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寂靜的深夜裏,臉上傳來癢癢的感覺。
我睜眼一看,天花板上,一個臉色慘白的鬼正披頭散髮地盯着我。
我翻了個身,順手取下腕上的皮筋。
「寶貝兒,頭髮扎一下。」
鬼:???
-1-
我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在這凶宅裏住了一週,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這位鬼哥似乎氣得夠嗆,房間內頓時掀起了一陣寒風。
我凍得直哆嗦,立馬矇住了被子。
「寶貝兒,你要是不想扎就不扎,別生氣啊!」
話音一落,牀頭的花瓶應聲而碎。
他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倏然出現在我眼前。
眼窩深陷,臉色蒼白,脣卻嫣紅如血。
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眼珠子突然凸起,想嚇我一跳。
我不爲所動,鎮靜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臉,有點像冰皮月餅的觸感。
「哥們,怎麼保養的?」
這傢伙眼睛裏滿是詫異和懷疑,頓了頓,又猛地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
我一臉驚喜,這口牙又白又沒有蟲洞。
好羨慕。
「哥們,用的什麼牙膏!」
「你能掰一顆牙給我嗎?」
這傢伙臉上的驚恐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多。
房間內沉默了許久。
「你……不怕我?」
聽得出來這傢伙有多難以置信。
雖然他聲音有些低啞,但能聽得出來還算青澀。
原來還是個鬼弟弟。
爲了守護弟弟的「自尊心」,我故作緊張地說道:「嗯……怎麼會不害怕呢?」
鬼:「……」
「你給我等着!」
我怎麼還聽出來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嘞!姐姐等你!」
遠處傳來了一句「閉嘴」。
-2-
第二天六點,被鬧鐘吵醒了。
頂着黑眼圈一臉怨氣趕去上班,踩點坐到崗位時,同事陳晶嚇了一跳。
「怎麼這麼憔悴?被哪個野男人吸乾了精氣?」
我擺了擺手,一臉生無可戀,「是被早班吸乾了精氣,老孃不到七點就起來了。」
至於男人,家裏只有一隻小鬼。
不過不吸精氣,只愛嚇唬人。
下班已經是晚上十點,我買了點炸串打算帶回家。
想起來了點什麼,又拐回去買了點「東西」。
老闆被我嚇了一跳,說一個小姑娘半夜買這個幹嗎。
我說哄孩子。
老闆跟看神經病一樣瞅了我一眼。
十一點我抱着一堆東西到樓下。
小區門口有一雙紅繡鞋,突兀又陰森可怖。
我眨了眨眼睛。
喲,新花樣?
-3-
我徑直地跨了過去,這雙鞋又出現在了下一層樓梯口。
繼續上了一層之後,那鞋果然再次出現。
我彎腰將它提了起來。
布料觸感還挺不錯。
到了我家門口,還沒掏出鑰匙——
門自動打開了,從裏面冒出了迷濛陰冷的霧氣。
黑漆漆的房內有一個人影。
關燈之後,他緩慢地轉了身。
脖子上空蕩蕩的,僵硬地歪了歪身體,懷裏突然掉下來一個球形的「東西」,一路滾到了我的腳下。
我打了個哈欠,視若無睹地跨了過去,將手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堆在了桌子上,轉身開了燈。
讓這臭傢伙無所遁形,結果一抬頭人……鬼就不見了。
再一回頭,這傢伙突然倒掛垂下頭,幾乎和我臉貼在了一起。
嚯!
這傢伙屬蝙蝠的嗎?
我拍了拍他慘白的小臉,「能不能喫炸串?」
他:「……」
「不頭暈嗎?」
我們倆以這麼奇怪詭異的姿勢僵持着,終於,這傢伙動了動。
下一刻,他跟個老大爺一樣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這才讓我看清了他的相貌,除了臉色有着長年不見天日的慘白外,形貌昳麗,脣紅齒白。
像是上世紀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年紀不過二十歲的樣子。
「姐姐叫祝嬈,你叫什麼?」我拿起炸串,自顧自地喫着。
香味傳了過去,我見他鼻子像小狗一樣動了動。
接着他的胳膊像橡皮泥一樣拉得纖長,隔着桌子搶走了我手裏的羊肉串。
我:「……除了中式恐怖,你還會玩變形呢?」
「下次鞋子不許亂丟知道嗎?」
他:「……」
算了,教育不在一時。
-4-
我推了推盤子裏的東西,示意給他喫。
這傢伙這段時間可沒少從我冰箱裏偷喫。
誰知下一秒連人帶盤全都消失不見。
「記得把盤子洗了——」
回答我的是瓷器碎裂聲。
喲,還挺叛逆。
沉默了幾分鐘,那傢伙惡狠狠地甩出來一個玉佩。
上面刻着「謝子昀」三字。
「賠你。」
我笑眯眯地收了起來,承諾以後姐姐的東西隨便拿。
只見一陣風過,這人突然站在了我買的另一袋東西前。
「欸——別——」
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將東西一一拿了出來。
紙車、紙別墅、紙錢……還有兩個紙人。
看着他手裏那兩個塗着芭比粉的大波浪紙人,我解釋了一下:「嗯……姐姐看你挺小的,以前肯定沒娶老婆……就,就打算給你找倆伴……」
「……兩個……紙老婆?」這一句仍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隨着他的聲音,我的雙腳突然懸空,隨即被抵在了冰冷的牆上。
完全將我攏在身前的謝子昀,不再是纖瘦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成熟男性。
高大的身軀下,寬肩窄腰下的蘊含力量的肌肉,配合着喉結滾動,瞬間帶來了壓迫感。
怎麼這小子突然從弟弟款……變成了一米九的老公款?
連聲線都成熟了幾分:「小?」
他捏緊了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的眼睛。
「論年紀,『姐姐』可要叫我祖宗呢。」
懸空感令我可以順勢跟只樹袋熊一樣四肢扒在他身上。
「好的,小祖宗。」
他力氣突然一鬆,我不知怎的也泄了力,摔在了地上。
這傢伙惡作劇得逞,笑了一聲。
轉瞬恢復了少年模樣,小了一圈。
我在心裏感嘆:變大變小真的奇妙。
-5-
那些紙東西被謝子昀撕碎丟了出去。
還惡狠狠地威脅我,要把我也給撕碎。
實際上,除了每天下班回來「開鬼屋盲盒」之外,這傢伙就是個只會齜牙的紙老虎。
租這間凶宅的時候,房主神神祕祕地說,這裏面有個不好惹的主子,讓我儘快找新房子搬走。
我還以爲會有什麼凶神惡鬼。
安然無恙地和他相處了兩月,我每天變着花樣給他帶好喫的,硬生生收買了他。
這小惡魔總算不折騰那些幺蛾子,越發親近我。
兩個月後實習轉正,我出了趟苦差。
回來以後,謝子昀失蹤了。
從早上等到夜晚,桌子上的蛋糕化得不像樣子,他始終沒有出現。
我連續在桌子上放了三個蛋糕,最後全都被我丟進了垃圾桶。
三日之後的清晨,公寓東邊附近出現了一起惡性刑事案件。
案件傳得沸沸揚揚。
一個流浪漢被掏空了內臟,死相慘烈,屍體被塞進了垃圾桶。
我隱隱不安,特意留心了這件案子。
恰好這天晚上,謝子昀出現了。
他像往常般突然從背後捂住我的眼睛,叫了一聲「姐姐」。
然後黏糊糊地纏住了我,像小狗一樣親暱地撒嬌:「我想喫蛋糕。」
「去哪了?」
太巧合了。
這兩個月相處讓我已經忘了這傢伙本來就是個危險的存在。
「沒去哪,就睡了一覺。」
他頂着一張無辜的臉。
見我顯然不信,他聳了聳肩,遞給了我一個 U 盤。
「看了你可別生氣。」
手中黑色的 U 盤突然沉重了起來,我竟有些害怕。
那個流浪漢的慘狀如在眼前。
我緩緩地將它插進電腦,數據讀取中。
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垃圾桶、流浪漢、屍體……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垃圾桶!
我回頭看向了謝子昀,他單手託臉,興趣盎然地盯着電腦。
「姐姐,別怕,不恐怖的。」
接着,鏡頭轉向了垃圾桶……上的一個胖子?
等等,這人怎麼有些眼熟?
我老闆?
只見這胖子半個身子卡進了垃圾桶,神色驚慌,淚流滿面。
嘴裏不斷喊着「饒命」。
「他怎麼在這?」
謝子昀無辜地搖了搖頭,「我只是給他表演了背身轉頭而已,還沒有嚇姐姐的十分之一程度嚇人。」
我比了個「六」。
「誰欺負姐姐,我就不讓誰好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底的狠厲陌生得像另外一個人。
一轉眼又換成了天真單純模樣,方纔像我的幻覺一般。
許是我多心了,這傢伙最多惡作劇嚇嚇人,不會用那種殘忍的手段殺人。
不然我怎麼還活着?
安慰自己幾句之後,我給他又點了個蛋糕。
看他高興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心酸。
謝子昀說他沒有實體,更沒有味覺,外形是幻化出來的,維持不了很久。
喫東西只是爲了獲得微弱的感覺。
好可憐的小鬼。
我心疼地捏了捏他涼涼的臉頰,這傢伙立馬跟饜足的小貓翻肚皮一樣親近我。
他趴在我腿上睡覺,我拍着他的背。
拍着拍着卻眼尖地發現他的衣服上有細小的劃痕。
好幾處劃痕。
胖子肯定近不了他的身,不可能是他劃的。
他有祕密瞞着我。
-6-
謝子昀厭光,每日正午十二點會強制進入休眠時期,不受外界干擾。
次日此時官方通報了受害者身份信息和監控行蹤,四處尋求目擊者。
案件毫無線索,現場了無痕跡,殺人兇手就像人間蒸發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受害者在其他監控中一直戴着的灰手套,案發現場失蹤了。
了無痕跡,人間蒸發。
我念叨着八個字,心中升起濃厚的不安。
鬼使神差般,我推動了謝子昀的房門,房內漆黑如死,毫無動靜。
知他此時不會察覺外界,我開始尋找。
最終在牀下發現了一個黑色塑料袋。
打開一看——
正是一雙血淋淋的灰色手套。
我捂住了嘴,差點抑制不住出聲。
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我不怕裝神弄鬼虛無的一切,但恐懼真正作惡的殺人魔頭。
我想掏出手機報警,卻突然停住了動作,謝子昀早就非人。
放下東西,裝作不知道。
對!就應該這麼做!
可還沒等我將東西放歸原處,身後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姐姐。」
-7-
東西飛了過去,瞬間化爲灰燼。
「怎麼能讓這些東西髒了姐姐的手?」
我以爲自己難逃一劫時,他卻只是輕牽起我的手,用他那塊方帕不停擦拭。
「姐姐以後別再碰這些東西。」
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了過去。
夜裏,他依偎在我懷裏喫葡萄,毛茸茸的腦袋很是乖巧。
我有意提起他的生平,這傢伙置若罔聞,再追問就氣鼓鼓地鑽進天花板。
這副孩童的樣子,實在是難以和變態殺人魔聯繫起來。
陰晴不定,怪誕無稽。
看來我招惹上了一個麻煩。
這事十分棘手,就算真是謝子昀做的,我難不成去請個道士收了他嗎?
這也太離譜了把?
新時代女青年不搞封建迷信這套。
-8-
「這能行嗎?」我看着自己手中的紙符、桃木劍、護身符。
「肯定能行!這大師可靈了!」
陳晶又往我懷裏塞了一團黃符。
「你要是實在害怕,不如來我家住幾天?」
我連忙拒絕,恐怕到時候就輪到你害怕。
「也不知道最近怎麼了,老闆也說撞到邪,幾天沒來公司了。」
「咳咳……不會吧?」我心虛地低下了頭。
惡性案件鬧得人心惶惶,加上小區本來就有凶宅之說,什麼鬼神說都冒了出來。
所以陳晶不由分說地弄來了這些。
她還嫌不夠,想塞給我一罐老糯米。
「串臺了寶,那是林正英用來防殭屍的。」
她尷尬地傻笑了一聲。
回家之前,我將東西塞進了角落,不指望能有什麼用處。
但這要是先被謝子昀發現,立馬能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9-
「黃紙符?桃木劍?護身符?」
謝子昀將這一堆東西,一樣一樣丟到我面前。
他沉着臉,步步緊逼,神色越發危險。
這傢伙有千里眼嗎?怎麼什麼都能發現?
「姐姐要這些東西幹嗎?」
「最近不是死人了嗎?我害怕……」
「姐姐最初可是一點都不怕我,怎麼開始怕死人了?」
說完,他突然開始七竅流血,面如死灰,像是一隻慘死鬼。
「別鬧。」我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瓜。
對這傢伙的惡作劇,實在是免疫了。
「姐姐一點不怕我。」
這句話還帶着幾分怨氣。
「這句話說的,像個幽怨的小媳婦一樣。」
話畢,這傢伙立馬變成了「老公」形態,一把摟過我的腰。
蠻橫又霸道。
「誰是『小媳婦』?」
男人這要命的自尊心。
「也不能是我吧?」我故作嫵媚地攏了攏耳旁碎髮,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膚。
這傢伙神色瞬間不自在。
膽小「鬼」罷了。
「姐姐……」他聲音有些沙啞。
我用食指輕敲了敲他的胸膛,得意地挑了挑眉。
之前陳晶可沒少揶揄我,說我是個「妖豔賤貨」,有點手段。
畢竟姐姐資歷擺在那,拿捏一下小鬼還是輕鬆得很。
「這次先放過姐姐。」
說完這傢伙就瞬間消失了,過了一分鐘,空蕩的房內響起了聲音——
「那種低劣的東西,對我可沒用。」
-10-
第二天,我被叫去了警察局。
在我藏東西附近垃圾桶,又出現了受害者。
只不過這次是在西部一些。
一樣的死狀,肚子被掏空,屍體被塞進了垃圾桶。
兩具屍體一西一南,偏偏攝像頭拍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配合調查結束時,一位年輕的警官送我出了警局。
五官端正,一身浩然正氣,十分紳士體貼。
告訴我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聯繫他。
好友申請上寫着「陳長柏」。
看到這名字我就知道是誰的鬼主意了。
這臭丫頭還真是不正經。
不過陳長柏確實有點用處。
晚上下班我找了個咖啡店,和他瞎聊之中問他「灰色手套」的線索找到了沒,好引出第二個受害人的線索。
一番套話一無所獲,他嘴挺嚴,只是讓我寬心,他們會盡快將兇手緝拿歸案。
我有些煩躁,怎麼這次案發時,謝子昀又不在我跟前。
兇手是謝子昀的可能性我覺得不高,但是這傢伙肯定跟兇手有某種聯繫。
現在的處境還真是尷尬,查到線索,我會成爲被懷疑對象。查不到線索,排除不了謝子昀的嫌疑,那就是個大麻煩。
今晚是有家難回。
「到家沒,沒到一起喫個夜宵?」
是陳晶發的。
餐桌上,我和陳長柏面面相覷。
「哥,這是我同事祝嬈,你今天白天應該見過了。」
「嬈姐,這是我堂哥陳長柏。」
我禮貌地笑了笑。
沒想到就這麼離譜,進了警察局還相了個親。
好在陳長柏守禮紳士,加上陳晶這個話癆,氣氛還算融洽。
「哥,我們祝嬈可是個學霸,剛研究生畢業來我們公司實習。」
「要我說,我們老闆積大德了,才招到嬈姐這個高才生。」
吹得我頭皮發麻。
「喫飯吧。」
飯後這倆一個熱情邀請我去她家,拒絕之後,另一個堅持送我回家。
一想到家裏的謝子昀,我趕緊搖了搖頭。
一打開門要是出現什麼鬼片畫面,馬克思來了都勸不明白陳長柏。
-11-
酒店中,我正聚精會神地調查。
一查案件和死者,二查謝子昀的身世。
一個死人和一個死鬼,我這研究生算是沒白讀。
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
網上查詢的時候,我發現我住的這個地方一如既往地窮,往上數幾十年就沒富裕過。
除了幾個以訛傳訛的怪談,沒什麼特別的,也沒什麼惡性事件。
謝子昀這氣質,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孩。
他平日也不太四處走動,更願意待在房子裏。
那麼房子肯定對他來說有什麼特別寓意。
所以……房東也許知道些什麼!
聯繫完房東,我進了洗澡間,洗完澡站在洗漱臺前吹頭髮,腦子還在想謝子昀生前到底是誰。
鏡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張人臉!我被嚇了一跳,手裏的吹風機摔在了地上。
「難得嚇到姐姐一次。」
他撿起吹風機擦了擦,然後十分自然地撩起我的頭髮。
髮絲從他的指間穿過,鏡子裏的謝子昀眉目溫柔,難得的細心體貼。
「你怎麼來了?」
吹完頭,他從背後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你不回去,我就來了。」
抱着我還晃了晃,如果這傢伙有尾巴的話,估計已經搖上天了。
「爲什麼不回家?」
這句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像等丈夫回家的幽怨小媳婦的臺詞。
牀上堆着我的衣服,這傢伙真跟小狗一樣動了動鼻子。
「你今天和誰一起的?還喝酒了?」
還查起崗來了,小酌幾口而已。
「衣服上全是野男人的臭味。」
「哪有什麼野男人啊?越說越過分了。」
不由分說,這傢伙將我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
「扔我衣服幹什麼?謝子昀,過分了啊。」
倏然間,他逼近了我,眼神冷厲,像是一隻危險又飢腸轆轆的惡狼。
「過分?」
反問的語氣充滿嘲諷。
「對——」
話未說完,他涼薄的脣貼了上來。
冰涼的觸感激得我下意識一退,卻被他蠻橫霸道地攔住。
他幾乎是啃咬一樣步步緊逼,力度帶着懲罰的意味。
被親得缺氧,頭昏腦漲之餘,我總算抓住了一絲理智。
草!
這年頭還能被一隻鬼佔了便宜?
這怎麼能行?
我反手推了謝子昀一把,兩人一起倒在了牀上。
這傢伙猛地一愣,我欺身而上,將他的雙手反扣在頭頂。
局勢完全反轉,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跟姐玩這套?
彎腰、靠近、停頓,然後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着他纖翹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情感。
我低頭輕輕吻上了他的額間。
-12-
完,素太久了,沒把持住。
謝子昀眼底的幾分慌亂被我精準捕捉,這傢伙慘白的臉上冒出來了幾抹緋紅。
鬼……也會臉紅啊?
我有些詫異。
親完多少有點不好收場,真是加班把腦子加糊塗了!
祝嬈啊祝嬈,你真是「鬼」迷心竅!
我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百句,卻面不改色,「喫泡芙嗎?姐姐給你買。」
「不喫。」
還怪委屈的?
只是親了一口哎?再說也是你先動嘴的!
難不成……這傢伙生前沒親過人?是初吻?
「!!!」我一驚。
技術確實生澀得跟啃我一樣。
怪不得,剛剛親完就買甜點哄人,確實看上去像個不想負責的渣女。
不過姐確實不是好人。
「那去喫炸串?」
「烤肉?」
我咬咬牙,「要不……西餐?」
「祝嬈。」
我立即正襟危坐,大名都叫上了,看來事態比較嚴重。
「玉佩呢?」
「啊?」
太久了,已經忘了放在哪個盒子裏了。
「以後不許取下來。」
他不知從哪變了出來,順手給我戴上。
哪有人戴這麼精緻的古風玉佩?
剛要取,他就把我的手按住。
「你也不想招來其他人吧?」
喲,還會威脅我呢?
這玉晶瑩潤澤,觸手生涼,就跟謝子昀這人一樣渾身冰涼涼的。
但是這涼氣很柔,並不會給人帶來不適感,反倒令人神清氣爽的。
「行。」我爽快地答應。
這麼一折騰,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新思路。
玉佩可是個好東西。
哄完弟弟睡覺,我將玉佩的圖片發給了老朋友。
老朋友很快回復我:「哪來的?」
迫不及待地約了我明天見。
見他這反應,多半是知道點什麼。
-13-
老朋友霍尚,南部古董店老闆,我成年後的第一任男友。
黑皮衣、鉚釘鞋,耳朵上彆着一根雪茄。
怎麼還打扮得跟一個流氓頭子一樣?
還好分得早。
「玉哪來的?賣不賣?」
「朋友送的,我不賣。」
「哪個朋友?你的新男友?會有男人送你辟邪的玉嗎?」
這傢伙知道我小時候跟着爺爺到處辦白事,從不忌諱,膽子大得逆天。
所以他纔會覺得不會有人送我辟邪的玩意。
「你別管那麼多,就幫我看看這玉值錢不值錢,來歷清不清白。」
他拿起玉端詳,下一秒玉似乎燙到了他,他連忙鬆了手。
奇怪,這不是塊冷玉嗎?
還有辟邪?謝子昀不就夠邪門的嗎?他怎麼隨身帶着一個辟邪的玉,不相剋嗎?
「這玉的主人,你能查到嗎?」
「你是說謝子昀啊,不認識,不過我可以確定,這玉的主人是個女子。」
女子?
難道是謝子昀生前送給某位女子的定情信物?
還是個花心的小鬼?
「那謝子昀這個人,你能查到點消息嗎?」
誰知再次詢問之後,霍尚表情一變,瞬間冷了臉。
「不認識。我只知道這玉,該在一名女子身上。」
「可不就是在我祝嬈身上嗎?」
霍尚的神色深沉,看了我一眼,有些冷淡地開口:「你不是。」
什麼表情,姐也不屑是。
當初分手,就是因爲霍尚總讓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比如穿得素雅、說話溫聲吐氣。
我那時渾身不舒服,甩他甩得果斷。
其實刨除這些,霍尚體貼又成熟,長得帥又有錢,一堆小姑娘稀罕。
可惜姐做不來違背本性的事情。
「愛說不說,我走了。」
正要起身,他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
「阿嬈,讓我見見送你玉的人行嗎?你要什麼我都送你。」
「不必。」
讓他見到了還得了?
還有霍尚現在總讓我覺得怪怪的,身上的氣質都不大如從前。
我很排斥他。
從古董店出來之後,我打了車準備去附近的甜品店給謝子昀買甜食。
下車之後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搶走了我的包。
什麼世道?還有搶劫的飛車黨!
幸好手機和玉佩都在另一隻手裏,我打了電話報警。
誰知從警車上下來個熟人。
「祝嬈,這兒。」是陳長柏在招手,「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包被搶了,丟了點現金和證件什麼的。」
誰知還沒回警局做記錄,陳長柏就被叫走了。
附近的垃圾桶有人發現了一具新男屍。
又是相同的作案手法。
-14-
三起連環殺人案件,鬧得人心惶惶。
只不過第三具屍體被發現時,還有體溫。
這次兇手比較倉促,留下了一點線索。
包暫時是找不到,不過陳長柏從休息時間擠了空閒,堅持陪我把證件都補了個遍。
我看他眼睛裏都是血絲,不知道爲了案子熬了幾個通宵。
我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有他在補辦效率會高一些。
說來奇怪,不就見了幾面,他看上去似乎……很在意我?
不像單純的見色起意。
連謝子昀最近也越來越奇怪。
最近一直不愛出來,睡眠的時間越來越久,醒的時候總是纏着我不放,像只焦躁不安的小狗。
丟包的事我懷疑霍尚,可這也不是他的風格。
因爲案發地點離古董店不太遠,店最近閉門,連人也失聯了。
這三個男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寶貝?」
「姐姐。」
只要我一叫謝子昀,他就從暗處走了出來。
我見他越來越虛弱,內心也越來越不安。
不知是不是天氣越來越熱的原因,總覺得謝子昀的實體越來越虛無,好像在逐漸消失一樣。
「姐姐最近到底遇到了什麼人?」
「你不是都能看得到嗎?」
他抱着我,貪戀地吸食着我的味道。
「我看不到,但是你得離野男人遠點。」
果然,他越來越虛弱了,連我見過什麼人都已經發現不了了。
「行行行,我最近哪也不去。」
這傢伙身上涼涼的溫度都淡了好幾分,真是嚇死人了。
「那你怎麼回事?是要去投胎了嗎?還是幹壞事,要遭天譴了?」
我是沒忘記,這傢伙除了第一次,其餘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姐姐!」他有些惱,「我不是那些低劣的鬼魂,你沒認真聽我的話。」
嗯?
他什麼時候說他不是鬼了?
我仔細想了想,確實沒想起來。
「那你是什麼?男妖精?」
我摸了摸他漂亮的小臉,確實長得挺像妖精。
「不知道。」
「不知道?」
他眼裏有股不明的情緒,淡漠又深遠,彷彿在茫茫雲海中踽踽獨行。
我一瞬間就相信了他的話。
「那怎麼辦?」我有些心慌。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
不然我去找個道士?不過道士一般只會驅鬼,也不管養鬼好像。
「我總不能去刨個墳把你放進去養養吧?」
「姐姐又說胡話了。」
「你趕緊說到底怎麼辦纔會不消失!別給我廢話!」
我心急如焚,站起來吼他道。
誰知謝子昀撲哧一樂,託着臉緊盯着我。
「姐姐擔心我的樣子也好看。」
「還跟我嬉皮笑臉呢?你一個鬼怪都混成這個德行了還不操心?」
他意味深長地掃視我,最後目光落在我的脣上。
「姐姐。」他玩味的聲音鑽進了我腦子裏。
「我確實有法子。」
「趕緊說。」
說就說,一直盯着我的嘴幹嗎?
「採陰補陽。」
草,一種植物。
「……」
-15-
這小混蛋,一肚子壞水。
謝子昀這幾天就像冬眠的小蛇一樣,睏倦慵懶,我請了假,陪了他幾天。
恰好這幾天陰雲連綿,房間昏沉沉的。
我們倆窩在沙發上,蓋着小毯子,投影儀上播放着一部老電影,茶几上全是零食包裝袋。
又雜亂又溫馨的場景。
這樣將養了幾天,我萎靡又快樂,謝子昀是越發精神抖擻。
倒真讓我有些懷疑「採陰補陽」的真實性。
看電影也算是讓我明白了,謝子昀之前嚇人的手段是哪學的。
就比如刷了點視頻,我出門丟垃圾時,他就有樣學樣一臉幽怨。
「姐姐,我出不了這出租屋,你帶一塊天花板走吧?」
這傢伙。
連續窩了一週之後,胖老闆催得緊,讓我夏至這天必須回去。
夏至不僅暴雨,且白晝最長,我還有些擔心謝子昀。
他讓我放心,不知爲何,到了這天我越發心神不寧。
喝水時打碎了一個杯子,在路上丟了一隻耳環。
中午下班時,失聯的霍尚突然給我發了一張圖片。
一張殘缺模糊,又極具年代感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子着素錦旗袍,亭亭玉立,十分溫婉美麗。
而最爲特別的是,她脖子上的玉佩十分突兀。
看形狀正是謝子昀那枚,不過照片上的玉佩更平滑一些,跟現在不太一樣。
「天街十九號,五點見。」
天街那一塊不是荒廢了嗎?
出於安全考慮,下班之後,我給陳晶說了自己的安排。
再三猶豫之後,我將玉佩鎖在了抽屜裏,隨後打車赴約。
暴雨傾盆,街上人越來越少,天街那條路上更加人跡罕至。
我給家裏的手機發了條短信報備。
司機戴着鴨舌帽,看不清眉眼,車內寂靜無聲。
我留了個心眼,給陳晶發了車牌號。
天街十九號已經幾乎出市,位北,那裏都是爛尾樓,我不知道霍尚肚子裏打了什麼歪主意,約在那裏是要做什麼。
路上我仔細研究了他發的照片,那女子看上去是民國時期的打扮,只不過照片只有半張,另一半像被人割斷了一樣。
他說玉佩原本屬於一名女子,想必說的就是照片裏的人。
這位美女確實溫婉美麗,和我迥然不同,陳晶總是開我玩笑,說我長了一張妖豔賤貨的臉。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漂亮就行。
溫婉美麗……這個審美,倒是讓我想起了霍尚。
他的古董店裏,收集了幾十條秀雅的旗袍。
談戀愛時總讓我穿,我頂着御姐臉一穿,秒變風情萬種,這傢伙就會變臉色。
所以這照片裏的人,該不會是他的理想型吧?
所以費盡心機搶我的玉佩,就是想物歸原主?
就算如此,照片裏的美人也早就轉世投胎了吧。
說不通,我翻出來之前查的資料。
我租的那個房子,從今年追溯到建國初期,能查出來的信息都表明了那裏一直很窮。
沒有姓「謝」的富裕人家。
謝子昀說他不是鬼魂這事我也信,所以他和這女子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該不會是他相好送給他的吧,我有些酸意,拿別人送他的東西送我,算怎麼回事?
回去再問個清楚。
雨水敲打着車窗,霧氣朦朧了視野。
我心裏沒來由地煩躁,司機從後視鏡裏露出了狹長的眼睛。
「小姑娘,大下雨天去天街幹嗎呢?」
我瞬間警惕了起來。
「和我幾個朋友商量爛尾樓的事情,我們幾個在手機上一直談着呢。」
一來天街爛尾樓居多,這個理由充分;二來是告訴他,我一直在和朋友保持聯繫,
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手機和陳晶保持着共享位置,過一會兒報個平安。
恰巧陳長柏打開了電話,我接聽之後脫口而出:「陳警官。」
故意說給那個司機聽。
「祝嬈,我聽晶晶說,你去天街了?現在就掉頭回去!」他語氣十分急迫。
「爲什麼啊?我已經要到了。」
「你還記不記得三具屍體被發現的地點?」
我有些疑惑,「公寓附近東西兩邊,南部古董店附近……」
東西南!
這天街不就是在城市最北方嗎?
不會這麼巧合吧!
-16-
「對,不僅如此,第二名受害者丟失的指環、第三名受害者身上的領帶有人送到了警局,上面有殺人犯的血液,化驗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你趕緊回來!」
一個急剎車,手機從我手裏滑落摔到了座位之下。
「到了。」
我急忙去撿手機,低聲說了一句:「掉頭吧!」
咚咚。
有人敲了敲玻璃。
「祝嬈。」
是霍尚。
電話還沒掛斷,霍尚示意司機開了鎖,他拉開了車門。
車外暴雨如注,砸在霍尚的雨衣之上,雨水順着他的帽檐滴落,顯得他的面容格外陰森可怖。
「走不走啊小姑娘?」
「走——」話音未落,霍尚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拖到了車外。
「啊!」
我跌在了雨中,不禁尖叫了一聲。
「祝嬈!祝嬈!」
手機那頭的陳長柏不停地叫我,下一刻手機屏幕被霍尚的靴子徹底碾碎。
「不想死趕緊滾。」霍尚陰狠的目光朝司機射去,司機怕死,一腳踩下了油門,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霍尚居高臨下地看着一身狼狽的我。
他掐着我的脖子,將我拖到了一棟爛尾樓裏。
我被綁在一根石柱上,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抽着煙。
「霍尚你個龜兒子!你綁我做什麼?就爲了一塊玉?」
「祝嬈,你不會真以爲我要搶你的玉吧?」
什麼?
「我猜這會化驗結果應該出來了吧?你說,他們都去抓殺人犯了,陳長柏還會不會來呢?」
霍尚怎麼知道化驗結果?
難道——
他就是那個殺人魔!
所以他是故意搶走我的包,故意讓陳長柏發現第三具屍體!
那證物上的化驗出來的結果,還會是霍尚的嗎?
我不禁毛骨悚然。
昔日的初戀竟然會變成一個變態殺人魔。
他分明知道我在和陳長柏打電話,光明正大踩碎我的手機,他不怕陳長柏來抓。
換句話說——
他就是要陳長柏一個人來!
「爲什麼?」
「阿嬈可真聰明。」
空蕩廢墟之中傳響着他孤鳴的掌聲。
「不過還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發現了小怪物,我還真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
「今天你沒把玉佩帶來,可真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煩。」
小怪物……玉佩……
他說的是謝子昀。
「霍尚,你要殺了我嗎?像那些人一樣,被你掏空內臟,然後丟進垃圾桶?」
我故作緊張和害怕,嘴脣微微顫抖。
他當然不會殺我,但是他把我引來的目的,必定是這最後一場殺戮需要我在場。
三具屍體的共性是成年男性,他是需要通過這種途徑模仿、「致敬」,或者說是祭祀?
四個方位,如此殘忍的手段處理屍體,看上去更像一種惡毒的陣法。
之前沒有往這個方向想,是因爲如此封建迷信,實在是匪夷所思。
可是這種事放在霍尚身上就說得明白了。
他那個陰森的古董店裏有很多邪門的物件。
「我怎麼捨得呢?阿嬈,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笑着露出了森森白牙,比謝子昀那傢伙可怕一百倍。
此時我真是無比想念謝子昀的惡作劇。
霍尚先是對我的玉佩表現出興趣,再派人搶我的玉佩,最後以玉佩爲餌,爲的就是讓我孤身前來。
所以他和謝子昀早就交過手。
我又猛然想起那雙灰色手套,聯繫當時謝子昀厭惡的反應,所以手套是霍尚爲了嫁禍栽贓的!
胃裏頓時泛上了一陣噁心,霍尚到底監視了我多久?
「我只是在幫你找回自己。」
「什麼找回自己?你瘋了!我一直都是祝嬈!」
「不——你不是!你不是!」
霍尚瞬間像得了失心瘋般癲狂,他的面目猙獰可怕,整個人扭曲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瞬間明白他爲什麼要將我引來。
「霍尚,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做了個夢。夢見我穿着旗袍,站在槐樹下,我好像還夢到你了。」
果然,聽完這幾句話,霍尚瞬間從癲狂的狀態恢復,他面露驚喜,雙手握住我的肩膀。
「真的嗎?月意!是你要回來了嗎?」
「是我,是我。」我擠出幾滴眼淚,連聲應和。
是你大爺!老孃叫祝嬈!
我猜的沒錯,霍尚說什麼幫我找回自己,是想把我變成照片上的女子,他要借屍還魂。
如果再迷信一些,照片上的女子,應該是我的前世。
「別怕啊月意,很快你就會全都想起來了,咱們倆就能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霍尚到底是什麼怪物?他癡迷照片上的女子,那就起碼一百多歲了。
還長這副樣子,真是一個老怪物。
那我家的那隻小鬼又是什麼呢?
照片上的玉沒有刻字,後來刻下「謝子昀」三個字,霍尚不喜歡這玉,那不就說明這玉很有可能刻上的是他前世情敵的名字?
謝子昀和我上輩子就是戀人?
可是小傢伙說過,他不是人魂。
人玉情未了?他是玉靈?
可若是玉靈,他的行動不應該依附玉?他更像是寄託在玉佩上,玉不是他的本體。
「我好像夢到了『謝子昀』……」
這三個字果然刺痛了霍尚,他的眼睛裏滿是仇恨的怒火,面部又控制不住地猙獰。
「月意,不許想這個人!你別忘了!就是他拆散了咱們!就是他害死了你!不過你放心,很快我就會爲你報仇。」
霍尚開始佈置我面前的空地,黃布鋪陳,上面擺滿了腥臭噁心的不明物品,像是內臟。
我強忍着噁心,心裏不斷祈禱陳長柏忙着查案不要過來。
黃布上殷紅的血痕組成了詭異的符文,上面堆放的祭品越來越多。
他這是要活人生祭?
大張旗鼓地吸引走警力,爲的就是要在我面前生祭陳長柏。
所以陳長柏纔是「謝子昀」的轉世!
這操蛋的巧合!
難怪短短几面,陳長柏就對我格外上心,我還以爲他是見色起意,原來是前世情緣。
那家裏的假謝子昀,該不會是他倆的定情信物成精了吧?
我頓時哭笑不得。
還沒等我真笑出來,陳長柏單槍匹馬來了。
-17-
「霍尚,快束手就擒,跟我自首,你的罪名就能減輕!」
這個傻子!
「陳長柏——你快走!他不會傷害我!這是陷阱!」
「是嗎?」
撲哧一聲,利刃入肉,我的肩膀傳來一陣劇痛。
接着匕首逼近了我的脖子。
疼得我罵娘,霍尚你個老六!
他湊近我的耳朵,「阿嬈,爲了我的大計,先委屈你一下了。」
你就對你夢中情人的轉世如此心狠?
「別傷害她!我什麼都答應你!」
陳長柏將手槍放到了地上,舉起雙手緩慢靠近霍尚。
真是個笨蛋!
這樣我們兩個人都被動了!
靠近霍尚之後,陳長柏瞬間將他手中的匕首撲飛,兩個人陷入了纏鬥。
地上塵土飛揚,可陳長柏怎麼會是老妖怪的對手,這傢伙不知使了什麼陰招,陳長柏立即跪倒在地。
他還在強撐着,一次又一次被霍尚踹倒在地。
霍尚就像在折磨獵物一般,踩着他的臉,碾壓他的尊嚴。
陳長柏奄奄一息,他終於舉起了匕首。
「霍尚——」
我滿口鮮血,說話口齒不清。
「你要是殺了他,我就一塊死!讓你再也找不到月意!」
「月意」果然是最管用的符咒,霍尚立即停下了動作,他抬手卸掉了我的下巴。
好疼。
我只能用眼神惡狠狠地盯着他,手腕磨出血了還在掙扎。
怎麼辦?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陳長柏成爲一具屍體!
屠夫的刀高懸於虛弱的陳長柏之上,我發出嗚咽的啼哭聲。
狂暴風雨,破舊的鐵門發出巨響。
刀鋒寒光就着電閃雷鳴,刺穿了他的肚子。
鮮血噴湧,屠夫臉上盡是殺戮帶來的癲狂和得意。
他又舉起刀刃,第一刀是折磨,這一刀對準了陳長柏的心臟。
不——
我只能無聲地吶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咚——」
塵囂飛揚,牆壁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我抬頭一看,「謝子昀」出現在了門口,牆壁上是被一腳踹飛的霍尚!
好帥!
飛揚的髮絲,配合狂風暴雨的奏樂,像一個橫空出世的蓋世英雄一般。
「小怪物?夏至也敢出門,不怕魂飛魄散?」霍尚從廢墟中飛了出來。
他與謝子昀對峙,煙塵四起。
謝子昀又快又狠,招招踹向霍尚的心口,讓他吐了一口血。
他趴在地上喘息,像一隻喪家之犬一樣。
頭一次發現家裏養的弟弟還有這麼大殺傷力。
趁霍尚喘息時,謝子昀給我鬆了綁,裝上了脫臼的下巴。
我激動地捧着他的臉,怒誇十句。
見此場景,霍尚那個手下敗將開始使陰招。
「小怪物,你也清楚你是個什麼東西,陳長柏不死,你的姐姐還會在你身邊幾天?你還能活幾天?」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陳長柏活了弟弟就會消失?
「你閉嘴。」弟弟緊緊攥着我的手,目光卻看向了地上流血不止的陳長柏。
他快不行了。
「寶貝,這是怎麼回事?」我將他轉了過來,我們四目相對。
因爲這幾句話,他的身體瞬間虛無了幾分,霍尚突然偷襲了過來。
我不自覺地擋在了他的身前。
「姐姐——」
「月意——」
兩種聲音同時響起。
疼!
好疼!
五臟六腑都要碎掉了一樣!
「別……別聽他的,姐姐不會離開你……」
謝子昀顫抖着手,公主抱抱起了我,然後將我和陳長柏都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他自己戴上了玉佩。
隨後轉身,殺氣騰起。
整棟廢樓都在震動,他赤拳空腳,不知疲憊,一次又一次衝了上去。
霍尚蠱惑的聲音在整棟樓迴響,謝子昀一邊對抗迷惑,一邊攻擊。
他的命脈被霍尚拿捏,處於下風。
可他像是不怕疼一樣,身上被紮了一個接一個口子,還是毅然決然地迎了上去。
兩個人纏鬥了許久,均傷痕累累。
下一招中,謝子昀不慎將玉佩暴露在敵人眼前,尖刀寒光乍現——
玉佩閃着靈光,隨後裂成了幾片。
得逞的笑容還未出現在霍尚臉上,他就轟然倒地。
而他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
原來謝子昀以玉爲餌,刀如閃電,率先刺穿了他的心臟。
-18-
我從醫院醒來時,牀邊只有陳晶。
牀頭上放着一塊碎玉。
而我,成了見義勇爲、智鬥殺人犯的英雄。
陳長柏成功拿了一等功。
而我的子昀,卻徹底消失不見了。
陳長柏的記憶裏,是我反殺了霍尚,救了他。
怎麼可能?
「你沒有看到其他人嗎?」
「案發現場只有咱們兩個。」
我無聲地哭了,沒有人見過他,沒有人知道他的犧牲,甚至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甚至,連真正的姓名都不曾有過。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救活了陳長柏,我的寶貝就會消失……
原來是真的……
陳長柏愣在原地,我突然激動了起來,「你走啊!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陳長柏出了病房,醫生和護士湧了進來。
冰冷的鎮定劑打入我的身體,卻靜不了我的心。
出院之後,我辭了職,因爲案件的事我出了名,公司想高薪留我,被我婉拒。
我拿着市裏發下的一大筆獎金和賠償費,買了下那間破房子。
從那天開始我一直等待,每天保持着和他在一起時的作息,日復一日。
陳長柏也日復一日地來看我,被我拒之門外。
在我二十八歲生日這天,他向我求了婚。
我甚至不肯抬頭看他一眼。
「祝嬈,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求婚也不可能答應,不過這就是我的心願吧!我申請了外調,去偏遠地區維持正義。」
「過了今天,我就不再來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
他將戒指放在了我家門前,而我轉手給陳晶打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半夢半醒躺在牀上。
臉上傳來癢癢的感覺,我頓時淚流滿面。
「怎麼還這樣啊?」
我的寶貝回來了。
番外
謝子昀,或者說要叫祝昀了。
「姐姐,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她趴在我的腿上,慵懶又隨性。
「不聽鬼故事哦。」
哪裏有鬼故事會嚇到她呀?
「從前呢,有一對青梅竹馬,女子特別溫柔漂亮,鄉里聞名的那種。」
「怎麼?多溫柔多漂亮?有我漂亮嗎?」
我連忙哄姐姐,親親她的額頭,「你最漂亮,最溫柔。」
姐姐確實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繼續講。」
人們都說,青梅竹馬是一對璧人,可女子不那麼認爲,她心是自由的,對竹馬並無男女之情。
後來女子被求親了,是鎮上大戶人家的一位少爺。
少爺年少有爲,一心求娶女子,女子家貧,父母就應了這門婚事。
那少爺常常騎馬帶她四處遊玩,見識新文化,久而久之,兩人就產生了感情。
不久就成了親。
可是那樣的年代,動盪不安,時局瞬息萬變,少爺志在保家衛國,女子也支持他。
新婚夫婦就這麼兩兩相隔。
不久後府上傳來少爺身死的消息,女子不相信英雄一樣的丈夫會如此命短。
她毅然決然,不顧竹馬勸阻,外出尋夫。
卻不幸被敵人俘虜,女子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慷慨赴死。
歸家的少爺只看到了一枚刻有他名字的玉佩。
少爺悲痛欲絕,綿綿思念滔滔不絕,與妻子白頭偕老的執念附在了玉佩之上。
久而久之玉有了靈性。
「原來我們祝昀是執念成靈啊!真棒!」
只要真正的謝子昀執念消失,我就也會消失。
「姐姐不感動嗎?」
「感動吧?這愛情故事還挺 BE 美學的。」
「沒了?」
我懷疑地看着姐姐,憋了半天開口道:「那確實是你和、和他的前世。」
雖然很不想承認。
姐姐不以爲然,摸了摸我的頭,「你都說了,是前世啊!既然是前世,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說她這輩子從相貌到品性,和月意一點邊都不沾,什麼前世今生、宿命說都是用來美化感情的。
「我祝嬈,就喜歡你一個,知道嗎?」
我緊緊地抱住了她,親了親她的脣。
「我愛你,姐姐。」
「我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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