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不過期

「還走得動?」
某人輕輕地一拽,就把我扯了過去。
那眼神莫名有壓迫力。
誰能想到。
眼前的這個男人。
是我的老闆,還是我初戀的小叔叔……

-1-
兩個月前。
得知他是初戀的小叔以後,我日夜難安,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開除。
爲此。
我還決定先下手爲強,給自己找個下家。
然而。
新工作面試視頻一通。
我差點兒石化,嚇得原地蹲下,開口便是一聲「臥槽」!
世界真小。
又是他!沈以修!
淦!
只見他眉角上揚,甚至有點兒想笑:「沒看出來,你業務範圍挺廣。」
我默默地探出頭,露出一雙眼睛訕笑,尷尬地揮了揮手:「那個,老闆——」
沈以修:「明天來我的辦公室。」
我:……
「呃,好……」
我無言以對,只能厚着微笑致意,直到視頻關閉,一個人盯着漆黑的屏幕悵然若失。
因爲。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
前不久,我被未婚夫甩了,生生地把我爸媽氣住院了,家庭的經濟重擔一下子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而我那未婚夫不是人,還把一起買的婚房租給了我殺千刀的初戀顧瑾軒。
如果生活是遊戲,那我這場遊戲裏一定是充滿了 bug。

-2-
迫於經濟和精力有限。
我還沒有起訴,只想着抓緊時間賺錢度過這段時間,結果面試新工作還碰上了沈以修。
要命。
真的要命。
肚子餓得「咕咕」響,我頹了,一打開房門就看見顧瑾軒那個傢伙。
這個傢伙這麼有錢,爲什麼還要跑來租房住,是不是存心來膈應我的?
說實話,我不理解。
但我也沒心情問,直接就去開冰箱,結果冰箱一打開,裏面各色蔬菜一應俱全。
相比之下,只屬於我的那盒雞蛋,顯得非常寒酸。
「你在房間裏幹嗎呢,現在才知道餓?想喫什麼,隨便拿。」
顧瑾軒拿着毛巾擦拭着頭髮,眼尾微長,眼神算得上誠懇,完全就是印象中的少年模樣。
但是我清楚,這雙眼睛很會勾人,也很會騙人。
四目相對。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這麼坦然的,至少對我而言,他和路人沒有什麼兩樣。
畢竟。
我和他分得並不算愉快。
我沒吱聲,拒絕和他對話,拿出一個雞蛋,又去廚房餐櫃裏拽了一袋方便麪。
雞蛋配面,神仙是我乖乖。
顧瑾軒立在冰箱旁邊,脣瓣緊抿着,那眼神像是看不懂事的小孩:「方便麪有營養?」

-3-
「砰」的一聲。
我甩上了門,隔絕了顧瑾軒所有的聲音。
不得不說,活着真累,睜眼就要看見顧瑾軒這個小混蛋,上班還要看見……
呃,小混蛋的叔叔……
一想到明天要去見沈以修,我感覺我要無了。
天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種緊張,現在還有肢體記憶,根本無法忘懷。
面試時間在九點。
塞完兩個包子,我一個人坐在大廈底下張望,只覺得鋼筋叢林裏想要探尋一絲生機,難度係數不是一般的高。
「別哭了,別被看到,看到就完了。」
「對啊,快走快走。」
高跟鞋錯落的聲音不斷,我抱着自己的作品集,試探性地伸出頭看看會議室的情況,卻沒有想到迎面就看到一個女生妝都哭花了。
我嘞了個去。
我直着腰板,默默地收回視線,生怕多看一眼,就大禍臨頭。
看在工資高的份上,老闆兇就兇點兒吧,我忍了。
面試一共分成三輪:一面是 HR,二面是經理,三面則是老闆。
前兩位都還算溫和,但是最後一位,我真的想想就難受,很糾結到底什麼樣的人,能在一大早把人給訓哭了。
聞名不如見面。
老闆,沈以修,是個大美人兒。
美則美矣,毒如蛇蠍。
眼看着前面進去的人臉色都很難看,我顫顫巍巍,不斷地深呼吸,結果還是在沈以修的眼神壓迫下,脫口而出:
「老公好!」
話音一落。
面試廳裏其他的工作人員臉漲到了豬肝色,極力地憋笑。
我對上沈以修那難以捉摸的視線,尷尬得不知所措,連忙改正:「老闆好!」
我永遠也沒辦法忘記沈以修那個眼神。
似笑非笑。
我真的恨啊,想當初爲了和未婚夫結婚,排練了那麼多次地叫老公,最後用在沈以修身上了!
淦!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還是被招進去了。
除了甲方爸爸難纏,工資完全滿足當下的需求,而且公司裏的其他人,可以算得上是小天使了,當然,不包括沈以修。

-4-
我不懂,爲什麼入職卡是誰寫的名字,我就得跟着誰。
好死不死,我的入職卡就是出自沈以修的手。
「向南月」三個字,遒勁有力。
怪好看的,但是我一點兒也欣慰不起來,甚至感覺頭皮發麻。
用同事的話說:加油!總裁的小嬌妻就是你了。
我:……
怕了,怕了,不過我想沈以修這樣的人,是不會看上我的。畢竟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地大。
他真的是個工作狂,名下公司具體有多少不清楚。
按照我這一面試就被他抓到的情況看,他估計富得流油。
嗯,不愧和顧瑾軒是一家子的。
不過。
依照八卦消息,沈以修的爸媽,也就是顧瑾軒的爺爺、奶奶很早就分手了,沈以修隨了母親,也改了姓氏。
至此,我只能祈禱,沈以修和顧瑾軒不熟。

-5-
又一次要面對沈以修。
這一次。
我對着辦公室的玻璃門練習了 N 遍:「老闆好。老闆請說,老闆言之有理。」
如果狗腿子有段位,我應該勉強算個鑽石級別。
「嘀咕什麼呢?」
沈以修端着茶杯,腰身是一眼可見的優越,眉眼乾淨、精緻,簡單的白襯衫都穿出了優雅貴氣。
明明是少年的感覺,看人的眼神卻壓迫感十足。
我原地立正,笑着道:「沒,沒什麼。」
沈以修挑着眉,勾着脣淺笑:「我以爲你準備解釋一下,一個人喫兩家飯。」
沈以修語氣溫和,但是「兩家飯」三個字,他用了重音。
我咬脣。
沈以修越過我,直接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咔噠!」
茶杯落在桌上,沈以修骨節分明的手抵着桌子,側身看着我。
我承認,他這樣,很賞心悅目。
可是現在的我,覺得自己像極了砧板上的肉,而他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刀。
「老闆。」
我眨巴着眼睛,挖空了腦細胞也想不出正經的答案,靈機一動,回了句:「我,我想攢嫁妝。」
沈以修剛端起的茶杯又放下,漆黑、深邃的眸子裏意味不明。
我抿脣,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嚇得身體僵直,不知所措。
沈以修:「談戀愛了?」
我微怔,有點兒後知後覺,但也迅速警覺起來,立刻就道:
「沒沒沒,我就是未雨綢繆,但是我三年之內不會談戀愛,五年之內不會考慮生孩子的。」
想當初,我就是因爲訂婚,才被上家公司明裏暗裏地逼走。
現在我算是整明白了,不管遇到什麼大事,事業不能丟。

-6-
好在我說話像唱話本似的。
沈以修的臉色逐漸緩和,大概是表示欣慰,問了句:「攢多少了?」
我:……
我輕咳一聲,不想說的,但是對上沈以修的視線,只能默默地道:「六百塊。」
沈以修挑脣,輕笑一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
沈以修這聲笑,侮辱性不強,但是傷害性極大。
我彷彿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沈以修坐在辦公椅上,雙手交握相抵,儼然大佬的姿態,靜靜地看着我,語重心長:「沒關係,來日方長。」
我:……
我暗戳戳地扣着手,對於沈以修的態度,感覺到了一絲絲溫暖,很勉強的笑:
「謝謝老闆鼓勵。」
沈以修看着我,笑得溫柔:「不用謝我。按照公司規定,尚未提前一個月通知離職,便找下家,罰款三百。下不爲例。」
笑容僵在嘴角,我真的覺得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但是還要強撐說一句:「謝、謝、老闆!」
沈以修:「不客氣。」
我:……

-7-
三百塊!
三百塊!
以前不懂什麼叫作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現在我懂了……
離開辦公室。
我一個人站在樓梯口,瘋狂地對着空氣揮拳,一通發泄地操作下來,結果轉頭就看到沈以修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我。
我瞬間怔住,臉上堆笑:「老闆好。」
沈以修挑眉:「拳打得不錯。」
我:……
三百塊的賬單。
我食不下咽,趴在桌子上忍不住長吁短嘆,暗戳戳地尋思着新的賺錢渠道。
思來想去。
好像除了晚上接單畫畫,沒有別的出路了,可是每天還要工作,畫畫的週期太長了。
【沈以修】:咖啡。
我拖着疲憊的身軀上樓,隔着玻璃門看着裏面的大美人兒老闆,抬手敲了敲門。
「進。」
沈以修頭也不抬地出聲,掃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咖啡,淡聲道:「晚上陪我參加聚會,提前買好解酒藥。」
我眨巴着眼睛,腦子一嗡。
本來被罰款就已經很慘了,還要加班……
我的腦子開始飛快地運轉:「啊,我我,我晚上……」
沈以修:「有加班費。」
我秒答:「我晚上剛好有空。」
可能是回答得太快了,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尷尬地衝着沈以修笑了笑:「能爲老闆服務,是我的榮幸。」
沈以修端着咖啡輕抿一口,輕笑道:「放心,你有的是機會。」
我:……
罷了罷了,只要錢給夠,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8-
別看沈以修長得年輕。
論資排輩,他地位還挺高,進入宴會不到十分鐘,兩三個人經過叫了聲沈叔叔。
而我。
165 的身高站在 183 的沈以修身邊,自動被忽略了,就站在一旁,聽着他們互相寒暄。
「跟上。」
我目光落在一旁的糕點上,聽到沈以修的叫聲,立刻回過神,默默地走了過去。
似是不經意一般。
沈以修帶着我饒過了糕點區,隨手拿了一塊糕點,自然地遞到了我的嘴邊。
脣瓣觸碰到糕點。
我微怔,但還是抵不住糕點的香氣,張嘴咬了一口。
「剩下的,給我喫的?」
沈以修拿着糕點,側目看着我,動了動手腕。
我抿着脣淺笑,笑嘻嘻地接過糕點,指尖不經意地碰到沈以修的手,心莫名地動了下,麻溜地出聲道:
「謝謝老闆!」
沈以修看着我,淡聲道:「好喫的在後面,現在別喫太多。」
「嗯嗯!」
我滿口答應,但糕點一到手,就是一口吞,注意到沈以修在看着我,才抬手捂住嘴,故作驕矜地咀嚼。

-9-
沈以修誠不欺我。
後面的餐點多到我看花眼。
但是整個餐桌,除了我,全部都是生意人,不免讓我有些緊張。
酒過三巡。
我就像個鵪鶉一樣窩在沈以修身邊,安靜地喫着自己面前的菜,完全不敢轉餐盤。
「沈總,聽說你小侄子也來江都了?」
我握緊筷子,突然就來了精神,下意識地豎起耳朵聽。
然而。
沈以修並沒有作答,旁邊的人也適時地插話,轉移話題。
我偷看了一眼沈以修,看着他臉色很差,心裏反而安穩不少。
氣氛再度活躍起來。
我眼巴巴地看着不遠處的餐點,糾結地攥緊手,想轉又沒膽子。
「沈總,我敬您。」
沈以修淡笑着舉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落杯的時候隨手就轉了下餐盤。
恰好。
把我喜歡的菜轉了過來。
我開動起來,像是討好沈以修,也替他夾了菜。
不過我沒有膽子放進他的餐盤裏,是用的小碟子裝好,遞到他的面前。
「沈總,這位是您的侄女?」
我真的差點兒被這句話嗆死,連忙擺手。
沈以修眼神晦暗,但是明面上皮笑肉不笑,輕聲道:「還沒有歲數這麼大的侄女。」
我:……
拜託!
本小姐芳齡 25 好嗎!哪裏大了!正值最好的年紀好嗎!
我想吐槽,但是沒膽子。
或許是對方這句問話激怒了沈以修。
接下來幾個來回的敬酒,對方都快喝趴了,沈以修仍舊是沒停,活脫脫像個愛較勁兒的小孩兒。
最後落得兩敗俱傷。
別人有幾個助理扶着,大搖大擺地離開,他就只有我一個。
「老闆,你還能走嗎?」
沈以修端坐在椅子上垂着頭,修長如玉的手勾着杯子,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整個人看起來暈暈乎乎的。
偏頭看向我,沈以修眸子清澈,顯得格外無辜:
「扶我。」
我:……
我就知道,我要賣苦力了,要不是爲了加班費,我真想把他丟在這兒。

-10-
「不能喝,你還喝那麼多!」
扶着沈以修走到電梯口,我覺得自己已經累到全身冒火,忍不住小聲吐槽起來。
沈以修腳下不穩,哼笑:「說什麼呢?」
我一把摟住他的腰,努力地支撐着他,笑着道:
「誇你英明神武。」
沈以修不屑地扯着脣角,對於我這樣的吹捧,只給了兩個字:
「太假。」
我:……
算了,我懶得和喝醉的人計較。
摸着沈以修纖細的腰,我隱約地可以感覺到襯衫下的肌肉。
仰起頭看向呈現醉態的沈以修,我挑着眉,忍不住壞笑,趁機捏了一把他的腰。
「向南月。」
「啊?」
我立刻停手,故作不解地看向沈以修:「怎麼了?」
話音剛落。
沈以修的手已經落在我的腰上,不輕不重,捏了一把,最後嗤笑出聲。
「老闆!」
「果然,都是肉。」
我:……
我發現沈以修是真的喜歡幹侮辱性不強,但是傷害性極大的事情!
「哪裏都是肉!我不胖的!」
我耳根子發燙,開始據理力爭。
但是電梯沒有給我機會,「叮咚」一聲就開了。
沈以修踉蹌着,自己朝着門外走去,尋了一處沙發,搖搖晃晃地坐了下去。
大廳裏的光線昏暗,只有幾盞中間的燈亮着。
只見他喘息着靠在沙發上,下顎線清晰猶如畫筆勾勒,喉結不斷地滾動着,隨手扯了扯領帶。
「老闆,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我拿着他的西裝外套,疊了又疊,隨手摸進他的口袋,發現裏面根本沒有鑰匙。
思來想去。
我不禁將目光落在他的西裝褲上。

-11-
我揉着剛纔被沈以修捏過的腰,噘着嘴,走到他的面前,俯身將手探進他的西裝褲口袋。
然而。
我還沒有撈出鑰匙,服務員立刻蹦躂出來,義正嚴詞:
「小姐,這裏是大廳,不宜……做那種事!」
我:……
我慌忙站起身,氣得是面紅耳赤,尷尬地出聲道:
「我沒有!我拿鑰匙!」
服務員愣了下,這才客氣地笑了笑,慌忙逃竄。
我:……
末了。
坐在沙發上的某人笑出聲。
我偏頭看着他,也不管他是老闆了,抬手就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臉:
「你還笑!讓你喝那麼多酒!下次再喝這麼多,別叫我來!」
沈以修也不惱,微涼的手握着我的手腕,很敷衍地「嗯嗯」兩聲。
我真的是有氣沒處發。

-12-
深夜的霓虹燈璀璨,但是路上的人卻個個形影匆匆。不知不覺間,雨水已經落在車前,交雜着電閃雷鳴的聲音。
後視鏡裏的沈以修靠着車窗,像是快睡着了。
我轉動着方向盤,有些失神地看着紅綠燈。
因爲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真的安定下來。
手機冷不丁地作響。
我怕吵醒沈以修,連忙抬手掛斷,結果對方又打了進來。
我瞥了一眼還在睡的沈以修,壓低了聲音,接通了電話:
「喂。」
「向南月,你看看幾點了,你怎麼還沒回來?」
顧瑾軒的語氣像是在興師問罪。
我對於他這樣的態度,感到一絲無語,並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搞來我的手機號。
「向南月——」
「誰的電話?」
沈以修揉着眉心,漆黑的眸子看向窗外,似是不經意般地出聲。
短短一句話。
電話那頭像是突然安靜了。
我還以爲顧瑾軒聽出了沈以修的聲音,想要掛電話,卻不想顧瑾軒懊惱地斥聲道:
「你和哪個野男人在一起呢?」
野男人?
我火速地掛斷電話,真怕自己脫口而出,我和你的小叔叔在一起呢。
沈以修見我掛斷得那麼快,不由得勾着脣笑,很無奈的樣子:
「男朋友的電話?」
我真的是怕沈以修問我這種問題。
因爲這種信號,就好像他要找機會把我開除了,天知道這個社會,女生找個合適的工作有多難。
「沒有!老闆,我真的沒有。我要是談戀愛,我——」
「不要賭咒發誓。」
我默默地閉嘴,將油門一踩到底,弱弱地出聲道:
「老闆,你相信我,我至少還能爲公司效勞五年,絕對不會結婚生子。」
沈以修長嘆一口氣,輕笑:「再過五年,我三十二了。」
我眨巴着眼睛,以爲沈以修在感嘆他老了,忍不住「嘿嘿」笑起來,連忙安慰道:
「32 正值壯年啊,多好呀。」
沈以修:「我想 30 歲有小孩。」
我:……
馬屁拍到馬蹄上了。
我清了清嗓子,對上沈以修那雙幽深的眸,笑道:「可以啊,沒問題啊。我相信老闆 30 歲肯定能有小孩。」
沈以修:「我還是單身。」
我:「怕什麼,我也是單身,只要想,什麼時候都可以。」
雨聲越來越大。
車廂裏的沈以修眼底含笑,重複着我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
我哼聲:「當然!」
許是被我哄高興了,沈以修笑而不語。
我開始乘勝追擊,握緊方向盤,試探性地出聲道:
「老闆,加班費是多少來着?」

-13-
可能真的是喝太多了。
沈以修轉賬 3000 給我。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像我這種窮鬼。
啊。
我已經開始期待沈以修的下一次加班通知了。
但是。
望着越來越多的積水,還有依次被退掉的出租車訂單,我嚴重懷疑今晚回不了家。
或者,我應該自信一點,把懷疑去掉。
「老闆……老闆……」
沈以修的別墅門口。
「咔噠!」
我話音剛落,門就自動開了,就好像等着我來一樣。
我眨巴着眼睛,猶豫地看了一眼門牌號,確定自己沒有走錯,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跑到了臺階上。
門縫裏透出光亮,看到門開的一瞬間,我都懷疑自己是灰姑娘附體了。
「老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乾毛巾丟在了我的頭上。
我拽着毛巾擦拭着頭髮,也算是厚着臉皮了,小聲地問道:「老闆,我能不能今天在你家暫住……一晚?」
沈以修穿着浴袍,隨意地倚靠在沙發上,敞開的領口袒露着白皙、精緻的鎖骨,笑得有些撩人。
「7000。」
我:……
沈以修:「你可以選擇不租。」
我嘴角翕動,「老闆,我賺才賺 3000 啊。」
沈以修:「那就 3000。」
我咬着後槽牙看向沈以修,望着他微微上揚的嘴角,真的明白了什麼叫作無商不奸!
什麼加班費,根本就是左手倒右手!

-14-
這是我第一次住在別人家,而且還是沈以修的家。
所以。
我全程都很小心,只是洗完頭髮衝完澡,就裹着浴袍開始洗自己的衣服,想起自己被坑了 3000 塊,頓時心火上湧。
「沈扒皮!沈扒皮!沈扒皮!」
「咔噠!」
冷不丁聽到浴室門開的聲音,我還以爲是沈以修來了,愣是一嚇,結果沒想到站在門口的是一位老夫人。
看上去衣着得體,保養得也很好,縱然光線不是很好,也能夠看出來五官的精緻。
我腦子嗡嗡,尷尬地出聲道:「呃,你好……」
老夫人挑眉看我,突然就衝着外面大喊了一聲:「沈以修!」
「媽——」
沈以修火速趕來,望着站在那兒的老夫人,又看了一眼我:「你怎麼來了?……」
老夫人神情嚴肅至極。
我咬着脣,看着莫名有點兒心虛,不自覺地看向沈以修。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試圖厚着臉皮開口,卻沒有想到老夫人一臉不悅地訓斥道:「你居然讓人家女孩子洗衣服,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我:……
沈以修薄脣微抿,瞥了一眼我擼起的袖子,壓低聲道:「媽,她其實是……」
老夫人:「你還讓人家睡客房?」
沈以修:……
面對老夫人不容抗拒的氣勢,沈以修選擇了閉口不言,乖乖地聽訓。
然而。
我不知道爲什麼,看得莫名得爽!!!
沈以修:「向南月!」
我驀地回過神,剋制了一下上揚的嘴角,對上老夫人看過來的目光,靈機一動,委屈地出聲道:
「阿姨,不關沈以修的事情,是我自己想要洗衣服……」
「孩子,你別怕他,有什麼事情,我給你做主。」
老夫人眉頭緊鎖。
我眨巴着眼睛看向沈以修,朝着他比了一個數字 7。
沈以修薄脣微抿。
我見他不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向老夫人,輕聲道:
「阿姨,沒事的。我只能算是他的下屬,洗衣服是應該的。」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想沈以修已經把我千刀萬剮了,可是聽着老夫人訓斥他,我是真的爽到爆炸了。
「……孩子,沒事。你和他去主臥睡,我們沈家會給你一個名分的。」
「嗯……好……啊,什麼?」
我真的是後知後覺,沒有想到沈以修已經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笑着看向老夫人:
「好的,媽。我會對南月負責的。」
「阿姨,我……」
後半句話,沈以修沒給我機會說,幾乎是拎着我去了他的臥室,將我丟在了牀上,摔上了門。

-15-
「老闆老闆!」
我挪着身子,望着傾身湊近的沈以修,嚇得抬手就卡住他的脖子:「冷靜冷靜——」
沈以修蹙着眉躲開,坐在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被我抵到了喉結,疼得不輕。
「呃……老闆,你沒事吧……」
我看着他不說話,擔憂地爬了過去,探着頭看向他。
沈以修側目看着我,視線下移,一言不發。
我眨巴着眼睛,順着他的視線朝下。
浴袍半敞。
我嚇得連忙裹住,坐起身想要繫好腰帶,可是整個人慌亂不已,摸索半天都沒有看到腰帶在哪兒,只能捂住胸口。
肯定是剛纔沈以修拉我的時候,掉地了!
「我,我——」
我看着沈以修就坐在過道,糾結地咬着脣,卻不想沈以修突然就站起身,嚇得我連忙出聲道:「沈以修!我,我——」
沈以修沒吱聲,隨手就抽掉他腰上的帶子。
我嘴角一抽:「你不會要捆我吧?」
沈以修失笑:「你喜歡被捆?」
我:……
淦!這是什麼虎狼之詞啊!
此時此刻的我,像不像熱鍋上的螞蟻?
沈以修白皙如玉的手指勾着腰帶,任由浴袍敞開,腰腹間的肌肉若隱若現,緩步朝着我走了過來。
「我,我會跆拳道!」
我嚇得想要跳牀跑路,卻不想一把被沈以修拉住了手腕,那種力道無疑不是在告訴我,我不是他的對手。
空氣裏清冽的氣息彌散。
我貼着牆站好,感覺到沈以修突然靠近,心臟一陣狂跳,視線完全不知道朝哪兒,手心裏攥的衣角都快要揉爛了。
「這麼緊張?」
沈以修附下身用腰帶繞住我的腰,不緊不慢地繫着腰帶,像是在笑:「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我:……
我腦子「嗡嗡」,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故意逗弄我,不由得有些羞憤:「可是我會對你做什麼。」
沈以修微愣。
我眨巴着眼睛,意識到自己又開始逞一時之快,無措地看向沈以修。
「拭目以待。」
沈以修勾着脣,清澈、深邃的眸子猶如瀲灩裏的一抹光,泛着一絲溫柔。
我:……
呼吸相近。
我腳底有些打軟,只是愣神片刻,整個人便被他納入懷中,以一種溫柔的姿態。
「沈以修?」
「嗯?」
沈以修壓低聲,「怕了?」
我咬着脣,弱弱發問:「要錢嗎?」
沈以修:……
他的表情錯愕,隨即笑了一聲,摸了摸我的頭,像是在哄我。
夜裏的房間燈光暗淡,但是雨聲卻陣陣入耳。

-16-
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
從前因爲這檔子事,不論是顧瑾軒還是未婚夫,都和我發生過爭吵,甚至以分手作爲要挾。
他們無法理解,我一個人成年人,還要如此保守。
可越是要挾,我越不願意。
久而久之,和我在一起,他們覺得很敗興。
……
陽光透過紗幔的縫隙,但是房間裏仍舊昏暗。
只有一盞檯燈亮着,沈以修穿着浴袍坐在牀邊,腿上放着電腦,細長、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根根分明,好似一個畫中人。
相比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我更願意看沈以修。
敲門聲傳來。
我慌忙閉上眼裝睡,感覺到沈以修去開了門,又匆匆地關上。
「向南月。」
沈以修輕聲地叫我。
我緊閉着眸子,假裝自己聽不見,主要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耳邊忽然間沒了聲,我以爲沈以修走了,正準備睜開眼,便被吻住了脣瓣。
很輕的一個吻,卻極盡溫柔。
「咔噠!」
門輕輕地關上,我猛地睜開眼,忍不住抱緊了被子,深刻體會了什麼叫作腎上腺激素激增。

-17-
趁着沈以修出門的工夫,我簡單地洗漱,換好了衣服,本來想着快點兒開溜,卻沒有想到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沈先生。」
我立在樓梯口,望着熟悉的身影,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那是白欣。
顧瑾軒的白月光。
當初顧瑾軒和她離開的時候,我還在上晚自習。
捧着手機,聽着周圍人談論顧瑾軒出國的消息,我想要發消息問顧瑾軒,卻沒有想到得到的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對話框像是要永遠停留在那句——姐姐,你也可以喜歡別人。
不知情的老師只是稍稍問了一句怎麼了,我的眼淚就好像完全止不住了,急匆匆地跑出教室,跑到校門口。
夜色和往常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我哭得視線模糊,氤氳了視野裏所有的燈光。
像極了小丑。
沒多久,學校收到了投資,設立了一項獎學金。可笑的是,那獎學金的命名,就是白欣。
我和白欣,相形見絀。
至此。
我被甩掉,成爲了一件旁人眼裏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現實講究門當戶對,小說裏的情節,只是一場虛無的夢罷了。
是我,癡心妄想。
嬉笑談論的人,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卻成了我大學時代的一根刺。
後來春去秋來,從畢業時的一腔熱血,到習慣於平凡的日子,我確實喜歡了別人,甚至想要開始婚姻生活,卻還是被現實全部打碎。
不論是從前還是如今,白欣仍舊笑容甜美、可人,完全看不出我等社畜被社會折磨的悲慘,對於她而言,一切都是美好的。
說實話,她這樣的狀態,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
……
沈以修倚靠在沙發上,神情淡漠,彷彿並不待見她的到來。
白欣緩步走近,將一個禮盒放在茶几上,視線始終黏在沈以修的身上:
「沈先生,這是我從國外帶給您的禮物。」
「謝謝,我心領了。請問白小姐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我一直都知道沈以修行事風格與衆不同,但是沒想到對方坐下來不過一分鐘,他這話裏話外已經開始有逐客令的意味。
白欣彷彿也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不緊不慢地看向沈以修,輕聲道:
「瑾軒離家出走了,我還沒有找到他。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沈先生您幫忙?」
「這件事已經交由管家處理。」
沈以修嘴角笑意很淺,起身便道:「很快就會有結果。你如果實在不放心,可以選擇報警。我這邊還有事,就不留白小姐了。」
「沈先生——」
白欣有些焦急地跟上沈以修的步伐,剛準備開口,臉上便閃過一絲錯愕:「您的脖頸……」
沈以修淡淡地瞥了一眼白欣:「嗯?」
白欣面露難色。
我嘴角翕動,有些無奈地扶額,要命!那是我咬的牙印……
白欣笑得勉強,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
眼看着白欣離開,我一想到顧瑾軒還住在我的婚房裏,有些頭疼。

-18-
沈以修去的方向是廚房,我探頭張望了一眼,便踏着步子想開溜,結果門口的傭人一看到我就笑着出聲道:
「夫人醒了。」
「啊……我,我不是——」
我僵在原地,看着端着湯走出廚房的沈以修,擠出一抹笑。
沈以修陪着我笑:「有力氣跑了?」
我:……
我指了指門外,笑着出聲道:「老闆,我今天還得去看我爸媽,我就不多留了……」
沈以修:「喫完再去。」
我試圖再多找個理由:「我去遲了,我爸媽會說我的。」
沈以修:「又不會扣你工資。」
末了。
某人補了一句:「飯是免費的。」
我:……
mmp!
在某人的「壓迫」下。
我氣鼓鼓地喝了一碗湯,順勢啃了一個雞腿,喫相不算文雅,但是某人卻很淡定地看着。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他那眼神好像餵豬……
我:……
我咬着脣,塞了一個肉丸子在嘴裏,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但是沈以修卻笑得越發開心了。
沈以修不對勁兒,但是我不敢問。
我不懂他爲什麼可以這麼自然,我已經隱隱開始後悔昨晚一時衝動了。

-19-
有一說一。
此地不宜久留。
我喫完飯,不給沈以修任何說話的機會,立刻開啓了疾跑模式,結果沈以修比我還快,一把就拎住了我的腰。
「老闆!」
「喫完飯別跑那麼快,對胃不好。」
沈以修適當地鬆開手,低眸看着我,輕聲道:「不過是不想我見你爸媽,用得着跑這麼快嗎?」
我聞言一怔,完全沒反應過來這話,茫然地出聲道:「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以修:「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見你的父母?」
我:……
淦!
我爲什麼感覺我又掉坑裏去了。
醫院的門口。
我偏頭看着沈以修手上的大包小包,面對來往的人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出聲道:
「老闆,你帶的也太多了……」
「見長輩,應該的。」
沈以修不以爲然,邁着長腿便進了電梯,我在周圍人的目光注視下,弱弱地站在了他的身邊。
電梯緩緩升高。
我望着鏡面裏自己只到沈以修的胸口高,目光落在他的脖頸上,瞥着那個牙印,臉頓時一紅,和他視線交錯的時候,下意識地移開了眼。
沿着走廊朝着病房走。
我糾結地、一步三回頭地看向沈以修,最後鼓足勇氣,探頭看向屋內,笑着道:「爸,媽。」
房間裏鴉雀無聲。
我爸媽都只是掃了我一眼,便繼續擺弄着手機,完全不想搭理我。
「阿姨好,叔叔好。」
沈以修適時開口。
我剛想說我爸媽心情不好,可能不會理人,結果我媽立刻就看了過來,笑道:「誒,這位是誰啊?」
沈以修聲音清朗:「阿姨,我叫沈以修。」
末了。
沈以修餘光瞥向我,似乎想我開口介紹,我「嘿嘿」一笑,朝着我媽擺了下手:「這是我上司。」
說完。
我笑着看向沈以修,以求他對我言語的認可,卻沒有想到他只是很敷衍地瞥了我一眼。

-20-
不得不說。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三言兩語就把我媽哄得很高興,只是他這招對我爸沒用,我爸從始至終都是很淡定、客氣的姿態。
「月月,過來。」
我爸衝着我招手,示意我跟着他去走廊。
我雖然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不等我開口,我爸便開始嘆氣:「月月,不是爸說你,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怎麼樣。」
我:……
我以爲我爸要開始翻舊賬,低垂着頭,任憑教訓。
我爸:「你這次找的這個,未免也太瘦弱了。這以後怎麼保護你啊?這個看起來是好看,我知道你們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但是姑娘啊,這個年紀不大吧,長得好看又年輕,你覺得他心能定下來?看男人,不能只看皮囊。」
我:……
「爸!你想哪兒去了!他是我上司啊。」
我聞言頓時無語,忍不住道:「而且他比我大兩歲!再說了,他只是看着瘦,身上肌肉很結實的。」
我爸皺着眉:「真是上司?」
我忍不住嘆氣,蹙眉道:「我騙你幹嗎?」
我爸:「你怎麼知道他身上有肌肉?還知道很結實?」
我:……
我瘋狂眨眼,面對我爸的死亡凝視,雙手不自覺地背在身後,糾結地摳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電光火石的剎那。
我隨口編了一個理由:「他經常曬肌肉照,我刷朋友圈看到了。」
我爸:「還挺悶騷。」
我:……
沈以修,我對不住你。

-21-
鑑於顧瑾軒住在我的婚房,我是死也不敢讓沈以修送我回去,隨便指了一處離家近的公寓,便笑着道:
「謝謝老闆送我。」
「怎麼謝?」
沈以修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緩緩地湊近我,像是要被遺棄的寵物,緊緊地盯着我。
我見識過沈以修不苟言笑的模樣,而今這樣,卻更讓我有些無法招架。
我承認。
沈以修的長相很對我的審美。
可是我也清楚。
成年男人的絕情,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說清的。
顧瑾軒如此,未婚夫也是,我不覺得沈以修會是例外。
我怕我會習慣,甚至喜歡上他,而我無法再承受一次撕心裂肺。
清冽的氣息靠近。
沈以修抬手捧着我的臉頰,一點點地加深了這個吻。脣齒交纏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海綿,失神地嗚咽起來。
「向南月,我不想只當你的老闆。」
沈以修的聲音嘶啞,摩挲着我的脣瓣,我暈暈乎乎地看向他,任由他吻了又吻,只聽他伏在我的耳側,低聲道:
「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名分嗎?」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形容我當時離開的情形,我覺得落荒而逃再合適不過。
我無法想象,這些話是從沈以修的嘴裏說出來的。
而我還有剎那間的心動。

-22-
回到家裏,門一開就是顧瑾軒那張臉。
我有些無力。
顧瑾軒坐在沙發上,仰頭看向我,眼底綴着烏青,看起來憔悴不已。
看着他緊鎖的眉頭,我隱約猜到他要發火,但是昨晚確實把我累得不輕,我現在只想靠在牀上再睡會兒。
換了拖鞋,我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徑直朝着臥室走去。
「向南月。」
我抿脣,繞開他的視線。
「爲什麼不接電話?」
顧瑾軒惱火到了一定地步,起身便擋住了我的去路,怒聲道: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夜不歸宿?」
我沒力氣吵,只是看着顧瑾軒:
「讓開。」
顧瑾軒冷下臉,就像從前那般擺起臉色,只是我已經不是他的女朋友,也沒有心情去哄他。
我繞開他,但是他仍舊不讓。
我握着手裏的杯子,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發。
顧瑾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斥聲道:
「我爲了你,大老遠趕到江都,住這種只有幾十平方米的房子;爲了你,我一夜沒睡。向南月,你有心嗎?」
「我的心被狗喫了。」
我回答得輕而易舉。
顧瑾軒怔在了原地,彷彿難以置信我會說出這種話。
想來也是。
以前的我總是遷就他,捨不得說一句重話,而今我只想自己痛快。
顧瑾軒垂着眸,眼底泛着一絲難過,下意識地走近我。
我後退一步。
望着他那副故作深情的模樣,我只覺得過去的種種又浮上心頭,而我極力地剋制怒火,就像隱忍當初那些嘲笑。
我嘆聲:「這個房子,你不想住,隨時可以搬出去。」
正好你搬出去了,我也省了一筆起訴費。
「姐姐,對不起,剛纔是我說話態度不好。」
顧瑾軒眼底泛着淚光,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我不經意地躲開,只是看着他,淡聲道: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
顧瑾軒啞然,強忍着眼淚看向我,軟着聲道:
「姐姐,我們不說這件事了。好不好?」
我心裏有火,但是忽然間又不想說了。
過去的事情,再提沒有意義。
但是。
每一次想起,難過的感覺,歷久彌新。

-23-
甩手回了房間,反鎖門。
靠在自己的牀上,我鼻尖一陣陣地泛酸,一點兒也不想回憶那些痛哭的深夜。
手機「嗡嗡」作響。
我呼吸酸澀,隨手拿起了電話,低聲道:「喂。」
「到家了?」
是沈以修。
我聽着他的聲音,更忍不住難過了,悶聲答:
「嗯。」
沈以修半晌沒吱聲,我以爲他掛了,卻沒有想到他低聲問了句:
「還在疼?」
我窩在被子裏,瞪大了眼睛,眼淚還積蓄在眼眶,隱約反應過來他的話,忍不住悶聲道:
「沒有。」
沈以修:「我看你走路都是小碎步。」
我:……
聽見他的低笑聲。
我只覺得撩人,心裏不想掛電話,可是拿着手機,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悶聲道:
「我困了。」
沈以修輕輕地「嗯」了一聲,溫聲道:「被子蓋好,你睡覺很不安分。」
我被他說得臉紅,羞恥得呼吸都發顫,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不安分的是你。」
沈以修順着我的話:「嗯,我確實不安分。」
我:……
電話一掛斷。
我頭埋在枕頭,實在是忍不住笑,一度難以入睡。

-24-
某種程度上,我對沈以修有點兒上頭了。
「姐姐。」
我稍稍回過神,看着已經煮到快沒水的泡麪,慌忙關掉了鍋。
顧瑾軒站在我的身旁,像是在打量我,低聲道:「你在想什麼?」
我愣神,閉口不言。
顧瑾軒默默地看向我,輕聲道:「姐姐,你現在在哪兒工作?我以後去接你下班。」
我還是不想理顧瑾軒,但是他卻不依不饒,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你真的很吵。」
我拿起筷子,看着坐在我對面的顧瑾軒,忍不住出聲吐槽。
顧瑾軒趴在桌子上,神情難過。
我垂眸。
眼不見心不煩。
「姐姐,當初我離開學校沒多久,家裏就教訓我了,我小叔叔還差點兒打斷我的腿……」
「沈以修?」
我聞言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
顧瑾軒愣神:「你認識他?」
我心裏一慌,蹙眉:「他又不是無名小卒。」
「可是他近期纔來的江都。」
顧瑾軒說着說着,忍不住懊惱起來,悶聲道:
「說來奇怪,他原來做的是地板傢俱生意,一來江都就換了自媒體……」
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
如果不是沈以修工資開的高,又和我專業對口,我也不會遇見他了……
「姐姐,要不你換個工作?……」
彷彿猜到顧瑾軒下面的話,我連忙打斷,淡聲道:
「食不言,寢不語。」
顧瑾軒:……

-25-
正如我猜的那樣,週一上班,顧瑾軒開始跟蹤我了。
好在找個犄角旮旯很輕鬆。
我斜睨着在外面兜圈的顧瑾軒,默默地咬了一口肉包子。
早知道我那天就應該攔住白欣,讓她把顧瑾軒帶走。
可惜現在我並不知曉白欣在哪兒,也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大學畢業以後,我像是要把人生的四頁紙用訂書機釘上,釘到老死,和所有人都斷絕了聯繫,更不要說她了。
……
「喂,你看,那是誰啊?」
「應該是找老闆的。南月,你去接待下。」
我聞聲看向門口。
白欣眉眼靈動,披肩的長髮及腰,一身簡約風的裙子,襯得氣質優雅。
「臥槽,南月,你們撞衫了,還是我去接待吧。」
同事匆匆地起身。
我低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眼看着白欣上了樓,我又坐回工位,打算等她下來。
也許是白欣的美貌過人,同事一下樓便忍不住激動,各種猜測白欣的身份,說到激動處,忍不住 cue 了我一下。
「南月,你有情敵了。」
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雖然清楚白欣的目標是顧瑾軒,可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好像當初在學校的那種感覺捲土重來,心裏刺痛。
臨近中午。
辦公室裏同事請客。
沒多久空氣裏飄起肉香,我手撐着下顎,思來想去,朝着樓上走去。
這一層是沈以修的私人領地,未經允許,不得擅入。
我站在門口,始終踏不出那一步。
「沈先生,那,下次見!」
白欣的聲音清脆,不似樑上燕,但是也可以媲美了。
我聽了都全身酥麻。
買通一位清潔阿姨,我將住址寫在紙條上,請她把紙條遞給白欣。
沒有預料中的開心。
白欣神色淡然地盯着紙條,將紙條撕得稀碎,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她不對勁,但是我沒有證據。

-26-
「南月,看什麼呢?」
同事匆忙地拿着文件出現。
我回頭看她,嬉笑道:「我溜達溜達。」
同事:「可別溜達了,今天來了一位大佬,現在還在老闆辦公室呢,看起來好凶。嚇死我了。」
我:……
算了,還是保命要緊。
我轉身就下樓,結果好死不死,手機響了。
不出意外,沈以修的電話。
「進。」
我跟着同事一起進辦公室,同事放下文件就開溜,我有點兒尷尬,瞥向一旁的大佬。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位大佬是知名設計師,典型的要麼不開張,開張喫一年。
大佬看着我,輕笑道:「向小姐,你好。我還有事,就不多打擾二位了。再會。」
「呃……」
這句問好和告辭,實屬讓我有點兒懵。
伴隨着關門的聲音。
我看向沈以修,有些欣喜地出聲道:「大佬居然向我問好了!」
沈以修:「如果你做沈太太,會有更多大佬向你問好。」
我:……
我怎麼聽出了一絲絲「賄賂」的意味……
沈以修簽完文件,將筆放進筆筒,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輕聲詢問:
「晚上有空嗎?」
「嗯?」
我挑眉,不理解他話的意思。
沈以修:「燭光晚餐,可以嗎?」
辦公室裏光線充盈,明明是現實的世界,可是我覺得察覺出了一絲做夢的感覺。
以我對沈以修的認知。
他一直都是一個工作狂,抽出時間要喫燭光晚餐,簡直貽笑大方。
或許是前兩次的感情太差勁。
這一次,睡都睡了,我的心態是無所謂。
反正他單身,我也單身;他玩,我也玩。
我挑眉,說出了平生最需要勇氣的一句話:「老闆,你玩真的?」
沈以修輕笑。
那雙眼睛猶如畫筆勾勒,眼尾的弧度都恰到好處,相比顧瑾軒更平添了幾分妖孽,只是他的氣質壓住了。

-27-
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會和自己的上司談(曖)戀(昧)愛。
在約會的前幾個小時。
沈以修照例開週會,全程冷漠臉,對於各項業績報表都持賞罰分明的態度,所以我很「幸運」地又被倒扣兩百塊。
「南月,咱倆難兄難弟,我也被扣了兩百……」
「沈扒皮——」
我糾結地扣着文件夾,注意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沈以修,真的恨不得宰了他。
同事嚇得閉嘴,忍不住戳了戳我的腰,笑嘻嘻地朝着沈以修道:「老闆好……」
我心不甘情不願,低聲道:「老闆好。」
沈以修微微頷首,不置可否。
我:……
mmp!爲什麼人前可以這麼高冷!……
【沈以修】:下班了。
我看着沈以修發來的消息,咬着脣,發誓今晚要喫垮他。
然而。
燭光晚餐的浪漫氛圍,有剋制到我的發揮。
江都的夜景很美,尤其是坐在遊輪上看,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彷彿周圍的燈火都淪爲了星空的陪襯。
「老闆,這我可沒法和你 A。」
我站定在甲板上,望着遠處的高樓大廈,突然後悔和沈以修喫晚餐。
無形之中,我又感覺到了地位的懸差。
我以爲的喫晚餐:烤串、啤酒,幾十塊完事。
沈以修的晚餐:遊輪、紅酒、牛排。多少錢,我不知道,也沒本事知道。
清冽的氣息靠近。
沈以修摸了摸我的頭,輕笑道:「又不是公司聚餐,誰要和你 A?」
末了。
沈以修像是怕我不懂,淡聲道:「我們這是私事。」
我咬着脣,心裏總覺得變了味兒,爲什麼我幫不上大款的原因或許就在這裏了,我沒法厚着臉皮跨越金錢的差距。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沈以修道:「這邊好像有點兒冷,我們去店裏喫吧,火鍋、料理或者燒烤?」
我詫異地看向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已經佈置好的遊輪,撇嘴道:「那這邊的……」
沈以修:「不要了。」
「那不行,我要喫這個。」
我瞄了他一眼,頓時覺得他也太會浪費了,抬腳就走到遊輪裏面,一屁股坐下,看着還待在原地的某人,蹙眉道:
「快進來。」
沈以修嘴角勾着笑。
我噘着嘴,等到看着沈以修替我切牛排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被套路了。
沈以修的手像是一幅畫,只是看着便賞心悅目。

-28-
夜裏風大。
可是燭火盈動,我的心是暖的。
雖然不清楚我哪一點兒值得沈以修喜歡,或者他只是玩玩,但我也確實在享受當下。
反正從來沒有被人堅定的選擇過,那就在該開心的時候開心好了。
紅酒喝了兩杯。
我手撐着下顎,撫摸着自己泛紅的臉頰,默默地看着沈以修那張精緻的臉,嘆聲道:
「老闆,你談過幾個女朋友?」
「一個。」
我挑眉:「一個?」
沈以修:「只有你一個。」
我聽着這個話,真的很想笑。
即使沈以修一窮二白,我都不相信以他這個長相,只談過一個。
既然他不願意說真話,我也不想多問,踉蹌着起身便走到外面,迎着森冷的風,注視着這座城市給的秋意。
我曾經以爲的 25 歲,我功成名就。
而今我的 25 歲,接受着這個世界給我的平凡。
西裝的外套披在肩上。
我瞥向站在我身後的沈以修,只覺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一點點地鑽進呼吸裏,隱約還是有些緊張,只是任由他抱着。
沈以修的懷抱很溫暖,我不自覺地靠在他的懷裏,偶爾聽見遠處的鳴笛聲,還漸漸地有了倦意。
隱約間。
我聽到沈以修說。
有一個小姑娘,上學的時候一直鬧着想在遊輪上看星星,現在還沒有看幾分鐘,怎麼就睡着了?……
哪個小姑娘?
我窩在沈以修的懷裏,腦袋暈乎乎,並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成年人的世界,見好就收,再好不過。

-29-
說來羞恥。
我漸漸地有些喜歡睡在沈以修的懷裏,好像在深冬裏縮在被子裏,極具安全感。
「跟我回家嗎?」
沈以修抱着我上車,細心地拿着靠枕墊在我的腰後,輕聲地詢問着。
我抿着脣。
聽得出來這裏面的邀請,我沒有作聲,只是抱住了沈以修。
我,有點兒貪慕他的溫柔。
但是。
我也清楚,今天不回去,顧瑾軒那個混蛋肯定要鬧翻天,我暫時還不能丟了這份工作,不管怎麼樣,也要等我爸媽出院以後。
就如同我猜的那樣,我剛到小區門口,顧瑾軒便快步地朝着我走過來。
「姐姐。」
黑夜如墨。
顧瑾軒的眼眸純澈,好像又回到每次等我下晚自習時候的模樣,只可惜勾不起我的半點愛意。
從前我哭着挽留,而今我只想他快點兒滾蛋。
我徑直朝着小區裏走,可是顧瑾軒卻像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低聲道:
「姐姐,你今晚是加班嗎?」
我瞥他一眼:「和你有關係?」
顧瑾軒有被噎到,放軟了聲音:「姐姐,你餓嗎?」
我停住腳步,沒吱聲。
恍惚間。
我想起自己爲了挽留顧瑾軒,趁着他下晚自習的時候,也是這般跟着他,可是他走得飛快,對我避之不及。
我一路小跑才追上他,而他始終冷着臉看我,一言不發。
我很慫,追上來已經是厚着臉皮,可是爲了能和他說上話,我問他:
「瑾軒,你餓嗎?」
正是下晚自習的時候。
周圍學生烏泱泱地走過,偶爾停駐側目,小聲地嘀咕。
長久的沉默後。
顧瑾軒冷不丁笑了起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嗤笑着看向我,輕聲道:
「姐姐,咱能不能別那麼舔狗?我說分手,你聽不懂嗎?」
我一時無法接受,只是望着他,很傻地問了句:
「我做錯了什麼?」
顧瑾軒:「你真的很煩人。當我對不起你,分手,行嗎?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
我注視着此刻的顧瑾軒,難以從他的臉上找到從前的厭惡。我想,那種厭惡應該已經寫在我的眼裏。
顧瑾軒看着我,保持了沉默。
我別過視線,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以前有多喜歡他,現在就有多討厭。
我不假思索,出聲道:「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像不像舔狗?」
顧瑾軒錯愕地看向我,蹙眉道:「向南月,你什麼意思?」
我真的是被氣笑,斜睨着他:「沒什麼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顧瑾軒是典型的少爺脾氣,被我這麼一說,直接氣走了。
嗯。
吾心甚慰。

-30-
連着三天。
我沒有看到顧瑾軒,同樣也沒有多見沈以修。
轉眼就是下半年,大大小小的節日不少,公司裏的事情也多了起來,沈以修經常忙得忘記喫飯,我也就是在喫飯的時候督促他一下。
順便,填飽自己的肚子,也順便聽聽八卦。
就這麼幾天,白欣成了辦公室裏的熱門話題。
如果沒有記錯,當初上學的時候,她也是先出現在衆人視野裏,時不時地和顧瑾軒接觸,最後不聲不響地取代了我。
果然。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只是這一次,我並沒有從前那麼有危機感。
……
「啊啊,腦補 Boss 的言情十萬字!」
「我覺得白欣就像那種富家千金,那個腰細的,絕了……」
【沈以修】:渴了。
我認命地起身,去給他準備咖啡。
結果。
辦公室門一開,沈以修正靠在沙發上睡覺,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整個人被窗簾的陰影所藏匿。
「喂……」
我輕輕地帶上門,將咖啡放在一邊,試探性地靠近他,見他仍舊沉迷在夢鄉,忍不住挑眉道:「沈扒皮……」
話音剛落。
沈以修睜開了眼,漆黑的眸子猶如暗夜裏的一抹幽潭,泛着清波。
我閉上嘴,衝着他眨巴着眼睛。
沈以修:「沈扒皮?」
我:「啊?什麼?」
沈以修勾起脣角,伸出手便將我撈到了懷裏,額頭抵着我的脣,嚇得我連忙出聲道:「誒誒誒,我開玩笑的!」
「叫老公也是開玩笑?」
我:……
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我那是緊張的!」
我挪着身子想起來,結果某人抱着我便道:「再緊張一次?」
我:……
清冽的氣息離得很近。
我能明顯感覺到沈以修的手已經扣緊我的腰,我縮着頭,默默地看着他,明知道這是玩笑話,可是還是有點兒上頭,撇嘴道:
「我現在不……唔。」
我仍舊沒法掌握主動權,只能任由沈以修吻着。
窗簾搖曳。
陽光時不時地籠罩着眉眼,有些刺目。

-31-
「向南月!——」
怒吼聲猛地傳來。
我不自覺地一嚇,錯愕地看向門口,直接對上了顧瑾軒那雙充滿怒火的眸子。
「誰教你的規矩!」
沈以修聲沉,強勢地發號施令:「出去,敲門!」
顧瑾軒氣得面容扭曲,死死地盯着我,彷彿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顧瑾軒,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
沈以修再度開口。
到底沈以修是長輩,顧瑾軒再不情願,還是繃着臉,退出了辦公室,鄭重其事地敲了門。
……
「你來這裏做什麼?」
沈以修冷着臉,儼然又是公事公辦的姿態。
顧瑾軒將目光瞥向我,咬着牙,低聲道:「來給一個人找工作,結果發現她的工作很好,根本就不需要我。」
我攥緊衣角,轉移了視線,心裏有些緊張地看向沈以修。
可是。
他似乎並不意外顧瑾軒認識我。
「既然已經知道對方不需要,就不要多此一舉。」
沈以修冷着臉,說得很直白。
顧瑾軒眼底泛着淚光,冷笑一聲,失望地看着我:「即使知道她自甘墮落,也不管嗎?」
說實話。
我被他這樣的反應,膈應到了。
我本就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卻偏偏要擺出這種我對不起他的姿態,真的令我作嘔到一定地步了。
我手握成拳,不自覺地看向顧瑾軒,正準備開口,卻不想沈以修輕笑了一聲。
「你的意思,是白欣自甘墮落?」
我:?
沈以修的話鋒一轉,顧瑾軒的臉色陡然間就變了,無措地出聲道:「我說的不是她……」
「不是她是誰?」
沈以修挑眉,問得雲淡風輕,可是我卻覺得他清楚,顧瑾軒說的人是我。
不等顧瑾軒開口。
沈以修又道:「你當初放棄了那麼多人和事,連頭都不回一下,不就是爲了和白欣一起出國。現如今,反悔了?」
顧瑾軒臉色慘白,有些心虛地看向我,悶聲道:
「小叔……」
沈以修眼神驟然冷卻,沉聲道:「你置顧、白兩家的顏面於何地?」
辦公室的低氣壓不言而喻。
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絲毫不受影響,甚至想多看一會兒沈以修單方面的氣勢碾壓。
顧瑾軒抿着脣,抬眸看向我。
我別過視線,權當沒有看見,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流。

-32-
顧瑾軒是被訓走的。
因爲他再不走,我覺得沈以修隨時可能要動怒。
「呃……我也走啦……」
顧瑾軒一走,辦公室裏又成了我和沈以修的二人世界,我估計被顧瑾軒這麼一鬧,沈以修也沒心情跟我膩歪了,便想趕緊開溜。
沈以修手撐着下顎,望着我,淡聲道:「我嚇到你了?」
我噘嘴,咧嘴笑:「沒有啊。」
沈以修挑眉,朝着我伸出雙臂,骨節分明的手被陽光照得發亮,氤氳着溫柔的氣息。
像是一場夢。
我還是願意奔赴,只是夢醒的時候,會很焦慮。
我以爲我不在意沈以修,可是顧瑾軒出現的時候,我還是會在意他怎麼看我,甚至沒有勇氣告訴他,我是你侄子的前女友。
可他遲早會知道的……
雖然。
我問心無愧。
畢竟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到了他的公司。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我根本不會那麼快想着找下家,結果還被他抓包了。

-33-
「月月,你幹嗎呢?看看誰來了!」
提着水壺站在走廊裏,我聽着我爸叫我,瞬間回過神,忙不迭地走向病房。
病房裏。
穿着淺藍色連衣裙的女孩,身材凹凸有致,頗有辣妹的範兒。
「月月~」
「許凝,你怎麼回來了!……」
我有些詫異,但是更多的是開心。
因爲她高中一畢業就全家移民海外,我只能靠着微信和她聯繫。
不過自從我被顧瑾軒甩了以後,我越來越害怕點開微信,害怕看到校友羣裏的那些議論,便也很少上線了。
再後來畢業換號,人又忙,聊的機會更少了……
許凝瞄着我,嘆氣:「當然是回來參加你的婚禮啊!訂婚沒有趕上,婚禮總不能錯過吧!」
話音一落。
我這纔想起前不久邀請過許凝,但是忘記告訴她後續了……
「怎麼了?」
許凝見我突然沉默,疑惑地看向我。
我垂着眸,默默地看着她,心裏的委屈和難過,越發憋不住了。
……
就近的酒吧包廂。
音樂的轟鳴聲不斷,但是有個隔音牆,倒也不顯得刺耳,昏暗的燈光更是平添了夜色的斑斕。
「喝!今天我買單!」
我端着酒杯,鑑於上一次兩杯紅酒就倒了,這次我半天也不敢多喝一口。
許凝笑了笑,端着酒杯一飲而盡,手撐着下顎,無奈地笑了笑,瞥着我輕聲道:
「月月,別難過,我也被甩過。」
「嗯?」
我不解地看向許凝。
不管是家世還是相貌身材,許凝一直都是我眼裏最優秀的存在,怎麼會被甩?……
「因爲他遇到了一個身材比我更好、比我家更有錢的女生。」
許凝聳聳肩,失笑:「還好我當時只是跟我爸媽說,他是我的真愛,不然我真的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酒吧裏的燈光閃爍。
許凝笑出聲:「在一起的時候,不是燭光晚餐,就是電影逛街,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可是說沒了,就沒了……
我啊,只不過是他的備選……」
許凝的眼裏笑到泛起淚光。
我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紮了一針,不要人命,卻疼得難以自拔。
備選。
這兩個字,未免太傷人。
我眼眶溼潤,不自覺地就想起了沈以修,以我和他的地位懸差,我或許連他的備選都算不上吧。
只是現在新鮮勁兒還沒有過去……
也罷。
我也只是玩玩而已,又不是誰離開誰就過不了。
被甩兩次,我都挺過來了……
許凝側目看我,舉杯碰了下我的杯子,嗤笑一聲:
「月月,別被一些小恩小惠給迷惑了,多談幾個,廣撒網,選擇性捕撈。只要咱們換得夠快,那就沒有煩惱。」
我抿着脣,對於許凝這樣的提議,表示猶豫,可是許凝已經拿着杯子下樓主動出擊了……

-34-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作響。
眼看着許凝跑遠了,我也無暇去接聽,只能快步地跟上她。
「月月,快看!那個男的怎麼樣?」
我順着許凝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黑色 T 恤的少年斜靠在沙發上,面容倒是清雋,只是這個小弟弟拿着酒瓶就喝了起來,看起來心情很差。
我嘴角抽動,低聲道:「阿凝,咱們換一個吧。這個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
許凝伸了伸懶腰,衝着我挑眉,笑道:「給你一個任務。」
我一臉懵,「什麼?」
許凝順手就推了我一把,我整個人踉蹌着差點兒栽倒,直到一隻手摟住了我的腰。
「小哥哥,我姐妹兒想要你微信。」
許凝嬉笑着丟下一句話,直接奔向了黑色 T 恤的少年。
我耳根子一紅,尷尬得想要掙脫對方,卻不想昂起頭就看到了沈以修板着的臉。
「老,老闆……」
「要我微信?」
沈以修臉上毫無表情,完全看不出波瀾。
我默默地站穩,仰頭看着他。
相顧無言。
沈以修薄脣緊抿着,抬手扣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就要走,我連縮回手腕,蹙眉道:「我不走,我朋友還在這兒。」
沈以修:「向南月。」
「我不能讓我朋友一個人在這裏。」
我咬着脣,明顯感覺到沈以修身上的冷意,蹙着眉道:「我只是玩玩,又不幹嗎。」
沈以修下顎收緊,目光落在我手裏的酒杯上,沉聲道:
「你還想幹嗎?向南月,你告訴我,你在酒吧裏找別人要微信幹嗎?就你這個酒量,還來酒吧?」
音樂聲嘈雜。
「只是玩玩而已啊。」
我只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很衝,軟着聲解釋,可是對上他冰冷的視線,心裏又很不快,有些不服氣地出聲道:
「再說了,我想幹嗎就幹嗎,你管得着嗎?你又不是我的誰!我和你不也就是玩玩嗎?」
話音一落。
我心都涼了半截兒,沒有想到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茫然地看向沈以修。
沈以修:「你再說一遍。」
我咬脣,在音樂聲高昂的瞬間,大聲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沈以修盯着我,許久才冷笑了一聲,轉身便快步離開。
酒吧裏的音樂聲越來越歡快,可是我的腳就像灌了鉛,只能眼看着沈以修離開,心口百感交集,卻又像鬆了一口氣。
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不見了。

-35-
當晚。
酒吧突然提前關門,給每個人送瓶酒了事。
我拿着酒瓶站在門口,仰頭看着昏黃的燈光,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捉弄,如果知道會早關門,我或許就跟着沈以修走了。
「月月,我手機呢?我叫車。」
許凝臉頰緋紅,揉了揉眉心,抬手從我口袋裏拿手機,漫不經心地點開,看着上面的消息,訥訥地念了出來:
「月月,這是什麼消息啊?我都看不清字了……」
「嗯?」
我低頭去看,瞬間愣住。
【老爸】:倒黴孩子,把自己男朋友說成是老闆。
【老爸】:你跑哪兒去了?阿修打你電話,你怎麼不接?
【老爸】:人家中秋要帶你回老家,你多注意點兒禮節,知道嗎?
……
沈以修要帶我回老家過中秋?
許凝手掛在我的肩頭,迷迷糊糊地「哼唧」,我支撐着她的身體,心卻有些無力,看着屏幕有點兒出神。

-36-
翌日。
我給許凝做好早餐,磨磨蹭蹭,糾結再三,還是去了公司。
「啊!月月來啦!給你講個勁爆的消息!」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估摸着沈以修還沒有來,小心地放下包,看向同事。
同事笑得合不攏嘴,激動地小聲道:
「昨晚不是輪到我加班嗎,我去遞文件的時候,看到老闆在哭誒!哭得好凶!我都不敢敲門!天啊!活久見!老闆在哭!最近生意不差啊——」
我腦子一嗡,另一位同事頓時樂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姐妹超常發揮了!」
辦公室裏的笑聲不斷。
同事像是要拉着我一起開心,順勢戳了戳我的胳膊,笑着道:「月月,你有機會了!」
我:……
我扣緊衣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機會……
去見閻王的機會嗎?……
沈以修會哭?
我真的完全腦補不出來,這個傢伙向來都是高高在上,時不時地還要毒舌別人……
正當我愣神。
辦公室裏突然鴉雀無聲。
隨着清冽的氣息襲來。
我背對着門口,身子僵直,完全不敢動彈,當着我的面,所有同事火速收斂笑容,迴歸崗位。
皮鞋落地聲走遠。
我抿着脣,順勢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不敢去看沈以修。

-37-
沈以修一走。
辦公室裏隱約傳來呼氣聲。
我盯着已經開機的電腦,已經開始盤算還有多少天發工資,我最好拿完工資就跑路。
畢竟。
此地不宜久留。
我爸媽也快出院了……
……
「咖啡,老闆怎麼讓我送咖啡?」
同事看着電腦屏幕,不由得蹙眉:「月月,不是隻有你跟着老闆嗎?應該你送啊!」
我:……
我抿着脣,笑得尷尬,很想說,你去送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是我不敢。
同事們雖然都很好,但是一件事只要一個人知道了,很快地就會傳遍整個辦公廳,連門口的保安都要分一杯羹。
「我去煮好。」
我彎着脣笑,努力地保持鎮靜:「你去送,好不好?」
同事:「啊,月月,你去唄。啊,就這麼說定了啊!中午請你喫好喫的!」
說完。
同事溜得飛快,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要無了。
此刻。
我昨晚衝着沈以修大吼的勇氣,已經煙消雲散。

-38-
爲了躲沈以修。
我特意選了一個他經常開會的時間點。
果不其然。
門一開,沈以修剛好不在。
我鬆了口氣,端着杯子走進房間,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擱置在桌上,轉身就想要離開,卻不想沈以修穿着浴袍就從休息室出來了。
我嚇得不輕,差點兒沒有站穩。
「不知道敲門?」
沈以修冷眼看向我,銳利的眼神猶如刀鋒,可是那眼尾的一抹紅,還是出賣了他。
他好像真的哭過……
「看什麼?」
沈以修似乎意識到我在打量他,臉色更冷了,忍不住低斥了一句。
我被他兇得不敢說話,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咖啡已經送來,還有事嗎?沒有我就走了。」
沈以修沒回我,只是從我身旁走過,清冽的氣息轉瞬即逝。
端着咖啡。
沈以修輕抿一口,倚靠在座椅上,光亮裏的眼眸泛着紅,看起來格外憐人。
我默默地看着,心裏突然有點點後悔……
沈以修染着水珠的手指修長,不緊不慢地抵在杯口,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當然。
在沈以修開口之後,我那點兒後悔也不敢表露,腳底像抹了油似的,逃一樣離開辦公室。

-39-
沈以修倒也沒有爲難我,只是定時叫了咖啡,但是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今晚輪到我加班。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煮了一碗泡麪,還沒有來得及多喫一口,就聽到門口有人出聲:「請問你們老闆還在嗎?」
放下手裏的叉子。
我不自覺地看了過去,看着視野裏的白欣施展笑容消失術。
「南月姐。是你啊!」
白欣重展笑顏。
我看着她,擠出一抹笑:「老闆在樓上。」
白欣聞言輕笑,提了提手裏的餐盒,淡聲道:「南月姐,你別怪我多嘴。你也快奔三的人了,喫泡麪對身體不太好吧?千萬別在這方面省錢,虧待了自己。」
我看着她,笑了笑,表示禮貌:「謝謝關心。」
白欣溫柔一笑,順勢上了樓。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只覺得一口氣噎住,看着面前的泡麪,拿起叉子繼續喫。
……
然而。
我還沒喫幾口,沈以修發來信息要咖啡,兩杯。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又喫了一口泡麪,起身去煮咖啡。
說實話。
我一點兒也不想去,沈以修就算了,還有白欣……
昔日情敵,歲月靜好。
而我。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
這樣的循環,讓我如鯁在喉。

-40-
「沈先生,聽說您今年中秋回家,可以帶我一起嗎?我也很久沒有見到顧爺爺了。」
隔着一道門。
我聽着白欣嬌柔的語氣,心裏猜想,估計沒有男人能抵抗得了。
沈以修沒有吱聲。
我咬着脣,抬手便敲了門。
「進。」
順着沈以修的聲音。
我進了門。
沈以修仍舊是冷着臉,完全不想搭理我的樣子。
而白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眉梢上揚,靜靜地看着我,看不出喜怒。
莫名的。
我感覺自己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我將咖啡盤子遞了過去,正準備經過白欣送給沈以修,卻不想白欣突然伸出腳。
咖啡杯子作響。
眼看着就要潑到白欣,我下意識地去扶,結果生生地濺了自己一身。
「啊!」
手燙得生疼。
我倒抽一口冷氣,還沒有反應過來,沈以修便扣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扯進休息室。
「南月姐,你沒事吧!」
白欣訝異地出聲,慌忙站起身想要查看我的傷勢,但是她沒有來得及跟上來,沈以修便摔了門。
「哐當」!
伴隨着巨響。
沈以修一言不發,打開了冷水閥,將我的手按在水底。
痛感逐漸消弭。
我咬緊了牙關,低頭看着自己已經薄透的裙子,有些糾結,目光不經意對上沈以修,尷尬的側身躲開他的視線。
「又不是沒有看過。」
沈以修斂起視線,彷彿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隨手拿着牙膏塗抹在我的手上。
我咬着脣,很想反駁,但是竟找不出言詞。
雙手撐在水臺邊,完全將我圈在他的臂彎裏,他靠得好近,我只覺得呼吸都不暢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鏡子裏的他。
手背上抹好牙膏。
我抿着脣,低聲道:「謝謝。」
沈以修看着我,只說了一句:「裙子脫了。」
「啊?」
我扯着裙角,本能地警惕起來,蹙眉道:「你,你幹嗎……外面還有人!」
沈以修扯了下嘴角,完全沒有之前的溫柔體貼,多了幾分冷然,低聲道:「你叫一聲,看她敢不敢進來。」
我:……
這個傢伙!
我蹙着眉,想要從沈以修的懷裏鑽出去,卻沒有想到一轉身就吻到了他的脣。
只是短暫的觸碰,卻像是一團火上身。
「對不起……」
我後知後覺。
沈以修喉結微動,細密的睫毛垂着,遮掩着眼底情緒的波瀾,低下頭將牙膏放回原位。
「沈先生——南月姐,你沒事吧?」
敲門聲打破尷尬。
我低着頭想要出門,卻沒有想到沈以修拽住了我的胳膊,隨手拿起一旁衣架上的浴袍丟給了我:「洗完澡再出來。」
末了。
不等我開口,沈以修又道:「你這衣服,太透。」
我:……
眼看着沈以修離開,我尷尬地抱着浴袍,側目看向鏡子裏已經面頰滾燙的自己。

-41-
我不知道白欣是什麼時候走的。
只知道我裹着浴袍探頭朝外看的時候,沈以修正提着新買的衣裙進門。
「穿上。」
沈以修隨手將衣服丟在一旁,重新坐回了辦公椅,面無表情地盯着屏幕。
我緩步走過去,看着那衣服小票赫然地寫着我的工資數,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像是摸到了燙手山芋,把它丟了回去。
伴隨着「啪嗒」一聲。
沈以修停下翻閱文件的手,抬眸看向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抿着脣,艱難地拿起衣服,去了浴室。
衣服很合身。
只是我看着那小票,心都在滴血。
真的有人買件衣服就是我的工資,要命!
……
「臥槽!」
許凝可能是又睡醒了,正靠在沙發上喫外賣,看見我身上的衣服,頓時眼前一亮:「月月,我記得你走的時候,穿的不是這件衣服吧?」
「嗯……」
我垂着眸,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看向許凝道:
「阿凝,能不能借我點兒錢?我今天衣服髒了,這件衣服是老闆買的,我得還給他。我工資發了就還給你。」
「老闆?」
許凝勾着脣,笑得意味深長。
我看着她那笑眯眯的樣子,頓時意識到她在想什麼,連忙出聲道:「你別多想。」
「月月,你不對勁!」
許凝手撐着下顎,嘆聲道:「這個牌子的衣服可都要提前定製的,而且……嘿嘿,你老闆居然還知道你三圍?」
「啊?定製?」
我被許凝說得一臉懵,揉捏着衣角,臉色漲紅。
許凝挑眉:「坦白從寬。」
我:……

-42-
跟許凝坦白了一切。
許凝頓時笑出聲:「臥槽,你老闆還挺會撩啊,不會是個海王吧?」
我心裏「咯噔」一下,想到沈以修冷淡的神情,下意識地反駁了:「他……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
一反駁,我心裏卻有些悵然若失。
人心隔肚皮。
想想已經快談婚論嫁的未婚夫轉眼就能翻臉,沈以修爲什麼不呢。
我覺得某種程度上,我已經喪失了對感情的信心,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膽怯,甚至是鄙夷。
……
許凝笑了笑:「你老闆叫什麼名字?我查查他的底。」
「啊?別了吧。」
我垂着眸,低聲道:「我已經和他鬧掰了,不要查了。」
許凝:「誒,保不齊你們倆過幾天又複合呢。」
我猶豫着,悶聲道:「他叫沈以修。」
許凝眨巴着眼睛,一臉懷疑她聽錯了一樣,麻溜地拿出手機,開始翻起她以前的微博。
我有點兒懵:「你幹嗎?」
許凝:「我好像有個研究生學長,也叫沈以修,還挺出名的。噢,對,他有好多遊輪,經常請同學上去玩,但是有個遊輪——
啊,臥槽,他有個遊輪名字叫南月號。我當時還拍給你看的啊!」
我攥緊手,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因爲我腦海裏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直到。
許凝翻出了那張遊輪的照片,上面赫然寫着「南月號」,而附帶的博文,正是許凝艾特我,告訴我同名的消息。
伴隨皎潔的月色。
紅色字體的南月號,卻格外顯眼。
照片的時間。
正是我和顧瑾軒戀愛的時候。

-43-
「誒,你看看!我記得你之前天天鬧着要去遊輪上看星星!」
「我有嗎?」
我茫然地看向許凝。
「廢話,不然我發照片艾特你幹嗎!……臥槽,酒吧那天,我居然沒認出他!」
許凝不斷放大照片,又去翻沈以修的照片,隨手遞給我看:「你看看,是不是他?」
雖然很模糊,但是依稀可辨沈以修的輪廓。
那個時候的沈以修,似乎還沒有現在那種駭人的氣場,只是安靜地戴着耳機,站在路燈下,身姿頎長、挺拔。
「是不是他?」
許凝發問。
我看的出神,有點兒懵:「是……」
許凝嘴角笑意更甚:「哈哈哈哈哈,好傢伙,我上學的時候還在想,誰能把沈以修拿下,沒想到高人竟在我身邊!」
我盯着照片。
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我確實有一段時間,時不時地就會打電話給顧瑾軒,撒嬌想看星星,最好在遊輪上。
只是。
那個時候,顧瑾軒作爲臨時交換生出國一段時間,心已經不在我身上,可我並沒有意識到,只等着他趕緊回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忽略。
我有些失落,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隨着時間推移,我漸漸地淡忘了這件不愉快的事,不斷想要找到一點共同的話題,讓顧瑾軒陪着我。
……
「是不是他喜歡的人和我同名了?……」
我腦子「嗡嗡」,一個念頭湧上心頭。
許凝噘嘴:「啊,不會吧,當時學校裏不少人搜過南月這個名字,反正我們學校沒有這號人……我當時怎麼沒想到是你!……
他對你那麼好,不是你,是誰啊?
月月,你可撿到寶貝了!我們學校美女那麼多,跟他表白的也不少,他一個都沒有談過。
而且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他沒有前女友!母胎單身的那種,他媽來看他的時候,說過這事兒。當時學校裏都笑死了。」
我腦子「嗡嗡」,一時間有點兒難以接受。
真的是我嗎?
陡然間。
我想起在遊輪上,我快睡着時,沈以修的呢喃自語聲。

-44-
凌晨兩點。
許凝已經在我身邊睡着,我摩挲着手機,看着已經轉賬的消息,不知道沈以修什麼時候會點確認。
這個時候。
他是不是已經睡了?……
點着他的頭像,我想要進去看看他的動態,卻沒有想到連着點了兩次,系統立刻提示了拍一拍。
淦!
我嚇得不輕,心都懸了起來,可是盯着屏幕五分鐘,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的時候,我的心又沉到谷底。
又一次。
我失眠了。
輕悄悄地從牀上起來,我倒了一杯水,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看着烏黑如墨的天,許久才捕捉到一顆星星的存在。
……
「哐當!」
家裏突然傳來聲響。
我心裏「咯噔」一下,還以爲是進了賊,打量着空蕩蕩的客廳,心頓時懸了起來。
「靠,找死啊!——」
臥室裏突然傳來號叫聲。
我也顧不得那麼多,連忙拿起掃帚衝進房間,只見許凝一個過肩摔,直接把那人給撂倒了。
隱約間。
我聽見了骨頭「咔嚓」的聲音。
「咔噠!」
燈亮了,躺在裏面的人,是顧瑾軒。

-45-
顧瑾軒疼得直冒冷汗。
望着昏暗的小區,許凝扶着顧瑾軒的手臂,艱難地出聲問道:
「月月,有車嗎?」
我擺弄着手機,無奈道:「這個點兒,出租車不容易打。」
瞥着顧瑾軒那「哼唧」的模樣,我不由得環顧四周,猛然間就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黑色的轎車,連忙走了過去,抬手敲了敲車窗。
下一秒。
車窗落下。
沈以修半夢半醒的模樣映入眼簾,我頓時如鯁在喉。
這個時間點。
他怎麼會在這裏?……
……
「司機,去醫院——」
許凝將顧瑾軒推上車,轉而就看向我:「月月,你坐前面吧。」
車廂昏暗。
熟悉的清冽氣息,揮之不去。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沈以修身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故作鎮定地繫上了安全帶。
「別碰我。」
顧瑾軒靠在車後,疼得倒抽冷氣。
許凝冷笑:「誰想碰你,我和月月睡覺睡得好好的。誰讓你突然跑進來的?你不捱打誰捱打?」
顧瑾軒有些焦急,氣惱道:「我喝多了……」
許凝:「鬼相信,你還抱着我喊姐姐呢。誰是你姐姐啊?我看你不是喝多了,你是想借着喝酒,欲行不軌之事。」
兩個人一路爭吵。
我咬着脣,低聲道:「別吵了。」
我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都住嘴!」
沈以修一聲令下。
秒靜。
顧瑾軒許久才試探性地出聲道:「小,小叔?」
沈以修:「嗯。」
顧瑾軒突然噤聲。
許凝有點兒莫名其妙,忍不住戳了戳我:「什麼小叔?」
我:「他是沈以修。」
許凝:……

-46-
我不知道許凝是怎麼想的。
車子一停,她就拽着顧瑾軒下車,一路狂奔的影子都沒了,而我還坐在車上,連安全帶都沒來得及解開。
可能是越急,越容易出亂。
安全帶像是卡住了,我半天都沒有拽出來,但是又不敢吱聲,只能暗暗地和安全帶較勁。
「別動。」
沈以修傾身靠近,我默默地將背緊貼座椅,看着他的側臉。
一道下車。
沈以修只穿了一件襯衫,冷風吹的衣袖鼓動,勾勒着緊窄的腰。
「你不冷嗎?」
我下意識地發問。
沈以修偏頭看我,漆黑、深邃的眸子裏毫無波瀾。
我抿脣,不再多問。
說實話。
我還是有點兒怕走夜路的,只能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到光亮處,開始給許凝打電話。
片刻。
我知道了房間號,正準備進醫院,卻發現沈以修正站在門口那兒看着我。
我硬着頭皮剛走過去,沈以修便轉身邁開了長腿,步伐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走得快就罷了,他走幾步還要回頭看看……
……
「啊,臥槽,我害怕。」
許凝一見我和沈以修來了,便藉口要去拿藥,拽着我就跑。
說實話。
不止她害怕,我也怕。
沈以修今晚臉色很差,全程一點兒笑意都沒有。
開了兩盒膏藥。
許凝死活都不肯進病房,我只能硬着頭皮去,結果剛到門口,就聽到了沈以修的質問聲。
「你這段時間,一直躲在她家?」
「嗯……」
顧瑾軒弱弱的作答,顯然是畏懼沈以修,緊張地一直張望病房門口。
我躲在一旁,也不敢這個時候進去。
「你跑進她房間?」
「我……小叔,我喝醉了……」
顧瑾軒蹙着眉,極力地想要辯駁,可是言辭終究蒼白無力。
沈以修繃緊下顎,骨節分明的手撐着病牀的欄杆,俯身看着顧瑾軒。
我心下一慌,還以爲沈以修要動手。
猶豫再三。
我準備開門,卻被許凝給拽住了。
「顧瑾軒。」
沈以修冷眼看向顧瑾軒,最後移開了視線,指着他,一字一頓地出聲道:「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顧瑾軒眼底含淚,顫聲道:「小叔,你真的喜歡向南月嗎?」
許凝激動地拽緊我的胳膊,可是我卻不敢聽,我期待那個答案,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沈以修沒有作聲。
顧瑾軒很是委屈:「可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對你的事業一點兒助力也沒有。爺爺不會同意你娶她的。」
我咬住脣瓣,像是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因爲我無力反駁。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是一個很倒黴的普通人。
……
沈以修:「我要的是妻子,不是搭檔。」
我背抵着牆,連忙拽住激動的許凝,衝着她搖了搖頭。

-47-
醫院的玄關處。
「幹嗎不進去!當前男友嬸嬸,多爽啊!」
許凝忍不住激動。
我坐在長椅上,心裏的悸動彷彿無法緩和。
下一秒。
許凝手搭在我的肩上:「月月,不是吧,你這個時候慫了?」
「不是……我只是緊張……」
我呼出一口氣,心裏一團亂麻,小聲道:
「我想緩一緩。」
許凝挑眉:「月月,別怪我沒提醒你,學長已經快 30 歲了,你不能指望他等你一輩子。」
我:……
我思索再三,起身走向病房,最後一路小跑。
可是等我到門口的時候,病房裏只剩下顧瑾軒一個人。
「沈以修呢?」
我錯愕地看向顧瑾軒。
顧瑾軒望着我,難掩難過的情緒,輕聲道:
「他走了。」
我有些慌不擇路,快步地朝着醫院樓下跑去,順着記憶跑向他停車的地方,可是冷風呼嘯而過,那裏空無一人。
有那麼一瞬間。
我的心有點空,仰頭看着寂寥的夜,突然,天旋地轉。

-48-
「你昨天差點兒把我嚇死,還好醫生說你沒啥問題,估計是累的。」
許凝一邊吐槽着我昨晚昏倒,一邊無奈地出聲道:「像是低血糖了,你要不今天請假吧。」
「我還是得去。」
或許是心裏藏着事,我起得格外早,梳洗完畢便一心只想着趕緊到公司,見一見……沈以修。
然而。
從早上六點到十點,他始終沒有出現。
「誒,今天不開週會嗎?」
「早知道老闆不來,我就多睡一會兒懶覺了……」
辦公室裏的同事靠在椅子上摸魚,時不時地打着哈欠,開始聊着閒事。
轉賬仍舊沒有被接收。
我看着手機屏幕,拿着畫筆出神,直到同事的手機響起,這才回過神,看着屏幕上勾勒出的輪廓,忍不住嘆氣。
「老闆說他要休息一段時間!讓總監暫管。」
「啊?老闆請假了?」
「上次哭那麼兇,應該是被甩了,受了情傷,沒心情工作吧。」
我:……
我聽着同事們的議論聲,只覺得心亂如麻。
下班的時間。
我一個人站在沈以修的住宅門口,按了不知多少下門鈴,可是沒有一點回應。
撥打着沈以修的電話。
回答我的,一直都是一句: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那一刻。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誒,你是來找人的嗎?」
「對。請問——」
「噢,他家臨時工來我家了,聽說是他家裏爸爸生病了,有事,已經回去了。」
我木然地呆愣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49-
沈以修回老家了。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老家在哪裏……
「快說!」
許凝幾乎是掐着顧瑾軒的胳膊質問:「你老家在哪兒?」
顧瑾軒疼得抽氣:「你這是嚴刑逼供!我可以告你!」
許凝:「你看你有沒有命告——」
我站在一旁,看着顧瑾軒死都不肯說的樣子,鼻尖泛酸,忽然間一陣噁心的感覺上湧,忍不住衝向了浴室。
……
【同事】:南月,你不是說要去老闆家鄉玩嗎?
【同事】:根據可靠消息!他家在這邊,你去的時候記得繞道,千萬別被他逮着曠工!
【同事】:記得給我帶特產![可愛]Jpg.
我吐得撕心裂肺,看着同事發來的信息,如獲至寶,忍不住笑了一聲。
「月月,你怎麼樣了!」
「沒事……我沒事。阿凝,我知道他在哪兒了……我——」
「趕緊去趕緊去!」
不等我說完。
許凝便衝着我揚了揚下巴,表示一切有她在。
趕去沈以修老家的路上,兩個小時的高鐵,可是我卻時不時地有些噁心。
「還有人暈高鐵?」
我:……
我默默地打開糖盒,強忍着嘔吐的衝動,心裏莫名地有點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泡麪喫壞了肚子……
從江都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我坐在出租車上,低眸看着高德地圖上的線路越來越短,心也不自覺地懸了起來。

-50-
紅漆環繞的別墅區。
我有些焦急地打開車門,嚇得司機連忙大叫一聲:「誒,你的包——」
「呃,好,謝謝。」
我尷尬地拿起包,抬手關上門,轉身看向了路對面的小區。
此刻。
我只想快點兒跑過去。
車笛聲傳來,一輛車堪堪地停在了對面。
我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孩子跑到車前,撿起球就跑了。
看着這一幕,我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看向那輛車,卻不想下車的人,是沈以修。
「沈——」
我慌忙出聲叫他,但是在看到一個女孩下車的瞬間,如鯁在喉。
女孩看起來身材窈窕,走到沈以修的身邊有說有笑。
不管沈以修的臉色多冷,她似乎都能夠接受,偶爾沈以修也會回她一句,不知道說的什麼,但是女孩卻笑得越發開心,抬手就挽住了沈以修的胳膊。
印象裏。
沈以修不論男女,對誰都會保持距離。
我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而降。
醋意翻湧。
好像這一刻,我才能理解沈以修那天的憤怒……
約莫十幾秒。
沈以修忽然朝着我這邊看了過來,我眼眶有些泛紅,慌忙轉過了身,面對着十字路口的林蔭道,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好像來遲了。

-51-
可能是真的喫壞肚子。
我沿着小路走了一會兒,便忍不住蹲在路邊吐得昏天黑地,艱難地想要拿出手機叫輛出租車,卻發現一雙黑色的皮鞋映入眼簾。
風拂過髮梢。
我緩緩地昂起頭,看着西裝革履的沈以修,抿着脣,努力地剋制眼裏的眼淚。
我很想他。
可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我就算心裏藏了千百句的話,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
沈以修冷眼看着我,一字一頓地出聲道:「上班時間,你跑到這兒來幹嗎?」
我雙腿發麻,艱難地站起身,紅着眼眶看他,小聲道:「找你。」
沈以修微怔。
「你也等等我啊!」
女孩一路小跑過來。
我眼巴巴地看着沈以修,抿着脣,強忍了哭腔。
「誒,她是——」
女孩雙眸純澈,看起來不諳世事,笑盈盈地小聲詢問。
沈以修:「她是我的下屬。」
沈以修淡淡地看向我,就像是我當初看着他一樣,彷彿在尋求我對他這句話的認可。
我有些愣神,心口泛着一絲抽痛。
「真的假的?你別糊弄我啊。」
我心裏酸澀難耐,呼吸都染上短促,最後還是出聲道:
「我確實是……他的下屬。」
女孩聞言眉眼舒展,看向沈以修的時候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小聲嘀咕道:「真的是下屬啊?那你跑這麼快乾嗎?」
我有些無措。
沈以修也當即沉聲道:「秦雅。」
秦雅挑了挑眉,順勢就挽住沈以修的胳膊,轉過身道:「好了,我不問了嘛。我餓了,想喫章魚小丸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有些茫然。
走了幾步。
秦雅忽然回頭,笑着道:「爲什麼不跟上?」
末了。
秦雅又道:「你再不跟上,我可讓你老闆記你曠工了。」
我:……
我心裏打鼓,總覺得此刻的自己,是一個第三者。

-53-
我心口泛着噁心,但是看着沈以修轉身離開,步伐又很快,完全不敢停留,只能迅速地跟上,結果沒走幾步,他就突然回頭,與我撞了個正着。
清冽的氣息縈繞。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尷尬地看向沈以修。
沈以修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也不說話,我就很緊張,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老闆,對不起。」
「走前面。到了路口左拐。」
我:……
一旁的秦雅默默地抬手捂嘴,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深意,彷彿看穿了一切。
「你是不是怕她跑了?」
秦雅跟在後面,小聲地發問。
我拘謹地走在前面,不敢回頭。
沈以修:「公司不養閒人,現在是上班時間。」
我:……
秦雅忍不住輕笑,但是很快地便收斂了聲音,而我自顧自地在前面帶路,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54-
沈家別墅。
這裏的裝潢與沈以修的家截然不同,不論是門前的柱子石像,還是內裏的地毯花紋,都可以看得出來,有幾分古典的意味,很考究。
「沈先生!你回來啦!」
白欣語氣嬌軟,歡快地跑向門口,只是一見到我,語氣都平緩下來,微笑着出聲道:「沈先生、雅雅,我是回來看爺爺的。」
「誒,就你一個人嗎?顧瑾軒呢?」
秦雅噘嘴,一臉的疑惑。
白欣笑容微僵,低聲道:「我還沒有找到他。」
秦雅聞言不禁吐槽:「這個傢伙怎麼到處亂跑?真是無語了。」
聽着他們交談。
我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顯然。
此刻的我,像極了一個不速之客。
「先生,餐點已經好了,您忙了一天了,先用餐吧。」
傭人適時地開口。
沈以修餘光瞥着我,微微頷首。
現在我的身份是下屬,自然不會和沈以修共進餐點,但是秦雅卻笑着看向我:「一起用餐吧,我看你剛纔身體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不,不用了,謝謝。」
我尷尬地出聲。
秦雅挑眉:「怎麼,和我用餐很不開心嗎?」
我:……
白欣站在一旁打量我,嘴角含笑。
我有些難堪,卻不想沈以修轉而就看向秦雅,沉聲道:「喫飯還要人陪?」
秦雅:「幹嗎啊,就是一個下屬,我還不能讓她陪我了?」
沈以修眼神驟冷。
我眼看着氣氛不對,慌忙出聲道:「可以,我陪你。」

-55-
餐桌上。
傭人細心地擺好餐點,秦雅一看章魚小丸子上放了香菜,臉色頓時就變了:「你們怎麼回事?不知道我不喫香菜嗎?」
白欣見狀也順勢訓斥起了傭人。
我坐在一旁不敢吱聲,只是看着眼前的餐點,餘光看向沈以修。
沈以修脫了西裝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襯衫,獨坐在邊上,彷彿對一切都不感興趣,慢條斯理地用餐。
「你,幫我把香菜挑了。」
秦雅突然發話。
我錯愕地看了過去,不知所措地看着傭人將那餐點遞到我的面前。
沈以修:「秦雅。」
秦雅噘着嘴,手撐着下顎看向沈以修,眯着眼睛笑道:「幹嗎,我欺負她,你心疼啊?」
沈以修薄脣緊抿着。
氣氛一度僵持。
我突然間感覺自己不應該來找沈以修,我來這裏,好像只能給他添亂。
拿起筷子,我開始夾掉香菜的碎末。
「你是不是覺得高數題還沒做夠?」
沈以修的聲音清冷。
秦雅秒慫,眨巴着眼睛,尷尬地看向傭人,委屈巴巴地出聲道:
「啊,別,小舅舅,我就是鬧着玩。」
小舅舅?
她是沈以修的外甥女?
我拿着筷子的手微頓,對上沈以修看過來的目光,心裏突然鬆了一口氣,小心地把香菜全部挑完。

-56-
鑑於喫飽喝足。
秦雅就說要去看望爺爺,白欣本不想走,但是礙於秦雅叫她,不得不跟着離開。
轉眼。
客廳裏就剩下我和沈以修兩個人。
我望着沈以修,小聲道:「沈以修。」
「嗯。」
沈以修神情冷然,似乎連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去客房休息吧,明天我會安排人送你回去。」
「沈以修,別走。」
我眼看着他要走,慌忙追了上去,擋住了他的去路。
沈以修垂眸看着我,似是在輕笑:「向南月,我現在沒有時間和你玩。明白嗎?」
「玩」的字音拉長。
我望着他,努力地想要辨別他眼底的喜怒,低聲道:「不是——上次的事,是我不對——」
沈以修收斂眼底的笑意,冷然地看着我。
「對不起。」
我小心翼翼地說完,看着他面若寒霜的樣子,心裏突然就沒了底,吶吶地出聲道:「你去忙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離開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卻又犯了噁心,忍不住想吐。

-57-
傭人給我安排了一間客房。
天色漸暗。
敲門聲傳來。
我漱了漱口,慌忙地去開門,看見白欣映入眼簾,頓時一愣。
白欣倚靠在門邊,挑着脣看向我,淡聲道:「南月姐,我沒記錯的話,沈先生昨天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帶人吧。你現在跟過來,是有加班費嗎?」
「我來找他,是有事的。」
我不想和白欣多說什麼,只能點到爲止。
然而。
白欣卻一改往日的溫柔淺笑,冷着臉道:「南月姐,我是看在瑾軒的面子上,才叫你一聲姐姐,可是你把主意打到沈先生的身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這個社會確實沒有以前那麼較真門當戶對,但這裏是顧家,不是市井小民可以比的。」
我攥緊手,盯着白欣,低聲道:「門當戶對很重要,但他的意願,更重要。」
如果不是他的意願,我或許沒有勇氣,一路追趕……
「向南月。」
白欣撥了撥耳邊的碎髮,抬眸看我:
「你真的有夠冥頑不靈的。那我也不怕告訴你,爲了顧爺爺開心,沈先生遲早都會去相親的,到時候見的都是千金大小姐,你覺得他還會記得你嗎?有個詞叫自取其辱,我希望你不要親身體會。」
我蹙眉,淡聲道:「不勞你費心。」
白欣甩手離開。
我心情鬱結,獨坐在房間裏,有些失神。
自取其辱。
這四個字,大概在顧瑾軒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體會過。
問我怕不怕再一次體會?我很怕,可是既然對象是沈以修,我不介意再博一次。
只是現在的沈以修,還在氣頭上。
望着窗外逐漸昏暗的天,我不知道此刻的煩悶何時才能消散。

-58-
夜深人靜。
我洗漱完畢,裹着浴袍站在房間的門口,左等右等也不見沈以修來,不由得有些難過。
【許凝】:靠!這個女人以爲她是誰啊,把自己當沈以修老婆了?說話這麼囂張!
【許凝】:夫妻之間,沒有什麼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
【我】:……
【許凝】:別磨嘰了,真的!老人家生病肯定會趁機催促他結婚的。
盯着那行字,我鬱結於心。
我很清楚。
我不想失去沈以修。
終究是按捺不住。
我沿着走廊走到一處光亮的地兒,主動去問了傭人。
「抱歉,這是主人傢俬事,我們不能告訴您。」
傭人微笑致意,很快地便轉身離開。
我一時語結,失望地看着這別墅的夜色,卻不想隔着一條走廊,就看到白欣的身影。
出於好奇,我跟了過去。
隔着一道門縫。
白欣穿着薄絲的紗裙,兩條細白的腿格外引人注目,端着杯子走向沈以修。
「沈先生,咖啡。」
沈以修垂眸看着文件,不經意地抬起頭,愣了下,低下頭沉聲道:
「放那兒。」
白欣侷促地站在桌前,看着沈以修,輕聲道:「沈先生,嗯,我給你按摩一下吧。」
我咬着脣,不由得有些急。
「白小姐,這裏是顧家,我是你的長輩。」
沈以修聲音壓低,但是眉眼間的寒意不言而喻,一雙烏眸波瀾不驚:「我希望你可以注重基本的儀表。」
末了。
沈以修又道:「晚上十點,進一個男人的房間,似乎不太妥。」
氣氛突然變得緊張。
白欣有些訝異,尷尬地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沈先生,是我沒有注意,我只是關心您。」
沈以修:「下不爲例,你去休息吧。」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白欣有些無地自容。
「啊!你怎麼在這兒!」
秦雅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突然出現,嚇得我後退一步,直接撞開了房間虛掩的門。
下一秒。
白欣錯愕地看了過來,窘迫不已。

-59-
「秦雅。」
沈以修不悅地抬眸。
可是秦雅早就跑掉了,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欣蹙着眉看我,可能是覺得丟人,氣惱地快步跑了出去,眼看着她要撞我,我連忙躲開。
走廊裏灌風。
涼颼颼的。
我眨巴着眼睛,僵硬地轉過身,看向沈以修,一想到他說的,晚上進男人房間不妥,只想趕緊開溜。
「對,對不起,我只是路過……」
「穿着浴袍路過?」
沈以修沉聲發問。
我:……
浴袍有些鬆散,我面紅耳赤地低頭,繫好腰帶,悶聲道:「我,我不打擾你了……」
沈以修:「你今天算曠工,你知道嗎?」
我:……
我垂眸,點了點頭:「你可以扣我工資……」
沈以修合上文件丟在一旁,骨節分明的手端起咖啡輕抿,淡聲道:「過來。把文件整理好。」
我:……
我感覺我這輩子都逃不過加班了。
糾結三秒。
我低聲道:「我回房間換個衣服再來。」
沈以修倚靠在座椅上,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
我本來已經不想叫他「沈扒皮」了,可是此刻又覺得「沈扒皮」這三個字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沈以修:「你很不滿?」
我收斂表情,低聲:「沒有。」
沈以修:「不願意就走,沒有人強求你。」
我微愣,只覺得他的語氣很重,自己也不算是什麼嬌滴滴的人,但是差點兒就想哭,忍不住道:「我也沒有說自己不願意啊……」
不等沈以修作答。
我就將文件全部整理好,走到書架前,將文件全部放好,悶聲道:「還有什麼事?」
沈以修沒吱聲。
我心裏泛着噁心,又很想吐,忍不住問他:「衛生間在哪兒?」
「怎麼了?」
我蹙着眉,實在忍不住,蹲在垃圾桶旁邊就吐了起來。
清冽的氣息靠近。
我低頭:「可能只是感冒,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以修盯着我,伸出手明明已經快碰到我了,卻又收回,一臉淡漠地出聲道:
「好了,你回房間吧。」
我抿着脣,看着他背在身後的手,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消氣。
心裏難受,我只能點點頭。
離開的時候,我一步三回頭,偶然間對上沈以修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開心,他就回了房間。

-60-
回去的路上,秦雅擋住了我的去路:「那個,剛纔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鬧着玩,沒想到小舅舅這麼晚還在書房。」
我咬脣,低聲道:「呃,沒關係。」
秦雅咧着嘴,湊近了我,小聲道:「你是不是叫向南月?」
我聞言一怔。
秦雅:「哈哈哈,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是。我也說呢,小舅舅怎麼可能追着一個下屬跑到巷子裏,敢情是去追心上人了。」
秦雅說得過於直白,我被她調侃得有些臉紅,但是心裏卻有些開心。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秦雅又問。
我微怔,看着秦雅頗有靈氣的樣子,只覺得她也不失爲一個訴說的對象,低聲道:「我兇了他……」
「噗——」
秦雅聞言頓時笑出聲,隨即便問道:「你把他兇哭了?」
我:……
「誒,小舅媽,你是不是差點兒和別人結婚?」
我一愣,尷尬地點頭:「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唄。」
秦雅挑着眉,隨即笑嘻嘻地出聲道:「就你快結婚那段時間,我也跟着去江都玩,結果小舅舅天天買醉,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理都不理我。難怪我媽說他打小就是小哭包。」
呃……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說沈以修哭了,但是每一次聽,都覺得難以置信。
現在甚至有些遺憾。
如果我能早點兒知道他的心意,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本以爲現實捅破了生活裏所有的窗戶紙,我的人生已經註定四處是風,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風也會有停的那天。
本以爲永遠不會屬於我的人,卻等了我那麼久……

-61-
一說到「小哭包」三個字。
秦雅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但是沒笑多久,就愣住了,壓低聲道:「小舅媽,小舅舅躲在拐角呢。你放心,他心裏有你,你哄哄就好了。」
在拐角?
我身子僵直,不敢輕易回頭,害怕沈以修又躲了起來,笑着向秦雅表示感激,自顧自地朝着房間走去。
隔絕了門外的冷風。
我站在門後等着,可是久久也不見貓眼外有人,許是太累了,我靠着門,有些失神。
腳步聲從樓道里傳來。
我下意識地看過去,糾結着躲回房間,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我猶豫再三,扯開了自己的浴袍,趴在牀上羞恥到了極點。
第一次。
我覺得自己好豁得出去……
敲門聲響起。
我眼巴巴地看着,尋思着我的門也沒有鎖啊,趕緊進來啊。
門開的剎那。
看到沈以修轉身關門,我慌忙繼續裝睡。
「向南月。你這樣睡,不會感冒嗎?」
我閉着眼睛,心臟一陣狂跳,故作不經意的樣子翻了一個身,胸口頓時一涼。
「向南月。」
沈以修又叫我。
我有些緊張,明顯感覺到清冽的氣息靠近,卻沒有想到沈以修是在幫我穿浴袍。
呼吸噴薄之間。
沈以修已經繫好了浴袍的腰帶,我生怕他走了,只能假裝迷糊地睜開眼,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頸,軟聲道:
「嗯……難受……」
「哪裏難受?」
當然是心裏難受。
沈以修任由我抱着,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望着我,抬手撫摸着我的髮絲。
得到了他的一絲回應。
我心裏有些雀躍,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吻住了他。
沈以修身子一僵,低聲道:「喝酒了?」
我軟着聲:「嗯?不是在做夢嗎?」
我發現我是真的能裝傻,可是又不得不使勁兒裝,真的很怕沈以修看穿,又或者,他已經看穿了我。
沈以修:「我是誰?」
我慢慢地貼近他,吻着他的脣瓣,若即若離,極度害羞地說道:「我老公……沈以修……」
我發誓。
我只是爲了哄他。
可是話音一落。
伴隨着咔噠一聲,一切都陷入昏暗。

-62-
夜色闌珊。
隱約間。
我聽見他低聲道:「真的拿你沒辦法。」
我閉着眼,抓着他手腕的手也鬆了些許,卻不想被他進了懷裏。
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我心裏透着暖意,又朝着他的懷裏鑽了鑽,只想着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
可是。
臨近中午,等我醒的時候,沈以修已經沒了影,獨坐在牀上,我差點兒以爲昨晚只是一場夢。
心裏空蕩蕩的。
我的胃裏更是難受,趴在水池邊不知道吐了多久。
聽見一陣敲門聲。
我還以爲是沈以修,滿心歡喜地去開門,但是站在眼前的卻是陌生人。
「請問?」
「沈先生找您。」
沈家的別墅過大。
彎彎繞繞一大圈纔到達所謂的正廳,一張圓桌坐了一圈人,而坐在主座的老人家滿頭白髮,形容枯槁,但是眼裏的冷然卻一點兒也不輸沈以修。
如果沒有猜錯,那個可能就是顧瑾軒的爺爺……沈以修他爸。
「南月姐。」
白欣突然笑着開口。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看之前帶着我的傭人,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對上白欣勾起的笑容,我真的恨不得原地找個縫隙鑽進去。
我不算社恐。
但是此刻正廳裏的衆人看向我,我頓時緊張了起來,尷尬得想要後退。
「過來。」
沈以修起身走了過來,抬手便扣住我的手腕。
秦雅原本坐在沈以修身邊,見我來了,便火速地讓人加了一張凳子,給我挪了位置,我只能感激地看着她。
「叫人。」
沈以修握緊我的手腕,看着我,低聲道。
沈爸爸咳嗽了兩聲,有些疲憊地看向我,蹙着眉道:
「這是——」
「叔叔,您好。我叫向南月——」
如果放在平時,我看到滿頭白髮的老人,肯定直接叫爺爺了……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正準備繼續開口,便聽到白欣火速出聲道:「爺爺,她是瑾軒的前女友。剛好在沈先生的公司上班。」
話音一落。
整個廳內都安靜了。
沈爸爸臉色一變,「荒唐!你說什麼?她是瑾軒的前女友?」
白欣隔着一張桌子,似乎早就料到這一點,淡淡地衝着我笑了笑。
我咬着脣,知道有些事遲早要面對,便出聲道:
「叔叔——」
「現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
沈以修漫不經心地開口,卻擲地有聲。
桌子上瞬間安靜。
沈爸爸打量着我,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氣氛一度緊張到令人無法呼吸。
我雙腿發麻,彷彿在等待審判的罪人。

-63-
「以修。」
「爸,喫菜。」
沈以修抬手給沈爸爸夾菜,直到沈爸爸重新拿起筷子,這才順勢放下筷子,握緊了我的手,像是在安撫。
「爲什麼一開始不叫她來喫飯?」
沈爸爸突然發問。
我腦子一嗡,不敢回答是剛醒。
沈以修神色如常,一字一頓地出聲道:「她昨晚太累,我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話音一落。
白欣的臉色陡然間就變了。
我:……
靠靠靠!
我從來沒有哪次這麼想打死沈以修,天啊,這麼多人面前,他在說什麼啊!
現在的我,緊張又窘迫。
沈爸爸拿着筷子的手微抖,目光投向另一邊,坐在一端的女人眉眼彎彎,笑得很勉強,至此,沈爸爸忍不住用眼神狠狠地剜了沈以修一眼。
預想中的刁難沒有上演。
可是我卻無地自容了,只覺得心臟都在狂跳,偏偏沈以修一直給我夾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各位,喫菜。」
沈以修面色如常,但是氣勢懾人。
其他人或許都不想蹚這趟渾水,開始舉杯,活躍氣氛。
這頓飯。
我喫得極度難受,卻只能忍着,以免失態,但是眼看着都快結束了,我還是忍不住乾嘔起來,尷尬地捂住嘴。
沈爸爸臉色微沉,明顯已經對我不滿了。
我心裏難受,不敢吱聲。
眼看着客人都散去,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拘謹地看向沈爸爸。
「爺爺,您別生氣。」
白欣坐在一邊,輕聲安慰道。
沈以修看了看白欣,白欣不由得縮起身子,不敢再吭聲。
沈爸爸端坐在正座,眼神驟冷,彷彿對我的不滿已經到達了頂點。
「爸——」
沈以修握緊我的手,明顯想帶着我走了。
「叔叔。」
我頓感羞愧,感覺自己要捱罵,慌忙低聲道:「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控制住……」
「孩子,你別怕。沒關係。人嘛,都會有身體不適的時候。」
沈爸爸出聲安慰,隨即又盯了過來,神情嚴肅,我有點兒懵。
然而。
沈爸爸下一秒就對着沈以修道:「作爲一個男人,有女朋友了,不跟家裏講,女朋友生病了,不知道留在身邊照顧,難怪你單身這麼多年。」
沈以修像是鬆了一口氣,默默地搭着我的手。
我抿着脣,也是猶如劫後餘生,但是又忍不住泛起噁心。
片刻。
一旁的秦雅小聲嘀咕了一句:「小舅媽,我之前就看你老想吐。你是不是懷孕了?……」
話音一落。
整個客廳都安靜了。
我呆坐在沈以修身邊,有點兒懵,無從作答。

-64-
驗孕紙,兩條槓。
我,懷孕了。
而我的第一反應,是無措……
「小舅媽,好了嗎?」
門外傳來秦雅探究的聲音。
我匆忙地收起驗孕棒,打開門走了出去,可是我還沒有回答,沈以修便朝着秦雅道:「沒有懷孕。你去告訴你爺爺。」
秦雅:?
沈以修:「快去。」
秦雅歪頭看着我和沈以修,笑嘻嘻地走了:「遵命!」
我有些茫然,眼裏淚光閃爍,想要小聲作答,但是沈以修已經走近,將我抱在了懷裏:
「別怕,我會負責的。懷孕這件事,等我們結婚以後再說。」
清冽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結婚?」
我有些訝異,一時不知道該問哪個事,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懷了?……」
「你的表情。」
沈以修撫摸着我的頭,壓低了聲:「像是在害怕。」
我嘴角一抽,忍不住抽噎。
「別哭。」
沈以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抬手抹掉我的眼淚,低聲道:
「昨晚不還挺勇敢的,現在開始掉眼淚了?」
我眼淚汪汪地看他,這才反應過來,他昨晚是真的看穿我了,耳根一紅,又羞又想哭,小聲道:「沈以修,我們算是真的和好了嗎?」
「和好還有假的?」
沈以修挑脣,頭抵着我的額角,壓低了聲:「從前的事,下不爲例。好嗎?」
我眨巴着眼睛,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原諒我,不由得低聲:「是因爲我懷孕,才原諒我的嗎?……」
「你成天在想些什麼。」
沈以修像是被我氣笑了:「哪個丈夫沒有包容妻子的義務?」
末了。
沈以修低頭抵着我的額角,給我擦着眼淚,輕聲道:「向小姐,願意做沈太太嗎?」
我哽咽,抬手抱住了他。
緊張、難過、煩悶、膽怯、愉悅。
我不知道情緒起伏了多少次,可是全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65-
懷孕這件事,完全被沈以修隱瞞了下來。
我不懂,但是覺得他有他的考量,卻沒有想到他連夜帶着我回了江都,連着幾天上門拜訪我的父母,每次都只是聊聊,便離開。
許凝說這是要結婚的節奏,可我不敢相信。
但是。
半個月之內。
沈以修不僅跟我爸媽交代了聘禮、婚房、就連我的月子中心都準備好了。
看得出來。
他一定很早就準備了……
「爲什麼是今天領證?」
說實話。
我以爲我要沒名沒分地大着肚子一段時間,但是沈以修已經帶着我站在了民政局的門口。
沈以修:「今天領,會白頭偕老。」
我:……
迎着清風站在門前,我依稀間感覺自己看到了那個戴着耳機的少年。
那個時候。
他形單影隻,而今,正握着我的手,奔赴我們的未來。
-END-
番外:塵封已久的喜歡
起初見她,只覺得好笑。
但是日子久了,竟也時不時地會想要多看她幾眼。

-1-
在遇見她之前,我的人生計劃沒有丁點兒的波動,除了學習便是管理公司。
也正因爲如此。
我爲了所謂的綜測分,跑去她的學校參加比賽。
午休的時間想喫點兒包子,卻沒有想到她眼淚汪汪地站在我前面,點走了最後一個包子,一邊哭,一邊哽咽道:
「嗚嗚嗚,我又沒有搶到普通話考試的機會,我媽又說我了……」
「我 ppt 改了好多遍,結果又沒過……」
「我最近,是不是在水逆,連學校裏的流浪狗都嚇我……」
一邊說,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喫。
那模樣。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2-
只是比賽的時間很短,只有一週。
那個時候。
不懂什麼叫作驚鴻一瞥,只知道她的模樣,我記了很久。
我有試着打探,卻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無從查起。
顧瑾軒上大學的那年。
我本不想送他,但是在知道他所在的學校名字,我還是無法剋制自己。
然而。
人算不如天算。
她成了顧瑾軒的女朋友。
知道的那一刻,心裏沒有遺憾是假的,但是很快我便出國了。

-3-
我還要完成我的人生規劃,或許她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偶然吧。
但是。
生活總會在不經意的某個時間,灼燒着理智。
顧瑾軒作爲交換生來學習。
說到底。
他是我的侄子,從小看着他長大,不能說不疼他,我收留了他,卻也在收留的那段時間,看透了他的涼薄。
向南月、白欣。
他似乎哪個都想要,冷淡了任意一個,他便開始鬱鬱寡歡,但是卻沉浸在這段三角戀中。
最難過的。
大概是她撒嬌想要去遊輪上看星星,而顧瑾軒卻在敷衍她吧。
後來。
我買了足夠多的遊輪,卻始終缺少一個邀請她的身份。

-4-
從小到大,我沒有對顧瑾軒下過重手。
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打他。
我練的是泰拳,又下了狠手,再三警告他,把私人關係處理乾淨,別敗壞了顧家的名聲。
我承認。
我這看似於公的講話,實際摻雜着私情。
幾曾何時。
我甚至有種卑劣的想法。
如果顧瑾軒沒有選擇向南月,該多好……

-5-
如我所願。
顧瑾軒選擇了家世相當的白欣,可是一想到向南月會難過,我又如坐鍼氈。
我想着快點兒回國,快點兒見到她。
但是。
命運又一次捉弄了我。她徹底消失在了那所學校,切斷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時間像一把快刀。
一次又一次地將我割裂,直到再度得知她的消息。

-6-
我也未曾料到,顧瑾軒想要追回她。
只是。
我沒有想到向南月要結婚了……
又一次錯過。
我一個人枯坐在書房裏,像是垂暮的老人,喪失了所有的熱情。
可能是我的執念太深。
向南月的婚事有變。
這一次,我不會再給其他人任何的機會,哪怕是廣撒網,我也要將向南月招聘到我的身邊。
說出來或許有些可笑。
別人面試的,是公司的未來;我面試的,是我的未來。

-7-
我預想過很多次見面的場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又像當初那樣,委屈巴巴地走進房間,一緊張,脫口而出便是一聲「老公」。
那一刻。
周圍人都在笑。
我望着她,想要給予她回應,卻又怕她被我嚇走。
某種程度上。
我就像一個處心積慮的「壞人」,樂於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又怕她被氣走。
每天看她「哼唧」的模樣,像極了迷糊的小兔子。
怎麼辦?
我這條狼餓了那麼多久,早就飢腸轆轆了。

-8-
那天雨夜。
與其說是她送上門,不如說是我早就看了天氣預報。
我沒有想過拿下她,只是想要她適應住在我家裏的感覺,卻沒有想到她膽子倒挺大,主動撩撥起了我。
剋制。
隱忍。
或許在她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就拋之腦後了。
向南月。
我喜歡你,很久了。
那天。
我很訝異,她還未經人事,羞愧於自己的魯莽,又難以啓齒。

-9-
臨近用餐的時間點。
她一副小機靈的模樣,生怕我收她的錢。
有一說一。
我哭笑不得,告訴她飯是免費的,但其實我還想說一句,我也是。
我也是免費的。
都給你。
只給你。

-10-
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
我這個 27 歲的人了,也會有喫醋到無法抑制的一天。
看着她去酒吧,想找別人要微信,得知她和顧瑾軒住在一起很久……
真的是越想越氣。
可是看到她來找我的時候,又氣她一個人跑過來,甚至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倘若真的出了什麼事,我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11-
心中有氣,無數次剋制自己的目光,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
彷彿只有她在身邊,心纔會定。
當她說出那句:門當戶對不重要,我的心意更重要……
當她說出那句:我老公……
我就在想,我不得不服軟了。
我們錯過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倘若有千萬種錯,也不該耽誤彼此的心意。
秋風乍起。
我一步步地向她走去,突然想起當初那個委屈的小姑娘。
很久以前。
我便覺得,稱呼她爲「妻子」,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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