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春且住

據說,我相親的對象是省立醫院的醫生,年紀輕輕就是主任醫師,海龜博士,關鍵人長得也高大帥氣
我特意化了妝前去赴約,但見到本人我愣住了。
即便樣貌清俊穩妥,但他並不年輕。
那網上的照片,是多少年沒更新了!

-1-
在進去之前,我對這次相親還是很期待的,一向不愛化妝的我,出門前還特地擦了粉底,塗了口紅。
據說對方是省立醫院的醫生,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醫師了,海龜博士,關鍵人長得也是高大帥氣。
我當時聽說的時候,心裏突突地跳,頗有些不可置信,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就介紹給我了呢。
介紹人的說辭是,人家多年來一心撲在工作和醫學研究上,沒時間沒精力找對象,就這麼耽擱了,說是不圖女方條件多好,只要人穩重,能踏實過日子就行。
我這麼一想,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估摸着在我前頭,也相了不少,這才輪到我。這樣想着,心裏就踏實了。
我悄摸摸地在百度搜索這個男人的名字,結果還真讓我給找着了。
在一個名叫「好大夫」的網站上,端端掛着這個男人的照片,眉目英挺,乾淨利落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給人一種清冷的距離感。
說實話這種長相的男人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我幾乎是一眼就相中了。
所以,我化了淡妝,表示自己對這次相親還是蠻重視的。
然而等我坐到餐桌前,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間就愣住了,以至於讓我連基本的客套表情都維持不住。
面前的男人,即便五官輪廓和網站上掛着的照片沒有太大的出入,樣貌也堪得上清俊穩妥,但任誰都能看出來,這個男人,不年輕了。
那網上的照片,也不知多少年沒更新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沒有五十,也得四十多,那雙鬢的白髮顯眼得讓我不忍直視。
單從外表上看,我覺得我們二人怎麼都不應該坐在這裏相親。
我心裏瞬間升起一絲怒火,想也沒想便問道:「許先生,不,許主任多大年紀?」
眼前這個叫做許瑞松的男人,本是低頭看菜單,聽到這句話後他抬頭看向我,眼神有些錯愕,似是沒料到我會問的這麼直接。
他也只是愣了一瞬,隨即答道:「四十二歲。」
四十二?倒是比我料想的年輕了些,可即便這樣,兩人的年紀也不搭,我才二十六。
我即便條件再差,也沒打算找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八成是離過婚,說不定還帶幾個孩子。
我在介紹人眼裏是得有多差勁,才能給我介紹這樣的,想着心裏就更氣了。
「哦,我二十六。」
很明顯,就差直說年紀太大,不般配。
許瑞松低下頭,心領神會,清淡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頓了頓,他看我可能沒有要繼續喫飯的意思,輕扯了下嘴角:「伏小姐如果忙的話,可以自便,改天有時間再約。」
這是在給我臺階下。
我也沒令他失望,客套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

-2-
我到家的時候,母親和弟弟伏傑正喫着飯,母親看我這時候回來,猜到八成是又涼了,沒忍住數落。
「這個也不成,那個也看不上,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母親索性不喫了,把筷子狠狠拍在碗上,「這次好不容易碰上個條件好的,還是我腆着臉,整日巴巴地圍着人身邊轉,纔給問着有這麼一個,不然,你以爲人這麼好的條件來相你?」
「這麼好的條件?」我冷笑,「你怎麼不問問,對方多大的年紀?」
母親聽了更是來氣;「介紹人也說了,就是年紀大了些,其他地方沒得挑,這根本不是個事兒,年紀大了才知道疼人,有的人還巴不得呢。」
「再說年紀大點怎麼了?你自己條件又有多好?一個到處跑銷售的,要文化沒文化,要家世沒家世,還挑三揀四的,人家國外留學回來的博士,即便年紀大點,怎麼就不配你了?」母親說到這,轉臉看到低頭悶不吭聲扒飯的伏傑,眼睛驀地溼了。
「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得想想小杰,他一個月藥費,再怎麼緊巴也得好幾千,三五不時的去醫院治病有多難,你找個醫院的大夫,家裏面有個小病大病的也不用那麼慌神。」
我聽母親竟然還有這番心思,一時間更是怒火中燒,「合着我找對象也得就着你們的需求?媽,你是巴不得我找個老男人把自己賣了,好拿錢給伏傑治病是吧?」
「夠了!」一旁的伏傑終於聽不下去,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隱忍着閉口不言。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撂,猛得起身,卻碰到了桌角,腰間掛着的造口袋被狠狠一扯,粘在皮膚上的底盤被掀開一個口子……
很快的,空氣裏就瀰漫着一股排泄物的異味,剛入春的天氣,這氣味着實令人想忽略都難。
「小杰,你這是做什麼?」母親看到心裏一疼,趕忙拉着伏傑坐到一邊的凳子上,抬手就要爲他收拾,一點也不嫌髒。
可惜已經撕開的底盤就再也粘不住了,得重新換一個,這是早晨纔剛給他換的,母親有點心疼,造口袋每三天就要換一次,一個造口袋報銷完,也得自費近一百塊,伏傑已經帶了十年了。
母親取下造口袋,看到伏傑的肚皮上因爲剛纔的撕扯而泛紅,心疼得手都在顫抖。
我父親就是直腸癌去世的,死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母親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帶着兩個孩子一路苦撐着,本想着等孩子大了,苦日子就熬到頭了,可沒想到才十幾歲的兒子居然也查出了直腸癌,這對她來說簡直晴天霹靂。
更要命的是,伏傑的腫瘤位置是長在直腸遠端,也就是靠近肛門的地方,切除之後,就只能在肚子上開個永久造口,以後一輩子都要帶着這麼個東西。
除此之外,爲了防止復發轉移,化療完之後還得喫靶向藥。
伏傑現在就靠着靶向藥才堪堪保住了這條命,而爲了讓他喫得上藥,不僅母親的養老金要全部填進去,我每個月辛辛苦苦跑銷售賺的錢也要拿一大半出來給他治病。
我看向那邊,一個噙着眼淚給兒子換造口袋的母親,一個閉着眼,臉扭到一邊忍痛的弟弟。心裏不由一酸,後悔剛纔的衝動之言。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默默收拾着餐桌,過後飯也沒喫便進了屋。
我躺在牀上,腦子裏全是這些年來的畫面,我讀完高中便沒有再讀下去,甚至連高考都沒有參加。我知道自己考不上什麼好大學,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努力過,或者,我從來也不敢去努力。
我記憶最深的就是,我高中畢業去飯店當服務員,第一個月工資下來,我把錢全部交給母親時,母親紅着眼一把將我抱在懷裏,哭着說:「薇薇長大了,以後媽媽不在了,小杰就靠你了。」
這一靠就靠了十年,從那之後,我覺得我整個人生都是爲了伏傑的醫藥費,爲了母親的那一句話。我不得不鞭策自己馬不停蹄地向前跑,一刻也不敢鬆懈。
我閉了閉眼,沒多猶豫,在微信搜索框上輸入了一串號碼,赫然出現了「許瑞松」三個字,頭像也是中規中矩的穿着白大褂的半身照。
我點進去放大了看,是近期的,沒把網站上那個幾十年前的舊照放上去,就還好。
否則,我都不能說服自己去「添加到通訊錄」。
我緊張地看着手機頁面,大概過了一分多鐘的時間,顯示了對方已同意添加好友。
我在對話框裏打打刪刪,終於發送了一句話,問他晚上有空嗎。
而消息提示音卻再也沒響起。
我鼓起勇氣沒臉沒皮地發了那個消息後,一直沒等來回復,我以爲沒戲了,心裏竟然還鬆了口氣。
卻沒想到,在晚上臨睡前,我竟然收到了那人的信息,長長的一串字,解釋了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忙手術,纔沒能及時回覆。
一時間,我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我白天那樣對他,連飯都沒喫一口,抬腳就走,幾乎是沒給人留半分臉面,這男人還能如此禮貌地回覆我的信息。
我覺得,單憑這一點,我都得請他喫頓飯。
於是,我沒給對方留拒絕的餘地,發出邀約。
「週六晚上七點,蓬萊居,不見不散。」
發送之後,又開始後悔,這是不是意圖太明顯了,怕對方直接無視,我想了想,又加了句「有事說」。

-3-
週六晚上,我在蓬萊居一直坐到了九點。
許瑞松沒有來。
想來也是,先前那麼落了他的面子,能有氣度回我消息就不錯了,又怎麼能要求他再來赴約呢。
我正盯着桌上的一壺花茶愣愣地出着神。
已經很晚了,店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光了,我想着,等最後一片花葉落下來,我也要走了。
但突然一道聲音出現在我耳邊。
「抱歉,我來晚了。」
我抬起頭,看到突然出現的男人,臉上驀地綻開一絲笑容,仿若陷入深淵的人就要放棄希望時,突然看到了一抹天光。
許瑞松被這個笑容晃了一下。
「今天是因爲……」
我輕笑着,打斷他的解釋:「醫生嘛,都很忙的,我知道。」
許瑞松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溫聲道:「你說有事情,是什麼事?」
「呃……」我沒想到對方這麼急不可耐地就進入正題,有些慌張。
「就是……就是那天……我確實有急事……才……所以……就想着,找機會補回來……」
我說完,尷尬了一下,自己都不相信的說辭,不知道對方信了沒有。
「沒關係,我不介意。」
不介意,意思就是今天的這一出根本就沒有必要,人家巴不得和自己各奔東西不相往來吧。
我作了個吞嚥的動作,更尷尬了,我覺得自己的冷汗都快滴下來了,卻也不知怎麼的,接下來的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
「其實,我並沒有介意你年齡的意思,只是……只是介紹人事先沒說清楚,就,就挺生氣的……」
「我後來想了想,能碰到一起相親,也是緣分……」
「我二十六歲了,年紀其實也不小了,你要是不介意……」
說到這,我猛得一抬頭,剛想把「咱倆就處一處」說出來,就看到對面的男人揪了一張紙巾遞過來。
我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擦擦汗。」
我這才感到額頭上汗淋淋的,這纔剛開春的天氣。
我納悶,我平日裏跟客戶推銷產品的時候,不管對方怎麼冷着臉,都能面不改色口若懸河,絲毫不見緊張。
可面對這個男人,就冷靜全無,果然,勾引男人也是個技術活,尤其是看起來這麼正派的男人。
接下來,我腦袋一團亂,也不記得又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許瑞松給我點了一份銀耳粥,喫完就送我回了家。
直到躺在牀上,我理了理思緒,我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對面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過多的表情,弄不清是什麼心思。

-4-
一連過了幾天,兩人都沒再聯繫過,我也沒有主動找他搭訕,我那天的話已經很清楚了,可能對方是真的對我沒意思,否則不會這麼多天,連個表情符號都沒有。
我這才認清一個事實,現在不是我嫌棄對方年紀大了,而是對方根本就沒瞧上我。
臨上班出門,母親又抓住我問:「上回相看的那個,真就不打算試試了?」
我低聲道:「試了,人家沒看上我。」
「我就說……」母親一副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接着又想起了什麼,臉色有點爲難,「小杰的藥又快喫完了,過幾天還得去醫院複查,你看,要不再打一點過來,我這邊也沒剩下多少了。」
「知道了。」我應着,打開門走了。
我在電腦前查看這個月銷售數據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是程姐打來的。
這些年來,程姐沒少給我介紹私活,從食品、日化到藥品、醫用器械,沒有我不接的。
而且憑着我的努力,每一個產品細節都讓我給摸得很是透徹,再加上我姣好的樣貌和出色的口才,經我手的產品,銷量很是不錯。
這次,程姐在電話裏直接就報出 3% 的提成,賣的是造口袋,也是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才把這機會留給我。
我很是心動,單不說能賣出去多少,若是就此跟廠家搭上了關係,以後小杰使用造口袋,節省的也不止一星半點。
我就按着我可能達到的銷售量保守估計,算下來,也能賺個十來八萬的,頓時心情就有點激動。
想起臨出門前,母親讓我打錢時的爲難表情,一抬手就給伏傑轉了三千。
有了這個目標,我做什麼都帶着一股幹勁兒,可能是高興得過了頭,也不知是怎麼想得,不顧矜持地就給許瑞松發了一條微信。
「賺錢了好開心。」接着又發了一個小白兔圍着大蘿蔔轉圈圈的表情。
我沒想到,那邊很快就回了過來。
「不錯。」就兩個字。
果然是上了年紀,真沒趣,我想。
「明天晚上有空嗎?」
不等那邊回覆,我故技重施的又加了句「有事說」。
大約過去了十幾分鍾,我都等得有些焦躁了,那邊才總算回過來。
「地點。」
我盯着手機,眨了眨眼,臉上溢出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
晚上有頓飯局,我輾轉了幾層關係,好不容易跟腫瘤醫院胃腸科的主任搭上了線。
其實今天本來是他們上下級醫院交流討論定下的局,幾個大夫和科室主任都隨和,見我講得專業,懂的也多,就邀我一塊過來。
本來廠家的意思就是先在下級醫院和藥店銷售,弄響了口碑,再一步一步向上推廣。
這次我要能多積累些人脈,以後打開銷路就容易得多。
可令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會在這種場合碰到許瑞松。
當時,我正笑着跟旁邊的一個住院醫師套着話,看到他進門的那一剎那,我險些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許瑞松顯然也很驚訝,但他很快就調整過來,若無其事地坐在了我對面,就好像兩人不認識一樣。
接下來,我的腦袋一直嗡嗡作響,心不在焉地聽着一桌人談論着什麼,說到我的時候,我就配合地笑一下,再也沒開過口。
我腦子裏只一個念頭,想要拼命掩藏自己的存在卻無能爲力,儼然忘記,我處心積慮接近許瑞松的初衷,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在座的年紀最大的廖主任,笑着向許瑞松介紹我:「科室打算使用伏小姐推薦的一體式造口袋,據說是最新的膠體,黏性大,抗過敏,感染率也低……伏小姐的家人也一直都在用這個……」
說到這,廖主任頗有些惋惜:「我都聽說了,伏小姐的弟弟年紀輕輕就是 CRC 患者,這些年,伏小姐爲了家人也是很辛苦,一年到頭各大商場、醫院的跑……」
這一刻,我感覺一直以來我小心翼翼藏着的不堪和落魄,就這麼毫無遮攔的攤開在陽光下,在這個衆人皆光亮而獨我一人卑微的飯桌上。
我一直低着腦袋,突然抬頭看了眼許瑞松,對方也正好看向我,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高挺的鼻樑下,脣角像是天生就扯開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無端給人一種親和感。
我好像從來就沒有認真看過這個男人,事實上,我也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頭,再也不敢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飯局是怎樣結束的,我也不清楚,我渾渾噩噩地隨衆人出來,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停留。
「我送你回去。」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衆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許瑞松。
「我們認識。」許瑞松淡淡解釋。
也不管衆人驚愕的目光,手掌虛扶在我的肩背上,帶着我走出飯店。
時間還不太晚,馬路上仍舊川流不息。
我看着身邊的男人,他個子很高,甚至使他看起來有一些駝背,短而齊整的頭髮裏仍舊參差着顯眼的白髮。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在衆人面前說認識我,在我的認知裏,不是應該竭力掩飾自己曾經和我這樣的人相過親嗎。
「不用送了。」我儘量讓自己笑得輕鬆,「我打車回去就成。」
許瑞松轉頭看了一眼,「這裏離你家遠,你一個人不安全。」
「打車不安全,什麼安全?」我笑得漫不經心,「你就安全?」
許瑞松看着我,嘴角淡淡的弧度又扯開了些:「不安全嗎?那你三番兩次地約我見面。」
我一窒,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紅着臉不知說什麼好。
我不知道,他怎麼看待自己突然轉變心意想接近他的事。
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介紹人是怎麼跟他說自己的家境和工作的,我原以爲我根本不介意讓任何人知曉我的家世。
可今天,廖主任的一番話,將我赤裸裸的攤開在許瑞松的面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這種難堪,卻好像並不是因爲我心思的敗露,而是一種配不上的卑微感。
這感覺,令我太不好受了。
我挺直了脊背,想竭力擺脫這種感覺:「別誤會,約你純粹是因爲有事。」
「什麼事?」
「賣造口袋。」我笑得一臉真誠,成功地看見許瑞松萬年不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怔愕。
「怎麼樣?買不買,一句話。」
許瑞松看着我:「我們科室不太能用得到。」
許久,我輕笑了一聲,正欲轉身。
「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其他科室。」
我訝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麼,卻一無所獲。
他就這麼立在我面前,視線只及我膝蓋以下,不曾與我對視,放佛看上一眼就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道路依舊車來人往,車輛的探照燈來回穿梭,時不時的打在他的臉上,頭髮上,那暖黃的光線讓他連鬢角的銀絲都鍍上了一抹柔色。
我突然笑得充滿惡意:「許主任,其實你年紀也不算大,就是白頭髮多了些,顯得你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看上去倒像是五十二歲似的。」
許瑞松這時終於把視線抬高,對上我的雙眼,聲音依舊平靜:「是嗎?」
「是的啊。」我笑看他極力隱藏下仍舊有些閃躲的眼神,覺得欺負他十分滿足惡趣味。
我慢慢把手撫向他鬢角的髮絲,似碰未碰地撩撥着:「要是你能花半點心思在儀表上,保準天底下,上到八十老太下到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都能被你迷了去。」
「包括你嗎?」
我一愣,沒想到會被他這麼反調戲了。
許瑞松不等我說話,急忙按住我在他頭上作亂的手,微屏了下呼吸,才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儘管我還想再嬌情一下,最終還是沒拗過許瑞松,坐上了他的車。

-5-
那天飯桌偶遇之後,我就忙了起來,除了負責自己所在的廠裏的產品營銷和跟單,還要外出跑其他業務,造口袋的走量也不錯,已經和兩家醫院達成了採購意向。
這個時候程姐又找上了我,說是想要通過我聯繫許瑞松。
程姐名叫程茹,是本地一家有名的醫械公司的銷售經理,早前他們和一家科技公司合作,研發生產一款神經外科手術機器人系統,現在已經通過了國家藥監局 NMPA 的批准,急需應用到臨牀。
許瑞松作爲顱腦神經外科的學科帶頭人,程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但也只是上回在飯桌上見過一面,得知我和許瑞松認識,就來找我牽線,也沒想其他的。
其實,我的內心是拒絕的,總覺得在給許瑞松添麻煩,但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我猶猶豫豫地點開微信,想了想還是打電話說事更妥帖一些。
他們還是第一次通電話,之前都是微信聯繫,除了我偶爾厚着臉皮的日常問候、約飯之類的,也沒個要緊事。
我硬着頭皮和他傳達了程姐的意思,令我意外的是,許瑞松對此表現出很大的熱情,說是機器人輔助手術定位會大大提高手術的精準度。
我鬆了口氣,我就怕許瑞松會感到爲難。
這邊是做到位了,就看程茹和許瑞松如何溝通了。
我再次接到程茹電話的時候,剛忙完一個單子回到家,母親已經把菜端上桌。
電話裏,程茹說自己和許瑞松約了中午的飯局談事情,問我要不要也一塊過來。
我心裏想去,自從那天過後,我和許瑞松就沒見過面,只是微信上偶爾聊兩句,但又想到程姐或許也只是客套一下,人家說正事,我過去湊什麼熱鬧,就拒絕了。
一家三口正喫着飯,母親突然來了句。
「你和那個姓許的是不是一直有聯繫?」
我一愣,斟酌了一下點頭道:「喫過幾頓飯。」
母親一聽,就笑了:「我聽介紹人的意思,那姓許的貌似對你印象還不錯。」
「是嗎?沒看出來。」我在腦子裏仔細搜刮許瑞松對我印象不錯的證明,結果遍尋不到。
我們僅有的幾次線上線下的交流也全都是我主動的,他也就是配合了一下。
我覺得,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斷然拒絕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吧。
「聽說,介紹人那邊本來以爲你倆沒戲了,要給他再另外介紹一個,都被他拒絕了,說和你正處着呢……」
我心裏驀地一緊,他真這麼說?正處着?
母親看我發呆的樣子,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薇薇,那姓許的如果人品還不錯,你就跟他相處看看吧,媽不否認,是看中他條件好,但嫁漢嫁漢穿衣喫飯……」
我聽着母親的話,低着頭一直沒作聲,腦子裏仍在尋思着,我和許瑞松目前的這種狀態是怎麼被定義成「正處着」的?
「我喫飽了。」一旁的伏傑推了推碗筷,默默地站起身,進屋,關門。
我看着伏傑的碗裏還剩下的半碗飯,和麪前幾乎沒怎麼被他動過的菜,心裏暗歎了一聲。
「媽,小杰上次去醫院複查結果怎麼樣?」
「聽他說的還不錯,那個什麼腫瘤指標也一直都是穩定的,哎,反正我也不懂……」說到這,母親忍不住又紅了眼睛,「薇薇,你有空也多和小杰聊聊,我總琢磨着,他最近情緒不太好,身子好像又瘦了些,哎,都十年了,這孩子真是糟了大罪……」
我聽着,心裏也是五味雜陳,想着等忙完這段時間,就去找他好好聊聊。
伏傑病了十年了,我心裏忽然有些自責,我已經習慣了家裏有這麼一個病人,習慣了他病情的反覆無常和他脆弱瘦削的身體,甚至已經習慣到麻木,有時還會口不擇言,沒有顧及到他的感受。
或許伏傑自己也是麻木的,可即便這樣,病痛卻是紮紮實實地落在他身上,不得不去承受。
這種肉體的痛苦,非躬身親嘗無法感同身受,即便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家人。

-6-
我收到了八萬多元的銷售提成,想着應該好好答謝一下程姐,兩人認識這麼久了,平時對我又諸多照應。
我打電話想約她晚上喫頓飯,可程茹卻一口拒絕了。
「今天可不行,我和許瑞松已經約好了。」電話裏,程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同於往常的輕快。
我細心地察覺到了,程茹叫他許瑞松而不是許主任,有種莫名的熟稔。
我略帶試探地笑道:「你們談什麼事的,方便的話,我也一起去,這頓我請。」
電話那頭的程茹,輕聲笑了起來:「你可不要當電燈泡啊,我和許瑞松約會,你來湊什麼熱鬧。」
我的腦袋突然嗡了一聲,「約會?」
「是啊,這麼個黃金單身漢,當然要先下手爲強了。」
我愣了半晌才道:「你們……這段時間,都在約會?」
程茹想了想:「算是吧……誒,對了,你覺得我倆在一塊怎麼樣?」
我恍了一下神,程茹三十五歲,離異單身,藥械公司經理,不管是人品還是能力都非常出衆,仔細想想,程茹和許瑞松還真是哪方面都很相配。
「挺……挺好的。」
我不知怎麼結束的通話,腦子裏一片空白。
渾渾噩噩到家之後,我一頭倒在牀上,卻又猛地坐起身,心裏湧起一股憤怒,點開微信,找到許瑞松的頭像,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
我突然發現,幾乎每一次都是我主動發的信息,有時是晨起的一個問候,有時是臨睡前的一聲招呼。
我一直在竭力尋找話題,來建立彼此之間的聯繫。
雖然許瑞松也是有問必回,偶爾沒及時回覆,也會耐心地解釋。
但如果這樣也算是「正處着」的話,也未免太過勉強。
我忽然想,也許他所說的「正處着」的對象,其實指的是程茹?
我呆呆地看着對話框,竟然打不出一個字,自己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去質問他,人家根本就沒對我明確表示過什麼。
發出去的每一個字,可能都將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我又從上到下捋了遍聊天記錄,最終還是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一向自詡不是戲多的人,但卻在這場意外的相親中,額外給自己加了太多的戲。
我笑了笑,想也沒想,就把許瑞松給刪了。
自己家裏還有這麼多破事,實在不應該再同他周旋下去了。
我來到伏傑房間的時候,他正靠在牀上玩手機遊戲。
我一把奪過來,扔到一邊。
「睡覺之前,不要玩手機。」
伏傑突然抬頭看我,目光有些沉。
「你是不是真跟那個老男人在一起了?」
我皺了皺眉:「沒有的事。」
「別騙我,那天我都看見了,他送你回家。」
「以後不會了,我都把他刪了。」
「真的?」
「真的。」
我走近,坐在他的牀沿,看着面前的弟弟,蒼白的臉上,顴骨愈發突出。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他已經很久沒化療了,頭髮還算濃密。
伏傑低着頭,出奇的乖巧。
「姐,這些年,你辛苦了……」
我有些驚訝,弟弟一向不是這麼感性的人,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以後,你和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伏傑抬頭,眸子紅的驚人,出口的聲音有些顫抖,「姐,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一震,呵斥道:「別胡說。」
「我的 PET-CT 顯示,全身已經多發轉移,肝上腎裏,都是……」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可置信道:「媽不是說你檢查的數據都是正常的嗎?」
伏傑低聲道:「媽她什麼都不懂,你暫時先別告訴她。」
我站起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一會才說:「你什麼都別管,明天收拾東西,趕緊去住院。」
「沒必要。」伏傑淡淡道,「腫瘤轉移,說明靶向藥耐藥了,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
「有沒有治療價值,要聽醫生的。」
伏傑低頭不語,房間裏的氣氛壓抑而哀傷。
我看着面前沉默的弟弟,試圖勸他:「小杰,你要聽話。」
伏傑聽了,忽然笑出了聲:「夠了吧姐,十年了……不說你們夠了,我都夠了。」
他翻身下牀,從抽屜裏掏出一沓藥,除了平時喫的抗癌靶向藥,還有一些嗎啡、待因之類的強效鎮痛藥。
「就這樣活着,有意思嗎?」
我的眼眶漸漸紅了。
「從十年前,我手術後在病牀醒來,就被告知,以後都要用這麼個玩意……」伏傑低頭扯了扯腹部黏着的造口袋,「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意願,每天帶着這個東西,我沒臉見人,沒有社交,還要忍受無休止的治療和痛苦……十年了……」
「我聽你們的話,忍受了十年……」
「我活着,對你們來說是安慰,對我來說……卻是折磨。」
我從伏傑房裏出來的那一刻,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伏傑的每一句話都狠狠的敲打在我的心上,竟說不出一句寬慰的話。
我忽然想,如果是我自己,我會怎麼選擇,答案令我心裏一震。
手機在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我看也沒看,恍惚着按下接聽鍵。
「發生什麼事了?」聲音清冷,是許瑞松。
我怔了一下,許瑞松從沒有主動給我打過電話。
我回過神來,淡淡地應了句:「沒事。」
「爲什麼刪除我?」
「不小心。」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
「是不是有什麼難處?」溫和的聲音夾雜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深吸一口氣,眨去了眼眶內還剩的幾許溼意。
漠然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
的處境和難處,只有自己可以解決,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7-
第二天一早,我滿懷心事地離開家,剛出了路口,就突然看見了許瑞松。
這麼猝不及防的相遇,令我當場愣在了那。
「這麼巧。」我說,即便是這樣,我仍然不相信,許瑞松會專程過來找我。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許瑞松向我走來,問道。
我看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初春時節還帶着淡淡的涼意,他穿的很少,深邃的眉眼蘊含着些許疲憊,仔細看的話,眼中還藏着幾縷血絲。
鬢角的髮絲不知什麼時候被偷偷染成了黑色,在晨光的照耀下,竟添了一種年輕的朝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挺拔俊朗。
我恍然一想,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和程茹約會。
都說女爲悅己者容,男人也是,我想。
「你和程姐談的怎麼樣了?」我顧左右而言他。
許瑞松聽我突然提起這個,淡淡道:「還不錯。」
「那就好,祝福你們。」我笑了笑。
許瑞松皺眉,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還趕着去上班,回見。」我說完,也不管他作何想,抬腳就走,正好趕上了一輛剛剛到站的公交車。
關於伏傑,我艱難地考慮了良久,還是決定帶着他的檢查報告去找腫瘤方面的專家做最後的努力。
這是每一個癌症病人家屬都不難做出的選擇,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想放棄,雖然我不明白,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可是,還沒等我聯繫好專家,伏傑就出事了。
「薇薇,小杰出事了,他昏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怎麼辦怎麼辦……」電話裏,母親焦急又無助,聲嘶力竭地喊着。
我聽了,心臟猛地一縮,但我不能像母親那樣慌亂無主,急急忙忙地撥打了 120,並簡要交代了伏傑的病史。
緊接着,我似乎都沒來得及思考就撥了許瑞松的電話,在我意識到什麼之後,我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掛斷了電話。
我匆匆趕到醫院急救中心的時候,母親一個人孤苦無依地站在外面,滿眼含淚地看着一大羣醫生圍着病牀,在對伏傑作急救措施。
直到伏傑的生命體徵趨於穩定,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接診的醫生說,可能是腦袋裏有轉移病竈,才導致他昏迷不醒,但具體的原因還是要做一個加急的頭顱 CT 才能明確。
母親這時候已經泣不成聲,我一邊安撫着母親,一邊準備按照醫生的指示,推小杰去做 CT。
而就在此時,另一隻手也推上了病牀。
我詫異地轉頭,看到許瑞松的臉就在我眼前。
他大概剛做完手術,手術服還沒來得及換下來,胸前還有一大灘溼淋淋的血漬,看起來非常駭人。
我恍惚間想到,之前明明聽說過,穿着手術服出來是被嚴令禁止的。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從何問題。
許瑞松卻先張口。
「我來了。」他接過我正推着的病牀扶手,沉穩而堅定地走在我身邊,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
而這簡單的三個字卻令我堅守多年的心一瞬間破防,脆弱不期然被釋放了出來,令我的眼睛不禁溼潤。
我就這樣看着許瑞松彎腰推着病牀的身影,從來沒有這一刻,覺得自己也是被愛護着的。
CT 檢查結果也在意料之中,顱腦多發性腫瘤佔位,已經喪失了手術時機。
這個結論,是許瑞松親口說出的。
可即便是這樣,面對如此年輕的生命,醫生們也沒辦法說出讓家屬放棄治療的話。
最後還是建議,轉到腫瘤科,再尋找治療方案。
許瑞松當即聯繫了腫瘤科,因爲是危重病人,爲免發生意外,伏傑被安排進了搶救病房。
這期間,許瑞松一直跟着我一家人忙前忙後。
等到一切安頓妥當,許瑞松又拉着我,找到腫瘤科的主任,和他詳細討論了伏傑的病情。
伏傑現在已經出現了多臟器轉移,腦子裏也有,已經是晚期。
「治療與不治療也就是差幾個月的事。」主任說的很是直白。
「沒有其他特效藥了嗎?」許瑞松問道,又加了句,「錢不是問題。」
話一出口,許瑞松自己都愣了。
主任看起來也很詫異,我能理解他們驚訝什麼,許瑞松這麼說實在有失一位專業醫生的水準,通常會問出這種話的,只有不接受現實的病人家屬。
主任觀察的視線從我身上掃過,我縮縮腦袋,也沒能說出話來。

-8-
我找到許瑞松的時候,他正在走廊盡頭站着,對着窗戶外面發着呆。
「許瑞松……」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許瑞松應聲回頭。
「謝謝你。」這聲道謝很鄭重。
伏傑在轉到腫瘤科的第二天就醒了過來。
甦醒後的伏傑,精神狀態大不如前,但卻很是平靜,令人意外的是,母親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進來的時候,母親正低着頭給伏傑削蘋果,我沒有忽略她紅腫的眼睛。
伏傑乖巧地喫下母親遞給他的蘋果,突然笑着說:「姐,你推我出去走走吧。」
外面的春色已然濃重,到處都醞釀着綠意,春天,本該是孕育的季節。
「小時候,我最盼望着春天來了……」輪椅上的伏傑突然說道。
「因爲害怕冬天的冷,爸剛走的那一年,家裏沒什麼錢,冬天連暖氣也捨不得開,我記得,夜裏我實在冷得厲害,就偷偷跑去鑽進你的被窩取暖……」
「結果,被你一腳踢下了牀,我還哭着跑去跟媽告狀……」
我推着輪椅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後來,你出去工作了,日子才慢慢好過了起來……可是,我卻……」
「真想一直活在春天裏……」
「姐,我想回家了。」
我停了下來,抑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伏傑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
「姐,這是你最近一年打給我的,我都沒怎麼用,對不起。」
「你怎麼這麼傻。」
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走過來,蹲下身子,好半天才抬起頭強忍着淚道:「還能治。」
伏傑搖了搖頭,眸色一片平靜:「姐,我能活這十年,已經是奇蹟了,剩下的日子,與其在醫院裏做各種痛苦的治療,還不如回家,坦然地接受死亡。」
面對這樣的伏傑,我竟然不忍心再說一句讓他堅持的話。
這種意義上的堅持,太過殘忍。
我給伏傑辦出院的那天,開了許多止痛針劑。
就像這世上所有的晚期病人家屬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對於醫生來說,就如同每一個平常的日子裏都會出現的一幕,不會引發任何側目。
我們一家,也只是這世上千千萬萬個癌症家庭裏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即使再堅強,也抵抗不了生老病死的結局。

-9-
伏傑離開的時候,春天還沒有走完它的尾巴。
五月裏,總是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而天色卻並不陰沉。
空氣裏到處都是柔暖和溼潤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伏傑曾經說的,真想一直活在春天裏。
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這個季節,我在他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捧鮮花。
我站起身時,看着身邊默然無聲的許瑞松。
他鬢角的髮絲從髮根處又漸漸變白,他總是這樣,染白他的也許並不是經年的時光,而是每一個平凡又忙碌的瞬間。
我回憶起過去這些年來的經歷,這個時候的我突然釋然了。
因爲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後,在我人生當中最落魄的時刻,被身邊的男人溫暖了。
「我那天說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我看着他道。
「什麼話?」
我想了想,低下頭看着腳尖:「我二十六歲了,過了這個春天就二十七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就在一起吧。」
「嗯。」
我猛地一抬頭,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下來。
許瑞松看着我驚訝的表情,無奈地嘆了一聲:「這麼久以來,我做的還不夠明顯,是不是?」
我紅了臉:「我還以爲你和程姐……」
「我跟她只是普通的合作關係。」
「那你之前說談得挺好的……」
「我以爲你是說我們的合作,科室打算引進一臺機器人設備,現下正準備給年輕醫師們做培訓工作,進行得挺好的。」
許瑞松輕聲解釋着,突然拿起我的手,放在掌心,眼神繾綣地停留在上面。
「我,你想好了嗎?」
「什麼?」
「我年長你許多……甚至有可能不能陪你到老。」許瑞松看着掌心裏這雙因常年的勞碌而並不顯細嫩的手,聲音有些酸澀。
我笑了笑:「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世事無常,生命本就脆弱,如果無法白頭偕老,那我們就有多遠走多遠。」
面前的男人,抬起我的手,輕輕地放在脣邊。
番外

-1-
劉旭覺得許主任最近不對勁。
許瑞松剛在外面相親回來,作爲好同事的他自然要先「好好關心」下,於是劉旭沒大沒小地搭上背,笑得一臉八卦:「姑娘長得怎麼樣?」
許瑞松一把拉下他的胳膊,淡淡道:「下不爲例。」
劉旭一臉納悶,平時勾個肩搭個背,也沒見他這麼嚴肅。
「怎麼了,許老師,那介紹人說姑娘長得挺不錯的呀。」
許瑞松皺了皺眉,去更衣室換上了一套手術服,出來時才問:「你怎麼不告訴我,那姑娘才二十六歲。」
劉旭一聽,笑了:「告訴你人家才二十六,以你的脾氣會去見嗎?照我說,像你這樣事業有成,優秀又自律的大叔,就該找個年輕漂亮的小蘿莉,老夫配少妻,現在不是挺流行的麼?」
「少給我胡鬧!」許瑞松這次是真的有點動氣了。
劉旭見狀,也不再糾纏,只當許瑞松相親時喫了癟受了氣,大不了自己之後不提了就是。
但沒過多久。
劉旭覺得許主任更奇怪了,他有幾次都看見許瑞松打開手機相機,對着自己左右審視,卻並不自拍。
換手術服出來,也要對着鏡子照一會,完了還撥弄自己的頭髮,神情糾結。
劉旭瞧得心癢難耐,最終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問道:「許老師,你最近在搞什麼名堂?」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在發什麼騷?
許瑞松看了看他,劉旭也三十多歲了,但可能他平時比較注重打理,所以看起來非常年輕有活力。
許瑞松突然問道:「你平時都去哪個理髮店?」
劉旭一臉懵地說了一個自己常去的理髮店:「許老師,你這是要去整飭自己的髮型?難不成你看上誰了?」
許瑞松狀似隨意地說了句:「白頭髮多了些,去染個發。」
劉旭瞪大了眼睛,更加納悶,要知道他們科室幾個哥們早就看不慣他這半頭白髮了,明裏暗裏地多少次勸他去染個發,每次都被他「染髮劑致癌」給堵了回去。
而這次居然主動要去染髮,要說他沒看上哪家姑娘,還真不信。
許瑞松顯然不想與他多說,轉身要去忙事,剛要出門,又調過頭來,沒頭沒尾的來了句:「你別多嘴。」
劉旭咂舌,他多嘴什麼了?他什麼也沒說啊,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2-
伏傑住院的那段時間。
伏薇很鄭重地對他說了謝謝。
許瑞松沉默地看着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這麼對着他,說了一句:「謝謝你,醫生。」
那時,他剛從國外回來就聘到這家醫院,首先就去了急診科輪轉。
他接手的第一個急診病人就是她的弟弟伏傑,他對她印象很深。
那天晚上,她就這麼一個人揹着急性腸梗阻的弟弟,敲響了急診室的門,那個瘦弱孤獨的身影就落入了他的眼裏。
她抓着他的下襬,眼裏滿是淚水,卻又倔強地不肯讓它掉下來,只是說了句:「麻煩您了,醫生。」
直到搶救結束,他們的母親才匆匆趕了過來。
那時,她母親只顧着圍着兒子噓寒問暖,而我卻悄悄地來到他身邊,向他輕輕地道了聲謝。
沒有人知道,忙碌了一個晚上的他,在聽到這聲謝之後,心裏升起的那一股暖意。
許瑞松恍然回神,看着面前低着頭的女孩,抬起手沒有猶豫地落在她的頭頂輕撫着。
「別怕,我一直都在。」
(全文完)
作者:小蟲大鳥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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