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愛很愛你

「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我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
「阿姨,這都 2022 年了,豬肉都漲價了。」
顧卓他媽臉都氣青了。
「五百萬還不夠?!」
我笑了,五百萬當然不夠,看看人家隔壁,全都一千萬起步。
卷!
爲了你們親愛的兒子,捲起來啊!

-1-
「我早知道你這個女人愛的是他的錢,跟他說了多少次讓他趕緊把你甩了就是不聽……」
我掏了掏耳朵。
「阿姨,咱能不能說重點。」
顧卓他媽一下子哽住了,咬牙切齒地問:「你要多少?」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媽的臉頓時憋成了豬肝色,然後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好哇你獅子大開口,難道還想要一千萬不成!你想得美!我告訴你,就這麼多錢了!如果不趕緊離開我兒子,我保證你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我笑着打斷她的話。
「阿姨您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一個億。」
我聽到了抽氣的聲音。
不是有錢麼?來啊!砸死我啊!
只要錢給夠,我把顧卓打包給你送回去,還包郵。
顧卓他媽瘋了一樣地向我衝來,想往我臉上扇耳光。
我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阿姨,買賣不成仁義在,沒必要動手動腳的,你說是吧?」
說完將她一把甩開。
老孃可是學散打的,跟我動粗,搞沒搞錯啊?
在她憤恨又震驚的目光中,我十分貼心的地遞過去一張名片。
「阿姨,想通了可以給我打電話,隨時等你哦,麼麼噠~」
拋了個飛吻,我甩着自己剛燙的大波浪走了。

-2-
回到家以後,我洗完澡去廚房切水果。
密碼鎖開門的聲音響了。
一陣薄荷香氣襲來,背後一暖,顧卓抱住我的腰,腦袋窩在我頸窩。
「今天我媽找你了?」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找了,還要給我五百萬,讓我離開你。」
顧卓抱着我的胳膊頓時收緊。
「你答應了?」
我有意逗他:「是啊,那可是五百萬呢……呀!你屬狗啊!」
我捂着脖子上的牙印將他一把推開。
嘶……這也太疼了,好像破皮了!
顧卓很不高興。
「你都能爲了五百萬把我賣了,我就不能咬你兩口?」
我噘着嘴:「不能!我可是中國馳名雙標。」
「小沒良心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他將我攔腰抱起,一陣天旋地轉。
我臉朝下,被他按在兩米的大牀上。
「啪!」的一聲,他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就值五百萬啊?」
說着又揚起大掌又要來拍我。
我連忙扭過身來摟住他的脖子,眨巴着眼睛撒嬌。
「哎呀呀,人家騙你的啦!我要了一個億呢,不過你媽沒給就是了。」
「小騙子!」顧卓捏了捏我的鼻子,「那麼多錢,她當然不會給你。」
我撇了撇嘴:「我還以爲在你媽心裏,你好歹值個十億八億的,沒想到只給五百萬,打發叫花子呢!」
顧卓按着我又是一陣撓:「口氣挺大呀,你想要多少錢?」
我笑得花枝亂顫,連發型都亂了,卻還是見縫插針地從牀上跳了下來,抬起右腿,光着腳踩在他胸口。
「十個億,你給麼?」
他抓住我的腳,目光幽暗又沉迷。
「給,我連命都給你。」

-3-
我和顧卓的關係,原本也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我大四,只不過想隨便找個實習,水一水經驗好拿畢業證,就被我爸安排到顧卓的公司去了。
從文印部的實習生開始,一天打印出來的資料,能有我整個人高。當時我就打定了主意,等實習結束,就回家找我爸拿錢,隨便開個花店啊書店什麼的,餓不死就行。
結果還沒等實習期滿,我爸破產了。
突然就沒有錢了。
法院來人查封了房子,車子,還凍結了我們家戶口本下的所有銀行賬戶,而我爸本人,早就帶着不知道第幾房小妾逃到了米國。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安排我進顧卓的公司,不過是爲了混淆視聽,方便自己捲款潛逃罷了。
畢竟,老婆孩子都在國內,誰能料到他一個大老闆說跑就跑?
我當時牙都咬碎了,我可是學會計出身的,如果多留個心眼,偷偷去我爸公司看一眼賬本,也不會和我媽落到這種地步。
我媽從小養尊處優,是個大家小姐,遇到這種飛來橫禍,壓根兒就不知道怎麼辦。每天除了哭,就是罵我爸。說他不是人,不但搬空了我外公傳給她的公司,還留下一屁股的債。
哭有用麼?很明顯沒有。
我爸逃到國外後,突然就成了米國華僑,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搞得這個馬甲,反正是挺好用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着我爸的小妾,也變成了米國人,天天在社交平臺上炫富。
要不說大數據牛逼呢,我媽偶然間刷微博,居然刷到了那個女人的賬號,在刷到她炫耀自己懷了個兒子的時候,我媽破口大罵。
「殺千刀的狗男人,不要臉的狐狸精,我祝你們生的兒子沒 XX,早死早超生!」
我直接傻眼了,完全沒想到這種潑婦罵街的話,會從我優雅端莊的媽媽嘴裏說出來。
沒等我勸她消消氣,她就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再後來,醫院診斷說她常年生氣,早就得了肝硬化,這次的事對她打擊太大,已經轉成肝癌了。
讓我着手準備錢,免得錯過合適的肝源。
我問醫生需要多少錢,醫生說保守估計一百萬。
一百萬?也就是小三朋友圈的一個包,我爸請人喝的一頓酒。
可是我沒有。
我不但沒有一百萬,交完住院費後,我連一百塊都沒有。
真他孃的操蛋!
就在這個時候,顧卓出現了,他以我老闆的身份,預支給我未來十年的薪水,還送了一套房給我媽住。
就像那種土掉渣的言情小說一樣。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帶我去整個城市最高的觀景臺,包了那裏的米其林餐廳,請我喫浪漫的燭光晚餐,甚至拿着一束玫瑰花,滿眼柔情地看着我:「當我女朋友好嗎?」
之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理所當然。
他知道我愛錢,也確實很大方,甚至在知道我想開店之後,買下了幾十家商鋪供我挑選。
嘖,這就是金錢的魔力,真是令人着迷。
連帶着他也讓人着迷起來。
說實在的,就算沒有錢,他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從來不缺女人的仰慕和追逐。
他的外形條件真的很好,好到我實在是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隻眼睛瞎了纔會看上我?
我既懶又饞,還很挑剔。
不但挑剔,還很庸俗。
他送我的珠寶首飾,我看都不看就給賣了。
他送我的古玩字畫,我看都不看也給賣了。
什麼東西一旦過我的手,總會變成錢。
於是顧卓乾脆就送我錢。
我愛錢。
在我眼裏顧卓就是錢。
知道他做過手術,我擺出一副心疼的樣子,事無鉅細地照顧他。
爲他端藥送水,爲他揉肩捶背,爲他洗手作羹湯。
夜晚,我躺在他懷裏,聆聽他有力地心跳。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想流淚。
顧卓低沉地笑,問我是不是愛慘了他。
我並不回答,勾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4-
顧卓他媽又來找我了。
身後帶着一幫人,氣勢洶洶地堵在我開的書店門口。
我撩了一把頭髮,風情萬種地走了出去。
「狐狸精!」
「騷貨!」
「不要臉!」
「賤人!」
「離開我兒子!」
中年婦女罵人的方式永遠是這幾個詞,真的很膩了。
我倚着玻璃門,閒閒地打了個哈欠。
「阿姨,我和顧卓男未婚女未嫁,是自由戀愛,咱倆以後沒準能成一家人呢,您不用這麼誇我。」
開玩笑,道德的至高地咱必須得站穩了。
「我呸,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進我家的門!」
我忍不住笑了 :「您倒也不必這麼咒自己。」
「你!」
顧卓他媽急了,向前一步,看樣子又想動手。
沒完沒了了這是。
我有些煩,回頭喊了一句 :「保安!」
從店裏一下子湧出七八個彪形大漢,把這羣阿姨都看傻了。
「你!你給我等着!我回去就讓我兒子把你甩了!」
嘖,真當姐是小學生呢,他要是肯聽話你也不用三番五次來找我麻煩。
用這話威脅我,遠沒有讓他停我卡來的有震懾力。
人,他不會甩。
卡,他真敢停。
說起來都離譜。
顧卓給我定了門禁,七點以前必須回家,晚一分鐘都不行。
我連買杯奶茶都得帶回去喝。
有一次店裏忙,我加了一會兒班,趕上晚高峯路上又堵車,七點十分到家的,直接就被顧卓按着狠狠收拾了一頓。
第二天我不但連牀都下不了,還發現自己的所有卡都被他鎖了,連提前定好的貨款都沒法給人家結清,掏了不少違約金。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回我挺生氣的,一個成年人連基本的出行權都沒有,那可是七點誒,又不是十一點,他至於把我守得這麼死麼?
但是吧,後來經不住他磨我,經不住他捏着我的下巴說愛我,經不住他看着我的眼睛說他就是沒有安全感。
就原諒他了。
其實也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給錢的是上帝,是爺。
我可太懂了,像我這樣的女人,偶爾使使小性子,那是情趣,過度了,就是不識好歹,失寵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況且顧卓還是個很大方的上帝。
這不,白天顧卓他媽來找我事,晚上顧卓就又給我打了一百萬零花錢。
我可太喜歡他媽了,她咋不天天來呢?
盼星星盼月亮,他媽終於來了,帶着顧卓的小青梅來了。

-5-
最近有些饞奶茶,我乾脆開了家甜品店。
開業典禮當天,顧卓他媽拉着他的小青梅出現在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小青梅身上穿的白色禮服裙,從材料到做工,少說也有幾百萬,還有成套的項鍊手鍊,戒指上比鴿子蛋還大的粉鑽,沒有三千萬拿不下來。
呦呵,這是跟我炫富來了?
她媽趾高氣昂地看了我一眼,扭頭朝小青梅說道:「晴晴,這是咱們顧家新投資的店鋪,以後就是你的了。」
嘖,臉挺大啊?
雖然錢確實是顧卓給的,但店是我的呀。
我放下手裏的蛋糕,雙臂環胸看向她倆。
「阿姨,藥你隨便喫,話可不能隨便說,這家店的法人是我,工商局都有備案的。」
顧卓他媽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沒有我兒子給你的錢,你能開得起這個破店?不要臉的狐狸精,一天到晚就知道從我兒子身上撈錢。」
雖然她沒說錯,但是我不愛聽。
「等記者一來,我就跟他們宣佈,晴晴纔是我們顧家的兒媳婦,是我兒子顧卓正兒八經的未婚妻,而你江阮秋,天天跟狗一樣趴在我家門口討飯,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小三兒!」
罵我是狗?是小三兒?
我順手從桌上撈起蛋糕,一整個砸到她臉上。
「你嘴太吵,我堵一下。」
他媽滿嘴的尖叫被堵在了喉嚨裏,小青梅條件反射地往外躲,卻還是慢了一步。
我看着她白色高定禮服上四濺的藍莓醬,暗道一聲可惜,這裙子還挺好看的呢。
小青梅白嫩的臉頓時變綠了,顫抖着伸出食指,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這麼橫!」
我撩了一把自己飄逸的大波浪:「讓顧卓愛的死去活來的來路。」
小青梅怒斥:「你好不要臉!」
我反脣相譏:「你橫刀奪愛就要臉?」
小青梅急了:「我和顧卓哥哥三歲就認識了,分明是你硬插一腳,非要擋在我們兩個中間。」
我笑得嘴角都酸了:「如果比誰認識的早,所有男人都應該娶自己媽。」
顧卓他媽好不容易擦完臉,又被我這句話給點着了,衝上來就要扇我。
我十分嫺熟地捏住她的手腕。
「阿姨,省省吧,您又打不過我。」
小青梅人都傻了,三秒過後,氣急敗壞地問:「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離開顧卓哥哥?」
我摸出一支菸點上:「一個億,童叟無欺,誰問都是這個價。」
又是一票抽氣聲。
摳摳搜搜的,拿錢砸人都這麼磨嘰。
小青梅的臉色愈發難看:「居然敢要這麼多錢,你憑什麼?」
「就憑——」,我將菸圈吐到她臉上:「你顧卓哥哥,發瘋一樣地愛我啊。」
顧卓他媽快要氣不活了,抱着包後退兩步,顫顫巍巍地坐到沙發上。
小青梅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行,我們答應你!」
他媽又一下子站了起來。
「晴晴,你說什麼?那可是一個億!」
小青梅連忙跑過去安撫,兩個人一副婆媳情深的樣子。
「媽,咱就給她吧!錢再賺還會有,顧卓哥哥只有一個啊!」
唉我去,都叫媽了,就衝這份猴急勁兒,我斷言她跟顧卓成不了。
顧卓他媽愣了兩秒,艱難地說了個「好」字。
聽聽,在她們口中,我多像個吸男人精氣的老妖婆。
小青梅翻了一陣自己的包,猛然抬頭:「媽,我支票沒帶,今天先用你的吧。」
我攤攤手:「我無所謂,誰給錢都行。」
顧卓他媽屁股剛捱上沙發墊又跳了起來。
「不是你答應的嗎,爲什麼要我出錢?」
小青梅也不高興了:「阿姨,我現在還沒過門,顧卓哥哥可是您親兒子,當然是你拿錢了!」
談錢的時候又改口叫回阿姨了,這小姑娘可逗死我了。
兩個女人一言一語開啓了辯論模式,我捻滅手裏的煙,專心看戲。
顧卓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6-
他穿着筆挺的墨色高定西裝,徑直朝我走來。
「挺熱鬧啊!」
他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撲了上來。
「兒子,你有沒有帶支票,媽先用你一個億。」
顧卓的表情說不出來的複雜:「媽,你意思是,讓我花一個億來買我自己?」
不愧是我男人,腦子轉的真快。
他媽愣住了。
顧卓攬住我的腰,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頭頂:「看你,毛都炸起來了。」
小青梅連忙擠了過來,紅着眼眶來告狀:「顧卓哥哥,這個女人欺負晴晴!」
顧卓眸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跑到這裏來鬧事,她能知道你是誰?」
小青梅呼吸一窒:「她……她弄髒了晴晴最喜歡的裙子!」
顧卓皺眉:「再買一條啊,你又不是沒錢。」
小青梅氣得直抖:「你,你偏心!」
顧卓點頭:「你說得對,我確實偏心。」
小青梅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還罵我!說我橫刀奪愛。」
顧卓勾脣一笑:「倒也沒說錯,她確實挺愛我的。」
小青梅咬了咬嘴脣,直指我的鼻子:「你被她騙了!她只想要錢,根本不愛你!只有……只有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顧卓牽起我的手,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輕笑:「我願意給她錢,願意被她騙,所以你不要喜歡我了。」
看到小青梅不中用,顧卓他媽一秒切入戰鬥模式:「那我呢?你這個所謂的女朋友,把蛋糕都砸到了我臉上,你怎麼說?」
顧卓嘆了口氣:「媽,我不是說過,她脾氣不好,你不要惹她麼?」
他媽咬咬牙,將手腕伸出來,露出一道很深的紅痕,看來是剛纔自己又「加工」了一番。
「還有這個,她剛纔打我!」
顧卓無奈地搖了搖頭:「媽,她學過散打,下手沒輕沒重的,連你兒子我都經常受傷呢,你離她遠點兒不就行了。」
「啊?你受傷啦?」
顧卓後退一步,躲開他媽伸過來的手。
「沒什麼,媽你要沒事兒就趕緊回家吧,做做美容買買衣服,我們待會兒還有別的事,就不留您了。」
他媽一整個呆住了,三秒過後就開始捶胸頓足。
「沒法過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有狐狸精來給我兒子下降頭,連自己的親媽也不認了。」
顧卓躬身撫了撫他媽的背。
「我哪有不認你,顧氏的股權不是還在你手裏麼?」
他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咆哮道:「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這家裏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二選一你自己挑!」
顧卓挑眉輕笑。
「出去散散心也好,從南沙羣島到漠河,咱家到處都有房子,你愛去哪就去哪。」
他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顧卓又補了一刀,呸,補了一句:「出國也行,就是現在有疫情,不是很安全。」
他媽矛頭一轉:「你!都怪你這個狐狸精!到底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魂湯!我扒了你的皮!」,說着就要來扇我。
我剛要躲,「啪」的一聲,世界安靜了。
是顧卓,他擋在了我面前,硬生生捱了這個耳光。
他眸光低垂,語氣冷得像冰:「夠了吧?你鬧夠了吧?」
當了半天背景板的小青梅「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顧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請您適可而止。」
他媽如初夢醒,撲倒在沙發上又開始嚎:「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辛辛苦苦二十多年養大的兒子,就爲了這麼一個野女人……」
顧卓身上的寒氣一陣寒過一陣,揚聲喝道:「小何,把太太扶進休息室,她累了!咳……咳。」
我連忙倒了杯水,又從從包裏拿出藥片遞了過去,一邊拍着他的胸口,一邊勸道。
「我都不生氣,你那麼激動幹嘛呀?別生氣別生氣,氣出病來沒人替。」
顧卓他媽看到自己把兒子氣到臉都白了,也消停了不敢再作妖。
就這樣,顧卓把他媽和小青梅送走了。
剛過沒兩分鐘,從門口湧來一羣記者,顧卓緩了緩心神,又恢復了之前的儒雅模樣。
記者嘰嘰喳喳問了很多,具體內容我已經記不大清了。
唯一記得的,只有顧卓攬着我的肩,含笑說的那句話。
「江阮秋,是本店的老闆,也是我未婚妻,還請各位記者朋友多多關照。」
得,這下我成未婚妻了。
如果他媽知道,顧卓會順勢官宣我們的關係,估計會爲自己今天來找我,順帶附送這一票記者的事,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嘖,真可憐。
但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7-
喫完晚飯,我拉着顧卓去公園散步。
「我明明能躲開,你幹嘛非得挨那一下?」
顧卓牽起我的手,在脣邊印上一吻:「有我在,你永遠都不用躲。」
月明星稀,比夜色更溫柔的,是他的眼睛。
「你是我的女人,只需要站在我身後,別的什麼都不用管,天塌下來我都爲你擋着,更何況是一個耳光。」
爲了掩飾亂了的心跳,我撩起劉海,低下頭喃喃道:「你可真肉麻。」
低沉的笑意從他喉間漫了出來。
「只對你肉麻。」
我笑着去打他的胳膊。
他將下巴擱在我的頭頂,然後低頭在我脣上啄了一下。
「所以,現在發現了吧?你老公我,除了會賺錢以外,還有許多別的優點。比如說——寵妻。」
他太會了,一句話比一句話撩人。
我有些害羞,低着頭,一拳一拳捶向他的胸口。
「誰說要嫁給你了,你都不跟我說一聲,就跟記者公佈了,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考慮了,婚禮預算 8 個億,從策劃到採購,全權由你負責。」
「8 個億???」
這得能撈多少錢啊?!
我的嘴巴張得絕對能塞下一個核桃。
顧卓皺眉:「怎麼,高興傻了?」
我小雞啄米一樣瘋狂點頭,嘴角的笑越扯越大。
顧卓有些不滿。
「你的關注重點,不應該放在『婚禮』二字上麼?」
我樂得找不着北。
「都一樣,都一樣。」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不管怎麼樣,你要嫁給我了——小財迷。」
我眼睛一眨,故意拿喬。
「那可未必,誰說我要嫁——啊,非禮啊!」
在我的尖叫聲中,他早已拉着我的手腕,扭身鑽進了樹林深處。
我被狠狠壓在樹上,有滾燙的呼吸散落在我脖頸。
他捏住我的手腕,低垂着眸,嗓音低啞。
「你嫁不嫁?」
「我不……」
剩下的話已經淹沒在纏綿的吻裏。
晚風習習,樹葉沙沙作響,月亮羞紅了臉,藏在雲裏。

-8-
我會順利嫁給顧卓麼?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不會。
顧卓他媽看到我倆訂婚的消息之後直接瘋了,披頭散髮地闖進我的店鋪裏來,甩了一疊照片在我辦公桌上。
「睜大你的狐狸眼看看這是什麼?」
我放下手裏的會計報表,撿起桌子上的照片隨意掃了一眼。
照片裏是一個扎着馬尾的女人。她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摟着顧卓的胳膊,笑得又甜又純,重點是,嘴角旁邊,也有兩個和我一樣的小梨渦。
嘖,替身梗?
要不要這麼老土啊,換個配方行不行?
我翻了個白眼,隨手將那些照片丟進垃圾筐,耳邊傳來他媽的咆哮。
「我兒子根本就不愛你,你不過是這個女人的替身,一個水貨而已!」
「哦,她死了吧?」
他媽愣住了,半晌才從鼻腔裏憋出一個「嗯」字。
「那不就得了?」
一個死掉的白月光,還怎麼跟我爭那 8 個億啊?根本一點兒威脅都沒有啊。
這阿姨真應該去看看腦子。

-9-
能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
能打敗替身的,也只有替身。
顧卓他媽終於聰明瞭一回,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個小姑娘。
她穿着一條藍色的長裙,整個人像海風一樣清新,來我店裏來買奶茶。
說話溫溫柔柔的,和我這樣的拽姐根本不是一個畫風。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從樣貌到氣質,都像足了顧卓的白月光,尤其是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像森林裏的梅花鹿似的,含了十足的水,輕輕一眨就讓人保護欲爆棚。
這樣的小白花,別說是男人了,就連我都遭不住。
因此,當她出現在顧卓面前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失神,我完全可以理解。
「秋秋,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公司有點事,去去就來。」
公司有事?明明是去追妹子。
狗男人可真能裝。
但是我不在乎呀!
於是,我十分大度地摟住他的手臂,甚至湊到他臉上親了一下。
「不用擔心我,你忙吧。」
顧卓看着我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愧疚,然後有從懷裏拿出一張銀行卡,塞進我手裏。
嘖,我說什麼了?咱就喜歡大方的男人。
「喜歡什麼就去買,或者開家店,不用怕花錢。」
拿着他新給我的卡,我嬌嬌地笑。
「花錢那是肯定不怕的,老規矩,我最大你第二。」
顧卓說的沒錯,我撈錢的目的,除了享受人生,發在社交平臺給我爸的小三兒看之外,更重要的是,設立自己的品牌,在商場上闖出一番天地來。
我要藉着顧卓給我的金錢和資源,狠狠打腫我爸的臉。
這應該也是顧卓大方給錢,甚至當衆宣佈我是他未婚妻的原因。
畢竟,我開立的所有公司都賺錢,並且尊他爲第二股東。
這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替身就能辦到的事。
所以我一點都不怕。
非但不怕,還有些激動呢。

-10-
一個禮拜後,小白花往我店裏的沙發上一坐。
柔柔弱弱地擠出兩滴眼淚。
「姐姐,我和阿卓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
我拉起她的手,十分親切地笑道。
「既然阿卓喜歡你,咱倆就是親姐妹。」
她懵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
「以後,你一三五,我二四六,週日晚上他一般回家,咱倆都能休息。」
哦也,姐的門禁終於可以少三天了。
小白花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你……你不介意我搶——」
「噓,姐妹之間談什麼搶,我的就是你的,」我伸出食指抵她柔嫩的小嘴上:「對了,看你形象氣質都不錯,讀的什麼專業呀,有沒有興趣來姐姐這裏當店長?」
小白花的嘴裏足足能塞下一個雞蛋。

-11-
可能是因爲我的策反太成功,顧卓非但沒有厭棄我,還對我愈發溫柔起來,一看就是小白花吹得枕頭風。
這小妞挺上道,我喜歡。
看到這招也失敗了,顧卓她媽徹底着急了,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將小白花又拉回了她那邊的陣營。
她將錄音筆「啪」地摔在了桌子上,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
「你完了,江阮秋。」
我點開一聽,竟然全是我對小白花說過的話。
從洗腦她如何幫我搞錢,再到教她別太在意男人,最後開始吐槽顧卓,說他也不過如此。
最要命的是,裏面有一句,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的話。
「其實,你姐姐我呀,根本就不喜歡……顧卓。」
如果冷靜一點,我就能聽出,音頻裏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跡。
可是我當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從門外跑進來的小白花身上。
她嬌嬌怯怯地躲在顧卓他媽背後,臉上全是淚。
「姐姐,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你欺騙阿卓……」
呦,大意了,我被個綠茶給耍了。
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敵人,不是你說當朋友,就能當朋友的。
你想跟她相安無事,她卻每天都在琢磨,該如何把你幹掉,好一個人喫獨食。
我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顧卓跟在後面,面色發青地看着我。
「江阮秋,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這句話他以前也問過我。
我知道,只要我說:不,我愛你,特別愛你。
我們之間的隔閡就會消散,他仍然會摟着我的腰,溫柔地喊我秋秋。
可是我突然就不想演了。
我不想對他笑,也無法忍受他碰我。
也許是錢撈夠了,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我累了。

-12-
我失寵了。
八個億的世紀婚禮也泡湯了。
我越想越覺得肉疼,甚至想跑去找顧卓,跟他說,新娘是誰我都無所謂,只要策劃和採購還是我就行。
沒有愛,有很多錢也好呀。
但是我一想,見到他免不了一陣拉扯。
搞得跟瓊瑤劇似的。
什麼你愛我我愛他,愛來愛去的煩不煩啊。
就又懶得去了。
而且,經過我爸釜底抽薪那件事,我已經養成了未雨綢繆的習慣,早就把從顧卓身上撈到的錢變成資產,轉移了相當一部分,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就算真的和他翻臉了,我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好累啊。
忙着演戲,忙着賺錢,忙着強大,忙着報復我爸。
我想擺爛。

-13-
我擺爛了。
第二天,我沒有去公司,將名下所有的店鋪都交給了閨蜜打理。
每天做的事,除了喝酒,就是睡覺。
我沉迷於被酒精包圍的微醺感,感覺自己腦子裏有根神經,慢慢斷掉了。
有天晚上,我的胃突然很痛,抱着馬桶,吐出了好多暗色的酒液。
然後虛浮着腳步,走到抽屜旁邊,想要拿胃藥。
一下子沒站穩,失手打翻了藥箱。
有個小小的藥瓶咕嚕嚕地滾到了我腳邊。
蹲下一看,上面寫着小小的三個字。
抗抑鬱。
我打開了那個瓶子。
裏面只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着。
「秋秋每天都要開心哦——莊遲。」
誰是莊遲?
我突然頭痛欲裂,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任由潮水一般的回憶將我淹沒。

-14-
莊遲,是我的白月光。
也是我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
那時候,我才十幾歲。
爸媽的感情越來越差,每天都在爭執吵鬧中度過,嚴重地時候甚至會使用暴力,我受到他們的影響,越來越沉默寡言,成績也一落千丈。
我本來就沒多聰明,這下更跟不上國內的學習進度。
可能是我考出來的成績實在辣眼,我爸在朋友跟前抹不開面子,就將我獨自一人扔到英國去讀書。
莊遲,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他和我在同一所學校,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的情緒狀況很差,每天都不想上課,不想說話,不想社交,不想喫飯,什麼也不想做。
世界上的一切都讓我發自內心地厭煩,每天做的最多事情就是睡覺。
是他,一次一次地敲我的門,拉我去喫他做好的中餐,才免得我餓死。
我喫着他做的飯,還罵他是條趕不走的狗。
是啊,他什麼都要管,不讓我睡超過十二個小時,非得帶我出去爬山,去看海,去野營,去騎行,還不停地往我嘴裏塞飯。
真他媽煩死我了。
「秋秋,你病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
哦,病了就喫藥吧。
我機械地倒出一把藥片,往自己嘴裏塞。
莊遲眼疾手快地將我手裏的藥打翻。
藥沒了,我好沒用。
還以爲他會罵我,我抱起頭來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窩在牆角里。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過就是喫個藥而已,我他媽哭什麼啊。
莊遲一步步朝我走來,蹲下來輕輕摸着我的頭頂。
我抬頭,看到他紅了眼睛,目光中的心疼滿到能溢出來。
他伸出手,幫我擦掉眼淚,語氣很溫柔很溫柔。
「秋秋不怕,我陪着你。」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
他將我扶起來,倒了一杯水,然後從瓶子裏捏出三粒藥片,遞到我嘴邊。
我扁扁嘴。
「苦。」
他漂亮的眉毛因爲發愁而皺在一起。
「那你要怎麼樣才肯喫呢?」
「你餵我喫。」
他笑着點頭,那個「好」字卻被我堵在了喉嚨裏。
「用嘴。」
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就像昨天他給我做的番茄牛腩一樣。
我覺得有趣,踮起腳尖,在他嘴上輕輕啄了一下。
涼涼的,就像他的懷抱一樣,帶着青草的香氣。
莊遲愣了片刻,然後將藥片放進自己嘴裏,向我靠近。
混雜着藥味的吻有些苦,我沉寂已久的心,突然跳動起來。
一下,一下,又一下。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像末日的鼓點,像狂歡的前奏。
這就是愛情麼?

-13-
這就是愛情。
莊遲帶着我,幾乎遊遍了整個歐洲。
他帶我去聖彼得大教堂許願,和我在埃菲爾鐵塔下面擁吻,與我一起去維羅納見證羅密歐和朱麗葉定情的閣樓。
我們在羅馬鬥獸場的餘暉中,許下生生世世的諾言。
又在我想和他做壞事的時候,嚴詞拒絕。
「秋秋,等你滿二十歲,我就娶你。」
是了,我的莊遲,就是這樣一個,既溫柔又古板的男人。
他領我走出抑鬱。
他帶給我新生。
他讓我變得完整。
原來,父母感情不和,不是我的錯。
被父母丟來國外,不是我的錯。
聽不懂教授講的英文,不是我的錯。
考試答不出題目,不是我的錯。
被同學嘲笑諷刺,不是我的錯。
瘦成皮包骨,餓到胃出血,這些都不是我的錯。
我很漂亮,很可愛,很善良,很溫柔,很美好。
只是病了,需要休息而已。
莊遲恨不得把所有溢美之詞都放在我身上。
他的眼睛,像夜幕中最亮的星星,會發光。
我好愛他。
我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

-14-
當知道莊遲出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了。
而他的遺體,居然被他小姨捐贈給了醫院。
他沒有父母。
我很難理解,一個連爸爸媽媽都沒有的人,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撐起他內心所有的善意,讓他從靈魂深處源源不斷地散發出溫暖。
就像太陽,不但能治癒自己,還能照亮別人。
而現在,這輪太陽隕落了,熄滅了,躺在冰冷的鋼板上。
我瘋了一樣地跑到醫院,在太平間抱着他的遺體死活不放手。
甚至爲此對着他的小姨惡語相向。
那個女人看着我的目光溫暖而慈悲。
「這是小遲的遺願。」
「他想讓每一寸的自己,都發揮出價值。」
「他想讓父母知道,自己不是無用的,只配被丟棄的小孩。」
是了,莊遲的小姨根本不是他的親戚,而是福利院的院長,而莊遲本人,正是因爲先天耳聾被丟棄在福利院門口。
他一直帶着助聽器。
就連我說我要嫁給他那句話,都足足聽了三遍才聽清楚。
就是這樣的男孩,像太陽一樣的男孩,會溫柔地擁抱我,羞澀地親吻我的男孩。
他死了,永永遠遠地離開我了。
再也不會跟我說話,不會對着我笑了。
我的記憶開始錯亂,漸漸忘了很多事情。
我又病了。

-15-
我喫了一瓶又一瓶的藥。
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莊遲的身影。
我漸漸出現了幻覺,有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他陪在我身邊。
跟我一起看電視,一起喫飯,一起唱歌,一起睡覺。
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對着他以前躺着的位置,說晚安。
我的怪異之處終於驚動了鄰居。
我的父母從遙遠的家鄉趕來,風塵僕僕地想要帶我回去。
從那天開始,我的莊遲不見了。
無論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我都看不到他了。
我媽帶我去找了全國最好的心理醫生,哭着求他一定要治好我。
我接受了長達半年的治療,眼前終於不會有亂飛的蚊子,和色彩斑斕的扭曲畫面了。
後來,有個女人發來信息說,莊遲的心臟被拿走了。
是一個很年輕的企業家。
在和自己女朋友遊玩的途中出了車禍。
女人當場斃命,男人被醫院救了回來。
我皺了皺眉。
莊遲?誰是莊遲?

-16-
我回了國,稀裏糊塗地混了個大學,然後畢業。
成爲我父母親友團中最沒出息的孩子。
爲了提前佈局,順利帶着小三前往米國,我爸壓根沒讓我去他那裏實習,而是把我安排在了顧卓的公司。
後來,我爸跑了,留下了個空殼的破產公司,我從千金小姐一夜間成了灰姑娘。
還要照顧我媽,還要賺錢養家。
每一天的日子,都艱難地無法想象。
而我竟然撐過來了。
冥冥中,我記得,好像有人對我說過。
「秋秋,不要放棄,永遠不要放棄。」
好,我聽話,我不放棄,我咬着牙也要活出個樣子來。
有天中午,我趴在工位上發呆。
突然,一陣青草的香氣朝我襲來。
有個眉眼英俊的男人,穿着高定西裝,站在我面前。
「你看起來很累,需要我的幫助麼?」
鬼使神差,我向前走了一步。
卻驚訝地發現。
一靠近他,就讓我發自內心地感到安慰。
我的頭不痛了,心口也不堵了,好像一尾缺氧的魚被重新放回了水裏,又重新得到了生機與力量。
我並不知道,那種失而復得的欣喜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覺得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好熟悉。

-17-
我忘了我的莊遲,
和一個名叫顧卓的男人,高調地談起了戀愛。
他給我錢,我花的理直氣壯。
他寵愛我,我明明甘之如飴,卻又莫名地抗拒。
每當他問我愛不愛他的時候,我都要俯身鑽進他懷裏,聽着他強壯有力的心跳,才能說出口那個「愛」字。
我一直在試探他的底線,想看看作爲金主的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對我厭倦,又什麼時候會將我無情地拋棄。
結果,顧卓居然沒有底線。
我要什麼他都給我,我跟誰起了衝突他都會站在我這一邊。
甚至還要娶我。
爲什麼?
就因爲我長得像她死去的白月光?
真相呼之欲出,我抖着手指給莊遲的小姨發了信息。
「拿走阿遲心臟的人,叫什麼名字?」
一個小時後,我終於得到了答案。
「顧卓。」
哈哈哈。
好好笑。
我是顧卓的替身,顧卓也是我的替身。
我們都是替身。

-18-
一切都有了解釋。
我雖然不在乎顧卓,但在乎他那顆愛我的心。
我雖然沒辦法愛他,卻也無法忍受他愛別人。
那屬於莊遲的,完完全全愛我的,一顆赤誠又熱烈的心。
怎麼可以爲別人而悸動呢?
我的夢該醒了。
莊遲是莊遲,顧卓是顧卓,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人。
莊遲永遠愛我。
喜歡別人的,是顧卓。

-19-
當顧卓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給陽臺上的綠蘿澆水。
他一把打翻我的水壺。
「住在你心裏的那個人,是不是叫莊遲?」
原來這些天,並不是我一個人在回憶裏掙扎,顧卓也費了不少功夫,去扒開我在英國的那段過往。
我皺着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與你無關。」
他紅着眼睛,一把將自己身上的襯衫扯開,抓着我的手往心臟的地方按。
那上面有一條蜈蚣一樣的瘢痕,是當年做手術留下來的印記。
「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爲了他?」
突然有螞蟻啃咬我的內心,讓我從頭頂麻到了腳尖。
莊遲,是你麼?
我垂下眼瞼,顫抖着指尖,去感受那顆心臟跳動的頻率。
顧卓像狂怒地獅子一樣,將我一把甩開。
「江阮秋,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如果說有,就代表我背叛了莊遲。
如果說沒有,恐怕顧卓會當場殺了我。
我反問他。
「那你呢?你這樣喜歡我,糾纏我,毫無底線地包容我,難道都出自你的本意?愛我的到底是你還是他,你自己能分清麼?」
顧卓愣住了。
我苦笑。
他分不清。
我們都分不清。

-20-
我以爲顧卓會放過我。
頂多讓我把之前他給我的錢再還回去。
卻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和我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
幾天後,突然有一羣設計師來到我家,說要給我設計婚紗。
我從宿醉中驚醒,被人拽起來測量身高和三圍。
人羣中央,冷着臉的顧卓,看向我的眼神十分駭人。
那是一種,冰冷中交織着熱切,痛恨中夾雜着沉迷的複雜表情。
他竟然還是要娶我?
那夜,他沒有走,發了瘋一樣的折騰我。
我拖着散架的身子,拼盡全力將他推開。
然後扒着洗手檯就吐。
顧卓像個神經病一樣,捧過我的臉來死命地吻我。
渾濁地酒液和泛酸的胃液,就這樣在我們口中交織。
我快要窒息了。
真的太噁心了。
這就是他和莊遲的區別。
遇到我難受,莊遲的第一反應是照顧我,安慰我,滋養我。
而顧卓的第一反應,卻是佔有我,控制我,逼着我愛他。
顧卓所有的怒氣都在這個吻中化爲無形。
「你愛我嗎?」
他語氣乾澀,眼角也有些潮溼。
像一隻被拔掉了爪子的大貓。
我的心兀得發軟,伸出手去摸他的頭髮。
「你爲什麼,一定要我愛你呢?世界上和她長得像的女孩子有很多,並不只有我一個。」
顧卓又發了瘋,將我攔腰抱起扔到牀上,然後整個人壓了過來。
「沒有任何人像你,你也不像任何人。」
是麼?
我不信。

-21-
我快要被顧卓折磨死了。
連着一個月,他都不讓我出門,完全把我軟禁起來。
怕我瘋掉,就讓我媽隔三差五地來看我。
而她來了也只會說同樣的話。
「顧卓是個好孩子,你嫁給他以後,兩個人好好過日子。」
面對我重病的媽媽,我當然說不出口顧卓對我做出的那些事,只能違心地點頭,說:「好的媽媽,我知道了。」
有一次,我實在受不了了,掐住顧卓的脖子,問他能不能當個人。
他突然就笑了,然後像小雞啄米一樣,在我脣上狂啄了幾十下。
「有我天天陪着你,還無聊啊?」
我揪着自己的外套放到他鼻子下面。
「聞聞,聞聞,都要長苔蘚了!」
他摟住我的腰,眼神深情地令人髮指。
「很香,是秋秋的味道。」
我伸腿踹他,不知道怎麼兩個人又翻滾到了牀上。

-22-
那天過後,顧卓終於放我出去工作了。
果然,沒有我操盤,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鋪,全都在生死線上掙扎。
員工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彷彿看到了救世主一樣,全都熱切地圍了過來。
「老闆,你可總算來了!」
「對面新開了家店,把咱的生意都搶沒了!」
「流水好幾個月都是負的,再不整頓,咱家店真得黃了!」
「嗚嗚嗚,老闆,你可千萬要支棱起來呀,我不想回家嫁人!」
「老闆,我妹妹剛考上大學,全家都指着我這份工資給她交學費呢!」
這麼需要我?
那還有啥說的。
擼起袖子,幹他孃的!
不知不覺中,我成了別人的太陽。
我發出的光,也可以給身邊的人帶來力量。
顧卓正在籌辦我們的婚禮,八個億的資金卻堅決不讓我碰。
估計,是怕我卷錢跑路。
在正式面見家長的時候,我看着餐桌上面,排骨湯裏飄起來的油花兒,胃裏直泛噁心,跑進洗手間去一陣乾嘔。 
顧卓他媽當場就摔了碗筷,罵我是個沒臉沒皮的女人,居然未婚先孕,攜子逼宮。
我看着鏡子裏那張潮溼的臉,一陣恍惚。
我懷孕了?

-23-
我懷孕了。
要當媽媽了。
顧卓將沒用的儀式全都砍掉了,就爲了在我顯懷之前舉辦婚禮。 
他就是這樣,做事情只憑自己心意,從來不考慮別人想不想,願不願意。

-24-
我躺在顧卓懷裏發呆。
他撫摸着我的長髮,語氣無比溫柔:「在想什麼?」
我愣了片刻:「你想知道?」
低沉的笑意從他喉中漫出:「你的全部,我都想知道。」
我坐了起來,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我的孩子,心臟的基因,會是誰的?」
顧卓僵住了。
莊遲。  
我從未有一天忘記過這個名字。
並不是不說,不提,不想,就可以假裝不存在。
顧卓看我的眼神如同淬了冰。  
「你不要逼我把心掏出來給你。」
說完就將我甩開,摔門而去。 

-25-
他走以後。
我拿出偷偷補辦的護照,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買到下一班飛往倫敦的機票。
而我媽,在閨蜜的掩護下,早在上個星期就已經坐上飛機,提前去那裏等我了。
當飛機從地面上滑行而起的時候。
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水霧,然後,有大顆大顆的淚滴湧了出來。
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嫁給除了莊遲以外的任何人。
哪怕顧卓擁有他的心臟,卻依然不是他。
我全都想起來的。
莊遲當年之所以會出事,是爲了給我買蛋糕。
我饞了許多天,撒嬌讓他去買的蛋糕。
那天既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什麼別的紀念日。
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
普通到,我從來沒想過,它會成爲不能承受之重,貫穿我整個人生。

-26-
窗外陽光正好,天空蔚藍如洗。
飛機穿過一片厚厚的雲層,我扭頭看向地面,那些越來越小的街道和高樓。
還有整個城市最高的建築——觀景臺。
我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心裏默唸。
再見了,顧卓。
再見了,江阮秋。

-27-
我是顧卓。
第一次遇到江阮秋,是在公司的文印部。
一個瘦瘦的女孩子,正趴在桌子上發呆。
她的背影非常單薄,令我不由得有些憐惜。
「你看起來很累,需要我的幫助麼?」
這是我對她說過的第一句話。
她甜甜地笑了,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狂喜和酸澀的情緒瞬間席捲我的心。
她笑起來,和楚楚好像!
楚楚是我的未婚妻,四年前在倫敦出了車禍,永遠地離開了我。
而那場車禍,也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幸虧當地的醫院有適配的心臟,才讓我有機會活下來。
後來,我派人去查,得知那個女孩是江宇承的女兒,三個月前來我這裏當實習生,自從江宇承跑路之後,成爲名副其實的落魄千金。
她的母親病重,她四處籌錢卻喫了無數閉門羹。
世情向來如此,人走茶涼是鐵律。
沒有人會給一個負債累累的女孩子借錢。
我不但對她有些感興趣,還因爲她的窘迫而忍不住心疼。
那種感覺,在看到她又一次找某位叔叔借錢,然後被人輕佻地抬起下巴的時候,達到了頂峯。
那個腦滿腸肥的禿頂男人,甚至伸出手去摸她的身體!
小秋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往那人頭上一潑,燙的他不住地哀嚎。
她翻着漂亮的白眼:「癩蛤蟆想喫天鵝肉,你做夢!」
好潑辣。
和楚楚一點也不像。
但是我好愛。
奇怪,我以前明明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我喜歡的,是那種嬌弱的,柔美的,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
可是我的心,卻情不自禁地爲她悸動,想要擁有她的衝動一陣強過一陣。
後來,我給她錢,給她資源,給她媽媽找最好的醫生,還在她身後當軍師,指點她進入商場。
小秋是個很有野心的女孩,她學得很快也做得很好,沒多久就開了一連串的商鋪。
我怎麼就那麼喜歡她呢?
喜歡到恨不得綁在身邊,二十四小時都抱着她。
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去愛她,好好去愛她。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很乖也很甜,我將她捧在心尖,恨不得把世界上一切的好東西都給她。
這是我對楚楚都不曾有過的狂熱。
我心甘情願地爲她沉迷。
我變得不再像我。
後來,我勸自己,人的口味是會變的,也許我現在就是喜歡這種風格的女孩子。
雖然我對自己過分熾熱的愛意,感到隱隱不安。
卻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發了瘋一樣地愛她,寵她,嬌慣她。
她愛錢也好,愛我也好,愛什麼都好,我都給她。

-28-
我揉着她飄逸的長髮,沉醉在她的馨香裏。
明明擁抱着她,明明親吻着她,明明和她做着最爲親密的事。
我的心裏,爲什麼總有一絲苦澀?
是在爲楚楚鳴不平麼?
我媽找來一個很像楚楚的女孩子。
爲了試探自己的心意,我主動去靠近那個女孩,卻又在她貼過來的時候,將她一把推開。
爲什麼?
明明她纔是我喜歡的類型。
明明她才長得更像楚楚。
爲什麼我連碰她一下都不願意。
心裏全是小秋——那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
想她賴在我懷裏撒嬌,想她眨巴着眼睛找我要錢,想她色眯眯地盯着我的腹肌。
後來,祕書告訴我,那個女孩子去找小秋了。
我嚇得慌了神,怕她會因此而誤會我,不要我。
我想跟她解釋,想告訴她,我連別的女人一根手指都沒碰過。
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我的小秋居然一點也不喫醋,還邀請那個女孩子成爲她的合夥人?
瘋了瘋了我要瘋了。
我破罐子破摔,乾脆和那個女孩演起戲來,當着小秋的面親親我我。
就不信你不喫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她果然生氣了,對我綻放的笑容越來越勉強。
我又心疼了……
後來,我媽帶着那個女孩去找她,把錄音筆摔在櫃檯上,當作小秋並不愛我的證據。
縱橫商場多年,我一聽就知道那個錄音是合成的。
但我難過的是,小秋居然不解釋。
她難道不知道,我聽到她說不愛我,就算明知假的,都會心痛到難以呼吸麼?
她就真的不怕我誤會?
她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早就有了別的男人?
或許她對我只是敷衍,根本就不愛我?
懷疑的種子一旦栽下,就會迅速發芽。
當我查到「莊遲」這個名字的時候,內心的震撼幾乎快要將我整個人碾碎。
莊遲——是我心臟原本的主人。
也是小秋以前的愛人。
我嫉妒地發狂。
儘管我知道,小秋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很純情,她從未將自己交付給別的男人。
我也受不了。
我受不了她曾那樣熱烈地愛過別人。
我受不了她靠近我的原因只是因爲這顆心臟。
她還不如只喜歡錢。
好歹錢是我自己賺的。

-29-
「那你呢?你這樣喜歡我,糾纏我,毫無底線地包容我,難道都出自你的本意?愛我的到底是你還是他,你自己能分清麼?」
面對她的質問,我啞口無言。
是啊,如果沒有莊遲的心臟。
我會不會仍然這麼愛她?
仍然這麼毫無底線,毫無原則地包容她?寵溺她?嬌慣她?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將她關了起來,每天都用力抱她,發狠吻她。
我一次次地問:「你愛我嗎?」
她咬着嘴脣不回答。
我捏住她的下巴:「說一句愛我,很難麼?」
然後又是一陣狂風暴雨的傾軋。
如果我瘋了,也一定要帶上她。

-30-
她懷孕了。
我高興壞了。
莊遲已經死了,小秋現在完完全全屬於我,她只會給我生孩子。
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我有信心,讓她的心裏只有我顧卓一個人。
「我的孩子,心臟的基因,會是誰的?」
這女人真狠。
真狠吶!
一句話就將我的美夢打碎,將我推入數九寒冬的冰窟。
「你不要逼我把心掏出來給你。」
我摔門而去,拿起電話來,找最權威的醫生,重新預約心臟移植手術。
我也很想知道。
在被你百般無視,千般拒絕之後,始終對你念念不忘,苦苦糾纏,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人。
到底是他莊遲,還是我顧卓。

-31-
她走了。
在我躺在手術檯上的時候。
炫目的燈光灼痛了我的眼。
冰冷的手術刀剖開了我的胸膛。
我知道她去了倫敦。
無論得到什麼樣的結論,我都會去找她。
給我們的感情一個交代。
也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我陷入了昏迷。
我好想她。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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