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不甘心止步於一句「叔叔好」。
但是。
先婚後愛，他只能做到前兩個字。
-1-
許願後，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婚前，卻卡在初夜事後。
同樣的場景。
循環往復，直到我對我媽說出那句：「我要和他分手。」
一個耳光落下。
我跌坐在沙發上，臉上發麻，耳間嘶鳴，彷彿這一刻，纔回到了現實。
「你真的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誒，有話好好說。」
我媽終是被人拉走，我盯着熟悉的陳設，下意識地抬起頭。
宋知勉不緊不慢地下樓，像是看了一場笑話，居高臨下地看向我：
「別總是無理取鬧，沒有人有義務一直慣着你，明白嗎？」
我垂着眸，緊張地摳手，做出了最後的告別：「我們分手吧。年底的婚宴，也取消吧。」
長久的沉默後。
我抬起頭。
視野裏的他，容顏不變。
只是輕笑一聲：「隨便你。」
這是他給的答覆，意料之中，但我還是被輕易地戳傷了。
-2-
重生是難得的開始，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回憶，不可自拔。
夜漸深。
客廳裏只有一盞小燈亮着，我蜷縮在沙發上，打了一個激靈，睜眼看着沒有回信的手機，隱約間聽到了樓上門開的聲音。
「夫人，還沒睡？」
保姆輕聲詢問。
我看着她端着咖啡從書房走出來，不禁一怔：「知勉回來了？」
保姆有點懵：「早就回來了，一直在書房。」
我：……
我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急匆匆地走向書房，敲了敲門，輕輕地推開。
宋知勉靠在座椅上，瞥了我一眼：「什麼事。」
一如既往地淡漠。
我攥着手機，小聲道：「知勉，我好像懷孕了。」
話音一落。
我有些期盼地看向他，期待他能有一絲絲喜悅，然而，我等到的是一個「哦」。
哦？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明明是盛夏，我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寒意。
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傳來。
我默默地看着，眼眶泛起了紅，那是他不耐煩的表現。
好像這個時候。
我才明白，自始至終，沉溺在這段關係中不可自拔的人，只有我。
-3-
「宋知勉，你喜歡我嗎？
「宋知勉，我們離婚吧。
「宋知勉……」
話還未說完。
他的身影已經不見，哪怕多一分鐘的交流，對他而言，都是浪費時間。
這段婚姻，死水微瀾。
他不愛我。娶我，更像是年紀到了，完成一項任務罷了。
我像是墜入了囚籠。
把離婚當作解脫，殊不知兩家的利益早就由着這場婚事，盤根錯節。
而我，是紐帶。
那天大雪皚皚，我站在許願樹下，捧着紅條，泣不成聲。
「你的問題，很無聊。」
「穆珊，我不喜歡別人跟我使性子。」
「這個宋夫人，你願意當，那就繼續，不願意，隨你。」
話音一落。
鬧鈴聲逐漸急促，我打了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看着滿屋簡單的陳設，哽咽了起來。
還好，我重生了。
-4-
整整一週。
沒有糾纏宋知勉的日子，時間變得多了起來，我終日奔波於實習面試。
只不過。
跑了一大圈，還沒有着落，我累到坐在花壇邊，默默數着自己的小金庫。
「穆小姐。」
助理一眼就認出了我。
宋知勉坐在車裏，瞥着我。
那樣的眼神。
我太熟悉了，只可惜當初的我，婚後才懂。
我每一次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都是這樣，像看着一條搖尾乞憐的寵物。
【宋知勉】：使性子，也要有個度。
信息發來的時候。
我低着頭，盯着那行字，沒有猶豫，直接將他刪除，連帶着過往的那些舔狗式聊天記錄。
下一秒。
我抬頭看向宋知勉，只見他拿着手機，臉色陡然就變了，目光銳利地看向了我。
此地不宜久留。
-5-
「穆珊，這有個實習名額，老師讓你去試試。」
學委找上我的時候，我有些雀躍。
然而。
看着工作證上的宋氏集團 logo，我如鯁在喉。
工作，多得是。
他身邊的，我不想要了。
只不過我重生的點，像是要我自食惡果，一個人站在路邊，面對過期的招聘會海報。
「姐姐！找實習呢？」
我憂心忡忡，看見同系學弟秦和宇，不禁眼前一亮，朝着他笑了笑。
畢竟都是熟人了。
也懶得裝，無奈地點了點頭。
「啊這，時間不太對吧。」
「嗐，誰讓我不務正業呢。沒趕上。」
秦和宇：……
我只是和他隨口一調侃，但是沒想到他給我找了一個實習面試的機會。
面試的最後一輪。
我難掩激動，緊張地站在辦公室門口。
我是第一次來，多少有點緊張，結果門一開，我更緊張了。
映入眼簾的，不是老闆，而是宋知勉。
我：……
如果不是查過老闆叫秦池，我此刻真的想腳底抹油。
-6-
宋知勉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姿態一如既往地倨傲，餘光不經意地看到我，才隱約有些怔住。
對視的一瞬，電光石火。
我立刻低頭，也只能安慰自己，重生難免有個 bug。
好在。
宋知勉全程冷臉，沒有吱聲。
……
「我通過啦！通過啦！」
我激動地站在門口，興奮地給秦和宇打去電話，轉過身看向公司的大廳，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卡住。
宋知勉就站在不遠處，臉上看不出喜怒，但是可以確定，他在盯着我。
「姐姐？」
「學弟，我請你喫飯吧！」
我轉過身，對着電話迅速地出聲。
秦和宇莞爾一笑：「誒，公司有聚餐，歡迎新員工，一起去吧。」
-7-
原來。
秦和宇也是這家公司的。
第一次工作聚餐，我難掩喜色，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宋知勉也來了。
約莫半分鐘了。
他的身邊還是空位。
想坐在他身邊的人很多，但是一個比一個謙讓，我真怕他們推來推去，最後落到我的頭上。
「別害羞啊，坐。」
秦池嘖了一聲，示意一位同事坐在宋知勉的身邊，隨即又看了過來，我頓時一嚇，不敢吱聲，想着朝後躲躲。
末了。
秦池掃了我一眼，又看向秦和宇：「你們兩個是新來的實習生吧，你們等什麼呢，你們就坐那兒。」
「啊，好。」
我迅速應聲，幾乎是拽着秦和宇坐在我旁邊，省得再調位置。
秦和宇挑着眉，任由我拽着衣角，對上他眼底的笑意，我心口微顫，立刻鬆手，小聲道：
「不好意思啊。」
「沒事。姐姐下次拽輕點就好了。」
我咬着脣，委實羞澀。
秦和宇很會照顧人，始終都保持着溫柔的姿態，時不時地給我夾菜。
我喫得挺開心，不知不覺和他的悄悄話也多了起來。
「小穆，別聊了，快敬酒。」
我正和秦和宇聊得熱烈，一旁的同事戳了戳我，向我使了一個眼神，我頓時有點懵：「敬酒？敬誰？」
「你說呢。」
同事微微皺眉。
我遲疑地看向宋知勉，卻發現他正看着我，眼神冷冽。
我：……
-8-
「Liano 先生。」
周圍已經有人起身拿着酒杯敬向宋知勉，漂亮的話一堆一堆，我聽得尷尬，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樂此不疲。
當然，除了宋知勉。
別人喝酒，他以茶代酒。
他淡定得好像一切本該如此，他就是坐在上座的人，只是頷首淺笑，笑意不達眼底。
「小穆。」
同事又戳了我一下。
我有點不想起身，但是秦和宇像是看穿了我，輕聲道：「一起敬酒？」
我猶豫再三，覺得有人陪着也不錯，便端起酒杯，一道站了起來，學着秦和宇說的話，朝着宋知勉表達所謂的敬意。
「後生可畏，繼續努力。」
宋知勉手抵在桌上，似是漫不經心地敲擊着桌面，稍稍拿起杯子，輕抿了一口。
我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但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突然就打趣了一句：
「他們兩個還挺般配。」
「這身高差。萌萌噠。」
秦池聞言居然也跟着起鬨：「還真別說，他倆還真挺登對的。兄弟，你說對吧？」
話音一落。
宋知勉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被茶水嗆得不輕，臉都漲紅起來。
「Liano 先生，您沒事吧？」
氣氛一度緊張起來。
秦池也被嚇得不輕，忍不住吐槽：「喝個茶也能嗆到？」
宋知勉擰着眉，手抓着紙巾，顯得格外痛苦，眼尾都泛着些許淚光，看起來格外憐人。
「去醫院看看吧。」
我看着宋知勉臉色不對，忍不住出聲道。
宋知勉看向我，突然就擺出淡定的樣子，輕聲道：「我沒事。」
我：……
真的沒事？
你沒事你擱那兒裝。
我忍不住瞪他，但是一起生活過三年，看他的反應，又很確定，他現在非常難受。
「誒，沒事，緩緩就好了。」
秦池喝得有點上頭了，面頰緋紅，瞧了我一眼，笑道：「小姑娘挺熱心。」
我愣了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太過熾熱，當即收斂自己的目光。
沒多久。
宋知勉找了一個理由出去了。
「姐姐，你和 Liano 很熟？」
秦和宇試探性地發問。
我勉強地笑笑，輕聲道：「不怎麼熟。」
-9-
直到宴會結束，宋知勉也沒出現。
我偏頭看着秦和宇醉得不輕，在路邊攔一輛車決意送他回學校，誰料車一靠近，看到車牌，我就後悔了，奈何秦和宇已經上車。
報了學校地址，我關上車門，保持沉默。
車內光線昏暗。
宋知勉坐在那兒，扣緊方向盤，聲音帶着嘶啞：「非親非故，摟摟抱抱？」
「他醉了。」
我隱約聽出了他話裏的譏諷，卻也只能裝傻，隨口一回，將秦和宇扶好，擰開從酒店拿的蘋果醋，又餵了點給他。
車子猛地開動。
我手裏的瓶子一抖，差點就灑了。
我看向前座的宋知勉，想說他一句，又生生忍住了。
喝了點蘋果醋，秦和宇舒緩很多，迷迷糊糊地揉着眉心，默默地看向我，輕聲道：
「謝謝姐姐……」
「不客氣。還難受嗎？」
我望着這孩子軟糯糯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他也太傻了，一點都不知道躲酒。
秦和宇眨巴着眼睛，靜靜地看着我，輕聲道：「姐姐，我有話對你說。」
「嗯？什麼話？」
我看他醉得不輕，扶着他的胳膊，試探性地詢問。
秦和宇偏頭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笑，迎着路邊一閃而過的燈光，倒也燦爛。
「姐姐，我喜歡你……」
「什麼？」
我有些詫異，有點懷疑自己是幻聽了，可是秦和宇很認真，又說了一遍：「穆珊，我喜歡你。」
話音一落。
車子驟然停下，整個車廂瞬間如墜冰窟。
-10-
這車停得猝不及防，秦和宇沒坐穩，生生撞到了我懷裏。
「宋知勉，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我是真的無語了。
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襲來，我只覺得心臟都要驟停一下，尷尬地扶住秦和宇。
宋知勉冷着臉，沉聲道：「你坐到前面來。」
「我不要。」
我直接拒絕。
宋知勉：「那你們兩個就下車。」
我腦子嗡嗡，真的受不了宋知勉這個說話的態度，扶着秦和宇就要開門：「下車就下車。」
然而。
我話都說了，車門卻打不開，宋知勉陰沉着臉，將油門踩到了底。
平時半小時的車程，他硬是提前了十分鐘到。
車廂裏的燈一開。
我準備扶着秦和宇下車，卻沒有想到宋知勉開了車門，下車叫了保安過來，直接把秦和宇拎走了。
「你——」
「有保安送，用不着你擔心。」
宋知勉手撐在車門口，沉着臉看向我，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這樣的神情，很少見。
「車費多少……」
「我們聊聊。」
「不聊。」
我立刻拒絕：「每次聊，錯的人都是我，我聊不過你。」
宋知勉一時語塞，厲聲質問道：
「你真的是穆珊嗎？」
我微愣，面不改色，當即回道：
「難不成還有假。」
只不過。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眼前的我，和他有過三年的婚姻。
宋知勉眼神微動，一字一頓地出聲道：「你和她不一樣，她沒你這麼不聽話，她不會刪除我的賬號，更不要說提分手。」
我：……
宋知勉說的話，像在控訴，那眼神彷彿就是要看穿我。
「什麼變化不變化，是人都會變的。」
我皺着眉，看向他，慌忙打斷他：「更何況在你面前的那些乖，都是我裝的。我必須要學乖，你纔會關注我，可是這樣的我，和貓狗又有什麼兩樣。」
宋知勉盯着我，幾度欲言又止。
如果放在從前，我或許會激動，期待他開口，但是上輩子的戀愛腦，總不能延續到這輩子。
我眼眶有些酸澀，起身走到車門口，推開了他：「宋知勉，我知道，你只是不習慣我突然不聽話了。但是，我累了。」
說實話。
我都有些分不清是難受婚姻三年裏的忽視，還是自己太過在乎他。
不過。
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和他之間，也該告終了。
-11-
時間就像是被工作打散了。
秦池不按套路出牌，要求實習生一組，單獨做小公司的策劃。
小公司的策劃就算了。
偏偏這個策劃是關於戀愛的，我多少有點心累。
「姐姐。」
我冷不丁回神，微微笑了下：「謝謝。」
秦和宇將泡好的茶遞給我，試探性地看向我，低聲道：「姐姐，上次我喝多了，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我扣緊杯子，故作鎮靜，輕聲道：「沒有啊，你還挺乖的。」
秦和宇神情有些失落。
我垂着眸，假裝沒有看見。
我很清楚，經歷過熱脹冷縮的心，恢復原狀，還需要一段時間。
……
「我怎麼覺得老闆是想撮合兩個實習生？什麼事都安排他倆一起。」
「哈哈哈，我也這麼感覺。」
我聽得有點不知所措，小跑回到工作崗位。
桌子上擺着一束玫瑰花。
「哇，老闆怎麼這麼大方！過節都知道送花了。」
我愣了愣，發現不管男女，每個人桌子上都擺着一束玫瑰花。
人生的第一束花，來自老闆。
「姐姐，喜歡嗎？」
我捧着那束玫瑰花，輕輕地摸了摸花瓣，笑着出聲道：「當然喜歡。」
「哈哈哈，還是小秦有眼光，這花選得不錯。」
同事突然插話。
「你選的？」
我愣了下，面對秦和宇懇切的目光，默默地把花放回桌子，小聲道：
「選，選得不錯。」
秦和宇望着我，默默地移開視線，壓低聲道：「就是爲了項目策劃調研一下，想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喜歡玫瑰花……姐姐不多看看嗎？」
我攥緊手，點了點頭，又捏了捏花束的包裝紙。
玫瑰。
象徵炙熱的愛情。
-12-
時隔多日。
我媽來了一通電話。
我再三鼓足勇氣，纔敢接通，卻沒有想到，迎來的只有一句話。
「週末，回來喫飯，聽見沒？」
我：……
我怕我媽玩硬的，但是更怕她來軟的。
她說是她親自下廚，做了我愛喫的菜。
然而。
事實是她邀請宋知勉來家裏。
「煮泡麪不行嗎？非要做刀削麪？」
我小聲嘀咕。
我媽將面盛好，瞥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出聲道：
「不要總是鬧小孩子脾氣，你現在剛實習，不知道工作的苦，知勉每天那麼忙，哪有時間陪你鬧？」
我垂着眸，看着熱氣騰騰的面，小聲嘟噥：「可是我爸再忙，也會給你買花。」
我媽愣了下。
我噘嘴，看向她：「媽媽，我好羨慕你。」
我媽訝異地看着我道：「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些什麼，知勉難道買不起花給你？快，把碗端給知勉。」
我：……
這就是無效溝通。
自己要的，和主動買的，能一樣嗎？
我端着面轉身，看着站在門口的宋知勉，對上他冷然的視線，默默避開。
「知勉，珊珊還小。」
「誒，孩子媽，趕緊趁熱喫。」
我爸適時打岔。
我全程低着頭，只當自己是個乾飯人。
爲了不起爭執，在我媽的目送下，我上了宋知勉的車。
-13-
「我到前面坐公交車就好。」
我順勢解開安全帶，儘量不說廢話。
宋知勉目視前方，徑直將車開過車站，彷彿沒有聽見我說話。
車子在學校附近的花店停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店員已經捧着一束新鮮的玫瑰花送到了我的面前。
「穆小姐，您的花。」
「我，我沒買花啊。」
我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不該接。
宋知勉：「我買的。」
這是他第一次送我花。
不對。
應該說第一次沒有經他助理的手，送我禮物。
助理拿錢做事，自然面面俱到，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意義的日子。
可是這樣的日子，宋知勉怕是一個都記不住。
我看着那束花，一瞬間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感動。
可是。
下一秒，宋知勉便手指敲擊着方向盤，隨口出聲道：「除了花，還想要什麼，一次性說完。」
話音一落。
我錯愕地看向他，攥着手裏的花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砸了過去：
「誰稀罕你的花！」
砸了花，摔了車門，揚長而去。
-14-
「不是吧，你以前可還爲了他，放過我鴿子呢。」
我發小遲敏一臉我懂的表情：「睡完就分？不會是……」
我咬着脣，推了她一下：「啊，你別管這個了，就當我以前，太戀愛腦了……」
我低着頭翻閱着項目信息，有些難爲情。
「臥槽？」
遲敏震驚不已：「好傢伙，穆珊同學，你什麼時候對自己有這麼清醒的認知了？」
我：……
說實話。
戀愛腦很少能有清醒的認知，都是撞破了南牆，才明白原來真的會頭破血流。
宋知勉這個人。
他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從利益的角度，爲了他口中所謂的格局。
我能理解，但無法接受。
尤其每一次我假設，我是一個普通人，沒有半點家世，他只會視我爲螻蟻。
夜色漸沉，籠罩着院落。
我有些犯困，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回頭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宋知勉。
一如既往地，他在人羣裏怎麼看怎麼扎眼，那種清冷的氣質，大概也是我當初着迷的原因之一。
「珊珊！」
遲敏慌忙走過來，一把將我拎起來，小聲道：「咱們還是撤吧。」
我瞥着那羣人走過來，心裏一慌，也打算避開，結果太急，手機啪嗒一聲就掉地了。
我：……
衆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有人眼前一亮，還有人一臉懵，唯獨宋知勉，波瀾不驚。
「遲毅，這是你妹啊？」
「一起去喫飯吧。」
我想拒絕，但是遲毅又邀請，我和遲敏就這麼被拖上餐桌。
相比在座的衆人，我和遲敏還算小，可是這些男人一喝酒上頭，聊天就開始不着邊際。
「聽說老張養了個挺漂亮的。」
「是嗎？什麼樣兒，有照片嗎？視頻也行。」
我突然間就覺得有點尷尬。
遲毅作爲哥哥，聽到這些，也面露難色，但是又不敢輕易打斷。
「還有小孩在。」
宋知勉突然開口。
到底還是他說話比較管用。
幾個男人臉色稍變，頓時就都笑了起來，迅速地道歉並且轉移話題。
我悄悄地抬頭看向他，卻發現他也在看我，立刻低下頭，塞了好大一口菜，假裝自己躲得很快，他一定看不見。
「誒，小妹妹，喫菜。」
坐我旁邊的人突然就很熱情，可是明顯感覺到他有意無意地靠我很近：「在哪兒上學啊？」
我稍稍避開，可是對方卻得寸進尺。
「遲毅，帶她們兩個小的出去。」
宋知勉沉聲道。
遲毅順勢出聲：「好好。大家慢用，我送她們兩個回去。」
我刷地站起身，剛走出一步，對方反手就摸了一把我的腿，膈應得我全身汗毛顫慄。
一不做二不休。
我是掄起酒瓶子就砸了過去。
「嘶，小丫頭片子，膽子挺大，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一聲嘶吼：「我是你爹！」
-15-
看守所裏燈光刺目。
我坐在那兒，手心裏滲着血，疼得我直冒冷汗，默默地手握空拳。
「你那一酒瓶，差點就砸碎了遲家幾百萬的合同。」
宋知勉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視線極具壓迫感：
「你確定你賠得起嗎？」
想想實習工資才幾千，我心裏一咯噔……
不等我開口。
宋知勉又問：「你不會指望你父母替你擔着吧？」
他說話的語氣很輕慢，但是每一字都像針，扎人得很。
我忍不住握緊拳頭，疼得倒抽冷氣。
「手怎麼了？」
宋知勉皺着眉，抬手扣住我的手腕，我顧不得手心的疼，直接站起身，看着他，厲聲道：「你少瞧不起人，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比你強！」
宋知勉淡淡地瞥着我，他一句話沒說，嘴角卻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很複雜。
他不知哪裏搞來的酒精棉片，半蹲在我的面前，掰開我的手，確認沒有碎片，立刻就摁了上去。
「啊！疼！」
「不消毒，你明天更疼。」
宋知勉掃我一眼，依舊摁着手，但是力道卻稍稍輕了一些。
我疼得眼裏冒淚花，忍不住懟他：「有你這樣消毒的嗎！痛死了！我自己來！」
宋知勉：「忍着。」
我：……
我真的跟宋知勉沒話講，就沒見過他這樣不近人情的，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人，只有他纔是掌權的那個。
「動手的時候，不是挺能耐的嗎？」
宋知勉拿着棉片，不輕不重地按在我的傷口。
我垂着眸，忍着眼裏的淚。
「這就哭了？」
宋知勉撕開了創口貼，放輕了手上的力道貼在傷口，隨手便勾掉我眼角的淚。
我別過臉，躲開了他的觸碰。
-16-
夜已深，打不到車。
「我會付車費的。」
我悶聲坐在宋知勉的車裏，盯着手機，看着它突然亮屏。
是秦和宇的語音信息。
我愣了一秒，點開了語音，裏面立刻傳來有些奶氣的聲音：
「姐姐，在忙嗎……」
「喲，又給穆姐姐發消息呀。」
信息秒撤回。
秦和宇可能是被室友調侃了，好半天都沒有發消息。
我盯着屏幕，正猶豫着要不要發信息，就注意到後視鏡裏的宋知勉在看着我。
視線交錯。
我下意識出聲：「你看什麼。」
宋知勉：「紅綠燈。」
我：……
用車內後視鏡看紅綠燈？
我不敢戳破，免得自取其辱。
車子在我獨住的地方停下。
我等宋知勉一停車，便丟了鈔票，開門準備跑路，結果一把被宋知勉拽住了衣領。
「我口渴。」
「你自己買水。」
我挪着身子想跑，但是拗不過他不肯鬆手，只能低聲道：「我家裏沒有碧螺春。」
宋知勉：「白開水就行。」
我：……
屋子是爲了工作，新搬的，沒有多少裝潢，看起來有些簡陋，唯一的光彩就是桌子上的玫瑰花束。
是秦和宇選的那束。
我拿着花瓶裝了起來，倒也給房間添了不少色彩。
「花都枯了，還不扔？」
宋知勉盯着那束花，我看他眼裏有嫌棄的意味，默默把花端到一邊。
我抿着脣，皺眉：「你管不着。」
宋知勉：……
我起身去給他倒水，結果一轉身，不僅他人沒了，花也沒了。
第二天。
我在樓下，看到了被蹂躪的花束。
這個傢伙，是不是喫錯藥！
-17-
實話實說，我從來沒有覺得，宋知勉是個閒人。
以前我經常在他公司等到睡着，也未必能見到他，沒想到現在上班坐電梯都能看到他。
「進不進啊？」
聽到有人嘟噥，我收回視線，默默地站在電梯最裏側，本想和他算花的賬，但是對上他投來的目光，又忍了，等着電梯門一開，就是一個急速衝刺。
結果。
我衝刺過頭，撞到了秦和宇的懷裏。
「姐姐。」
秦和宇忍不住笑，抬手扶住了我，輕聲道：
「還沒遲到呢。」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宋知勉這話說得相當官方，也有點莫名其妙，我要不是怕他，我就想跟他翻白眼。
秦和宇聞言看了一眼宋知勉，嘴角的笑意很淺：「只是扶一下罷了，沒想到 Liano 先生思想這麼封建。」
說完。
秦和宇挑了下眉：「噢，我差點忘了，Liano 先生 27 了。」
我：……
氣氛忽然變了味兒。
這兩個人個子相當，我這站在中間突然有些窘迫。
「秦和宇。」
我不想多做糾纏，只能朝着秦和宇出聲道：
「我們走吧。」
秦和宇笑得溫和有禮：「Liano 先生，再會。」
-18-
「那個，小穆啊。」
秦池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突然就朝着我笑了笑，搞得我頭皮發麻。
「怎麼了，老闆？」
我疑惑地發問。
秦池咳嗽兩聲，手抵了抵鼻尖，尷尬地出聲道：「那個，項目剩下的，就小秦負責吧，你和其他人一起負責大項目。怎麼樣？」
「怎麼突然就調？」
我一臉的懵。
可是秦池皺了皺眉，擺起老闆的架子：「服從安排。」
我：……
我撇着嘴，想反駁，但是礙於他是老闆，無從說起。
「不換。」
秦和宇擰着眉，不快地看向秦池。
秦池冷着臉，斥聲道：「你給我過來。」
我：……
半個小時過去。
我看秦和宇還沒有從辦公室裏出來，不免有些擔心。
【秦和宇】：姐姐，你能來樓道陪我一會兒嗎？
我看着秦和宇發來的信息，忍不住嘆氣，估計他是被罵慘了，心情不好。
我作爲姐姐，還是去陪他一下比較好。
【穆珊】：好。
樓道的光線錯落有致。
秦和宇突然打來語音電話，我隨手就接通了，結果電話那頭，居然傳來了宋知勉的聲音。
「如果你不是秦池的弟弟，你也配和我說話？！」
……
「她又沒有嫁給你，我爲什麼不能追？」
「我的忍耐有限，希望你識時務。」
「你是真心喜歡她嗎？」
長久的沉默。
秦和宇冷聲道：「你們這些商人，明明不喜歡還要娶回家，美其名曰門當戶對，好像別人是你對家庭交差的工具。」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再來說這些。」
宋知勉冷聲駁斥：「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長輩失望——」
話語聲戛然而止。
這句話，像把利刃，直插我的心窩。
我喘息着停在樓道口，對上宋知勉那雙錯愕的眸子，上前拽住了秦和宇，看着他安然無恙，轉而看向宋知勉，冷聲道：
「欺負小孩子，算什麼本事。」
「姐姐，我沒事……」
秦和宇放低了聲，眼眶泛着紅，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我不免有些心疼。
「穆珊。」
宋知勉攥緊拳頭，指骨作響。
我擋在秦和宇的面前，直視着他，心口鈍痛：「宋知勉，我不管你是不是存心來膈應我，我現在把話放這兒了，你敢動秦和宇，我就和你拼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宋知勉眼神驟冷，氣場頓時就起來了。
我腿有些打軟，可還是要鼓足勇氣，一字一頓地出聲道：「我現在真的很討厭你。」
但我更討厭自己。
討厭自己拿得起，放不下。
討厭自己深陷其中，討厭自己重來一次，還是會因爲他的出現，心生波瀾。
這個世界上最難受的事情，到底是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還是喜歡的人娶了自己，但是卻一直對你視若無睹呢。
-19-
拉着秦和宇走遠，遠離那種夾雜清冽氣息的空氣，我只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姐姐。」
「嗯？」
我側目看向秦和宇，這纔想起自己拽着他的衣角，慌忙鬆開。
秦和宇低眸看我，認真道：「姐姐，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我怔了怔。
秦和宇又道：「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逼你。我可以保護你。爲了你，我什麼都不怕。」
我看向他，忽然有些忍不住哽咽。
秦和宇伸手將我拉進懷裏。
這一次。
我沒有抗拒他的靠近，眼淚簌簌。
……
項目調崗還是被敲定，我的開會時段也逐漸與秦和宇錯開，每天忙裏忙外，見面的次數少了很多。
「小穆，晚上我們組有個聚餐，參加下？」
「是啊，就當慶功。」
從重生到現在，我已經參加過兩次聚餐，次次都和宋知勉有關，按照這個 bug，我盲猜，今晚還有宋知勉。
一問同事，果不其然。
所以。
我拒了，收拾一下，趁着項目告一段落，和遲敏約飯。
-20-
「啊這。」
遲敏一聽之前的事，挑眉道：「你那學弟，有兩把刷子。」
「嗯？」
我咬着手裏的冰淇淋，眉頭輕蹙：「什麼意思。」
遲敏眼神打轉，抱着我的胳膊朝着餐廳走，忍不住輕聲道：「我聽我哥說，Liano 最近心情特別差，辦公室都沒人敢和他說話。應該就是爲這事吧。」
「不可能。」
我直接否決。
宋知勉這種人，可能上一秒爲了合同蹙眉，下一秒就鎮定自若地和別人談笑風生。
我抬手推開餐廳的門，卻沒想到對面一人迎面走來，直接撞門上了。
「不長眼啊——你——」
那人氣勢洶洶地指着我，估計是正準備口吐芬芳，但是到了嘴邊就打了個彎兒：「宋，宋夫人，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長眼，真的對不起。」
我一臉的懵。
遲敏小聲發話：「就是上次被你摔酒瓶的那個。」
我深吸一口氣，瞥着那人頭上的疤，這纔想起來，可是我根本沒機會說話，那人就叫來服務員，拍着胸脯道：
「啊，這位宋夫人的賬，記我頭上。」
我：……
這態度，和之前，天差地別。
這人話好多，一口一個宋夫人，我根本插不上話。
「我不是宋夫人。」
「啊，您是喜歡我叫您 Liano 夫人？」
我：……
或許 Linao 這個名字比宋知勉更出名，這話一出，櫃檯那兒的老闆都不自覺抬眼看了看我，笑着走了過來，親自接待。
迫於無奈，我拉着遲敏換了一家店，這才清淨下來。
「哈哈哈，真笑死我了。」
遲敏開心得不行，哼唧着出聲道：「這就是當代爽文。你不知道那個老闆在我哥面前多橫，真氣死我了。」
我：……
我抿着脣，笑不出來。
我這輩子都沒有嫁給宋知勉，那人怎麼敢叫我宋夫人的。
誰給的膽子？
宋知勉？
「怎麼了？」
「沒，沒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想去糾結這些。
遲敏心情很好，時不時地還要和她的小奶狗發信息，再撒個嬌，嘴角都要揚到太陽穴。
我看得出來，她有被好好地愛着。
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她都是我羨慕的對象。
明明我也有向她請教，打毛衣，做餐點，準備生日驚喜，但是爲什麼得到的結果卻截然不同。
她是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自己被深愛，我是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自己在做無用功。
-21-
夜裏風大。
「胡鬧，穿這麼少？」
遲敏的小奶狗準時抵達，給她套上一件外衣。
「嘻嘻。」
遲敏踮起腳尖就親了一下小奶狗，搞得小奶狗有氣都出不了，按着她的頭，重重親了一口。
我：……
淦，這戀愛，還是看別人談有意思。
爲了不當電燈泡。
我直接開溜了，小跑到馬路上，迎着冷風，凍得直哆嗦。
沒有甜甜的戀愛就算了。
老天爺轟隆一聲，讓這場雨下得沒完沒了。
「珊珊？」
我剛買了一把傘，便看到宋媽媽迎面走來，旁邊還站着某人……
「這全身怎麼都溼透了！」
宋媽媽皺着眉，扯下宋知勉身上的外套就給我披上了。
「阿姨——」
我尷尬不已，已經鬧成那樣了，現在穿他的外套，實在不妥。
宋知勉瞥了我一眼，沉聲道：「穿着。」
我：……
「穿好了，別凍着。珊珊啊，今晚住阿姨那兒吧，離得近。」
「啊這，阿姨，不了，我打車了。」
宋媽媽見我不肯應，不禁問了句：「你和知勉鬧矛盾了？」
我一時語塞。
宋媽媽一直都是熱心腸，把我當親女兒在疼，如果不是她，當初那種婚姻，我或許也撐不了三年。
我挺清楚。
她心臟不太好，經不住打擊。
和宋知勉視線交錯間。
我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阿姨，你放寬心，我和他最近挺好的。」
宋媽媽笑得舒心：「那就好。走吧，一起回去。」
我：……
「等阿姨睡了，我去睡客房。」
我壓低了聲。
宋知勉骨節修長的手扯着領帶，額前的碎髮遮掩着視線，直到領帶丟在一旁，也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不意外，也不想多說什麼，到了點就去客房。
浴室裏的水流聲不斷。
我盯着散落的水花，只覺得自己頹然的狀態更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加班太多，累着了。
太過難受。
我洗完澡便吹了吹頭髮，早早爬上了牀。
夜半三更。
我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木偶，被人抽走了發條，腦子暈暈乎乎。
咔噠。
客房的門打開。
我扶着牆，艱難地走向宋知勉所在的房間，可是手一抬，始終沒法落下。
我想要倒杯水緩一緩，但實在沒力氣，只能蹲在樓梯口的臺階上。
「晚上不睡覺，坐這兒？」
是宋知勉的聲音。
我蹙着眉，仰頭看着他，尷尬地站起身，故作輕鬆地坐在沙發上：「睡不着。」
宋知勉冷臉離開。
我靠在沙發上，看着他走遠了，整個人躺倒，哆嗦着直冒冷汗。
……
約莫十分鐘後。
又傳來了腳步聲，可是我沒力氣裝了。
「難受爲什麼不說？」
我蹙着眉，小聲道：「不想麻煩你。」
宋知勉摸了摸我的額頭，俯身將我抱了起來，像是在低斥：「我遲早有一天是被你氣死的。」
-22-
夜色昏沉。
病房裏依稀還能聽見腳步聲，我疲憊地睜開眼，看着天花板，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宋知勉手捧着熱水袋，將輸液管裹着。
房間裏燈光昏黃。
籠罩在他這張臉上，像是到了畫油彩的最後一步，讓我視野裏的整個畫面都鮮活起來。
「還難受嗎？」
宋知勉見我醒了，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詢問。
我望着他，小聲道：「謝謝。」
宋知勉抿着脣，拉着椅子坐在了牀邊。
我看了一眼藥水瓶，輕聲道：「我已經醒了，你回去吧。」
宋知勉冷臉：「你一個人？」
我默默地看着他，愣了會兒，回覆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有句話說得很對。
我不是小孩子，沒有人一直有義務慣着我。
至少。
他沒有。
宋知勉臉色陰沉，沒有作聲，也沒有離開，但我也沒有敢再睡過去，直到護士拔了針，這才蜷縮在了被子裏。
迫於無奈，我請了病假。
本來以爲宋知勉會走，結果他好像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還讓助理送來了電腦。
陽光下徹。
宋知勉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拿着一本雜誌安靜地翻閱着，這一幕和上輩子，沒有丁點的區別，有區別的是我此刻的心。
「餓了嗎？」
宋知勉主動搭話。
我望着他那張清雋的臉，看着光亮落在他的眉骨上，有些恍惚。
「不餓。」
我躲開他的視線。
宋知勉走了過來，一雙眸子染着紅血絲，俯身看着我：「中午不喫，下午叫餓，我把你吊起來打。」
我：……
我微怔，訝異地看向宋知勉，蹙眉道：「你敢——」
宋知勉：「你看我敢不敢。」
我：……
我抿着脣。
宋知勉忽然抬手摸我的額頭，清冽的氣息迅速上頭了，我後仰着身子躲開。
「沒良心。」
宋知勉低斥了一聲。
我：……
-23-
我躺在牀上，看着空蕩蕩的門口，心臟一陣狂跳。
太沒出息了。
「姐姐。」
秦和宇風塵僕僕地趕來。
我愣了下，看着他放下買來的水果，不禁道：
「你不是還在忙項目嗎？」
「晚上加班就好。」
秦和宇喘了口氣，看到沙發上的電腦，微微愣了下，淡聲道：
「你生病了，我擔心。」
「我沒事了，你別跑來跑去。」
我望着秦和宇，起身想給他倒杯水，卻沒有想到他反手就拿出了一杯奶茶，還是我喜歡的口味。
「誒！你怎麼——」
「知道你喜歡，就買了一杯，還是熱的。」
秦和宇順勢替我拆了奶茶。
「謝謝！」
我心裏有些雀躍，本來還難受掛完水，嘴裏沒有味道。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說的大概就是秦和宇了，我看了一眼奶茶的價格，在微信上給他轉了賬。
喝了小半杯，我心情也好多了。
「喝的什麼？」
宋知勉突然提着東西回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下意識地把奶茶藏了起來。
「拿出來。」
宋知勉站在牀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我皺着眉，不情願地挪了挪身子，坐在邊上繼續喝奶茶，結果還沒有喝到嘴裏，就被他給搶走。
「你幹嗎！還我！」
宋知勉看了一眼，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我直愣愣地看着，突然就一肚子氣，拿着枕頭就砸他，怒聲道：
「你憑什麼扔我的東西！」
「別跟我鬧。」
宋知勉也來了脾氣，放下餐點就斥聲道：「什麼時候不能喝，非要現在嘴饞。」
「憑什麼事事都要聽你的！你就只顧着你自己！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真是瞎了眼纔會喜歡你！我找個比我小的不香嗎？非要喜歡你這個老東西！」
我望着他，呼吸都在發顫，忍不住大哭起來。
哭到哽咽，跑到浴室吐了起來。
……
「起來，喫點東西。」
「走開。」
窩在被子裏，我止不住抽泣，一想到那些年的委屈，忍不住嘶吼起來：「我死了都不要你管。」
隔了不知道多久。
我肚子餓了，哭着探出頭，結果就看到宋知勉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手裏還端着碗。
「喫不喫？」
「哼。」
我蹙眉，不想理他，自己拿手機要點餐，卻被宋知勉給拽住了，不等我開口，他就出聲道：「我現在相信你之前的乖，都是裝的了。」
我：……
「你自己用手機搜搜，剛喫過藥，能不能喝奶茶。」
我皺着眉，默默照做了，看着搜出來的答案，沒吱聲。
宋知勉沒有再問，而是拿着勺子將飯遞到我嘴邊，我蹙着眉，自己伸出手拿住碗筷：「我自己喫。」
最後。
畫面變成了，宋知勉給我夾菜，我狼吞虎嚥。
「你不餓嗎？」
我喫了好一會兒，看他一口也沒喫，忍不住小聲問他。
宋知勉：「關心我？」
我：「沒有。」
宋知勉：「就不能可憐一下老東西？」
我：？
這句話是宋知勉說出來的？
活久見。
「你也知道你是老東西。」
我咬着菜，結果某人抬手捏了我的臉，氣得我衝他呲牙。
-24-
鑑於這頓飯是他買的，晚上那頓，自然是我出錢。
「不要亂點喫的。」
宋知勉依舊發出警告。
我噘嘴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身把小龍蝦劃掉了，選了兩份雲吞。
但是盒子一拆開，我無語了。
我特地備註了，結果老闆還是放了香菜，要知道宋知勉這個傢伙最討厭香菜。
我皺了皺眉，拿着湯勺把香菜舀掉。
「在幹嗎。」
「投毒。」
宋知勉：……
我把勺子放回原位，低頭開始喫自己那份。
他沒吱聲，繼續把香菜清理乾淨。
我都喫一半了，他還在清理，對香菜不存在一點容忍度。
……
「味道不錯。」
宋知勉突然發出點評。
我低眸看着手機，只覺得莫名其妙，這種話，一般都是我說。
「你喫完就走吧，不然你公司的事就耽誤了。」
「不耽誤。」
我：……
我愣了下，握着手機，心平氣和地開口道：「婚禮的事，我勸你早做打算，不要拖到年底，把阿姨身子氣壞了。」
末了。
我又補充道：「如果不想阿姨氣到，我給你的建議，是在年底之前，再找一位女朋友。或者請一個幫你裝一陣子，直到你找到喜歡的人。這樣阿姨多少心裏會有些寬慰。你說服阿姨，我說服我家裏，這婚事就可以翻篇了。」
宋知勉眼神微動：「想得這麼周到？」
我斜睨着他，撇嘴：「不想周到點，豈不是毀了兩家的關係？」
宋知勉薄脣緊抿着，仍舊是在打量我。
「看什麼？」
「什麼時候有的這個想法？睡了我以後？」
我耳根一紅，縮在被子裏，悶聲道：「你就當我年少不懂事。」
宋知勉：「那你就當我現在也不懂事。」
我閉上眼，無言以對。
你怎麼可能不懂事，天塌下來，你也是最精於權衡利弊的人。
或許是這輩子的我變了，你也變了。
但我不想再糾纏了。
-25-
出院的那天。
宋知勉給我買了奶茶，和上次扔掉的那杯，是同款。
「現在不想喝了。」
我盯着那杯奶茶，沒接。
話音一落。
宋知勉又轉身去買糖葫蘆。
我看着他一系列的行爲，心裏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明明以前就很期待他的主動，可是現在得到了，卻像是捱了一個耳光。
在他買好之前，我打了一輛車，回公司。
總是待在原地的人，容易腿痠，心也會酸。
我，釋懷了。
……
項目完工前夕，辦公樓燈火通明。
「Liano 來了。」
我低着頭辦公，目不斜視，只當自己是個聾子。
「小秦，你沒事吧？」
我聞聲看了過去，只見秦和宇靠在座椅上，雙眸緊閉，眼下可見烏青。
雖然，秦池給的福利是很多，加班費也足夠，但是這工作強度，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秦和宇——」
我起身走了過去，看着他面泛潮紅，慌忙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醫院的輸液廳裏。
「姐姐……」
秦和宇微微睜開眼，看着我，有些狼狽地低下頭，「對不起，我睡過去了。」
「睡就睡了，你這發燒燒糊塗了。」
我看着他這副樣子，都有些無奈：「身體難受不來醫院？」
秦和宇側目看向我，眼眶泛紅，幾度欲言又止。
「還有哪裏不舒服？」
秦和宇搖搖頭，輕聲道：「姐姐，我發現，我好像是一個卑劣的小人。」
「你胡說什麼呢……」
我真的懷疑他是燒糊塗了。
「上次那通電話，是我故意激怒他以後，再打給你的。」
我微怔，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知道，我怎麼都比不過他，哪怕我加班加到死，哪怕貸款創業，也很難達到他的高度。」
秦和宇看着我，目光純澈，哽咽道：
「可是……我不想放棄……
「我想把姐姐喜歡的東西，都給姐姐……
「姐姐，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從軍訓那天，你來送水開始，我就很喜歡你……每一次你來，我都覺得自己可以多站幾分鐘軍姿。可是姐姐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
「姐姐，我好嫉妒他。」
我望着秦和宇激動的模樣，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愛而不得的自己。
但是。
我也越發地清楚，我得清醒，我不能出於一時的同情或者感動，去接納他。
如果這樣，那我和宋知勉又有什麼區別。
都是不愛，卻要傷人。
「和宇。每個人的成長軌跡都不同，不必苛求自己。你會越來越好的。
「希望你能夠早點遇到兩情相悅的人。」
我感謝了秦和宇的喜歡，但是更希望他能夠找到兩情相悅的人。
離開醫院的時候。
隔着一道門，我看見了宋知勉，他穿着大衣風塵僕僕，目光直接鎖定了我，那眼神裏帶着慌亂。
四目相對。
我沒有猶豫，轉身離開，步伐不快不慢，隔絕了心中的悵然。
這一程，我自己會走。
好在一切都在重來，這次面臨人生抉擇的我，事事都以自己爲先。
-26-
雖然有時候不能避免和宋知勉碰面，但是我已經一次比一次平靜，甚至能夠畢恭畢敬地叫他：
「Liano 先生。秦總還在開會，請稍等。」
宋知勉西裝革履，抬眸看向我，望着我放下的咖啡，淡聲道：「還是叫我老東西吧。」
我：……
破防只需要一秒。
我繃着臉，沒吱聲。
宋知勉又道：「那小子就那麼嬌弱，還需要你送去醫院？」
我抿着脣，不置一詞。
「秦總的員工就是這種待客之道，我說兩句，一句都不回？」
我咬着脣，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住了，笑着出聲道：「同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當的。」
宋知勉：「過來給我按按肩。」
我：……
「宋知勉，你別得寸進尺。」
我臉色驀地就變了。
宋知勉仰頭看着我，嘆聲道：「或許換成倚老賣老，更好。」
我：……
臭不要臉的。
「過來。」
宋知勉又開口。
我懶得跟他廢話了，轉身就走，結果直接被他抱進了懷裏。
「宋知勉！你放開——」
宋知勉下顎抵着我的肩膀，聲音委屈得不行：「就抱一會兒。」
「你別跟我耍流氓！」
我掰扯他的手，氣得要跺腳，結果被他抵在了牆上。
「別逼我扇你。」
宋知勉微怔，但是也就愣了兩秒，便不管不顧地吻了過來。
我臉都紅透了，手抓着他的衣角，順勢就掐他脖子：
「唔——宋知勉！」
宋知勉喘息着，任由我掐着脖頸，眼神逐漸變質：「你心裏有我。」
我心麻意亂，猛地推開他，甩手就是一個耳光。
我這一巴掌是下了狠勁。
宋知勉殷紅的脣瓣微張，些許的燈光落在他的眉眼間，帶着一絲破碎感。
他臉上泛着紅，我手麻了，人也懵了，我完全沒想到自己真的打了他。
「哥——臥槽，玩這麼野——」
秦池推門而入，好巧不巧嚇得目瞪口呆。
我面紅耳赤地看向門口，秦池眨巴着眼睛，打了一個激靈，尷尬地笑了笑，火速閃人關門。
我：……
我身子一僵，只覺得清冽的氣息席捲了自己的每一寸神經，哆嗦着想跑，卻被宋知勉攔住了去路。
「宋，宋知勉……」
「再打一下。」
我：？
我錯愕地看着他，真的懷疑他腦子壞了。
宋知勉喉結滾動着，目光落在我的脣瓣上，捧着我的臉，又親了過來，親到最後，我兩腿打軟，是被他抱在懷裏了。
「流氓——」
「都是跟小流氓學的。」
我憤憤地瞪他，抬手就捏他的臉。
「別捏太狠，我還要靠臉哄老婆。」
宋知勉頭抵着我的額頭，就這麼任由我捏，深邃的眸子就一直盯着我，眼神越來越犯規。
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我忍不住罵他：「你不要臉。」
宋知勉：「再要臉，老婆都沒了。」
淦。
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臉皮比我還厚。
此地不宜久留。
我想也沒想就踹了他一腳，跑得飛快，回到座位上都難以平復。
-27-
不得不說。
宋知勉治好了我的拖延症，爲了躲避他，我工作效率變高了，忙完所有事情便火速離開公司。
連着三天。
我剛鬆口氣，秦池這個傢伙就組了飯局，同事們一個接一個地攛掇我，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問才知道老闆在羣裏發了紅包，要大家一起去。
「那個項目就你負責過，現在小秦病假，你不去，誰去啊？」
我：……
我扶着額頭，不知如何是好。
這次大家好像都很有默契，除了同事，還有一些所謂的大佬，位置很快就坐好，最後留了一個宋知勉身邊的位置給我。
宋知勉看着我，薄脣微勾。
我冷冷地瞪他，他瞬間就不笑了，靠在椅子上摩挲着指尖。
沒多久。
飯局開始，宋知勉朝着我伸出手，攤開手心，像是在等着我伸手。
我板着臉，把手放在桌上。
宋知勉時不時地就瞥一眼，有些失落地嘆氣。
我權當沒有聽見。
但是沒多久，就有另一隻手突然就握住我的手，我一嚇，慌忙抽出，卻發現身旁坐着的男人衝着我笑。
我感到一陣惡寒。
下一秒。
一杯熱茶已經直接潑在那人的臉上，宋知勉起身就給了對方一拳。
「嘶——Liano，你瘋了？」
那人頓時氣惱起來，毫不客氣地斥問，兩個人頓時打了起來，我慌忙起身拽住宋知勉，卻沒有想到那人上去就給宋知勉一拳。
宋知勉脾氣上來了，精準地拿起酒瓶砸了過去。
一場飯局，比我上次動手打人，還亂。
-28-
「宋知勉，你是不是瘋了？有什麼事不能私下解決？真不是我說，你說你二十七歲，在圈子裏混到四五十歲的人都叫你叔，生怕把你輩分叫低了，結果你搞這一出？」
秦池在病房裏發飆。
宋知勉頭上纏着紗布，臉色有些蒼白，就任由他說，神色仍舊很淡漠。
秦池上頭了：「那傢伙不是喫素的，你這海外生意還做不做了？平時穩得一批，現在擱這兒發瘋了，錢啊，不賺了嗎？」
「不賺了。反正也賺不完。」
宋知勉回答得乾脆利落，愣是把秦池給搞不會了。
秦池：「酒桌上不動手，這是規矩！」
宋知勉冷着臉：「是他先動我的女人。」
秦池咬着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惡狠狠地出聲道：「宋知勉，我真看錯你了，你就是一戀愛腦。」
我：……
宋知勉：「虧的錢，我補給你。」
秦池臉色瞬間陰沉，劈頭蓋臉不知道罵了多久，宋知勉也不反駁，就由着他罵，等他罵累了，還問了句：「口渴嗎？」
秦池被氣走了。
我躲在門外，想着也趕緊撤退吧，結果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穆珊！」
病房裏傳來聲音，我皺着眉，想開溜，結果宋知勉拔掉針水就追了出來：「別走。別走。」
我懶得多說，直接進了電梯，按了 1 樓。
然而。
我沒有想到的是，電梯門開的時候，一堆人圍在不遠處的樓梯口。
「誒，您別動，我去叫醫生，都散開點，空氣流通。」
「快叫醫生——」
我怔了怔，狠狠心想走，但是又擔心那是宋知勉，結果推開人羣一開，那是一個女人。
擔車很快趕來將女人帶走。
我回過神，想要再走，卻看到宋知勉喘着粗氣，正坐在醫院的大門口。
「穆珊——」
外面冷風颼颼，宋知勉穿着病服，一步步朝着我走過來，微微伸出手，試圖勾住我的手。
結果。
他咳嗽兩聲，暈過去了。
和上輩子比，這輩子的宋知勉，不僅幼稚，還有點瘋。
-29-
病房裏靜悄悄的。
宋知勉還在睡，我坐在一旁，看着他臉上淺淺的指印。
正所謂，喫一塹長一智。
我並不知道宋知勉是不是在裝，但是我很費解，他這樣一個商人，有糾纏我的時間，完全可以找一個新的女朋友。
過了不知多久。
我有些睏倦，隱約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我有點迷糊，睜開眼一看到宋知勉，立刻推開了他。
「我吵到你了？」
宋知勉撥開我耳邊的碎髮，輕聲問詢。
這種畫面，我在夢裏想過很多遍，而今真的面對，心裏難受，太過睏倦，便閉着眼睛沒理他。
「糖炒栗子，喫點嗎？」
宋知勉又問話。
我覺得他煩，蜷縮在被子裏，顫顫巍巍。
可能是經期到了，我疼得難受，坐起身看着牀頭的袋子，下意識多瞄了一眼，發現栗子的殼已經全部剝開了。
不知爲何，我突然就想起，上輩子的我非要賴在他的懷裏，喂他喫栗子，以爲那樣就算是夫妻恩愛了。
可他卻不緊不慢地給我一個點評。
說我像是一隻聒噪的貓，而不是端莊的宋夫人。
「這個。」
宋知勉推門而入，耳根子已經紅透了，冷着臉把衛生巾遞給了我。
我錯愕地仰頭看他：「你——」
宋知勉故作鎮靜，低眸看着我，低聲道：「快換上吧。」
-30-
熬了紅糖水，也準備了餐點。
我低着頭小口吃着飯，注意到某人一直看着我，不禁道：「宋知勉，我勸你別在我身上花時間了。」
宋知勉臉色微變，望着我：「快喫飯吧。」
「我在跟你認真說話。」
「我想複合。」
宋知勉這話說得面不改色。
我盯着他：「門都沒有。」
宋知勉：「那就開個窗，我翻窗也行。」
我：……
這真的是宋知勉？
我垂眸，不想再和他說話了，趁着他去浴室洗漱，直接提包走人，結果浴室的門哐噹一聲就開了，這個傢伙裸着半身就出來了。
「穆珊。」
「你——」
我立刻移開視線，蹙眉道：「進去。」
宋知勉：「不進。」
我忍不住抬手推他，結果他拽着我的手腕就把我抱到懷裏，低聲道：「不準走。」
「老東西。」
我忍不住懟他：「別給臉不要。」
宋知勉眼眶泛紅，薄脣緊抿着，扣着我的手腕，幾度想鬆開，又迅速抓緊。
如果換張臉，我怕是要罵矯情了，可是這張臉，確實有撩人的資本。
只是。
我不買賬了。
「我睡不慣這裏，我要回家。」
「那我送你。」
我：……
-31-
夜深人靜。
我靠在病牀上，側目看向沙發。
宋知勉眼前一亮，先我一步移開視線，乖順地閉上眼。
我看他睡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開溜，本來已經出門了，結果發現自己太慌張，手機都忘記拿了，只能又跑回去。
誰料，宋知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着空蕩蕩的房間，神情無措。
我糾結着，推開門。
宋知勉抬眸看向我，快步地起身走來，我尷尬地出聲道：「我那個……唔。
「宋知勉……」
我蹙着眉，可是敵不過他的力氣，硬生生被按在了牀上，像是哀求，宋知勉抱着我，壓低了聲：「別走，求你。上次那些話——」
我從未見過如此執拗的宋知勉，氣得捏他的臉，可是他也不反抗。
「我明天還要去上班。」
我冷着臉，沉聲打斷。
宋知勉看着我，有些無措地鬆開手，輕聲道：「我們把微信加回來吧。」
「沒有這個必要。」
我理好衣服，直接坐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只覺得現如今自己這樣，倒有些像過去的他：「宋知勉，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穆珊，我不想找別人，我只要你。」
「我不想要你。」
-32-
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可是宋知勉卻像是喫了秤砣，鐵了心。
自從那天起。
我覺得宋知勉像是變了一個人，我每天一下班就能看見他，他每次還帶不同的花來送給我。
這真的是宋知勉？
我冷下臉，接過他手裏的花，當着他的面丟進了垃圾桶：「反正又不是我花錢買的，無所謂。」
宋知勉微怔，眼神有些落寞，直勾勾地看向我，一臉認真：「我有的是錢。」
我：……
我真的是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我想讓他知難而退，他倒學會迎難而上了？
託他的福氣，我學會了他從前的模樣，不管他作何反應，我都端着局外人的姿態，不動聲色。
可越端着局外人的姿態，越覺得宋知勉變幼稚了。
送花，送首飾……
最離譜的是送零食。
也就小半個月。
辦公室裏的人眼瞅着胖了一圈。
……
轉眼就是年底。
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喜慶的氣氛立刻就起來了。
「乖乖。」
我爸拿着一盒小喫進門，我眼前一亮，剛準備過去拿，結果我爸從我旁邊擦過，直接去抱住了我媽，獻寶似的出聲道：「你喜歡喫的。」
我媽樂得不行，沒好氣地看向我：「你看看，珊珊以爲你叫她呢。」
「誒，珊珊在家呢啊。」
我爸一愣。
我：……
這狗糧，真的是無處不在。
我媽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捨地看向我，輕聲道：「再過幾天，姑娘就要嫁到別人家了。快過來，讓媽媽抱抱。」
說完。
我媽抬手捂嘴。
我長舒一口氣，知道她還沒有放棄這樁婚事，語氣坦然地出聲道：
「媽。我做了一個夢，你要聽聽嗎？」
「嗯？什麼夢？」
我望着她，淡聲道：「我夢見自己和宋知勉結婚了，住進他的別墅，開着他的車，和他同牀而眠，有時候他還會給我買很多禮物。」
我媽聞言頓時欣慰地笑了，淡聲道：「這丫頭，還沒嫁過去，這夢倒做上了，房子車子禮物，你爸哪次少了你的？」
「對啊，爸爸從來沒有少過我這些，所以我不稀奇。
「只是很奇怪，在夢裏，我和他度過了春夏秋冬，但是我們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甚至同桌喫飯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得過來。
「他給我的所有禮物，都是他的助理在選購。就像媽媽你說的那樣，他很負責，對每一份工作都很負責，忙到沒有時間陪我。
「你說，他是真的沒有時間，還是不想有時間。
「媽，分手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媽臉色逐漸沉了下去，盯着我，忍不住道：「你——」
我滿眼含淚，無法自制。
我媽愣了神，詫異地出聲道：「知勉。」
我身子一僵，不自覺地回眸，有些窘迫。
說起這段往事，難受是真的難受，但是哭，其實是我裝的，主要是想我媽心軟。
-33-
我爸媽火速撤離現場。
我：……
「我，我還有事。」
我垂着眸，轉身想走，但是宋知勉卻扣住了我的手腕，壓低聲道：「我送人禮物，從來都是親自選。」
我微怔，很侷促。
宋知勉遞出一串糖葫蘆，淡聲道：「來的時候買的，剛好上次你走得太快，我沒追上。」
「沒追上，就不用追了。」
我很少玩這種文字遊戲，但是此刻，我也想體面。
宋知勉將糖葫蘆塞到我的手上，低眸看着我，緩聲道：
「穆珊。我承認，一開始，我是不想長輩失望，但是我越來越清楚，我當初選擇你，是因爲我只想要你，僅此而已。
「穆珊，我想娶你，不需要你聽話……
「我是商人，無信不立，我對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做不到的事，我從來不會輕易承諾。這你比我清楚。
「穆珊，我……我喜歡你。」
炮竹的聲音炸耳。
天上似乎飄起了雪。
我看着宋知勉，再見還是會臉紅，可最終還是笑了笑：「宋知勉，謝謝你的喜歡。希望你能夠早點遇到兩情相悅的人。」
送給秦和宇的話，我原封不動地送給他。
「是因爲那個夢嗎？」
宋知勉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一時有些茫然。
我將糖葫蘆塞回給他，笑着道：「搪塞我爸媽的藉口罷了，宋知勉，我們好聚好散吧。」
我彎着脣衝他笑，從他的身旁經過，仰頭看着外面的飛雪，強忍着眼淚。
重生一場。
好像從前期盼的都有了，可我分不清宋知勉的喜歡真假，也不想揣測自己是不是他哄長輩的工具，不想再在婚姻裏惴惴不安。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對不起自己。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34-
婚事被大雪掩蓋。
重來這輩子，我也算是小有成就，靠着設計自立門戶，生活也算得上愜意了。
時隔三年。
秦和宇訂婚了，對方是我的一個學妹，長得乖巧可愛。
看着羣裏的喜訊，我靠在沙發上，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張熟悉的臉，心頭的難受轉瞬即逝。
按照宋媽媽的着急程度，他應該結婚了吧，指不定孩子都有了。
……
回家過節。
我媽一見到我，就忍不住神傷，大抵是見識過宋知勉之後，她看誰都不順眼，又怕我自己找，找一個她不如意的。
「你不結婚，以後老了怎麼辦？」
我媽長吁短嘆。
或許是事業給了我底氣，我很坦然：「老不可怕，可怕的是沒錢。」
「是啊，姑娘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我爸在一旁幫腔，氣得我媽又和他鬧了起來，夫妻倆樂呵呵的，我也忍不住笑。
「宋知勉還是單身。」
我媽突然看向我。
「啊，噢。」
我愣了下，有些錯愕，繼續嗑着瓜子，可是一抓，結果抓到自己嗑過的瓜子殼了。
-35-
迎風踏雪。
我又去了許願樹，看着滿樹皚皚的雪，站在當初許願的位置，想着把許願條繫上去，卻沒有想到腳太滑，手沒握住，弄丟了自己的，還扯下了別人的。
「淦。完犢子。」
我慌里慌張地拿起別人的紅條，順了一遍，打算繫上去，卻沒有想到，上面寫着一行字：
如有來生，我想娶她。
落款：宋知勉。
我喘着粗氣，臉被風吹得發紅，看着這行字的字跡，有些眼熱。
「你的許願條。」
熟悉的聲音入耳。
我愣了一秒，回頭看向站在那兒的宋知勉，頭皮發麻。
因爲我的許願條上，清晰地寫着：
求人帥那號的男朋友。
穆珊留。
宋知勉低眸盯着上面的字，嘴角微微翕動，意味不明地看向我。
「我我我——
「我能應聘嗎？」
宋知勉指尖摩挲着許願條，一雙深邃幽深的眸子勾人得很：「我不想等下輩子了。」
番外：宋知勉視角
我有一個小我七歲的女朋友。
我時常拿她沒辦法，聽不懂她那些 u1s1 的網絡語，只能揹着她百度。
-1-
身體嬌弱，性子溫軟。
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年初，我投資了一家餐廳，剛上手一週，就迎來了食物中毒的她。
小姑娘說話輕聲細語，好像我說話大聲一點點，她就會被嚇壞，頗有林黛玉的意味兒。
然而。
事實是，熟悉以後，她就很聒噪，意外得討我媽喜歡。
-2-
我沒有結婚的打算，也從來不認爲結婚是一件有必要的事。
我媽一直尊重我的選擇。
但是她一出現，我媽就開始瘋狂倒戈。
說是門當戶對，和我門當戶對的女人不在少數。
說是看中她乖巧，我承認，但是對我而言，乖巧一無是處。
不如說她膽子大，比較靠譜。
明明看不懂我手裏的文件，卻還要坐在我的懷裏，小手扒拉一下，好像很懂的樣子。
問問她。
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我覺得有點可笑，但更可笑的是我並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
-3-
我以爲日子就會這麼過下去，一切按部就班，卻發現自己休息的時間，大多用來搜她發的那些網絡語了。
花裏胡哨。
我一句都看不懂。
婚事於我的人生，只是錦上添花，至少當時的我，一直這麼認爲。
可是。
漸漸地。
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從前那樣依戀，甚至主動跟家裏提了退婚。
-4-
她在玩什麼把戲。
我捉摸不透，也不想耗費時間。
與其在感情上耗費時間，我不如多談幾次合作，篩選出最好的合作伙伴，將利益最大化。
但日子一長，我越發焦躁，甚至有些後悔，和她逞口舌之快。
整整一週。
她沒給我發一條信息，更不要提那種軟糯糯的表情包了，我一天看手機不知道多少次，以至於助理都在問我，手機是不是沒電了。
真是離譜。
我深吸一口氣，權當休息了，跑去看她，第一次主動給她發消息，她卻反手把我刪除了。
-5-
一切都在失控。
我的耐心有限，但是這次，我做出了讓步，給了實習的名額。
我只希望她能鬧完脾氣就收斂。
結果。
她轉頭就去了別人的公司。
面試的整個過程，我安靜地聽着。
這一刻。
我第一次意識到，小姑娘思路清晰，面對刁鑽的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原來。
她的腦子裏，不是隻有玩鬧，只有撒嬌，我看着她雀躍地離開，甚至有些欣慰。
然而。
看着她同旁人分享成功的喜悅，同旁人言笑晏晏，甚至同旁人一起和我敬酒。
欣慰已經逐漸變質。
-6-
那小子告白她的時候。
我真的已經完全被怒火灼燒了理智，恨不得將他踹下車。
可是。
小姑娘對着我就是一聲吼，氣焰比我更甚。
她是她，卻又不像她。
她說，她裝累了，不想學乖了。
我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開始糾結和小姑娘的每一次相處。
糾結的日子裏。
我臉皮厚了，很想見她，卻找不出理由，只能時不時地去她的公司，偷偷地看一眼，卻看到她收了別人的玫瑰。
「知勉難道買不起花給你？」
這句話，像是救命稻草。
我立刻買了花。
只要她想要，我都可以滿足她，可我等到的是一束花砸在了臉上，在她的家裏看到別人送的玫瑰。
這輩子。
沒受過這種委屈。
真的氣到再也不想見到她，卻管不住自己的腳。
-7-
酒桌上。
她反手就是一個酒瓶子，她做了我最想做的事。
我很早就看不慣這些談生意，還要揩油女人的老東西，只不過我從來不會在明面上動手。
這是既定的規矩。
酒瓶砸的是挺爽，可是一想到她沒有求助我。
用那些網絡語來說，我 emo 了。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做生意可以學，可以刷經驗，哄女孩這種事，我真的一竅不通。
可偏偏那小子。
一口一句姐姐，小小年紀，心思還挺多。
我看破不說破，只覺得他這些伎倆，根本瞧不上眼。
只要我想，我分分鐘可以解決他。
可是，我好像不敢。
因爲，那是她的學弟。
-8-
心火燎原。
我決意好好工作，可我心神不寧，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憶猶新。
我知道，我被她討厭了。
有人打趣問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答案很明顯嗎？
我以爲我要打着我媽的名義，再支撐一段時間，騙騙自己。
單身 27 年，心裏住了一個小姑娘。
這個姑娘，嘴饞、脾氣大、愛哭、還說我是老東西。
我潔身自好那麼多年，居然被說老東西。
我 emo 了。
但是看到她給我挑香菜，我感覺自己原地復活了。
只不過，很快就是一盆涼水潑了過來。
她要把我推給別人。
她可以收別人的奶茶，卻唯獨不要我的。
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道，我只覺得恍如隔世，從前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不見了。
-9-
那小子套路太深，聽到小姑娘送他去醫院。
我真的忍不了了。
趕去的路上，我前所未有的慌亂，我想要衝過去，把那句難以啓齒的喜歡，告訴她……
……
原來，開心只要一個吻。
原來，見不到她最難熬。
原來，喜歡一個人，喜怒哀樂就由不得自己了。
哄女孩這事，好難。
可是。
我心甘情願地在學。
學着送禮物，學着不要臉說好聽的話，學着那小子的矯揉造作，只希望她可以留下來，陪陪我。
-10-
我知道。
她心裏有我，可是不明白，爲什麼還是把她弄丟了。
……
分開的日子裏。
我時常搜她的微信，卻一次都不敢添加，藉着朋友圈看看她的日常，看着她成長，默默地等待。
原來。
思念一個人是這種滋味。
原來。
得到一個人分享的日常生活，會有不一樣的幸福感。
時隔三年。
我似乎明白該如何去喜歡一個人，切身體會喜歡的滋味，可是一切都好像來不及了。
如有來生，我想娶她。
寫下這張許願條的時候，我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只因。
我見過她眼裏對我的動容，可她卻選擇了拒絕。
再度重逢。
像是平行世界裏投來的機會，穿過了風雪與時間。
我看見了她。
我們拿着彼此的許願條。
11.（HE）
「沒有工資。」
她拿着我的許願條，背身離去。
我慌神，踏着雪，趕了上去，結果腳底一滑，摔得有些狼狽。
「噗。」
她衝着我嬉笑。
我望着她，嘆聲道：「能不能拉一把老東西。」
她有些猶豫，似乎還是定意不決，卻也緩步走來，我抓準機會，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
「老東西。」
她靠在我的懷裏悶聲叫：「壞得很啊！」
「嗯。」
我抱着她，心滿意足。
下一秒。
她探出冰冷的小手，捏了一把我的臉，我眼眶泛紅，緊緊地抱着她。
還好。
不用等下輩子了，但是下輩子，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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