的時候,我本想打車回家。
許汜卻開車停在了我的面前。
「上車,送你。」
我沒理他,直接攔了輛出租車,大搖大擺地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許汜不知從哪弄到了我現在的住址,每天一束花送上門。
哪怕我下樓丟個垃圾,也能遇到他。
我忍不住嘲笑他。
「許總的公司難不成倒閉了?怎麼每天這麼閒?」
許汜親自將手裏的玫瑰遞給我。
「倒閉談不上,但需要一個老闆娘。」
聽到這話,我就笑了。
「許總難不成在追我?」
許汜眯了眯眼,問:「還不明顯?我是在向你求婚。」
許汜一直追了我好幾個月。
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就是怎麼趕都不走。
這天,我打完官司下班,誰知遇到被告家屬找茬。
當那個中年男人情緒激動地持刀要殺我,一道身影突然衝出來抱住了我。
「許汜!」
那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26-
許汜受傷被送去了醫院。
我在急診室外守着的時候,只覺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所幸,他傷得並不重。
醫生說,病人體內有鋼板,擋了刀子的襲擊。
如若不然,那把刀可能會直接插進許汜的心臟。
我聽完渾身冰涼。
事後許汜逐漸清醒過來。
他告訴我,鋼板是當年他被人打斷肋骨時裝上的,沒想到因禍得福,這塊鋼板如今又救了他一命。
他說的雲淡風輕,我卻想不到那是多大的疼痛,想不到他是如何挺過那段時間。
我責怪他不該那麼拼命,他卻抬手擦去我臉上的淚。
「不那麼拼命,我拿什麼愛你?」
後來,我們的關係就變得曖昧起來。
那天許汜出院。
他堅持先送我回家。
到了我家樓下,我問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許汜愣了愣,隨即眸色深了。
他說:「沈嬌嬌,你現在成年了,我可不會在像以前放過你了。」
然後他跟着我下了車,又進了電梯。
電梯裏安靜得很,我們一前一後地站着。
這是我和他之間長久以來的狀態。
但和多年前不同的是:
曾經我習慣追逐他的背影,所以總是走在後面的那個。
而現在,他站在我身後靠在電梯上。
透過電梯門的反光,我看見他一直注視着我。
目光說不出得繾綣勾人。
「叮——」
電梯門開了。
我們一前一後靜默地走着。
當我打開房門的瞬間,許汜推着我進去,然後將我按到了牆上。
我驚呼:「許汜……」
下一秒,聲音就被堵住。
許汜來勢洶洶地吻住我的脣。
漆黑的房間只有外面街道上的光。
我心底的思念氾濫,抬手勾住他的脖頸熱情回應。
許汜一把將我抱起往房間走。
他嗓音暗啞着問:「談戀愛了嗎?」
我縮在他懷裏:「現在才問不覺得晚了嗎?」
許汜:「不晚。」
「就算有,我也會把你搶過來。」
多年壓抑的情感,在難眠的夜變成了淚與汗。
凌晨三點,他抱着我像是不知疲倦似的。
「沈嬌,我以爲要永遠失去你了。」
我摸着他的眉眼:「現在肯承認喜歡我了?」
許汜沒有回答。
他告訴我這些年他拼命出人頭地,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給我一個交代。
「從我爸媽死後,我以爲我的人生就那樣了。」
「如果不是你,我甚至不在意錢多錢少。」
「可自從有了你,我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義。」
「……」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許汜說那麼多話。
我以爲,他是個不善表達的人。
可他句句不提愛我,字字卻都是愛我。
我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麼心情,只覺得我們之間錯過了太多年。
我很遺憾,在他最辛苦的時候,沒有陪在他身邊。
世界一片漆黑,我們相擁親吻。
黑夜中,許汜嗓音低沉而情深。
「沈嬌,我愛你。」

-27-
和許汜在一起後,我們一起回了趟家。
當年我媽將我送出國,從那之後我們母女倆就很少說話。
於是,當許汜握着我的手站在那棟我從小生活的別墅前時,我竟比他還緊張。
「你母親也是爲了你好,母女之間沒有隔夜仇,別和她生氣了。」
許汜握了握我的手心,牽着我按響了門鈴。
家裏的傭人沒換,看見我回來激動地就往屋裏跑。
「夫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我出國多年,每次回來都只住幾天。
我和我媽的相處時間實在少之又少。
沒過多久,屋內就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我媽頭髮都沒整理直接從樓上下來了。
看到我的時候,她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情。
「還知道回來?」
不知是她沒化妝的原因,我突然發現她好像老了很多。
曾經她最注重自己的形象,髮間決不允許有白髮,在家也要穿戴整齊。
可現在,我看着她穿着家居服,眼角的皺紋,猛地說不出話來。
許汜倒是先開了口。
「嬌嬌前幾天纔回來,我迫不及待佔用了她幾天,帶她回來晚了,您別生氣。」
我媽瞧着我倆十指緊扣的樣子,冷哼一聲,道:「聽說你公司攤上了官司。」
「怎麼,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要女人解決?」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我和許汜在一起,更甚至,對許汜如今的狀況瞭如指掌。
不待我問,一旁的傭人接過許汜手裏的禮物,笑着道:「小姐這些年在國外,許總沒少來家裏看望夫人。」
「之前夫人總是頭痛,許總還拖了生意上的朋友專門爲夫人診治。」
「夫人早就默認……」
默認什麼?
我好奇地看向傭人。
可奈何,我媽一聲「陳姐」便讓傭人不敢再多說。
不說就不說。
反正我也習慣了這些年我媽什麼都瞞着我的生活。
我開口和她說了今晚第一句話。
「我和許汜在一起了。」
「你當年反對我們在一起,我接受,也理解。」
「但現在我們都已成年,有了各自的工作事業,你不能再用當初那些理由阻止我們。」
「我和他是奔着結婚去的。」
我媽沒理我,而是看向許汜說:「當初你跟我承諾的,還算數嗎?」
我下意識看向許汜:「你承諾我媽什麼了?」
怎麼感覺這倆人瞞着我很多事呢?
許汜撓了撓我的手心:「回家再告訴你。」
接着纔回我媽的話:「當然。」
後來我才知道。
許汜將公司股份全都記在了我的名下。
甚至立了承諾書,保證一生都不會欺負我,更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我震驚地罵他是不是傻,爲什麼要把公司股份給我,難道不怕我騙他財色嗎?
他說沒有我就不會有這一切,他心甘情願被我騙。
我既覺得矯情,又爲此感動。
同時,我也明白了我媽的良苦用心。
她是怕我重蹈覆轍,怕我和她一樣被曾經心愛的丈夫拋棄。
所以,她寧願做惡人,也要想盡辦法避免許汜傷害我。
這天,我藉口拿衣服回了趟家,扭扭捏捏地跟我媽說了謝謝。
我媽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看着報紙「嗯」了一聲、
直到我拿了東西準備走時,她纔有些急切地叫住我。
「今晚在家喫飯吧。」
我瞬間眼睛酸了,轉身點了點頭:「好啊,媽。」

-28-
得我媽同意後,我和許汜一起又去拜訪了他奶奶。
許奶奶今年八十高齡,但身子骨比我想象中的硬朗。
趁許汜在廚房做飯,奶奶給我偷偷看了他小時候的照片。
「這是樂樂剛滿月的時候,穿得開襠褲都是我親手做的呢。」
「這是樂樂五歲尿牀的時候,當時氣我們笑話他,哭得可兇了。」
「這是樂樂小升初的時候,我們家樂樂從小學習就好,要不是他爸媽……」
我才知道,樂樂是許汜的乳名。
誰能想到少年曾是街頭惡霸,如今爲商業老闆的某人,還能有這麼個接地氣的名字呢?
我一邊偷笑,一邊注意到相冊後面便沒有照片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往返國內外的機票。
「這些是……」
我拿起其中一張,發現乘坐時間是四年前。
許奶奶感嘆道:「這是樂樂這些年去找你的機票。」
「這些年,他去了國外無數次。」
「剛開始他連機票錢都買不起,是省喫儉用一個月才存下來的。」
我聽着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在國外的日子,我一直以爲我和許汜斷了聯繫。
從沒想到,他曾無數次去到我的城市,我卻始終不知道。
許奶奶說當年在我走後,許汜頹廢了很久。
「樂樂是我一手帶大的,這孩子看着無情,實則重情。」
「當初他出了事不得不和你分開,我親眼看着他躺在病牀上幾天不睡,他心裏苦啊!」
「可是,他從來不和任何人說。」
「那天我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把帶血的刀,嚇得差點暈過去。」
「他哭着說奶奶,我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了,像我這樣的廢人還怎麼配得上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從他爸媽死後,這孩子從來沒掉過一滴淚,他是真的愛你。」
「好在,後來他想起答應過你的事,他說他要給你幸福,就不能言而無信。」
「孩子,你不知道,樂樂是怎麼熬過來那段時間的,他每天堅持做康復運動,膝蓋都磕爛了,每天晚上傷口都疼得他直抖,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半年,他硬是咬着牙撐過來了。」
「其實奶奶一直都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支撐着他的信念,他恐怕早就死了。」
聽着許奶奶的話,我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從前我一直以爲,我和許汜的愛情是不公平的。
爲什麼總是我追着他跑,爲什麼總是我被他拋棄。
一定是因爲他不夠愛我。
可是聽了許奶奶的話,我卻發現自己似乎從沒爲許汜做過什麼。
相反,許汜因爲我受重傷,又因爲我不得不放棄安逸的生活,選擇一條比所有人都辛苦的路。
他愛我,一點不比我愛他少。
「飯做好了,喫飯吧。」許汜突然出現打斷了我和許奶奶的聊天。
看到我滿臉淚痕,他臉色一變,立馬走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哭了?」
不顧長輩在場,我哭着撲進他懷裏。
許奶奶趁機離開了房間。
許汜愣了愣,抬手摸了摸我的後腦勺,語氣誘哄:「嬌嬌,到底怎麼了?」
我哭着說:「許汜,出國的這五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我一直以爲,你不愛我。」
「可今天我才知道,跟你的付出相比,我壓根沒有爲你做過什麼。」
許汜聞言,吻了吻我的發頂。
「沈嬌嬌,我不需要你爲我付出,你能來我的世界,我就已經很感謝了。」
我從他懷裏撤出來,踮起腳尖吻住他的脣。
「許汜,我愛你。」

-29-
選了個吉日,我和許汜領證了。
婚後的許汜變得格外黏人,甚至連公司都不去了,每天在家纏着我。
原本我們之間還因失聯的那五年,變得有些生疏。
可因爲他的「熱情似火」,我們也逐漸找回了曾經相處的狀態。
我這時才知道,許汜,究竟有多愛喫飛醋。
這天,陸洲遠打電話問我婚後生活如何,我和他聊起許汜的事蹟,陣陣發笑。
結果掛完電話,就看見許汜抱着手臂靠在牆上,咬牙切齒地看着我。
「你們怎麼還有聯繫?」
我剛開始沒在意,甚至和他說起陸洲遠在國外時對我的幫助。
「我總不能回國後就不理人家吧?」
許汜幽幽冷笑。
「可如果我沒記錯,當年在 KTV,就是他抱起離開的吧?」
「那傢伙喜歡你!」
我這時才反應過來,詫異地看着他,發現他一副拈酸喫醋的樣子,一時間哭笑不得。
「沒錯,陸洲遠確實說過喜歡我。」
我裝作沒察覺他的心思,故意逗弄他。
「如果不是要回國,說不定,我真的會和他、唔……」
話還沒說完,許汜就衝過來堵住了我的嘴。
幾分鐘後,我氣喘吁吁地倒在他懷裏。
他眼眶泛紅,拇指摩擦着我的嘴脣,道:「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人。」
「下輩子也是。」
「下下輩子也是。」
我看着他霸道的樣子,抬手勾住他的脖頸。
「那請問許先生,能去牀上了嗎?」
「我有點迫不及待呢……」
30.番外(許汜的視角)
沒遇到沈嬌之前,我有幾次都覺得活着沒意思。
爸媽死了。
家裏的親戚和我們斷絕關係,生怕攤上我這個大麻煩。
也只有我家那個老太太願意照顧我。
第一次遇到沈嬌的時候,她被兩個混蛋圍住。
我順手救了她,卻沒想到這丫頭恩將仇報,從此倒是纏上我了。
哦。
沈嬌嬌剛和我說,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相遇是她爸剛拋棄她的時候。
……我不記得了。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來着。
但總之,我被這丫頭纏上之後,沒一個週末是清淨的。
原因是她每個週末都會來我家找我。
我不是沒見過死纏爛打的女人。
但像她這樣嚇也嚇不走,趕也趕不動的,我第一次見。
那天,我正和對家打架,這丫頭竟拉着我說害怕。
害怕她還表白?
真不知道她腦袋是怎麼長的。
但當我回頭看見她眼睛紅紅的,跟只小兔子似的。
我竟心疼了。
那是我第一次牽女孩子的手。
沈嬌的手那麼小,那麼嫩,我一個掌心就能完全包裹住。
她說喜歡我,還問我們像不像是去私奔。
這些想法真的好幼稚。
可我的心卻在撲通撲通狂跳。
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沈嬌。
卻也從那時起,我開始躲着她。
我們之間有天壤之別。
她是前程似錦家室良好的乖乖女。
我是一無所有早早輟學的街頭混混。
在她生日的時候,我可能連一束花都沒法送給她。
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跟她在一起?
所以那天在 KTV,我故意兇沈嬌,希望她能討厭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在看到她暈倒的時候,我心都揪在了一起,險些前功盡棄。
好在,她同學突然出現,將她給抱走了。
那個男生一看就家世不錯。
我後來也去調查了他,一切如我猜想的那樣。
沈嬌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纔是對的。
可我的心爲什麼這麼痛呢……

-31-
周凱那孫子竟然綁了沈嬌。
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瘋了。
一想到沈嬌會受欺負,我就恨不得殺了那羣混蛋。
當我趕到爛尾樓,看到沈嬌嬌哭紅了鼻子的模樣,真是害怕極了。
我說:「沈嬌,別怕,沒事了。」
其實我是想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可我他媽是個懦夫!
我不敢那樣做。
甚至,我哪怕早在心裏說過無數遍——
「沈嬌嬌,我喜歡你,我他媽真的很喜歡你!」
可是。
當沈嬌嬌質問我時,我依舊沒勇氣承認!
直到她帶我回她家,幫我塗藥。
那時的她真的好溫柔、
溫柔到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擁有她。
我想做她的男人,想一輩子佔有她。
我一邊掙扎,一邊沉淪。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說出那句要和她在一起的話了。
沈嬌嬌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可她不知道。
我比她還要高興。
承認喜歡她好像也沒那麼困難。
於是,我和她度過了很美好的一段時間。
美好到後來幾年,我都覺得那像一場夢似的。
在我最期待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在我堅定要給她一個美好未來的時候。
我被道上的人打了,差點沒命。
醒來的時候,我得知自己可能要躺在牀上一輩子。
而沈嬌嬌的母親出面,讓我不要耽誤沈嬌嬌的前途。
是啊。
像我這樣的廢人,還有什麼資格和她在一起?
如果讓她知道了我受傷的消息,恐怕又要哭了。
所以,我讓徐曼琳幫忙演戲,趕走了那個笨蛋。
沈嬌嬌,對不起啊,這次我不能爲你撐傘了……
「如果沒見過光明,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
但失去沈嬌嬌後,我好幾次想了結自己的性命。
傷口實在太疼了。
可更痛的,是心。
當我把刀子放在手腕上,我想到了和沈嬌嬌度過的點點滴滴。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更不甘心把沈嬌嬌拱手讓人。
我怕別人會欺負她。
於是,我開始在醫生的叮囑下參與復健。
那段痛苦的時光,是沈嬌嬌一直支撐着我走下去。
好在——
我成功了。
哪怕我們分別多年,我依然將她擁進了懷裏。
而此時的我,終於可以很自信地講出那句話——
「沈嬌嬌,我愛你,嫁給我。」
求婚那天,沈嬌嬌哭成了淚人。
到了晚上她不斷說我求婚倉促,都沒給她化妝的機會。
但我發誓,沈嬌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沒有之一!
32.小劇場
我和許汜婚後的某天。
我下了班回來就猴急地撲在他懷裏猛親。
「老公,快,完事兒再喫飯。」
其實這天是我生日。
不知怎麼的,我就想他。
但當我把他的褲子拽下來時,卻看見他穿着一條無比熟悉的小內褲。
許汜笑得勾人,挑起我下巴問:「記得它嗎?」
這我怎麼會不記得!
這不就是我當初不小心扒掉他褲子的時候,他穿在身上的嗎!
光頭強的圖案還是愛孫心切的許奶奶選的。
不知爲何,我此時看着就有種異樣的激動。
我嚥了口口水,小聲問:「新買的?故意刺激我?」
許汜笑了笑,一邊引導着我的手,一邊問:「喜歡嗎?」
我點頭如搗蒜:「喜歡!」
「喜歡就自己拽下來。」
我嗷的一嗓子撲上去。
耳邊盡是許汜寵溺的笑聲。
「乖,慢點。」
「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完】
作者:涼白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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