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時不成景

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獨留我一人在有後媽的家裏受苦。
可她有一個富婆閨蜜,聽說富可敵國。
當車隊來接我的時候,我正拿着個袋子撿破爛。
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抱住了我:「我的寶,姨姨終於找到你了。」
她指了指旁邊 185 的帥哥:「那是我兒子,帥吧?嫁給他!姨就能當你媽了。」

-1-
我叫宋時,冠的是我媽媽的姓。
每個人的童年或許都有不同的顏色,但我的不是,我的童年灰暗得可怕。
我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於是上天給了她選擇的機會。
可她咬着牙選了一命換一命。
我活了,但我媽未能與我見一面就閉了眼。
她走後我爸很傷心,所以他一點也不喜歡我,甚至不想看見我。
每次他喝醉酒都會厭惡地問我:「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我以爲他是太愛我媽媽了,所以纔會這麼對待我。
可直到後媽進了門,我才推翻了以前的一切想法。
那天,6 歲的我搭着小板凳在竈頭上煮飯,爸爸推開門,他帶着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進了家。
那是他少有對我笑的時候:「宋時,這是你的新媽媽。」
我的手被燙了一個很大的皰,但我沒敢說疼,乖巧地與她們打了招呼。
女人的手裏還牽着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那是我後媽的女兒,比我小 5 個月。
第一次見,我就從這個新妹妹眼裏看出了她對我的不喜歡,她換了姓,換上了我爸的姓氏,叫程月。
而我的後媽進門沒多久便生了個弟弟,從此我灰暗的童年正式開始。

-2-
我爸不讓我上桌與他們喫飯,說看見我大家心情都不會好,即使他們喫的每一頓飯都是年紀尚小的我做的。
我的新妹妹程月很會討爸爸歡心,比起我,他們才更像父女。
家裏有什麼好喫的,第一個得到的一定是她,其次是弟弟,最後是後媽,沒有我的份。
但我很乖,我不哭不搶,希望能得到多一點父愛。
但他從不會多看我一眼。
後媽叫我放學要撿滿一個袋子的塑料瓶才能回家做飯,而我爸默認了這個只爲我而定的家規。
我的性子軟,罵不來人,所以家裏每個人都可以踩上我一腳。
這個家是沒有我的位子的,可他們住的是我媽媽生前買的房子,我不該是那個要走的人。
我妄圖得到父愛,但好像不行。17 歲的年紀,我卻越發地沉默,但那是我裝的。

-3-
我和程月讀的是一所學校,我本來是不能再讀書的,我在我爸房門口跪了一夜,在天亮的前一刻,我爸披了衣服出來,眼神複雜地看着我。
「你以前很懂事的,家裏現在很困難,你弟弟週末的補習班還要錢,你現在大了,你阿姨想讓你出去賺點錢減輕一下家裏的負擔。」
天際泛了白,陽光細細灑向了每一個角落,是沒有路燈也能看清前路。
我跪在地上,望向我爸的眼神裏第一次有了質問:「我只比程月大 5 個月,這不公平。程月能讀,我也能讀。我不用你們給我付學費,我自己掙。」
我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點了頭,而後媽給了我好幾天的臉色看。
程月知道我要與她繼續讀同一個高中,在飯桌上鬧起了脾氣:「我不要和宋時讀同一個高中,太丟臉了!大家知道我有一個撿人家喝剩的瓶子的姐別人會怎麼看我?」
後媽給程月夾了個雞腿:「月月別鬧脾氣,都這麼大人了,咋還小孩子脾氣?你在學校裝作和她不認識就是了。」
程月將碗推在一旁,不爽地看着我:「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和她讀一個學校,要不然我就不讀了!」
後媽一聽,那還得了,連忙哄人:「瞎說什麼話?你還這麼小,不讀書能幹什麼?」
說着又瞪了我一眼:「有些人也是,讀哪裏不好非要和月月讀同一個學校。真的是會眼紅,別人有的她也想有。白喫白住還不懂得感恩。」
彼時的我正在往包裏放饅頭,想趁着天黑再去廣場撿一下塑料瓶。
這時候,老人們正好出來跳廣場舞。
我爸看着我沉默的樣子,眉頭皺得很緊:「宋時,你爲什麼非要和你妹妹讀同一所學校?不能換一所嗎?」
我拿袋子的手一頓,直直看向他:「您或許可以瞭解一下我的成績,我是被學校保送的,學費全免。而程月是你們花了幾萬的擇校費才送進去的。」
說完,我拿着袋子徑直走了出去,身後傳來摔碗的聲音。

-4-
晚上的風有點大,而我的衣服單薄又老舊,襯衫的扣子被我規整地扣到了脖頸,風卻還是颳得我生疼。
我看了下滿天的星星,很漂亮。
可是老天爺,你要不要看看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媽當時真是瞎了眼,爲了我爸這麼個男人和朋友斷絕了往來。
不哭,我不哭,哭了就是王八,哭了我就輸了。
就在我強忍眼淚的時刻,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弟弟拉了拉我的衣服:「姐姐,媽媽讓我來問你這個瓶子你要不要?」
我看着他愣了兩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真的好感動,很破防!
小弟弟被我嚇了一大跳,小嘴一癟,眼淚嘩嘩地將手上的空瓶子塞給我,然後哭着跑開了。
而我繼續哭着撿破爛,連個小弟弟都比我爸好。
哭也哭完了,破爛也撿滿了。我拎着大袋子回家,在走到家門口時,一個車隊駛入了這破敗的小巷子。
我數了數,有十幾輛豪車。
車燈晃了我的眼,我下意識抬手擋住視線。
車隊的動靜太大,周圍鄰居都探出了頭。
我爸和後媽也披上了衣服伸直了腦袋。
我側身讓了讓怕擋住了車隊的路,可燈光一滅,爲首的豪車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上下來一個燙着大波浪、穿着皮大衣的美女,雖是中年但卻美豔。
高跟鞋碰地,她摘下墨鏡,一臉心疼地衝過來抱住我:「寶,姨姨終於找到你了!我是你媽媽的閨蜜,我當初不同意你媽和那個傻 B 男人在一起,我和她賭氣了這麼久。我還在等着她低頭,沒想到她竟然歸西了!都怪姨姨沒調查清楚,讓你受苦了這麼久!」
女人牽着我的手,搓了搓,眼睛裏全是心疼:「手怎麼這麼冰,乖乖,姨姨給你暖暖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猝不及防,但這是我從未得到過的關心,於是我看着她的眼睛,小心點了下頭。
女人暖着我的手,隨手指了下旁邊的一個人:「乖乖,那是姨姨的兒子,帥吧?嫁給他,姨當你媽。」
我的視線這才移向後方,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
他姿態隨意地斜靠着豪車,一隻手插着兜,寸頭,白 T,一股子痞帥。
我對上男生黑色的眼眸,發起了呆。
這不是 A 中沒人敢惹的謝景嗎?
「乖乖,他是姨的兒子。」女人一臉憐愛地看着我。
我手裏提着撿破爛的袋子,愣愣開口:「我不信。」
男生靠着車門輕笑出聲,嘴角上勾,好像很愉悅的樣子。
他抬步向我走來,骨節分明的大手接過我拎着的一大袋破爛。
不顧我的驚訝,男生漂亮的眼眸直視着我,我看清了他眼裏的笑意。
低沉又帶着幾分懶散的聲音落下:「我們又見面了,同學。」

-5-
我與謝景見過,就在半個月前,一個很平常的下午。
那天我從奶茶店裏下班,穿着並不白的小白鞋,像往常一樣拿着隨身帶着的尼龍口袋想要撿一下塑料瓶。
附近就是運動場,很多人都會在這裏打籃球,所以塑料瓶很多。
許是我撿塑料瓶太過專注,頭頂打下了一片陰影我也未曾發現。
起身的時候腦袋微微眩暈,我踉蹌了一下。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能站穩?」很好聽的男音。
我抬頭,一張俊臉在我眼前放大。
我愣愣地看着他,媽媽,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應是纔打了籃球,他的頭髮前端微溼,手上戴着護腕,隔着球衣我好像都能感受到他緊實的肌肉。
心臟毫無徵兆地開始狂跳,我忙掙脫他握着的手:「能的,謝謝。」
男生頓了一下,視線落在我的臉上,無意識地摩挲了下剛剛握住我手腕的手指。
瓶子散落在地,男生將手上的球丟給旁邊的人,在衆人一臉的震驚下他蹲下身子幫我把瓶子全部撿了起來。
起身時他移了下步子爲我擋住了陽光:「我們那兒有很多喝了水的瓶子,你要不要?」
我愣愣看着他點頭:「可以要嗎?」這人可真好啊。
男生看着我悶悶地笑出了聲:「可以要。」說着踢了一腳旁邊的一個人,「傻看着做什麼?去把場上的瓶子都撿過來,沒喝完的叫他們當場喝。」
那人震驚得瞪大了眼睛:「景哥,你今天?」
男生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今天怎麼?」
那人嚥了下口水:「沒什麼,我、我這就去叫哥們兒們喝水。」
於是,五分鐘不到,那人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而我的拿來裝豬飼料那麼大的尼龍袋子滿了。
走的時候男生抬手要幫我拿,我忙拒絕:「我、我自己來,同學,謝謝你啊。」
男生挑了下眉,彎腰將袋子給我係了一下:「行,走路慢點,別摔着了,要看路。」
我點點頭,提起袋子走。
剛走了幾步,男生又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她,男生單手插着兜,抬手撓了把自己的後腦勺,一臉不自在地開口:「明天你還可以來這兒,我們這裏天天都有。」
我笑了下:「知道啦同學!」
我提着袋子慢慢往回家的路走,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幾個女的帶人堵住了我,程月也在其中。
爲首的女孩很漂亮,穿着特別漂亮的裙子,只是她面目猙獰:「你很會裝嘛,竟然和謝景說上了話,你也配?」
她一腳踢開了我裝瓶子的袋子,塑料瓶從袋子裏散落得到處都是。
程月在後面殷勤討好:「茜姐,我幫你看着她,她以後要是再敢勾引謝景我知道該怎麼整她。」
我看着程月憎恨我的眼神,輕輕笑了下,我就知道我怎麼可能這麼幸運,可顯着她了。
也是從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男生是大名鼎鼎的謝景啊。
我聽說過謝景,他在棉城很出名。 他比我高一個年級,讀高二。
A 中是有錢有勢還有實力才能讀的學校,謝景成績很好,聽說是 A 中的年級第一。
但他看起來並不像個好學生,寸頭加凌厲的長相,特別兇,笑的時候總給人又野又痞的感覺。
謝景打架從不手軟,聽說脾氣也不怎麼好,關於他的傳聞特別多,棉城的高中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
A 中誰也惹不起的校霸,更別說我們這種讀末尾學校的人。
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去過那裏撿水瓶。

-6-
思緒拉回,在鄰居們震驚的目光下,我一臉蒙地坐上了豪車,住進了像城堡一樣的大別墅裏。
江阿姨是我媽媽年輕時候的閨蜜,她雷厲風行牽着我就要走。
後媽眼睛裏閃過精光,擺出長輩的樣子:「這位女士,我們養了宋時這麼久。就算你是宋時媽媽的閨蜜,也不能想帶走就帶走吧!養育之恩宋時就不報了?」
江阿姨語氣淡淡的,沒怎麼在意:「說吧,多少?」
後媽臉色盡顯貪婪:「二十萬。」
江阿姨嗤笑一聲,對着旁人吩咐:「給她,以後別再出現在宋時面前,不然我怕我收不住自己的刀。懂?」
後媽的眼睛死死盯着銀行卡,連連點頭,帶着討好的意味,全然沒有平日裏的那般趾高氣揚。
「懂,懂,懂!既然您是宋時媽媽的閨蜜,那我們就把宋時交給您了。您也看見了,我們家裏確實困難,三個小孩確實難養。」
我爸欲言又止,但他好像很怕江阿姨,只一個眼神他連話都不敢說。
二十萬,我爸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所以我從小到大到底在期盼些什麼呢?
程月還穿着睡衣,走時,她嫉妒的目光彷彿要把我看出個洞來。
和我一起回來的還有我新撿的那一大袋破爛,被謝景穩妥地拿着。
他的力氣好像很大,我費力都拎不動的,他單手就能輕鬆拿起。
剛到謝家別墅的那一刻我特別侷促,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就隻身來了這裏。
突然,一隻寬大的手輕輕捏了下我的脖頸,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激靈。
我抬頭,對上了謝景黑色的眼眸,我緊張開口:「怎、怎麼了?」
謝景提着我撿的破爛,嘴角翹起的弧度懶怠散漫:「別緊張,我媽一個星期前給你買了一整個房間的裙子,穿不完的。」
我瞪大了眼睛,一整個屋子的裙子啊!不對,他怎麼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我向來藏不住事,心思全部擺在了臉上。
謝景沒有錯過我的表情變化,他輕笑出聲,往前輕推了下我的後背:「歡迎回家,宋時。」

-7-
來謝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撿了一晚上的破爛,我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紅。
江阿姨一臉心疼地叫我快去洗個熱水澡。
坐在浴缸裏我仍覺得像做夢一樣,這裏的一切我想都不敢想。
這泡澡的水比我平時喝的水都乾淨。
浴室外面是衣帽間,我站在這些漂亮的衣服面前發呆。
江阿姨真的給我買了一房間的裙子啊。我拍了下自己的臉,老天爺這真的不是夢嗎?
我將手上的水擦乾,動作小心地換上了柔軟的睡裙,在鏡子面前緩緩轉了個圈。
我之前穿的衣服很老舊,是程月穿剩下的。因爲長年的營養不良,我只有 156 的個子,經常撿程月不要的衣服穿,不然沒人給我買。
換下後,我並沒有丟掉它們,我怕有一天我的夢會醒。
喫飯的時候江阿姨給謝景夾了個螃蟹,卻滿眼寵溺地看着我:「快剝,我們小宋時要喫。」
江阿姨摸了下我的臉,眼裏全是感慨:「真像啊,你長得真像你媽。你不知道當年我和你媽玩得有多好,你外公外婆走得早,你媽就我一個親人。就這你媽還不讓人省心,非得嫁給你爸那個臭男人。我看你爸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鳥。」
「誰知勸了那麼多次分手,到頭來你媽竟然要請我去喫席!去個屁,我哪有臉去?十句話九句都是罵你爸的。」
「所以我和你媽賭氣,我去了國外,便一直沒有聯繫。我罵她沒良心,這麼多年都不低頭,結果竟然是她人沒了,哪低得了什麼頭。都怪姨,都不知道調查一下,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別怕啊,以後這就是你家。」
謝景將剝好的蟹肉放我碗裏,我雙手捧碗,這可是謝景親手剝的,我出息了。
謝景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他撐着下巴看我:「想喫我再給你剝。」
江阿姨給我盛了碗湯:「乖乖,我和你媽年輕的時候就約定了以後要是生的小孩是一男一女就做親家,你還記得不?」
「咳,咳,咳……」喫進嘴裏的蟹肉因爲江阿姨的話卡在了喉嚨裏,謝景竟下意識地將手伸到我嘴邊,「嗆到了?」
我搖着頭推開他的手,謝景被氣笑了,抬手爲我順着氣:「嫌棄老子?你謝哥我可不輕易伺候人。」
話還沒說完,江阿姨一巴掌打在謝景腦袋後:「你在誰面前說老子呢?可顯着你了!給人小宋時留一個好點的印象行不行啊?你本來就配不上人家,還不努力留個好印象,我是你媽都幫不了你。」
說着,又像哄小孩一樣哄着我:「乖乖,都怪姨,嚇着你了吧?也是,那時候都還沒有你爸這號人,你怎麼可能記得這事兒!咱不奇怪哈,你和謝景算是指腹爲婚,給姨一個當你媽的機會。」
我喝着江阿姨給我盛的熱湯,眼眶有點溼潤,不知道是嗆的還是因爲什麼。
以前在家裏,我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肉逢年過節才能喫一次。拿我後媽的話說,我就是個喫白飯的,能給我喫的就不錯了。又怎會有人因爲我被嗆到就如此興師動衆呢?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媽媽,你的閨蜜真的好好呀,這裏纔是天堂。

-8-
我已經住進謝家快半個月了,這裏的生活讓我每天都像在做夢。
江阿姨幫我辭掉了奶茶店的工作,她一邊給我彆着髮夾一邊告訴我:「打什麼工啊?你這樣年紀的小孩就該被家裏人寵着。」
「可是我應該給老闆把剩下的一個月幹完。」
江阿姨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放心,姨不會讓你老闆喫虧的,早就補償過了,你就乖乖地在姨家裏做一個漂亮的小公主。」
謝叔叔回家那天,我站在院門口乖巧問好。
我侷促不安,他卻笑眯了眼,伸手給了我一個很大的紅包:「這就是小宋時吧,長得真漂亮,叔叔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有個軟乎乎的女兒,這下可算是如願了。」
我受寵若驚地接過,好厚的紅包,這是我第一次收紅包,小時候家裏過年,來的都是後媽那邊的親戚,他們只會給程月和程濤紅包,從來不會給我。
我小心地將紅包看了又看:「謝謝叔叔。」
謝叔叔摸了下我的頭:「不用謝,宋時真懂事。」
謝景也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應該說一點也不像。
傳聞說謝景脾氣不好,對誰都沒有耐心。
可我看見的他卻是會爲了讓我多喫幾口飯低聲哄我好久的人,是細心到我每次忘了吹頭髮他都會懶散地靠着我的房門將吹風機放我手上苦口婆心說「怎麼又不吹頭髮?」的人。
「我忘了,不喜歡吹頭髮。」
謝景聲調懶散,燈光打在他的側臉,好看得不真實:「小屁孩毛病還真多,吹頭,老子看着你吹。」
每次都如此,從未有過不耐煩。
傳聞說 A 中的謝景離經叛道慣了,想讓他低頭,難如登天。
我一直都知道謝景他是抽菸的,因爲他經常無意識地掏出打火機。
但因爲我的出現,謝景再沒抽過煙。而是換成了棒棒糖,只是叼棒棒糖的姿勢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與叼煙的姿勢如出一轍。
有一天我看着他拿棒棒糖的姿勢,失笑着問他:「謝景。」
謝景吊兒郎當地回我:「幹嘛?」
「你是不是想抽菸了?」
謝景輕嗤一聲:「怎麼,想管我啊?」
一句玩笑話卻讓我的心裏發癢,我緊張地攥着自己的衣服。
太陽有點大,謝景自然地將我的帽檐壓了壓。
「謝景,你和我聽說的一點也不一樣。」
謝景勾着脣角:「別在外面亂聽一些傳聞,都是瞎傳的。」
我仰頭看着他:「謝景,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不然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謝景眸光暗了幾分,他似乎很輕地笑了下,彎腰靠近我,我以爲他要回答我,所以往前湊了湊,屏息凝神地聽着。
結果他彈了我一個大腦崩兒。
帶笑的聲音自我頭頂落下:「你自己好好想。」

-9-
短短半個月裏,我的變化巨大。
江阿姨每天的樂趣就是打扮我,每天都能喫到肉讓我本瘦削的臉長圓了點。
沒再出去撿破爛,皮膚也變得白皙。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媽媽,我真的好漂亮呀。
這裏的每個人好像都在無條件地對我好。在我那不被愛的年紀裏,我不知道被愛是什麼滋味,也沒人教過我要怎樣才能坦然地接受這些真摯而熱烈的疼愛。
所以我惶恐而不安,我不知道原來我也是可以獲得這些東西的。
可是好不容易有了糖果的孩子,就總是會想着失去了會怎麼辦。
老天啊,或許我是真的可以被接納的,對不對?
江阿姨爲我在 A 中報了名,而我通過了考試。
開學那天,謝景騎着機車在門口等我。
見我一出來就抬了抬下頜示意我上車:「今天開學別緊張,我在高二部,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
謝景戴着頭盔,說話悶悶的:「聽見沒?」
「聽見了。」
我雙手拿着書包帶子怎麼也不上車。
謝景此時就像開屏的孔雀,一臉興奮:「愣着幹什麼?上啊。別怕,我開慢點。」
我看着機車這拉風的紅,笑得勉強:「好炫酷啊。」
謝景挑了一下眉:「說人話。」
我小聲控訴:「我不想坐,好張揚。」
謝景被氣笑了:「宋時,你毛病可真多啊。」
話雖這麼說,但他卻長腿一跨下了車,將鑰匙丟給了一旁的管家,再彎腰長指一鉤,動作自然地將我的書包背在了他的肩膀上。

-10-
開學第一天,我的照片在學校貼吧上瘋傳。
原因只有一個,謝景穿校服進校了。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謝景這位大佬讀書從來不穿校服。
老師問他爲什麼,他拽得理直氣壯:「因爲不喜歡,多蠢啊。」
他是年級第一,成績也好,家世更惹不起,老師是又愛又怕,沒人管得住他。
可是今天,謝景這位大佬穿校服了,規規矩矩地穿着,把普通的校服穿得一股子痞氣。
爲什麼我會紅?
因爲這個平日裏誰都惹不起的謝景肩頭背了兩個書包,其中一個還是粉色的,而旁邊的我沒有背書包。
當時被拍的時候,我正專心致志地喫着早飯,而謝景怕我不看路就伸手鉤着我的脖頸,那張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柔和得一塌糊塗。
於是我出名了,全校的女生都在猜測我的身份。
當然麻煩也找上了我。
課間接水的時候,有女孩堵住了我,熟悉的臉龐,熟悉的姿態。
是那天和程月一起踢翻我塑料瓶的漂亮女孩。
她站在樓梯口趾高氣揚地看着我:「我是不是警告過你,離謝景遠一點?你當耳旁風?」
我皺了下眉:「那我也不知道你也讀這個學校嘛。」
「我……你……就算我不讀這個學校你也不可以靠近謝景!」
說着,女孩好像還不解氣,將我手上拿着的水杯打翻在地。
「哐當。」保溫杯落地的聲音,杯裏的水全部灑落。
我愣了一下,有點傷心,這是江阿姨送我的。
我看了看女孩得意的眼神,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杯子。
首先我沒惹她,其次我沒惹她。
江阿姨說了,被人欺負了,一定要打回去。
於是我看着女孩的臉,提醒她:「我要打你了。」
女孩搖搖頭,更得意:「我不信。」
我抬手輕輕地捱了挨她的臉。
女孩愣在原地,我倆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
我又試探性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臉。
女孩這下有反應了,她指着我:「你完了,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沒人敢打我!你一個撿破爛的竟然敢打我!我要請家長。」
「我沒用力啊,我沒有用力。」
女孩不聽我說,捂着臉直接跑開了。
她告了老師,真玩不起,都高中了還告老師,我要被請家長了。
聽說女孩的身份特別不簡單,在江阿姨沒來之前我的心跌倒了谷底。
完了,我開學第一天就闖禍了,江阿姨會不會不要我了?會不會覺得原來我這麼麻煩要將我送回去了?
如果是我爸說不定會讓我跪着給對方道歉吧。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道帶着怒意的女聲響起,人未到聲先到:「誰欺負我家小宋時了?誰?我乾死他們!」
是江阿姨!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江阿姨就像從光裏走來,她將我上下檢查了個遍:「乖乖別怕,姨來了,姨來給你撐腰了。」
原來真正愛我的人是不會覺得我麻煩的啊。
女孩的父母是一個公司的老總,剛剛還高高在上的他們此時誠惶誠恐地站起來:「謝、謝夫人小、小事,小事,就是孩子之間的打鬧。」
他們帶着女孩點頭哈腰地道歉,沒辦法,他們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謝家的夫人。
江阿姨眼裏帶着冷意:「小事?我可不覺得是小事!這件事學校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不然這一棟棟樓也算是白捐了。」
校方領導擦着冷汗,忙點頭:「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說法。」
於是第二天,女孩轉學了,A 中有了另一個傳聞,那就是我和謝景一樣不能惹。

-11-
每天下午放學我都和謝景一起回家。
我比他先放,他要求我必須等他。
所以他的教室門口每天都能看到我的身影,這時候謝景的嘴角會毫不掩飾地上揚,好像心情特別好。
但有一天,他去參加數學競賽了,所以那一天我獨自回家。
在路過小巷子的時候我被人堵了,是許久未見的程月和程濤。
他們帶着好幾個人。
看着他們胸有成竹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是踩點踩好了的。
程月嫉妒地看着我:「喲,大小姐放學了?」
「看出來了還問。」
程月憎恨地看着我:「憑什麼你可以讀 A 中,我卻要讀那個破學校?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住在謝家你可得意了?你也配?」
我平靜地問他們:「所以你們今天是想幹什麼呢?」
「教訓你。」程濤不屑地看着我,嘴裏還在放着大段狠話。
我直接打斷他:「那你打死我吧,來吧。」
程濤被噎得住了嘴:「你……給你臉了!」
說着就攥住了我的手腕,書包也被拉掉了,手也紅了一大圈。
他真的要打我,程月還有理智在,忙拉住他:「我們只是教訓她,不是打死她。她還在謝家,打死了我們都得完。」
程濤無能狂怒:「姐,你聽聽她說的,小賤人幾天不見變這麼狂妄了。」
程月也氣得發抖,但好像又確實不能把我怎樣。
我連看都不想看他們,自顧自彎腰撿起書包,拍着書包上的灰:「沒這個本事就不要堵我,浪費我的時間,我還要回家寫作業。」
程濤更生氣了,怒吼:「姐,你看那個小賤人!太氣人了!」
程月滿眼怒氣地看着我:「我們會一直蹲你的,你最好小心點。」

-12-
因爲這個小插曲,我回家晚了。
謝景競賽都回來了,斜靠在門口等我。
他的視線看過來,我下意識地將手背在身後。
謝景的眼神暗了幾分,低聲問我:「怎麼回來晚了?」
我結巴地解釋:「因、因爲大掃除。」
謝景「嗯」了一聲,伸手將我的書包接過:「下次再大掃除就打電話給我,我去幫你做。那不是你乾的活兒。」
我眼睛亮亮的:「好。」
可第二天,謝景突然對我說他臨時有事叫我不用等他,自己先走。
我不疑有他,直接答應,但因爲卷子落下了,又倒回去拿,所以走晚了。
路過昨天的那個巷子時,我又看到了程月和程濤一羣人。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真的在霸凌同學。
程月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塗着指甲油,好像一旁霸凌同學的帶頭人不是他弟弟。
程濤腳踩着一個戴眼鏡男孩的臉:「就你這樣子還想喜歡我姐?你 TM 也配?不撒泡尿照一下自己的德行?」
一旁的女孩應該是男孩的妹妹,她哭着求程濤:「對不起,我哥哥以後不會了,絕對不會再給程月姐姐寫情書了,你放過他吧!不要打他!」
程月不耐煩開口:「煩死了,好吵啊,把她嘴堵上!」
旁邊的人真的要去堵女孩的嘴,我深吸一口氣,不能再放任不管了,頂多一頓打,以前又不是沒打過。
我拿出手機,一邊報警一邊往巷子裏走。
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很能耐啊?」
剛跨出的步子又收回,再默默收起了手機。

-13-
謝景一隻手插着兜,一隻手把玩着金屬打火機,嘴裏鬆鬆咬着一根點燃了的煙,神色很慵懶。
程月見來人是謝景,立馬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一臉欣喜地向前:「謝同學,你怎麼來了?宋時呢?她也太不懂事了,怎麼不陪着您?」
謝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輕呵一聲:「喜歡老子啊?」
程月臉一紅:「謝景同學,你怎麼知道我……」
謝景靠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臉:「滾,老子不好你這口。還有,宋時這兩個字你不配提。下次別提了,你應該知道我脾氣不怎麼好。」
說完徑直略過程月看向程濤:「昨天宋時手紅了一圈,是你搞的吧?」
謝景抖了抖菸灰,吐出一口菸圈,將煙扔在地上用腳踩熄,饒有興致地開口:「程濤是吧?咱倆玩玩。」
於是,我親眼見證了謝景憑一舉之力幹趴了所有人,那麼多人硬是沒一個人能打贏謝景。
謝景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好像正在做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可他手上的力卻一點沒減,招招狠厲。
這一刻,我好像才真正認識到謝景,那個活在傳聞中的謝景。
這纔是真實的他嗎?
程濤快被打暈過去了,程月在一旁也嚇壞了,她也才認識到謝景到底有多可怕。
程濤嘴裏哭喊着:「姐,姐,姐救我!姐救我!」
程月回過神,爬過去求謝景停手,謝景就像沒聽到一般,動作絲毫沒有停頓。
謝景的手上已經沾了血,終於,在程濤要昏迷的前一刻,謝景收了手。
謝景看了眼沾血的手,沒怎麼在意,全是程濤那傢伙的。
「轉學吧,別在這一帶讀書,宋時看見你們心情會不好。」謝景悠悠地笑着,「知道了嗎?」
程月一邊哭,一邊狂點頭:「不會了,再也不會出現在宋時面前了。」
謝景蹲下身,理了理程濤的衣領:「還有,以後別再幹霸凌同學這事兒,不然我打死你。」
程濤哭着說好。
謝景轉身,在看見沒來得及躲起來的我時,上揚的嘴角瞬間僵住。
他的臉上閃過懊惱,手下意識地藏在身後,撓了把後腦勺,不敢看我的眼睛。
謝景小心問我:「都看見了?」
我愣愣點頭:「看見了」
「我、我剛剛在跟他們鬧着玩呢,你別當真。」
我的視線落在他沾了血的手上,謝景不自在解釋:「我的血,我的血,這是我自己的血。」
說着小心移了下腳步,想要遮住我往後看的視線。
我乾笑一聲:「哈,哈,沒、沒事,我本來也是打算大義滅親的。」
我臉上掛着牽強的笑,腿肚子卻在止不住地打着戰。
媽媽,他真的有點兇。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和謝景之間有了很微妙的氣氛,說不清也道不明。

-14-
時間過得很快,我高三了,過了這個坎兒我就要變成以前所以爲的大人的年紀了。
初中的同學聚會我本不想參加,因爲裏面有好多曾看不起我的人。
但後來我又想了想,初中的我還是挺幸運的,班上有幾個玩得好的女孩,她們是我收穫的爲數不多的善意。我不能因爲一些不好的人就不去見與我交好的她們,畢業說了再見就真的沒再見,我想見她們的。
聚會那天,我紮了個丸子頭,這是我初中就愛扎的髮型。
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本說笑的聲音停了下來。
視線全部往我身上聚集,每個人的眼裏都寫滿了驚豔。
他們驚訝於我的變化,臉變得白皙,頭髮變得順滑。以前總是穿着別人不要的衣服的我今天穿的是鵝黃色的連衣裙,脖子上戴着江阿姨給我買的吊墜,亮晶晶的。
我的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自卑沉默,我笑着與她們打招呼,眼睛彎成了月牙。
和我玩得好的小姐妹最先反應過來,她一臉欣喜地拉着我的手:「宋宋,你變了!你現在好美!讓人好像揉捏你!我一個女的都心動了!」
我被小蘭說得不好意思,臉頰泛起了紅。
「喲,這怎麼才高中有的人就走上了不該走的路?全身上下名牌當然變化大了,不會是被人包養了吧?」
初中的班花嘲諷地打量着我,語氣裏是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小蘭怒拍桌子:「你陰陽怪氣說誰呢?」
班花嫌棄地看着我,卻在觸及我的裙子時眼裏閃過羨慕:「大家都知道我說誰吧!以前在學校撿破爛的宋時現在穿得起名牌?買得起寶石了?誰信啊!就她脖子上那條項鍊,那是拍賣的寶石,好幾百萬呢!她宋時買得起?不是偷的就是被人包養了。金主買的吧?」
其他同學紛紛贊同地點頭,大家看着我,好像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小蘭氣紅了臉。

-15-
包廂門被叩響,衆人目光向門口聚集,有人驚呼:「謝景!那是謝景!」
「他怎麼來了?我們這裏竟然有人和謝景認識嗎?」
「誰啊,誰和謝景認識?」
謝景漫不經心地摩挲着自己的腕錶,他斜靠在門邊,視線直直望向我,眼裏有着明顯的笑意:「宋時,怎麼不等我?」
我愣愣問他:「你怎麼來了?」
謝景輕輕開口:「來給你撐腰。」
包廂再一次安靜,只是這一次大家都不敢再多說話,雖然謝景的表情淡淡的,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大家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壓迫感,都知道這位爺惹不得。
氣氛一下變得微妙,謝景卻自顧自牽着我在主位上坐下:「有沒有想喫的?喫飽了早點回家。」
我乖巧點頭,指了指蝦。
於是,包廂靜悄悄的,大家都不敢打擾謝景剝蝦。
同學會開得很圓滿,當然我是這樣覺得的。
期間我喝了點酒,走的時候暈乎乎的。
謝景一手插兜,一手牽着我的手腕,嘴裏還在像老父親般囑咐我:「慢點,別摔了。要不要背?」
我仰頭看着頭,笑得很乖:「不要。」
謝景看着我,抬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不自在地看向別處:「不準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我歪了下頭,繞過他的手看他:「爲什麼不準?」
謝景聲音突然沒來由地沙啞:「因爲太乖了,你謝哥我受不住。」
我打了個酒嗝:「我本來就很乖,江阿姨說的。」
謝景捏了下我的臉頰,無奈地嘆了口氣:「小沒良心的,這幾天一直都避着我,別以爲我不知道。」
說着他彎下了腰,離我很近:「別和我冷戰,行不?」
不知道是謝景的聲音實在太魅惑還是因爲我真的喝醉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臉,我伸手摸了摸,然後親了上去。
謝景一下僵住,眼神裏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好像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大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宋時,你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乖乖回他:「知道!」
謝景的視線落在我的脣上,眸光微暗:「明天酒醒了你認不?」
「我認的。」
「行,別騙老子。」
於是,我做了個夢,第二天起來,我的嘴腫了。

-16-
我 18 歲生日這天,謝家來了個我許久未見的人,我的後媽獨自一人提着禮品來看我。
她看着謝家的大別墅,眼裏有貪婪亦有算計,毫不加掩飾。
在看向我時,她彆扭地笑着,臉上全是褶子:「宋時,是媽媽呀!今天是你生日,媽媽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看你,怎麼也不知道歡迎一下?本來媽媽也是想帶你弟弟妹妹他們來的,但也不知道怎麼地,兩人一聽要到謝家來就害怕得發抖,估計是昨天做噩夢了。」
後媽將廉價的禮品放桌子上,一屁股坐向了沙發。
屁股捱上沙發的那一秒,江阿姨一把把她拽起來,忙拍着沙發:「呸呸呸,真晦氣,沙發真晦氣!」
後媽表情差點掛不住:「江姐你是在幹什麼呢?我身上不髒呀。」
江阿姨看都沒看她,摳着自己的指甲:「就是不歡迎你。」
謝叔叔笑着拍了下江阿姨的額頭:「別鬧。」
後媽沒想到江阿姨這麼直接,一點面子不給她,臉色難看了起來。
「宋時,媽媽這次來呢,除了給你過生日,還有一件最主要的事。你看啊,你現在生活好了,住這麼大房子,還有傭人伺候着。但你爸和我們還住着以前的爛房子多可憐,你說是不是?」
後媽一臉期待地看着我,我看着她,軟軟的聲音認真回道:「關我屁事。」
後媽的臉色瞬間變紫:「你……你,你怎麼說話呢?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你咋這麼自私,你住好房子,我們卻要過那樣的苦日子!快給我們安排幾個房間,我和你爸他們打算要住進來!聽到沒有?」
我表情沒什麼變化:「我不。」
後媽氣得拍着自己的胸口順氣:「你……我不管,你不給我們安排住的地方,明天我就回去到處破壞你的名聲,和大家說你是個白眼狼!」
以前的我或許真的會被她嚇到,但現在的我早就不在乎這些,有人給我撐腰,我早就不是之前那個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小可憐了。
現在她說什麼在我這裏都掀不起任何波浪,我甚至坐了下來,慢悠悠吐出三個字:「我不信。」
「你在說些什麼屁話呢!宋時你在哪兒學的這些?再這樣說話老子撕爛你的嘴!」
「我不信。」
「你……小賤人……」
「我不信。」
後媽氣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她往上擼了把自己的衣袖想要來打我。
門突然被打開。

-17-
「夠了!你鬧夠了沒有?」
隨之而響起的還有清脆的巴掌聲。
我沒想過我爸會來,更沒想過他會伸手打後媽,畢竟按以前的經驗,他應該會先斥責我。
不過他好像變得很憔悴,一下老了好多好多,看向我的眼神裏帶着後悔。
「對不起啊宋宋,爸爸沒管好她,又讓你受委屈了。」
我愣了一下,所以他這是因爲我沒在家,他便扮演起我的角色,經歷了我所經歷的過後幡然醒悟了嗎?
也是,像我後媽那樣的人怎麼會幫着打理家裏,以前家裏有我,他們就全部欺負我。現在我走了,終於輪到了我爸。
又要賺錢,又要打理家裏的一切,應該挺辛苦的吧?
可十幾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後媽被打得偏過了臉,她不可思議地看着我爸:「你竟然敢打我?你出息了?老子可給你生了兒子?你知不知道誰在你沒離婚的時候給你做小?是我!是我……」
我爸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後媽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
我爸小心地看着我,臉上全是羞愧:「宋時,爸爸不知道她來這裏找你了,爸爸這就帶她走,你別生氣。」
我沒有回她,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我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身側的手卻緊緊握成拳,像是要將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
媽媽,你真的嫁錯了,嫁了一個很不好的人。我現在竟然有點慶幸還好你不用親身面對這種場面。
不然你一定會傷心的吧?
突然一隻大手附在我的手上,謝景動作小心地將我握成拳的手輕輕攤開,他捏着我的手心聲音沙啞:「我知道你難受,但不準傷害自己,以後掐我,知道了嗎?」
謝景連看都不想看我爸和後媽一眼,只專心查看着我的手:「以後你們若再來傷害宋時,謝家就不會讓你們在棉城有落腳之地。」
謝景說得漫不經心,語氣裏卻帶着明顯的冷意和威脅。
江阿姨也在旁邊很激動:「對!明天就叫個挖掘機把他們住的地方挖了,我們在那裏建廁所!」
我爸立馬點頭哈腰:「我這就帶她走,我這就帶她走。」
我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我脆聲脆氣地喊出三個字:「沈翠花!」
我後媽的全名。
她滿臉怒氣地回頭:「小賤人還敢叫我全名!」
我微微笑了下:「有句話,我一直想講。」
後媽陰惻惻地看着我,不耐煩說道:「什麼屁話?」
我輕輕開口,一字一句:「你長得可真醜。」
這是我 6 歲那年見到她的第一想法,憋了 18 年。
後媽一口氣差點沒回過來,臉被氣得通紅:「你要死!你從哪兒學來這麼氣人的話?你亂說!你在亂說!」
我爸將她強拉走,隔老遠都還能聽見她尖厲的聲音。
我想我爸以後的日子應當挺難過的,但他們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日子了,從他選擇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應當是絕配。

-18-
20 歲生日那天,謝家爲我和謝景辦了個很盛大的訂婚宴。
宴會結束,所有賓客走完,一個熟悉的身影默默等在謝家的大門口。
那是我爸,他穿着老舊卻規整的西裝侷促地站着,手裏好像攥着什麼東西。
他看見我走過去,眼裏竟有了小心翼翼。
「宋時,聽說今天你訂婚,這是你的大日子,爸爸怕你緊張,就自作主張地來看一下你。」
聽到這話,我愣了好一會兒。
突然,我的手被溫暖的大手包裹,謝景捏了捏我的手心讓我回了神。
我輕輕開口:「謝謝,但我不緊張。」
我爸猶豫好久,將手上捏着的卡小心交給我:「宋時,爸爸不中用,沒什麼可以給你的。這卡里的錢不多,但也是爸爸的一點心意,你拿去當嫁妝好不好?」
希冀的眼神,關心的語氣,這些都不假。但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我將卡交還到他的手上,態度禮貌而疏離:「謝謝您,但我姓宋,不姓程。嫁妝我會自己掙,不勞您費心了。快下雨了,您帶把傘走吧。」
我爸眼裏的光漸漸暗淡,聲音竟開始有點哽咽:「宋宋,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爸爸了?」
我笑了一下:「您從來都沒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何來原諒?」
我爸離開的背影落魄又佝僂,他或許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但對於我那渴望父愛的 17 年裏,這懺悔來得太晚。
他已經從我的故事裏被正式抹去了痕跡,而關於父親的名字,從開頭到結尾都未曾出現過。
未能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眺望世界,我也會遺憾。
但我應該要愛這個世界的,因爲這是我的媽媽用性命給我押下的賭局,我不能讓她輸。
她拼盡全力給我的一生,我必須要過得精彩。

-19-
桌子上放着一本被打開了的日記,紙張已經老舊得泛了黃,那上面記載了我 10 歲時的忐忑與不安。
12 月 29 日,冬天的第一個晴天。
題目:難過的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但沒人記得。
我今天還是穿着並不厚實的夾襖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撿着破爛,出門的時候爸爸並沒有叫住我。
我的手被凍得通紅,還有裂口。
流浪狗小黃跟在我的身後,我一隻手拿着裝破爛的袋子,一隻手將兜裏唯一的大饅頭分給了流浪狗小黃。
小黃對我叫了幾聲,我便問它:「小黃,你是不是想說我今天撿滿一整個袋子的塑料瓶,爸爸就會多愛我幾分?」
小黃剛要叫,我又嘆了口氣:「唉,算了,我不信。」
那個冬天特別冷,我摟緊了小黃:「小黃,你說那以後會有愛我的人出現嗎?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都會無條件愛我。」
小黃還沒來得及叫,我又搖頭嘆氣:「我不信。」
今天真是難過的一天。
我看着小時候的日記不由得笑出了聲,字裏行間都透露着稚嫩。
10 歲的我尚不能確認未來會怎樣,所以我問流浪狗:「以後會有人愛我嗎?」
但流浪狗不會說話,它也獨自在這被人遺棄的世間走了好多好多年。
而現在的我想了想,還是在日記的末尾提筆寫下一句話——會的,但請在風華正茂的年紀裏先愛自己。
日記的下一頁還有一句話,字跡還未乾,那是 21 歲的謝景寫的。
是寫給十歲的小宋時的——會的,往後的日子,謝景愛宋時。

-20-
時間又走過了兩年,從來不發朋友圈的謝景突然在朋友圈發了兩個紅本本的照片,配文:「如願以償。」
衆人皆在調侃:「景哥這是英年早婚了?」
於是第二天,所有同學羣瘋傳,以前那個拽上天的謝景終於娶到了他心尖尖上的姑娘。
蟬鳴不止的盛夏,風雪後的暖陽,滿懷誠意的情書,都在訴說着愛與被愛的故事。
你看,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裂痕,但此去經年啊,終會等來屬於自己的光。
願你,永遠赤忱善良。
正文完。
一個小彩蛋:
「景哥,你知道最近那個奶茶店新招了個服務員嗎?聽說特別純,周圍學校都傳遍了。就是穿着有點土,一看就是哪家的乖學生。」
謝景手裏夾着煙,語氣淡淡的:「哦,不感興趣。」
小弟點頭:「也對,景哥你怎麼可能好這口,就沒看到你對哪個女的感興趣過,而且這種太乖的學生無趣又麻煩,你更不可能喜歡。」
謝景單手抖了下菸灰,沒怎麼在意。
旁邊傳來了溫潤細軟的聲音:「今日店內有新品推出,喜歡的可以來試一試。」
不嗲不柔,但聽着就是很舒服。
謝景視線不經意看過去,穿着工作服的女孩正站在店門口招攬顧客。
女孩紮了個丸子頭,露出了細嫩白皙的脖頸。
臉上是盈盈的笑意,鼻尖上有細汗,耳邊是軟軟的碎髮,乖巧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
謝景的眸色暗了暗,手指掐滅了煙,腳步換了一個方向。
同行的人疑惑問他:「景哥,你幹啥啊?去哪兒?」
謝景眼睛看着店裏的女孩,雙手插兜:「走,請你們喝奶茶。」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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