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暖陽

三年前，我站在門外，看見蘇澤軒的背影，聽見他說：「我從沒想過，要和藍昕在一起。」
他面前的女生看向我，露出一種帶着勝利的微笑。
我才知道，他的白月光不是我，一切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驕傲如我，從此逃離了他的世界。
三年後，蘇澤軒把我堵在角落，紅着眼說：「藍昕，再給我一次機會。」

-1-
「藍昕，等等！」
我嘆了口氣，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轉過身，看着匆匆走來的蘇澤軒，我再次懊惱今晚來參加這個天文社聚會。
如果知道這是蘇澤軒回國後特意組織的，我應該不會來。
雖然三年未見，但是我仍沒有做好準備，面對這個我曾經苦追許久，卻求而不得的人。
我生硬地把嘴角咧開一個弧度：「學長，還有事嗎？」
「藍昕，我送你回去，好嗎？」蘇澤軒目光深深，帶着一絲期盼。
我有些錯愕，萬年冰山居然會要求送我，就不怕他的白月光——許思恬喫醋嗎？
「不用了，學長，我自己開車來的。」
站在夜色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見他說：
「藍昕，你換了微信，能不能加我？」
我實在有些驚訝，蘇澤軒何時對我如此主動過？
果然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
就像我，曾經對他的熱愛與執念，也被時間打磨成消散的雲霧。
猶豫了一會，最終我還是點點頭。
互加了好友，揮手道了別，我轉身就往停車場走去。
拐向停車場時，我餘光裏似乎看見蘇澤軒還站在原地。

-2-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我又想起了那段封存已久的時光。
大一那年，我和室友葉媚一起加入了 Q 大天文社，在那裏認識了天文社副社長蘇澤軒。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全身散發着清澈而乾淨的氣息。
俊逸白皙的面容，修長挺拔的身材，在我的心裏凝成一幅畫。
那一刻，我沉靜了十九年的心突然躁亂了起來。
後來，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向老社員們打聽蘇澤軒的事。
據說他成績優越，才華橫溢，是公認的冰山校草。
他性子高冷，極少主動與女生互動，對追求他女生更是冷淡。
讓我高興的是，他雖已大三，但目前還是單身。
幾次天文社活動與他接觸下來，我的心越發爲他躁動，總是時不時就想起他。
我不得不承認，我喜歡上了蘇澤軒。

-3-
葉媚知道了我的心思，開始幫我出謀劃策，還常在天文社活動上，爲我製造和蘇澤軒相處的機會。
在她的助攻下，我與蘇澤軒漸漸熟悉起來。
我常常尋找各種機會，在校園裏與他邂逅。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覺蘇澤軒對我不似對其他女生那樣冷淡。
一次觀星活動後，葉媚藉口有事先走，讓他送我回去，他居然沒有拒絕。
一路上，我緊張而雀躍，反倒是向來清冷的他，主動與我攀談了幾句。
我一不留神，被石階絆了一下，蘇澤軒一把扶住了我。
等我站直身，才發現我的雙手正緊緊地抓着他的右臂，而他左手虛環着我。
我們靠得很近，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爽的青草香。
我不好意思地鬆開手，抬頭卻看見他的神情中，寫滿了對我的關切。
我鼓起勇氣，靜靜地看着他，眼裏是藏不住的愛慕。
可他迴避了我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說了聲：「走吧。」

-4-
我摸不透蘇澤軒對我的心思。
直到他貌似喫了我和孫旭的醋，我才大膽猜測，他對我也動了心。
孫旭是葉媚的老鄉，與我們玩得頗好。
這個葉媚口中「長相不比蘇澤軒差，而且個性爽朗熱情，比蘇澤軒更適合當男友」的暖男系草，也不知爲何不急着找女朋友，反倒整日圍着我和葉媚轉。
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歡蘇澤軒，在我心裏，我們就是純潔的同學關係。
那天，孫旭破天荒地出現在圖書館，一整晚都坐在我身旁，被蘇澤軒看見了。
那以後，蘇澤軒對我的態度明顯冷淡了下來。
直到兩週後天文社活動，我找機會與他獨處，他纔開口與我說話。
「那天，」他忽然說，語氣中貌似帶了點猶豫：「那個人，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我有點疑惑，忽然想起他遇見我和孫旭坐在一起的事，趕緊向他解釋：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那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葉媚的老鄉，與我們走得比較近而已。我沒有男朋友。」我緊緊張張地解釋。
「哦。」蘇澤軒只回了我一個字，但嘴角明顯上揚了起來。
這讓我大膽地有了「他也喜歡我」的這個猜測。

-5-
幾周後的平安夜，我決定有所表示。
我精心準備了個禮物，把蘇澤軒約了出來。
我等在圖書館樓下，見到他後，按捺着緊張的情緒，把禮物遞到他面前：
「學長，這個是給你的聖誕節禮物。」
蘇澤軒看着我手中的禮物，臉上呈現出一種複雜的表情，不知道是驚訝還是開心。
看他遲遲未伸手接過，我有些着急：「學長，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就收下吧。」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接受，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藍昕，我不能要。」
我緩緩放下舉着禮物的手，微微地低下了頭，心裏有些難過。
我知道，其實他拒絕的並不是禮物，而是我的示好。
我和蘇澤軒相對無言，卻聽見一聲「藍昕」。
我循聲望去，是孫旭。
他拿着幾本書，正向我走來。
我不確定他是否聽到了我和蘇澤軒的對話！
我還不知做何反應，孫旭已經走到我的面前，從我手中把禮物拿走，當着蘇澤軒的面笑着地說：「藍昕，這禮物不如送給我。他不要，我卻喜歡得不得了。」
我愣住了，看來是不小心被聽了全程。
我有些尷尬，而蘇澤軒則眉眼中帶着不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忽然反應過來，孫旭這是在幫我找回丟掉的面子。
不等我回答，蘇澤軒似乎不想再聽我們的對話，默默地轉身走了。
望着蘇澤軒遠去的背景，孫旭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看着手中的禮盒，靜靜地站在我的面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孫旭才抬起頭，把禮物還給我，然後彎起嘴角安慰我：
「藍昕，是蘇澤軒沒眼光，你別不開心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6-
那天以後，我有些挫敗，一度失去了追求蘇澤軒的勇氣。
一個月後，我生日的這天，卻收到了蘇澤軒送來的生日禮物：一朵純手工的彼岸花。
他一定是翻看了我的朋友圈，知道我喜歡彼岸花。
所以蘇澤軒究竟是什麼意思？
到底喜不喜歡我？
如果不喜歡，那爲什麼會打聽到我的生日，還送了這樣一份心意滿滿的禮物?
如果喜歡，那日又爲何拒絕了我，而後也從未對我解釋過？
暗自糾結了許多天，我鼓起了勇氣，把約他了出來，打算問個明白。
那晚月色正好，我站在湖畔的柳樹下，看着他在月光中緩緩向我走來，我的心跳簡直要失去了控制！
我靜靜地看着他，他也溫柔地回望着我，空氣中瀰漫着曖昧的氣息。
我還沒來得及與他說話，就聽見一旁傳來一個女孩氣急的聲音：「蘇澤軒！」
是個齊肩發，扎着兩個低馬尾辮，身着牛仔揹帶裙，甜美可愛的女孩。
她看了看我，又看向蘇澤軒，面露不快地質問道：「蘇澤軒，她是誰？」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她是誰？和蘇澤軒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
可我知道，我還沒有追問的資格。
對於她的突然出現，蘇澤軒貌似也有些驚訝。
在許思恬持續的追問下，蘇澤軒才淡淡地說：
「許思恬，冷靜點，她只是我們天文社的一名社員。」
所以，蘇澤軒是在向她解釋？
所以，我在蘇澤軒的眼裏，只是他一名普通天文社成員?
那之前他對我的好，只是基於副社長對社員的照顧嗎？
如果是這樣，我今晚的表白，註定只會是一場笑話。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口中湧出一股苦澀，但還是禮貌地朝許思恬點點頭：「你好，我叫藍昕。」
她沒有理我，衝着蘇澤軒大聲道：「大晚上的，你爲什麼和她在這裏見面？」
蘇澤軒眉頭微皺，語氣有些不耐：「許思恬，你是不是……」
我見氣氛不對，想着既然是我給他帶來的麻煩，還是由我來幫他解釋吧。
「是我約的學長，本來有些事，但現在沒事了。」
蘇澤軒聞言看向我，目光深深。
許思恬站到蘇澤軒的面前，擋住他看向我的目光：
「沒事了是吧？那蘇澤軒，送我回學校！」
我看不到蘇澤軒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只聽到他說：「藍昕，我先走了，再聯繫！」
他說完後不等許思恬反應，就已自顧自地往校門走去。
許思恬正欲跟上，突又回過頭，拿出手機看向我：
「同是天文社的啊，那加個微信吧，藍昕。」

-7-
不敢看他們一起離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湖面。
第一次覺得桐城六月的夜晚居然可以這麼冷，冷得我的心都在顫抖。
壓抑着心底翻湧的情緒，我慢慢地朝宿舍走去，不過 15 分鐘的路程，我卻整整走了快 1 個小時。
到宿舍後，意外地接到了蘇澤軒的電話。
估計是送完許思恬，想起把社員一個人丟在湖邊，有點過意不去吧。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我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電話裏，蘇澤軒向我道歉和解釋。
他說許思恬是他家鄰居。
下午我電話約他時，許思恬正好在他家，應該是聽見了。
他也不知道許思恬竟會跟着他過來。
只是舊時鄰居？
可她今天分明是一副喫醋的樣子，而且使喚蘇澤軒的口氣是那麼的自然和理所應當。
「你和她關係很好嗎？」既然蘇澤軒主動解釋，我定是要問個明白的。
「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原來是他的小青梅啊！
小青梅都可以用「舊時鄰居」來介紹了，那「天文社社員」估計也只是客觀陳述，不代表什麼吧。
反正許思恬不是他的女朋友就好，雖然想起今晚我心裏還是有點酸，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或許這就是青梅竹馬的相處方式吧！
只是理解歸理解，一想起剛纔他扔下我送許思恬回校，我就什麼也不想說了。

-8-
掛了電話，躺在牀上，我翻開許思恬的朋友圈。
第一條動態是下午才發的：
「特意從學校趕過來，爲周阿姨慶生，祝周阿姨永遠十八歲。」
點開下面照片，上面居然有蘇澤軒！
他和許思恬站在一個氣質端莊的中年女士的兩側，這個女士面上有蘇澤軒的影子，應該就是蘇澤軒的媽媽。
所以今天是蘇澤軒媽媽的生日？他們一起去爲他媽媽慶祝？
這是多麼令我羨慕的一種關係呀。
在我還未抵達他的世界之前，有一個女孩一路陪着他一起長大，連彼此父母都那麼熟悉。
他們互相參與了對方十多年的人生，成長中的許多風雨或許都一起度過，更不要說只是送回學校這種小事了。
我承認我喫醋了，還是不會有人安慰的那種。
不想自己繼續找虐，我狠狠地按了關機鍵。

-9-
我自認爲不是個能奮不顧身，願意不計後果去追愛的人。
相反，我對愛情謹慎小心，畏手畏尾，像一隻探出頭尋找果實的松鼠，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我嚇回自己的洞裏。
小青梅的存在，讓我默默地退回到暗戀的起點。
後來，許思恬的朋友圈幾乎成了我瞭解蘇澤軒動態的窗口：
他家的貓又肥了；
他托福考試順利通過了；
他去建築設計院實習了；
他……
每看到一條許思恬發的關於他的消息，我的心就酸澀得厲害。
但我還是不願屏蔽許思恬，因爲我想了解他的近況。
大四下，他完成了實習，回到了學校。
我們時不時會在圖書館碰上，偶爾聊上幾句，方便的時候，他還會送我回宿舍。
我知道了他也在準備留學事宜。
我有些難過，對他的喜歡還未宣之以口，如果他遠渡重洋，那我還有機會嗎？
在一個突然下起雨的夜晚，我們被困在圖書館。
他不知從哪借來了一把傘，送我回宿舍。
傘外是一片大雨傾盆的慌亂世界，而傘下是讓我無比心安的人間。
快到宿舍樓下了，我才發現，他一直把傘往我這邊傾斜，自己半邊身子都露在傘外，都已全部淋溼了。
那一刻，愛慕交織着感動，我只想與身旁的這個人一路走下去。
快到宿舍樓下時，我終於做了決定。
我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把對他的心意說了出口：「我喜歡你，學長。」
他有些意外，眉眼間先是欣喜，緊隨的卻是糾結和猶豫。
他只是輕輕地說了聲：「我知道，藍昕。」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有些緊張，緊緊地看着他，追問道：「那學長你喜歡我嗎？」
他溫柔地看着我。
從他的眼裏，我分明讀出了他對我的心動。
可是他卻低着頭沉默不語，直到送我回到宿舍樓下，我也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10-
我有些沮喪，還未弄明白蘇澤軒究竟是什麼意思，就聽說他病了。
原來那個雨夜送我回來後，他把傘拿回圖書館還給了同學，最後自己淋雨回宿舍的。
我心疼不已。
上完當天的課後，我帶了一些水果，第一次邁進男生宿舍樓。
他宿舍的門開着，有人在說話，是許思恬！
她怎麼會在蘇澤軒的宿舍？
許思恬面朝着宿舍門的方向，與蘇澤軒面對面地站着。
當她看到忽然出現在門外的我，眼裏忽然閃過一絲詫異，接着我聽見她問蘇澤軒：
「所以，你喜歡藍昕嗎？」
我愣住了，停在門外。
蘇澤軒顯然不知道我在身後，他貌似猶豫了一下，說：
「我從沒想過，要和藍昕在一起。」
他面前的女生看向我，露出一種帶着勝利的微笑。
我緊緊地握住了手裏的袋子，生怕它因爲我突然而來的無力感而掉落。
「所以，你的選擇一直都是我，對不對？」
許思恬說完，徑直走上前，抱住了他。
我知道許思恬是故意的。
那一晚，她就知道我喜歡蘇澤軒。
她加了我的微信，不過是爲了向我展現她和蘇澤軒的關係有多麼親暱，好讓我知難而退。
這一刻，她還是故意的，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我蘇澤軒喜歡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我終於知道，他的白月光從來就不是我，一年多的喜歡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落荒而逃，帶着他根本就不需要的「溫暖」，逃離了他的宿舍。
我落荒而逃，帶着我的驕傲，逃離了他的世界。

-11-
我從來都不知道單戀的失戀也可以這麼痛。
我拉黑了他和許思恬的所有聯繫方式，退出了社團。
屏蔽了所有蘇澤軒的信息。
後來聽說，許思恬和蘇澤軒一起出國了。
在聽到消息的那一晚，我在葉媚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我，在這個愛情故事裏，一開始就拿着女配的腳本，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罷了。
在我痛苦的那段日子裏，孫旭和葉媚陪着我，在學習之餘夜跑、爬山、擼串，幫着我一步步從情傷裏走出來。
後來，葉媚找到了他的 Mr.Right，而孫旭和我則成了單身陣線聯盟，成爲彼此勸退追求者的最佳演員。
那兩年時光裏，孫旭給了我無微不至的呵護和溫暖。
幾次雨天，他也曾爲撐傘，看着那向我這邊傾斜的傘和他淋溼的臂膀，我才知道能給到這樣貼心照顧的不是隻有愛情。
時間是一劑良藥。
三年了，我早就放下了。
只是我沒想到，他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還莫名變得主動。

-12-
結束了漫長的回憶，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些想念孫旭那傢伙。
與他貌似有兩個月沒見了吧！
畢業後，孫旭被抓回去繼承家業，我們才知道他是個富二代。
他爸沒讓他在桐城的集團公司任職，把他派去外省工地幹監工，據說是要求他從底層做起。
近一年的時間，他常常在微信上陪我聊天，逗我開心。
只是他太忙了，只能在一些重要的日子裏抽空回來，當然從不會忘記給我和葉媚帶禮物。
葉媚多次私下問我，孫旭這麼多年不找女友，一直對我這樣好，是不是喜歡我？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我也曾試探地問他：「你這樣好的男生，真的不考慮談個女朋友嗎？」
他靜靜地看着我，問我：「你忘得了蘇澤軒嗎？」
我有些莫名，不明白我問的問題和蘇澤軒有什麼關係？
但彼時我並未完全對蘇澤軒釋懷，聽他忽然提起，心情還是有些失落。
他應是從我黯淡下來的神色，讀懂了我的意思。
於是他露出了苦澀的笑，低聲說：「我也一樣。心裏有個人，輕易忘不掉。」
我頓時瞭然。
原來他和我一樣，心裏有個求而不得的人。
或許就是因爲我和他有相同境遇，又彼此玩得好，所以他對我才格外照顧吧！
我還在回憶裏徘徊，就接到了葉媚的電話。
她告訴我：方纔聚會我離開後，她又與蘇澤軒聊了幾句，得知蘇澤軒並沒有和許思恬修成正果，目前是單身狀態。
然後，葉媚小心翼翼地問我怎麼想？
或許她是見我追求者衆多，卻一直單身，覺得我只是嘴上說放下，實則對蘇澤軒餘情未了吧！
我無奈地笑道：「他單身還是已婚，都不關我的事。」
不過是陳年舊愛，放在心裏等着發酸發臭嗎？
我早就忘懷了！
葉媚聞言貌似鬆了口氣。
最後，她語調輕鬆地告訴我，方纔她也得知，孫旭近期就會回桐城。
不知怎的，我沉悶了一整晚的心情，忽然就燦爛起來。

-13-
加了蘇澤軒微信後，他偶爾會給我發來問候，幾次還試探地問我是否有空。
他究竟是單純想和三年不見的學妹敘敘舊，還是因爲和許思恬分手了想「退而求其次」，我都不關心也不在乎。
因爲我並沒有喫回頭草的打算，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所以總是淡淡地回覆，禮貌地拒絕。
只是沒想到，過了幾天，我卻在公司門口的走廊上遇見了他。
他曲着一條長腿倚牆而立，左手插兜，右手刷着手機，挺拔俊朗的身姿與帥氣的側顏，讓下班路過的許多女同事都忍不住回頭再偷看幾眼。
他還是那副模樣，曾經讓我怦然心動一眼動情。
但如今再見到他，我的心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波瀾。
蘇澤軒抬頭看到了我，眼裏露出欣喜，然後徑直朝我走來。
他說他特意來找我，想請我喫頓飯。
我有些意外，但還是拒絕了他。
因爲面對他時，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一段憂傷的時光，我真的有些抗拒。
「藍昕，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蘇澤軒有些着急，眼神裏帶着懇求。
從未見過這樣的蘇澤軒，記憶裏清冷的他，何時會對女生這般低聲下氣？
我有些不忍,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曾經的他，不過是不喜歡我罷了，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倒也不必對他如此冷漠。

-14-
走到廣場噴泉前，蘇澤軒停下腳步，直直地看着我。
「藍昕，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三年前你問我喜不喜歡你，我現在給你答案，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蘇澤軒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藍昕，在國外的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後悔當初我不敢正視自己的心。我回來找過你，但聽人說你和孫旭在一起了。直到前不久回國，才知道那是誤會。知道你這三年來都沒有男朋友，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我差點氣笑了。
難道蘇澤軒以爲我是因爲對他念念不忘，才一路單身至今的嗎？
我不是。
我沒有。
我只是寧缺毋濫。
我只是第一次喜歡人就受了挫，所以對待愛情更加小心翼翼。
況且，當初他不是不喜歡我嗎？
不是說沒想過要和我在一起嗎？
他的愛情選項一直都是許思恬不是嗎？
難不成他和許思恬分了手，就「退而求其次」來找我嗎？
如果是這樣，蘇澤軒的喜歡也太廉價了。
我按捺着心底的不悅：
「學長，其實三年前我就知道答案了。那時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和許思恬的對話，你說你從未想過和我在一起，你的選項一直都是許思恬。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所以，我早就放棄喜歡你這件事了。過去了那麼久，我不明白爲什麼你現在忽然說這些？」
蘇澤軒貌似有些意外我聽到了他與許思恬的對話，有些緊張地解釋：
「我喜歡你，很早就喜歡你了，只是我不敢承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許思恬。但因爲一些原因，我當初的確想過要接受她，只是最後我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和她在一起。那天見了你，我覺得我還是沒能放下你。我忍不住，所以來找你。我真的不想再錯過你了。」
我不理解，曾經讓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廂情願的蘇澤軒，爲何忽然對我展現深情？
如果當初蘇澤軒真的喜歡我，怎捨得不給我回應，拒絕了我的禮物，漠視了我的表白，還說出「從未想過和藍昕在一起」這種話。
我實在難以相信他所謂的喜歡。
哪怕他最後也沒有選擇許思恬，但他確實在我與許思恬的天秤上，一度傾向她，而不是我。
真的沒必要再糾纏下去了！
他「喜歡不喜歡我」這件事已經不再重要，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再激烈的情感都已歸於平靜，沒必要再去追根究底，維護好彼此之間的體面不是更好嗎？
「學長，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我不想再繼續交流，草草地結束了這次見面。

-15-
回去路上，我莫名有些失神。
畢竟蘇澤軒的告白，曾是那些年裏，我極度渴望的。
當初，我探究着他對我的每個眼神，每個舉動，總是試圖從中找到他心動的證據。
他若即若離的態度，似有若無的喜歡，常常讓我輾轉難眠。
三年後的今天，在我已經放下後，他卻忽然說他喜歡我。
哪怕我不肯信，但他那直白和熱烈的話語，還是縈繞在我心頭，久久不散。
到了家門口，卻看見孫旭站在我家門外。
我驚喜萬分，那些雜亂思緒頓時通通消失不見。
詢問下，原來孫旭剛到桐城，一下飛機就來找我了。
但我還沒回家，電話又打不通，他只好在我家門口守着了。
我拿出手機，原來是沒電了。
雖然每次孫旭回來都會與我約飯，但這樣一下飛機就急衝衝趕過來找我，還是第一次。
我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可他卻不回答，只說他說服他爸了，這次回來後就不走了。
我聞言格外開心。
一整晚，我明顯感覺到，孫旭有心事，幾次欲言又止。
直到他離開，也沒有說出來。

-16-
不久，葉媚的婚禮到了。
她嫁給同是大學天文社社員的李旻。
這兩人大二就走到了一起，愛情長跑了 4 年，決定攜手邁入人生的下個階段。
作爲葉媚的閨蜜，我自然是逃不掉爲她當伴娘的。
孫旭、蘇澤軒也應邀來參加婚禮。
舉行婚禮的這一晚，我扎着歪魚骨辮，身穿露肩小禮服，站在葉媚旁，陪她在門口迎賓。
孫旭早早就到了，陪着葉媚和我忙碌。
蘇澤軒到的時候，孫旭正給我拿來一瓶水，要我喝上幾口。
蘇澤軒對李旻和葉媚道完恭喜，來到我的面前，深深地看着我，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一旁孫旭見狀，接過我手裏的水，纔打破了我的尷尬。
婚宴開始後，作爲伴娘的我得爲葉媚擋酒。
我不勝酒力，還好孫旭早早就爲我準備了飲料，時不時以假亂真。
走到蘇澤軒這桌時，同學又起鬨要我喝酒。
蘇澤軒不知我偶爾用飲料替酒，只當我已喝了許多。
他眉頭微鎖，有些按耐不住，端着杯酒就站起了身：
「藍昕喝得有點多了，可以的話，我替她喝吧。」
他忽然的維護之舉，把我們一行人給愣住了。
我分明看到不遠處的孫旭，望了過來，微微皺起了眉。
「沒關係的。」我拒絕了他，自己飲盡手中的酒。
終於陪葉媚敬完了一圈酒，回到座位後才感覺到胃有些不適，我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
今晚酒席開桌後，我沒喫幾口東西就陪着敬酒，胃不太舒服。
孫旭應是發覺了，不一會就給我端來一份粥，說是到後廚找廚師要的。
我心裏一暖，笑着誇他果然是個貼心人。

-17-
婚宴後鬧洞房，我擔心被整蠱。
孫旭知道我的顧慮，說有他在，讓我不必擔心。
聞言我確實安心了不少。
伴郎是李旻的同事，長得陽光帥氣，一晚上下來與我也算相識了。
他與我被起鬨同喫一個掛在繩上的蘋果，且不許動手，只能靠嘴。
其實蘋果不算小，一人咬一側並不會靠得太近。只是提着蘋果的人，存着捉弄的心思，在我要上嘴咬時把蘋果提了起來，幸好我急急停了下來。
我心裏有些不快，一旁孫旭正欲發作，就見蘇澤軒把蘋果從那人手裏拿了過去。
他鐵青着臉，看上去極度不爽。
他穩穩地拿着蘋果，讓我和伴郎很快就喫到了蘋果，結束了這次的戲弄。
之後，又有人想出了個新花樣，讓我坐在伴郎背上，伴郎得馱着我做滿十個俯臥撐。
我穿着的禮服有些短，正猶豫着用什麼姿勢坐下才能不走光時，孫旭已脫下了外套，遞給了我。
等伴郎做好了準備，我正打算坐下，蘇澤軒卻不知從哪裏尋來了一個坐墊。
然後，他把坐墊放在了伴郎的背上！
我：「……」
洞房終於鬧完了，我鬆了一口氣。
我看見蘇澤軒緊鎖了大半天的眉心，終於舒展開來。

-18-
婚宴後，拒絕了蘇澤軒送我的提議，我坐孫旭的車回了家。
洗梳完畢，我靜靜地躺在牀上，身體很累卻怎麼也睡不着。
今晚蘇澤軒的舉動一直在我腦海裏翻湧。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打開門，居然是蘇澤軒。
他貌似有些醉了，身上還帶着濃烈的酒氣。
我還愣在門口，蘇澤軒已經雙手握着我的肩膀把我推進房間，順勢把我抵在牆上。
我心裏一陣緊張：「學長！」
「藍昕。」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眶泛着紅：「你讓我忘了你，我想我做不到。」
蘇澤軒聲音低沉：「今晚看到你和別的男人一起站在舞臺上，一起敬酒玩遊戲，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我不敢想象，如果你真的成爲別人的新娘，我會怎麼樣，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他好像隱忍到了極限，泛紅了眼，往前邁了一步，雙手撐在我兩側的牆上：
「藍昕，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換我來追你。」
我被他困在牆邊，他過近的距離讓我有點侷促：
「學長，我承認我曾經真的很喜歡你。當初哪怕知道你和許思恬很要好，我都說服自己要理解你們一起長大的情誼。但當我聽到你說從未想過接受我的那一刻，當我看到許思恬擁上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這三年，我用了很大的勁，終於把你放下了。你也不要再執着了。」
蘇澤軒沉默了下來，眼神哀傷。
許久後，才邁着沉重的步伐，轉身離去。

-19-
幾天後，我在公司樓下遇見了許思恬。
她說她是受人之託，特意來找我的。
這天傍晚，她把我約在一家咖啡廳裏，爲我揭開了那些我不知道的過往。
蘇澤軒是單親家庭，他爸爸在他兩歲那年發生意外走了。
當時他們家的茶館纔剛剛起步，他媽媽周阿姨一個人要帶着蘇澤軒，還要忙茶館的事情。
當時許思恬一家與他們住在同個大院裏，每次周阿姨忙茶館的事，就會把蘇澤軒寄放在許思恬家裏。
許思恬爸媽很疼愛蘇澤軒，經常幫着周阿姨照顧他。
蘇澤軒小的時候，在他們家的時間甚至比在自己家裏待的長。
因此，一直以來，蘇澤軒都很感激許思恬的爸媽。
他倆上大學後，許思恬爸媽看出許思恬對蘇澤軒的喜歡，又覺得蘇澤軒對許思恬也頗爲照顧，便向蘇澤軒的媽媽提出，可以讓兩人在一起試試。
蘇澤軒並沒明確同意，但也沒有表示反對。
許思恬以爲，他這就是默認了。
她覺得，未來他們會順理成章地成爲情侶，結爲夫妻。
但大三認識我之後，蘇澤軒就開始有些變了。
雖然沒有刻意與許思恬拉遠距離，但分明已經有所抗拒。
她知道蘇澤軒因爲感恩，不想傷害她，所以還是會遵守長輩的約定。
所以那一日，她故意引導蘇澤軒說出那樣的話，故意擁抱她，想借此斬斷我對他的期待。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
可是他倆一起出國留學後，許思恬想要與他更進一步，發展成情侶關係，而蘇澤軒始終沒有接受。
直到那時，許思恬才知道，蘇澤軒真的喜歡上了我，再也沒辦法勉強自己。
「離你越遠，他對你的喜歡似乎更清晰。他拒絕了我，跟家裏人坦白，然後疏遠了我。我不願意這樣，蘇澤軒對我而言，不僅是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家人。這幾年，我想通了。如果他不喜歡我，把他強留在身邊，我們都不會幸福的。現在我已經放下他，開始了新的生活。」
「前不久，我瞭解到你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我想，有些事他不會說，就由我來把事情真相告訴你吧。」
「藍昕，你有沒有可能試着再給澤軒一個機會？畢竟這麼多年來，蘇澤軒喜歡過的人，只有你一個！」
聽完許思恬的話，心情沒有半點起伏是不可能的。
我終於知道，蘇澤軒當初的冷淡，如今的熱烈是因爲什麼？
我也終於相信，蘇澤軒對我是真的有過心動和喜歡。
只是他決定直面內心這份喜歡的時間，來得有些晚了。
時過境遷，那時的傷是真的，那時的痛也是真的。
我不太確定，是否要再給他機會，重拾與他的緣分？

-20-
許思恬找我後的第三天，我在樓下夜跑，居然遇到了蘇澤軒。
他告訴我，他搬到我這個小區了，爲的是離我更近些。
我頓覺無奈，腦海裏輾轉了幾百句勸退的話，最後也沒說出口。
搬到我們小區後，蘇澤軒總是時不時出現在我面前。
他有時會在早上拿着兩份早餐等在我的車旁；有時會在下班後敲我的門給我送喫的；到了週末，還時不時會在樓下等着我一起夜跑。
認識了那麼久，我竟不知蘇澤軒追起人來是這副模樣。
我曾以爲是國外的三年時間改變了他，但有好幾次看見他面對搭訕的女生，卻依舊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有一天晚上，桐城突然下起了暴雨，公寓樓下積水很深。
他來我家取了我的車鑰匙，幫我把車挪到了地勢較高的地方。
回來時候，他一如往常沒有進門，只是把車鑰匙遞給我就走了。
我看見他在微涼的冷風中，渾身溼透、髮絲滴着雨點的樣子，想起了那年他撐傘送我回宿舍的那一晚，心裏莫名有些難過。

-21-
週末，孫旭來接我去喫飯，在樓下遇到了蘇澤軒。
當他知道蘇澤軒搬到我們小區後，貌似有些煩躁。
這晚，孫旭話比往日少了很多。
飯後，孫旭把我送回公寓。
在樓下，我與他揮手道別，卻看見他也跟着下了車。
「藍昕，一起在小區走走吧！」
我想孫旭估計是喫撐了想消消食，於是點了點頭。
孫旭和我慢慢地走在夜色裏，許久不說一句話。我有點不習慣他的安靜，問他：
「孫旭，你今天怎麼了？工作上是有什麼不順利的事嗎？」
孫旭拐向人行較少的小徑，停下了腳步，看向我，好像猶豫了很久才脫口：
「藍昕，蘇澤軒回來了，還回過頭來追你。你會不會……！」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也不奇怪，他一直都知道我和蘇澤軒的事。
「孫旭，不久前我才知道他當時拒絕我的苦衷。現在我並沒有接受他，至於未來，其實我也不知道。」
雖然今晚的孫旭不似往常那樣總是掛着無所謂的笑臉，反而略微有些嚴肅，但我沒有多想，還是對孫旭毫無保留地實話實說。
孫旭聽完安靜了很久，然後我聽到他說：
「所以那麼多年，你就不曾考慮過我嗎？」
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邊扮演着好朋友的角色。你難道看不出來，其實我喜歡你嗎？我在等你，等你放下蘇澤軒，等你把心清空了，向你要一個在一起的機會。」
「我太喜歡你了。我怕貿然說出心意，你會像疏遠其他追求者一樣疏遠我。」
「所以我總是小心試探，耐心等待。可現在，我覺得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藍昕，你能不能試着，考慮一下我？」
我想起孫旭這些年爲我做的點點滴滴。
那樣溫柔而恆久的陪伴，那樣細緻而周到的呵護，我居然真的相信那只是友誼。
我是有多笨，這麼多年來，一再忽視掉他眼裏不時透露出的深情？
我一直把他當最好的朋友，從未把他和自己往男女之情上想。
且現在我與蘇澤軒剪不斷理還亂，尚不知下一步會往哪走。
孫旭此時的突然告白讓我更加心慌意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看見孫旭的眼裏帶着期許，沉重得讓我呼吸都顯得焦灼。

-22-
我曾經爲愛所傷。
我知道，給了無謂的希望，比一開始就拒絕更傷人。
在我沒有想清楚之前，我不能給孫旭任何承諾。
「孫旭，對不起。」除了道歉，我竟不知能說些什麼。
我看見他眼裏的光黯淡了下來。
他貌似誤會了，以爲我拒絕了他。
「你記得我送你的第一個禮物嗎？那個水晶玻璃音樂盒。」
我當然記得，那是一個水晶玻璃音樂盒，裏面是一個身着淺藍色裙子長髮及腰的卡通女孩，擰上發條，音樂盒中的女孩就伴隨着悠揚的音樂聲，旋轉于飛舞的雪花裏。
「我看到它就想起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那是我們系第一次上公共課的時候，你穿着一條長裙，長髮飄飄，從我的面前走過。那一刻，我才知道一見鍾情這個詞是真的。」
所以，孫旭那麼早就喜歡上了我？
那這些年，他陪在我身旁，看着我喜歡別人，看着我爲別人心傷，以好朋友的名義，陪着我走過一程又一程，心裏該有多難受。
我有些心疼，眼淚從臉上滑落。
孫旭溫柔地拭去我的淚：「藍昕，別哭。沒關係的，其實這些年，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結果。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你還記得畢業那年，我離開桐城的前一夜，問你的話嗎？」
我記得。
當時他被他爸派到其他城市，離開桐城之前，我們在酒吧爲他送行。
酒後微醺，他問我是否還想着蘇澤軒。
我說我連他是誰都快記不清了。
孫旭很開心，貌似開玩笑地問我，要不要考慮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爲何忽然有些緊張，雖然只當他酒後胡謅，但還是有些生氣地讓他不許亂開玩笑。
「我說讓你考慮和我在一起，你就生氣了。當時我想，也許我永遠走不進你的心。所以，我不敢表白。可當我聽說蘇澤軒回來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趕回桐城。我想我應該試試，至少讓你知道，雖然我並不認爲我有機會，可……」
孫旭這個大傻瓜，這就認準了我會選擇蘇澤軒嗎？
看我依舊淚眼朦朧，孫旭努力把嘴角勾起，換上平日玩世不恭的笑臉逗我：
「藍昕你可真不識貨，我這樣有顏有錢還專一的男人，不知道多少女生排隊等着我去喜歡呢！以後你可別在我屁股後面哭着喊着要我回頭喜歡你。」
我沒有被逗笑，反而心頭一緊，抓住了他的衣角。
從孫旭的眼中，我終於看懂了那一片縈繞着憂傷的深情。
「走吧，送你回去。」
到了公寓樓下，在我進去之前，他輕輕拉住了我，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撫着我的臉，在我額頭上印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他或許是想給自己的喜歡劃上的一個終止符。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當下我忽然心跳加速，甚至連脖子都在發燙。
我一直以爲我只是把他當哥們，但他吻我時，我居然對他產生了化學反應。

-23-
我把對蘇澤軒和孫旭的事都告訴了葉媚。
原來葉媚早就知道孫旭喜歡我了，不久前蘇澤軒回來的消息也是她告訴孫旭的。所以，孫旭纔會急衝衝地趕回桐城。
知道我對孫旭有感覺後，她異常欣慰，覺得孫旭追愛終於看到曙光了。

-24-
面對自己說不清理還亂的感情，我選擇了逃避。
正好蘇城分公司需要人事支援，爲期半年，我於是主動提出了調任申請。
我很喜歡這座城，只是遠離了好友家人，偶爾還是有些孤單。
還好葉媚時常與我聯繫，告知我桐城的一些人與事。
據說孫旭回集團公司後，被個董事的嬌寵女兒纏得頭痛，且那女生長得不錯身材也不錯。聽了這話，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有股氣憋在了胸口，怎麼也下不去。
去蘇城的這半年，我時常想起那天晚上孫旭落在我額頭上的那個吻，想起後來我那猝不及防的面紅和心跳。
我都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看對眼的人，我以爲是因爲我還未放下蘇澤軒，卻從未想過是不是因爲孫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潛入了我的心。
否則爲何蘇澤軒回來了，哪怕他說喜歡我還追求我，我也未曾動心。而孫旭的一個吻，卻讓我念念不忘了那麼久。
偶有幾次，我從公司回臨時居所的路上，貌似看到了他的身影。
一定是我看錯了，兩座城市相距兩百多公里，他又怎麼會莫名出現在這裏。

-25-
來蘇城幾個月後的一個早上，我忽然發燒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牀上，第一次感覺到了「獨在異鄉爲異客」的無助，忍不住往朋友圈發了句感慨。
20 分鐘後，門鈴響了。
打開門，站在門外的竟是孫旭。
怎麼可能？我一臉震驚。
「我看到你朋友圈，知道你病了，買了藥和喫的過來。」
可怎麼會這麼快？所以我此前看到的身影，就是他？
因爲我說需要時間想想，所以他來了桐城看我，也都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這是間酒店式公寓，除了浴室和陽臺，所有功能區都在同一個空間裏，本就不大的地方因孫旭的到來更顯擁擠。
以往和孫旭單獨在一起從未覺得有何不妥，可這次我卻莫名有些緊張。
我進了浴室洗漱，出來後，看到吧檯上擺着一碗某某粥鋪的粥，旁邊還有幾盒藥。
孫旭走過來，輕輕抬起手，在我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
他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我的心卻沒法再像從前那樣冷靜。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溫暖柔軟的手……都化爲一片片羽毛，輕輕地撓在我的心上。
在他關心的眼神裏，我喝完大半碗粥。
然後他幫我弄好了藥，還給我倒了杯水。
我乖乖地喫了藥，然後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睫毛居然這麼長，爲什麼這些年都沒發現呢？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忽然眯了眯眼，輕輕地笑了，嘴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
我的臉忽然紅了，欲蓋彌彰地轉過了臉。
安靜了一會，我想起那個有錢有顏的大小姐，一股酸意湧上心來。
「你來找我，你那個董事的女兒，有錢有顏的大小姐不會生氣嗎？」
「誰？哪個大小姐？你說徐蕊蕊？」
我撅着嘴，有點賭氣地說：「我哪知道她叫什麼？」
「她生不生氣關我啥事？我又不喜歡她。」孫旭邊幫我把外賣盒丟進垃圾桶，邊說。
突然轉過來，試探地：「藍昕，你，是喫醋了嗎？」
我立刻一口否定：「我纔沒有。」
孫旭笑着，拉長了聲音，：「哦～沒有啊！」
那眼裏分明就寫着「我不信」。
後來我才知道，葉媚早把我對他有感覺的事告訴了他。
所以他纔有了信心和勇氣。
喫的藥或許有催眠作用，我有點昏昏欲睡。
拉着我到牀上躺下，孫旭幫我掖了掖被角，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有些害羞，但也沒有移開目光，看着這個這段時間一直盤旋在腦海裏的面孔。
這些年，他總是在我需要關心照顧時就出現在我身邊。
那時幾次來大姨媽肚子疼，他逃課去外面小喫店給我煮紅糖姜水，然後用保溫壺裝好，讓葉媚給我帶來；
我心情不好時，他總是陪我在田徑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走；
每次陪我們一起去爬山，他總是負責我所有的行囊，還會爲我準備各種我喜歡的零食。
就是這樣一個人，這三年多一直陪在我身邊，拒絕了一個又一個向他示好的女生。
這個狡猾的人，用溫柔的網包圍了我，讓我不知不覺中陷落。
待我發覺時已再也逃不開。
此刻我卻發現，我也不想逃開。

-26-
孫旭陪了我一整天，晚上纔回了桐城。
離去前還不忘交代我：
「多喝水，早晚多穿件衣服。照顧好自己，別再生病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會趕過來。」
忍住想讓他留下他的話，我朝他揮了揮手道了別。
孫旭走後，我感覺這房子頓時空蕩了起來。
我居然這樣捨不得他，幸好馬上就要回桐城了。

-27-
回到桐城，孫旭來接我。
在公寓樓下，遇到了半年未見的蘇澤軒。
這半年裏，他常給我發信息，分享生活中的點滴。
他已經很努力，把自己的喜歡展露到我的面前。
一如從前我對他一樣。
只是，如今的我，已不能給他他想要的回應。
那些年他給我帶來那麼綿長的傷痛，在孫旭一次次溫柔的陪伴中療愈，
我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暖陽給融化，怎麼還會嚮往冰山的冷峻。
我和他點點頭，拉着孫旭就走了。
進了公寓門，孫旭有些悶悶不樂的。
我猜他是因爲看到了蘇澤軒，或許在擔心我會被蘇澤軒拐跑。
他糾結了半天，終於問道：「藍昕，你能不住在這嗎？」
「那我去哪住？我也沒有其他房子了。」
「我有。一房一廳，市中心，給你住？」
「我一個人住嗎？」我笑着看着他。
孫旭有點不明所以，看着我帶笑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
「那你，和我，一起住？」孫旭試探道。
我微笑地看着他，略帶羞澀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孫旭臉上表情從震驚慢慢變成了驚喜，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我摟着他的脖子，仰着頭看他，他的眼中倒映着我一個人。
他把我放下，緩緩地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我的脣。
不知吻了多久，孫旭才停下來：
「這個吻，我真的期待好多年了。我愛你，藍昕！」
「孫旭，我也愛你。」也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守着我。
是夜，窗外星光搖曳，室內花香流轉，我們在花浪推湧間，融化了彼此。

-28-
第二天，孫旭直接就請了假，幫我收拾行李，讓我今晚就搬過去他那，一天也不願意讓我住在這個蘇澤軒隨時會出現的公寓樓裏。
收拾完東西，孫旭牽着我的手，走出了門。
門外站着蘇澤軒，貌似一夜沒睡。
他看着孫旭牽着我的手，應該是明白了什麼。
他紅着眼，啞着聲說：「藍昕，你和孫旭在一起了。」
我點點頭。
「學長，我相信你對我是真心的。但我想，我們終究還是有緣無份吧！願你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看着蘇澤軒難過的樣子，我有些不好受。
孫旭忽然握緊了我的手。
我抬頭看向這個在漫長歲月裏，用自己一顆充滿愛意的心，一筆一畫耐心地在我心裏刻下印記的男人，起伏的情緒瞬間被安撫，嘴角抑制不住上揚起幸福的彎度。
而他，一如這些年裏看向我的每一次，對我露出了充滿着愛意的微笑。

-29-
後來，孫旭問我，爲何我會選擇他？
我摟着他的肩膀，巧笑嫣然：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長很長，就藏在你陪伴我的那些時光裏。」
「也許是因爲你從來都捨不得讓我難過，總把我的開心當成最重要的事。」
「也許是你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心裏，不想讓我察覺卻還是不經意流露。」
「也許是我終於發現，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纔是旭日暖陽的美好晴天。」
「所以，孫旭，牽你的手，陪你一直走下去，應是我這輩子最好的選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