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渣男後,我成了大佬

成婚時,我給自己下過咒。
夫君若移情別戀,我會漸漸忘記關於他的事。
當他選擇爲師妹尋找法器,我忘了我們一起抵禦兇獸,鎮守一方。
當他選擇出關,照顧生病的師妹,我忘了我們曾徹夜醉酒暢談。
當他選擇爲師妹撐腰,指責我,他在我眼裏成了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1-
眼看着自己的身軀與靈魂一點點破碎、消散,我最後看了靈溫一眼。
他表情呆滯,似乎不敢相信只是輕輕一掌,就將我打得形神俱滅。
一直躲在他身後的靈淼也短暫驚訝了一瞬,可隨即,眼中就閃過了一道驚喜的光。
變故發生得太快,周遭鬧哄哄的。
靈溫撲上來,想要抓住我的手。
可我滿是血污的手,在他觸碰到的前一瞬,已經化成了飛灰。
他不知道,在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有一天他會殺了我。

-2-
靈溫是我的夫君。
我們曾是聞名仙門的神仙眷侶。
我們相識於微時,相互扶持經營多年,纔有今日的成就。
以前,我從不相信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能輕易顛覆別人幾百年的感情。
直到靈淼出現。
她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我冷淡寡言,她活潑好動。
若非必要,我不願麻煩他人,遇事習慣先權衡利弊。
靈淼性格嬌憨可人,撒嬌討巧是最常用的招數,示人以弱是她的核心生存之道。
坦白說,我對她的行徑有一萬個看不上。
可就是這麼個我看不上的女人,一步步俘獲了我的夫君,教我如喫了蒼蠅般噁心。

-3-
從前,我雖不喜歡靈淼的菟絲花性格,對她卻沒什麼惡意。
修行之路,步步艱難,各人出身不同,有不同的生存之道,再正常不過。
正因如此,我並未注意到靈溫與靈淼之間的關係日漸親密。
在那些避開我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程度。
遠遊歸來的長子文心隱晦提醒:「母親,父親似乎一直很忙。」
我點點頭,給他倒了杯茶,提醒他回去換身衣服再去見靈溫,免得一身塵土惹靈溫擔心。
文心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幽怨:「想當年,妖兵突襲人間,您與父親鎮守北疆,大仗小仗打了好幾年,也不見父親忙成現在這樣,怎麼到了太平安順的年月,我要見他一面,反而更難了。」
我正要打趣他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才發現,我腦海中,對於跟靈溫鎮守北疆的記憶,竟已模糊不清。
其間細節,一點也想不起來。
想到靈溫近日的行蹤,我心裏一陣發涼。
成婚時,我給自己下了忘情蠱,蠱中摻了靈溫的血,當他移情別戀,我會一點點忘掉關於他的事。
修仙之人,耳目清明。
忘掉的那些事,是忘情蠱起作用了。
我原以爲,我永遠也用不上忘情蠱。

-4-
等靈溫回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他回來時心情很好,爲的不是自己遠遊歸來的兒子。
而是他的小師妹靈淼,終於收了一件趁手的法器。
我問他最近都在做什麼,他笑着來牽我的手。
「宗門事忙,我與驚鴻已許久未見,驚鴻可是生氣了。」
他語調溫柔,哄人的話說得不着痕跡。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避開了我的問題。
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將我往他懷裏帶,繼續問道:「你近日都在忙什麼?」
他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不過是些宗門中的瑣事罷了,沒什麼有趣的。」
見他還在逃避,我輕輕推開了他。
「我聽說你同靈淼……」
「我不過是幫她取了件法器,你又聽誰嚼的舌根。」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皺着眉打斷了。
這是我第一次問關於他和靈淼的事,在他嘴裏卻是「又」。
哪怕黑鍋已經扣在了我頭上,他依舊是心虛的。

-5-
他也覺察出了自己態度有問題,趕緊向我解釋。
「靈淼先天不足,修爲難以寸進,若無強力法器傍身,遇事容易喫虧,我作爲師兄,幫一幫也是應該的。」
我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先天不足,那爲何不作爲普通人過一生?你是她師兄,可這山上有成千上萬人叫你師兄,你這麼上心幫過幾個?」
靈溫的表情僵在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相處多年,靈溫的性子我是瞭解的,他並非眼裏只有情愛私慾的人。
所以哪怕忘情蠱已經證明他對別人產生了興趣,我依舊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我性子太過冷淡,他會被靈動活潑的靈淼暫時吸引,實屬正常。
身處其中,他或許並未意識到對靈淼的情感發生了變化。
我以爲,只要我點醒了他,他斷然不會一錯再錯。
果然,在我問出這個問題後,他也發現自己和靈淼走得太近。
趁着一切尚未真正開始,讓他和靈淼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們誰都好。
於是我約了他一起出門看花:「文心回來了,他說嘉若河畔的花開了,明日我們去看看花吧。」
我與靈溫曾在嘉若河畔住過好些年,文心就是在那出生的。

-6-
靈溫沒有和我去嘉若河,他去後山石室閉關去了。
改變主意要去閉關時,靈溫眼含愧疚。
我沒有爲難他,依舊覺得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會知錯就改。
後來才發現,只要撒嬌賣慘做得好,什麼責任和擔當都沒用。
靈淼病了,據說病得很重,她養的仙鶴來找靈溫傳話時,音調都急得連不上。
到底是一條人命,我不可能做到見死不救,給了仙丹,又寫了帖子,讓那仙鶴去找神醫柳夫子來給她看病。
沒見到靈溫,靈淼的眼中有些失望。
我要離開時,她扯着我的衣襬叫住了我,眼裏含着淚水問:「靈溫師兄爲何不來看我。」
這問題問得我噁心,當即就後悔給了她靈藥續命。
留下一句「在閉關」後,我轉身就走,多看那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眼,我都覺得傷眼睛。

-7-
文心聽說了靈淼重病的事,也知道了靈溫突然閉關的原因,說什麼也要我和他一起去嘉若河看花。
我知道,他是不想我爲靈淼的事生氣,心裏熨帖得很。
到底是自己生下來的兒子,細心又貼心。
嘉若河畔的野花果然開得漂亮,順着水流一路向上,我難得話多和文心說起了早些年和靈溫隱居在此的事。
那時我與靈溫共同修行已有百年,又都是刻苦鑽研的人,境界自然一日千里。
修爲精進,愛人在側,那段時間我與靈溫都很開心。
再次突破瓶頸,靈溫開心得像個傻子,拉着我就往河裏跑,說再不冷靜冷靜,就要開心得走火入魔了。
我也爲他開心,任由他牽着我的手將我扯進水裏。
「這是個好地方,等我們老了,或者厭倦了外面的生活就再回來,一直在這住到死。」
說這話的時候他眉眼彎彎,眼裏有綿綿的愛意,看得我臉紅心跳。
爲了慶祝,他去山外買了酒,同我坐在屋檐下喝了一宿。
期間我們說了很多事,關於過去或辛苦或滿足的日子,關於未來想要獲得的成就,關於我們要一起過的尋常夫妻過的日子。
一夜的時間轉眼就過,天亮時我們都沒說盡興,可都有些醉了。
他將我的手放在手心揉着:「我們還有很多在一起的時間,現在先睡一覺吧。」
我們在晨露中沉沉睡去,往後卻再沒有機會,將那次夜談時沒說完的話題續上。

-8-
在河畔的小屋裏住了幾日,文心突然去山外買了酒回來,拉着我陪他一起喝。
我有些奇怪他爲何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喝酒時文心提到了去東海許久的文止。
關於那個皮猴一樣的小兒子,我想起來就有些頭疼。
我和靈溫明明都是穩重人,文心也從小就穩重。
只有文止,從小就鬧騰,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把他扔了。
文心看我一臉心煩,哈哈大笑:「母親可曾想過會有這麼個不省心的小兒子?」
我順嘴回應:「想過,就是沒想過會這麼不讓我省心。」
文心喝了口酒,繼續聽我說。
我正想說說文止剛出生的事情,一開口,卻發現那時候的記憶也都模糊了。
我皺了皺眉,又想回憶起文心的幼年,那些記憶同樣模模糊糊。
我後背不自覺挺直,看了看周遭的景色。
應該是很熟悉的地方,這些景色,我卻恍若初見。
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靈溫同我說:「如果可以,我們生兩個孩子,生個兒子像你,再生個女兒像我。」
腦中一片恍惚,我有一瞬的失神。
待我回過神來時,記憶中靈溫縹緲溫柔的聲音已經消失了。
靈溫似乎曾在此對我說過些什麼,可我記不清了。
忘情蠱的作用又開始了。
猶豫片刻,我伸出手指在酒碗中點了一下,酒水瞬時變成了一面小小的鏡子。
鏡子那頭,本該在閉關的靈溫正緊緊擁着靈淼。
靈淼鼻翼翕動,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落下,哭得楚楚動人。
抱着他的靈溫輕聲細語安慰:「有我在,淼淼不怕。」

-9-
看着那個抱着靈淼的男人,我心中一陣酸澀,似乎有什麼屬於我的東西背叛了我。
文心也瞧見了水鏡,揮一揮衣袖想要破了水鏡,被我擋住。
我撥開文心攔着不讓我看的手,疑惑問道:「這男子是何人?」
文心一愣,十分意外我會問出這個問題,手卻依舊擋着不讓我看仔細。
我心裏升起濃濃的疑惑,我大概是認識那男人的。
可如今,我只覺得他很熟悉。
文心的反應證實了我的想法,他疑惑反問道:「母親,你不知道那人是誰嗎?」
我又看了一眼水鏡,不過片刻,靈淼已經親暱地躺在了男人懷裏,看起來不像是病了,倒像是在發春。
畫面有些傷眼,我收回視線搖搖頭:「我只覺得他很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他是誰。」
聽了我的回答,文心反應很大,也不再攔着不讓我看那摟摟抱抱的男女,抓住我的袖子語氣緊張道:「那是我父親啊!」
這個回答嚇了我一跳,我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堪入耳的東西,一把將自己的衣袖從文心手裏扯回來,眉頭緊鎖。
我滿心疑惑:「你說他……是誰?」
文心更緊張了,語氣急促:「他是靈溫長老,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父親啊!」
我乾笑着擺擺手不願相信,覺得文心大概是喝醉了。
我的夫君,怎會與靈淼如此親密。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來了。
恍然間,我才發現,我只知道自己同夫君感情好,卻不記得與夫君如何感情好,甚至不記得他的模樣!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桌上的水鏡。
水鏡之中,靈淼緩緩貼近男人,水潤的脣碰了碰男人的臉頰,男人沒有制止。
得到了默許,靈淼的動作更加大膽,雙手環住了男人的脖頸,傾身就要去咬男人的脣。
看到此處,男人身上的那種熟悉感消失了大半。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10-
親眼看見自己的夫君同別人卿卿我我,讓我噁心得夠嗆,當即就寫了和離書。
文心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讓我冷靜,可又覺得自己親爹丟臉,臊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想抓個飄蕩在周圍的靈體將和離書送回去。
見了那等齷齪之事,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見靈溫。
文心攔住了我:「我去吧。ṭũ̂₄」
我不太想自己的兒子去見那人,這種人還是離遠點,學壞了可就不好了。
文心搶過我手裏的和離書,二話不說就走了,帶着一臉的怒氣。
我叫了幾聲沒叫回來,也就隨他去了。
文心走後,我一個人在小屋裏喝酒看花,喝醉了就倒在地上毫無形象地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做了個夢。
夢裏有個男人,他對我不錯,有好東西總先緊着我,勢單力薄之時憑着一腔孤勇,也沒讓我受過半點委屈。
他脾氣很好,不像許多修行之人滿心只有修爲,遇到漂亮的花,好喫的果脯點心都會給我帶。
同他在一起時的我很快樂。
夢境中場景始終在變化,畫面最終停留在了一張大紅的蓋頭上。
祖師像前,我依舊穿着平常的衣裙,只是頭上蓋了張應景的紅蓋頭。
男人扶着我磕了三個頭,他溫柔地承諾,在我耳邊緩緩響起。
「弟子靈溫,此生絕不負愛妻驚鴻,若有違背,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明明是真摯動聽的誓言,我卻有些聽不下去,當即就想摘掉蓋頭離開。
男人的誓言一遍遍重複響起,令人煩躁難耐,卻怎麼也掙不脫。
就在我即將暴怒之時,紅蓋頭被掀開了。
我瞧見了一片水鏡,水鏡中是面帶猶豫的靈溫,柔弱無骨的小師妹靈淼正攀在他脖頸上。
我猛然從夢中掙脫出來,怎麼也想不明白兩個問題。
我那時爲什麼會喫下忘情蠱?
如果是早有預感,那我爲何還會同他成婚?

-11-
去送和離書的文心一直沒有回來,我有些焦急。
這夫妻的名頭我是一天都不想再掛下去了,想想就覺得髒。
我剛剛回到山下就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是文止撿回來給我養了很久的小貓春華。
文止閒不住,以前總拿我的丹藥喂貓,那貓也沒被藥力撐死,反而開了靈智,十分親人。
春華留在我身邊時間最長,我每次出門回來,它必會飛奔來接我。
離開許久,我倒是挺想念春華那柔軟的皮毛。
正估算着它還要多久能跑到我身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我以爲有人受傷連忙上前查看,到了近前,才發現是春華正和一個模樣嬌俏的女人對峙。
女人似乎被春華嚇到了,顯得有些慌張。
養的貓嚇了人,我這個做主人的自然該有所表示。
可不等我上前道歉,那女人舉劍就斬向了春華。
春華到底是有了靈性的貓,在劍光落下之前堪堪躲開了,只是尾巴被鋒利的長劍削掉了一段。
見一劍不成,女人還想劈下第二劍,我連忙驅使袖中的白練將小貓捲到懷裏。
斷尾的小貓淒厲地叫着,聽得我心疼。
見女人出手如此兇狠,我心中有了火氣。
正要發問時我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居然是當晚水鏡中的主角之一,靈淼!

-12-
「弟子靈淼,見過驚鴻長老。」
女人乖順地行了個禮,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身上有幾分故意展現出來的弱勢。
我不太喜歡耍小聰明的人,尤其是裝模作樣以弱示人博取偏愛的女人。
「爲何非要對一隻貓痛下殺手?」
我掐訣止住了春華斷尾處不斷溢出的鮮血,語氣有些生冷。
靈淼眼裏含着水珠,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它污了我的裙子,這衣服料子可是靈溫師兄替我尋來的,萬分金貴。」
靈溫?怎麼還有他的事?
想着我又仔細看了對面泫然欲泣的靈淼一眼,突然有些明白爲什麼會在這遇到她了。
一想到就是她同靈溫有染,我連教訓的興致都沒了。
人渣自有人渣收,天打雷劈,灰飛煙滅的誓言有的是實現的時候。
我轉身就要走,不想靈淼卻叫住了我:「長老,你的貓嚇到了我,你就要這麼一走了之嗎?」
我怒極反笑:「尾巴你也斬了,怎麼,還要我跪下來給你道個歉嗎?」
我說話時帶了幾分戾氣,縱然這些年養好了脾氣,可我早些年也是能一人一劍殺穿妖谷的人。
靈淼被我一身的戾氣激得輕輕顫抖,站都站不穩。
可她還是梗着脖子,以一副自己沒錯的態度道:「驚鴻長老真以爲仗着修爲高深就什麼都能揭過去了嗎?」
人間數百年,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厚臉皮的人。
她今日就是專門來找我不痛快的!

-13-
她可沒少去找靈溫,不可能沒見過春華,如此還舉劍下殺手,無非就是要激怒我,好讓靈溫在我和她之間選一個,想必靈溫此時就在附近。
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我更懶得與她多說,抬腳就要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破風聲!
我扭身想旁邊避開,緊接着卻有第二道破風聲響起,目標正是一直趴在我懷裏的小貓。
這貓兒文止十分喜歡。
也顧不得其他,我想也沒想就伸手抓了一下,正好抓住了兩枚修長的柳葉小刀。
修行中人的光明磊落都被她修到狗肚子裏去了,竟使得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反手將兩枚柳葉刀送了回去,力道與她射來時分毫不差。
以她半吊子的功夫是躲不開的。
殺了她未免有些小題大做,教訓卻不能不給。
跟在柳葉小刀之後的是一條白練,算是她偷襲傷人的利息。
知道她學藝不精,白練並沒有用多少力道。
可她還是飛出去了老遠,我瞥了一眼,發現她身上聚起來的靈氣,居然已經開始寸寸消散!
知道她資質差,卻沒想到她資質這麼差!
也難怪她滿腦子只有攀附他人這一條路,就這資質走正途只怕會越修越短命。
正震驚於她的天賦之差,一個帶着怒氣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
「驚鴻!你做了什麼?」
回頭看了一眼那緊皺眉頭要衝出來護花的男人,我有些想笑。
今日出門怕是忘了看黃曆,討厭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不過也是好事一樁,狗男女就要一起打,漏了誰都不公平。
磨磨唧唧不是我的性格,我默默運氣準備出手,胸口卻突然一陣發悶。
與此同時,掌心傳來一陣劇痛!
剛剛抓過柳葉小刀的地方已經被一陣白霧灼出了一股黑色煙氣。
看着掌心的傷口在不斷變大,我一陣迷茫,靈淼那暗器上居然有誅魔丹砂!
可爲何我接觸了那丹砂產生的白霧會被奪去修爲?
我明明是人不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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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來評評理,那野貓抓壞了我的裙子,我給它一些教訓有錯嗎?驚鴻長老卻要不分青紅皁白打殺我,這明明就是在拿我出氣。」
靈淼半趴在地上,一副重傷將死直不起身的狼狽模樣,靈氣四散,脣角帶血,看起來好生柔弱。
靈溫本就皺着的眉頭此時完全擰成了疙瘩,立刻轉身去扶靈淼,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責備。
瞧着他要爲靈淼出頭的那副模樣,我只覺得又氣又好笑。
和這種人解釋掉價得很,我二話不說就將白練揮向靈淼,這次再沒有絲毫留手。
「不過是對姦夫淫婦,便是直接殺了你,又如何?」
剛剛扶起靈淼的靈溫面色一僵,本要抓住白練的手頓住,雖護住了靈淼,他自己的胳膊上卻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看着那傷口,我就覺得一陣反胃,當即第二擊就跟了上去,他愛擋那就擋個夠。
誅魔丹砂起了作用,第二次出手力道減弱了一些,這次靈溫不再只是擋着,而是一把扯住了我的白練。
「驚鴻,你冷靜一點,不過是隻貓,我再找一百隻一千隻同樣的給你都可以,何必因此殺人!」
我冷笑一聲,戲謔地看着他:「靈溫真人,你這是在和我講道理嗎?」
準備好的長篇大論被我堵了一下,靈溫再開口時態度軟了一些:「事情要一樁一樁算,我與靈淼的事我自會向你解釋,你心中有氣我能理解,可你不該藉此小事胡鬧。」

-15-
人或許真的是會變的,我雖忘了他從前與我相處的種種,可以我的性子,若早知道他是這般胡攪蠻纏自私霸道的人,不順手殺了也會離得遠遠的。
體內的力量在一點點散去,這個時候拉扯下去喫虧的人只會是我,可要我因爲力量不濟就把事情忍下去也萬萬不可能。
我指尖一點,白練化作煙塵回到我袖中,靈溫以爲我被勸住了,帶上幾分笑臉就要張口,我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靈溫真人要一樁一樁算也好,我便問一句,是誰跪在祖師像前指天起誓,說此生辜負驚鴻必當魂飛魄散。」
靈溫臉上的笑頓時僵住,目光閃爍。
「我不是沒提醒過你不該越界,你實在過不了美人關,我也沒拿刀逼着你繼續同我做恩愛夫妻,讓文心拿着和離書來找你,已是給足了你面子。」
「人心易變,我只求個好聚好散,可你呢?以爲扣了文心,引我回來,就能靠着顛倒黑白的本事讓我信你?還是說你覺得我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同他人不清不楚?」
「相識多年,我在你眼裏到底是怎麼沒底線的一個人?」
我很少在人前發火,早些年沒什麼能力被欺負的時候,也只會想着怎麼把場子找回來,並不會跳着腳罵街。
後來不論能力還是身份地位都有了提升,少有人能找我的不痛快,也就收斂了脾性,久而久之,周圍的人就真把我當成了沒有氣性的泥人。
見靈溫被我說得低下了頭,靈淼有些不忿。
「師兄不過是不愛你了,他有什麼錯?」
她敢這個時候跳出來,無非是看準了靈溫會幫他,想再在靈溫面前博一份偏愛。
我愈加看不上她,沒了靈溫,她不過是個山貓野狗都不如的玩意兒。
我定定地看着靈溫:「既然要清算,靈溫真人不妨先將這一樁恩怨清算了,算清了這一樁,其餘的便沒什麼重要了。」
被無視了靈淼瞪大了眼睛不滿,還想開口時被靈溫打斷了。
靈溫眼神閃爍:「驚鴻,你我當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這話一出,不知道實情的人只怕還以爲是我有錯。
此刻我對他的厭惡,已經到了不願掩飾的程度。
白了他一眼,我冷冰冰糾正道:「你我之間做錯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你,走到這一步怪你,不怪我。」
見我不上當,靈溫有些急了:「你當真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這些年來,我對你千依百順,從不曾負你欺你,你就當真一點往日情誼都不顧!」
此話一出,剛剛還勝券在握的靈淼變了臉色。
她呆呆地看着靈溫,不信靈溫竟不是趁機跟我斷絕關係,還想要挽回我。
看着面前兩人的神態變化,我後半輩子的笑料都有了。
想笑我就真笑了出來:「靈溫真人可聽說過忘情蠱?」
靈溫的表情空白一瞬,但很快他就驚訝地皺起了眉頭。
不待他回答,我自顧自解釋道:「忘情蠱中有你一滴血,當你與他人日漸生情之時,我便會一點點忘掉有你陪伴的曾經。」
「如今的你於我而言,不過是個有幾分仇恨牽扯的陌生人,談不上什麼情誼。」
最後一句話出口時,靈溫臉色灰白,靈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16-
「你既然都已經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爲什麼不能給我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呢,你我相伴數百年,你我分開,外人又該如何看待文心與文止!」
見用感情套不住我,他索性搬出了文心與文止。
「莫將旁人都想得如你一般下作,這世上到底是明事理的人多,分得清誰對誰錯。」
我態度不變,靈溫再次喫癟。
沉默片刻,靈溫默默向前一步,拉開了同靈淼之間的距離。
看見他如此動作,我腦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面。
思緒恍惚了片刻,我滿心戒備,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麼。
又向前踏出了一步靈溫才穩穩站住,我淡漠地看着他,氣氛有些古怪。
「若我還是不願和你分開呢。」
我眉頭一皺,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毛病,身邊都有了靈淼那麼知他冷熱,能討他喜歡的女人了,爲什麼還要執着於與我的夫妻關係?
販劍嗎?
我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自從碰了那丹砂我的狀態就越來越不好,打起來我只有喫虧的份。
可隨着丹砂漸漸將我體內的力量腐蝕掉,我得到了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
我似乎明白自己爲什麼會Ţû₌喫下忘情蠱了。
看着態度強橫的靈溫,我攤了攤手:「談不明白的話,那我就只能做點什麼讓你同意和離了。」
說着,我手腕一翻,將之前存下的水鏡亮了出來。
țű̂⁺一直趴在我懷裏的貓輕盈躍到地面,不妨礙我動作,抱着尾巴嗚嗚嗚委屈叫喚着。
水鏡出現的同時,靈溫與靈淼相擁的畫面倒懸出現在了天上。
整座山上的人只要一抬頭,就能將他與靈淼的醜事全看在眼裏。
隨着一聲綿軟無力帶着濃濃媚態的「師兄~」在天際迴盪響起,靈淼變了臉色,又羞又怒,舉着劍就往我身上刺。
靈溫的反應也很大,額角青筋暴起,憤怒無比。
「驚鴻,你在做什麼!」
帶着無窮怒火的吼聲響起,靈溫一掌揮出就要打破水鏡投射出的畫面,我早就防着他這一手,白練出袖穩穩纏住他的手掌,生生打斷了他的動作。
我法力不濟,並沒有全力操縱白練,而是分心送了衝上來的靈淼一個大嘴巴加一記窩心腳,將她遠遠踹出戰場,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
白練很快就被靈溫撕碎了。
可此時,水鏡中的畫面已經到了他半推半就,同靈淼耳鬢廝磨,山上的人該看見的全看見了。
沒了白練束縛,靈溫再次抬起手臂時袍袖翻飛,漫天的雲霞被他的術法攪成了點點光斑。
然而不管天象如何變化,他倆苟且的畫面卻並未消失。

-17-
我看笑話一般看向靈溫,用腳尖蹭了蹭瑟瑟發抖的貓兒春華,貓兒挪了挪爪子,一面掌心大小的銅鏡露了出來。
剛剛讓他看見水鏡被我投向空中不過是我的障眼法。
我撿起那面小小的鏡子,半空中的畫面依舊不停,畫面雖不算香豔,可對山上一衆修行之人來說卻足夠噁心。
看見銅鏡時,靈溫就意識到他被耍了,再ťű⁷看向我時眼裏多了一分怨恨。
有了今日之事,他多年的功績將化作烏有,以後走路都得繞着人。
「你有些過分了!」
他直直向着我捏着銅鏡的手衝來,道道清風被他變成銳利無比的風刃,有的刺向銅鏡,有的刺向我的手腕。
我將小小的銅鏡放在胸口,彷彿是想利用它護住自己的心臟。
靈溫神情不變,風刃與匯聚了強大法力的手掌先後落在銅鏡上。
我倒退兩步,四分五裂的銅鏡碎片,正深深扎入我的胸口,將那顆心臟扎得破碎不堪。
鏡子染了血跡後天上的畫面終於消失不見。
畫面消失的瞬間我的身體出現了變化,原本實實在在存在的身體,此時正像投影一般漸漸淡化透明,連靈魂都在漸漸消散。
剛剛收回手掌的靈溫與緩過一口氣的靈淼,看到我深深的變故都愣住了,眼裏滿是疑惑。
靈溫皺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很奇怪爲什麼一掌就能將我打得魂飛魄散。
靈淼短暫驚訝過後眼裏就露出了狂喜。

-18-
關於自己即將消亡這件事我並不意外。
直到誅魔丹砂起效,我才知道,一直以來我身上都有一層封印。
那層封印會隔絕掉我身上原有的魔氣,讓我能以凡人的軀殼修行,最終助我完善先天不足的本體。
我喫下的忘情蠱並非真正的忘情蠱,那是另一重封印。
這重封印會隔絕我對靈溫的記憶,防止我因顧念過往壞了大事。
我並非凡人,而是魔界的小公主荒顏,生來就沒有眼睛。
我出生時,魔界正和天上的仙人們打得不可開交,在烏煙瘴氣的戰場上,我誤吞了一份天道氣運,不僅陰差陽錯能看見東西了,還擁有了借天道力量窺視所遇之人命運的能力。
然而獲得這些東西並不是沒有代價的。
我的一魂二魄被天道徹底抹殺,雖然有了眼睛,卻活不了多久。
爲了活下去,我只能想辦法奪取仙人精魄,煉化爲己用。
這事誰也幫不了我。
要殺死仙人,奪取自己想要的魂魄太難了。
我只能將目標放在有望修出仙骨的凡人身上。
將取出的仙骨好生養護起來,能生出無主的仙人精魄,這樣一來,我連煉化的過程都省了。
而被我選中的凡人之一正是靈溫。
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他會因靈淼殺了驚鴻,我從很早之前就在期待今天的到來了。

-19-
天道循環,因果有報,是普通人妖神魔都無法掙脫的規律。
殺一命就該償一命,我太弱了,要拿走別人的仙骨,又不沾上果報是件很費腦筋的事。
直到遇到了尚未踏入仙門的驚鴻,我纔想到了一個有點冒險的方法。
驚鴻本就有仙根,而她往後還與其他有仙根的人有不少恩怨糾纏。
只要以驚鴻的身份活下去,拿到三根仙骨並不算太難。
天道氣運令我能看到所見之人未來會發生的事。
在我眼裏,驚鴻、靈溫、靈淼都是有望飛昇的那類人。
這類人身上有個共同點,和普通人從一出生就註定了的結局不一樣,他們的人生怎麼走是能被改寫的。
他們許多不起眼的決定,都會影響自己往後的未來。
驚鴻面臨的第一個選擇是殺掉我還是放了我。
那時的我雖然虛弱不堪,卻也不是一個只會點皮毛術法的凡人能輕易殺死的。
她若要殺死我必須搭上往後來的輪迴。
更麻煩的是,我是作爲魔界的小公主,就算再不得魔君喜愛,魔君也不會不追究我的死。
在當時,放了我似乎是驚鴻最好的選擇。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旦她放了我,隨後趕來的仙門中人就會將她拒之門外。
那之後她與仙門再無緣分。
而且那些因爲她的選擇保住性命的普通人,也不會理解她,只會埋怨她有機會殺掉魔頭的女兒卻不動手,埋怨她貪生怕死不願犧牲。
最終她將一生庸碌,臨死前被逼得獻祭掉來生,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我給她看了她放了我會產生的結果,她並不傻,看出了我想要利用她殺死我自己。
沒人會無緣無故找個人來殺掉自己,會這麼做,只能說明這樣做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她並沒有完全相信我,但願意看看選擇殺了我之後會發生什麼。
我就喜歡和腦子靈活的人做事。
我給她看了她的另一個結局。
一命換一命,她殺掉我的肉身。
我會奪舍她,以她的身份活下去。
這樣一來我有了得到另外兩根仙骨的機會,而她也能以新身份重新輪迴。
有我的提點,她來生的修煉一片坦途,再無坎坷。

-20-
時隔數百年再次回到魔域,眼看計劃就要成功,我的心情很不錯。
我已經拿到了屬於「驚鴻」的那根仙骨,只要再拿到靈溫與靈淼的那兩份,補全魂魄與軀殼只是時間問題。
殺死「驚鴻」的人是靈溫,用誅魔丹砂偷襲誤打誤撞重傷「驚鴻」的人是靈淼。
而以「驚鴻」的身份經歷這一切的是我。
如今不管我怎麼對付他們,都說得過去。
要想煉製一具全新的、完全屬於我的肉身,有關因果的忌諱犯得越少越好。
「看來你就要得償所願了,恭喜。」
驚鴻當年並沒有立刻去轉世輪迴,而是將魂魄留在了身體裏,暫時補全了我缺失的一魂二魄,讓我不至於露餡。
這些年裏雖然是我在以「驚鴻」的身份活着,可我所做所經歷的一切,她都是能看見的,只是沒法施加影響。
回到魔域,我的神魂回到了我被封印多年的「屍體」裏復活成功。
驚鴻的神魂沒了限制,終於能自由行動了。
聽着她的調侃,我心情甚好。
「彼此彼此,你距離得償所願也不遠了。」
驚鴻對於被我困了幾百年這件事還是有些怨氣,並不接我的茬。
反而調侃道:「爲了活下去你也是夠拼的,居然忍了靈溫那麼久。」
不待我回應,她又嘲諷道:「又是加封印又是施障術,讓自己看不見靈溫的本性,老實說,我看着都覺得你怪憋屈的,如今也算苦盡甘來。」
我白了她一眼,感受着體內因仙骨漸漸產生的變化,面無表情回敬道:「如果不是我,面對靈溫的人就是你,你不僅會信他,還會爲他死。」
驚鴻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表示不認同。
我眯了眯眼,用同樣的嘲諷語氣道:「你後半生的轉折便在於要不要救靈淼,若救了她,她會吞掉你的所有修爲,一步登天;若你不救她,靈溫會爲她與你反目,最終你與靈溫兩敗俱傷,還是靈淼得利。」
驚鴻終於皺起眉頭,似乎不太理解,爲什麼靈淼那樣的人反而會是最後的贏家。
大事將成,我也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也不怕會打破她的幻想。
「天上的烏煙瘴氣只是凡人看不見罷了,上面有的是比靈淼卑鄙齷齪的人,你以爲神魔大戰一直無法平息,是我魔界一個巴掌Ṭũ⁶拍響的?無論是人是魔,太把仁義道德當回事是活不久的。」
驚鴻心有不忿,想要反駁。
我先一步轉移了話題,沒有再和她在這個問題上拉扯下去。
「靈淼此生短命是前生種下的因,她此生若安分守己,以凡人身份度過,三百年後有另一樁機遇等着她,想要飛昇並非天方夜譚,可她貪戀長生動了歪心思。」
我似笑非笑看向驚鴻:「她接近靈溫不假,靠着靈溫得了許多好處也不假,可她真正的目標卻不是靈溫,她想要的一直都是『驚鴻』的修爲。」
驚鴻搖搖頭:「修爲又不是仙骨,哪能說搶就搶,她還沒那個本事。」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是揮了揮手,一道燦金色的氣流便劃過牆壁,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按理說我已經恢復魔族身份,魔族與凡人修士有着本質的區別,我是不可能使用修士術法的。
「不能單獨搶走修爲,那不妨連同修出的仙骨一起搶,自己沒本事那就想個辦法讓有本事的人幫忙,你以爲她爲什麼在靈溫身上花那麼多心思?真心愛上他了?可笑。」
驚鴻再說不出話,這些伎倆都是我玩剩下的,再沒有人比我清楚其中的門道。

-21-
見驚鴻對仙界的幻想破滅得差不多了,我不動聲色提醒道:「仙人與凡人的區別只在於壽數長短,若能長生不死,飛不飛昇又有什麼區別。」
驚鴻想了想,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你說的我能理解,卻不完全認同,只要我足夠強大,我就能做到光明磊落,就能堅守仁義道德,別人怎麼活着是別人的事,我只要管好我自己。」
見她依舊堅持,我不再多勸:「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便去投胎輪迴吧,百年之後你會再來一次魔域,到時會有一樁大功德助你飛昇仙界。」
靈溫等人遲早會發現誅魔丹砂的問題,驚鴻不宜久留人間。
她也早就厭煩了被困在身體裏,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當即就要離開。
可就在她要離開時變故發生了。
一直只是虛幻靈體的她竟然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驚鴻很喫驚,回頭看着我:「你又做了什麼?爲什麼我走不了了?」
她表情疑惑,卻不是在懷疑我。
我也愣了一下,可我很快就想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了。
是有人要留住「驚鴻」的神魂,這麼做的人八成就是靈溫!
靈淼沒能得到「驚鴻」的修爲必然不甘心,一旦她發現誅魔丹砂對「驚鴻」有效果,必然會想辦法說服靈溫尋找「驚鴻」。
如今他們已經用術法找到了「驚鴻」的神魂所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來。
我忍住發笑的衝動,還真是讓人省心,都不用我親自去找他們取仙骨了。

-22-
出乎意料的是,比靈溫靈淼先找到魔域的人是文心和文止。
文心在去送和離書之前先給文止去了消息,文止剛剛趕到山下,就聽說了母親「驚鴻」被父親靈溫打得魂飛魄散的消息。
文止心思敏感,對於父親靈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早就看得很清楚,也因此纔會遊歷多年不歸家。
他沒有去找靈溫追問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是先找到被關起來的兄長文心。
兄弟倆本想試着找找母親的神魂,卻發現母親「驚鴻」的狀態非死非生,循着氣息就找到了魔域。
文心和文止一眼就看見了半死不活的我,還感受到了從我身上散發出的屬於「驚鴻」的氣息,以爲是我吞了他們母親的神魂,紅着眼睛就要殺了我爲死去的母親報仇。
就在我準備先把兩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小子綁起來時,隱匿在一旁的驚鴻顯現了出來,擋在了他們和我之間。
文心和文止都是一愣,停手後又驚又喜地看向驚鴻。
「母親!你果然還活着!」
「母親!你怎麼會在魔域?」
兩人一邊戒備着我,一邊詢問着驚鴻的情況。
驚鴻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文心和文止,神色複雜。
文心和文止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臉上的驚喜收了回去,轉而開始打量起我的存在。
對於文心和文止的存在,我的情感很複雜,我對靈溫只有算計沒有愛慕,生下他們只是順應因果發展,可這兩個孩子是我從小養大的,我所有關於親情的美好記憶都來自他們。
「我不是你們的母親,她纔是。」
先開口的是驚鴻,一句話就讓文心和文止都愣在了當場。
文心勉強地笑笑,瞥了我一眼對驚鴻道:「母親,你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明白。」
文止也沒明白過來:「母親你在開什麼玩笑,生我養我的人我怎麼會認錯。」
我被文止的話逗笑,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頓時,文心和文止都將目光轉向了我。
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解釋起來有些麻煩,與其用嘴巴說,不如讓他們自己去看。
我指尖輕Ṭũⁱ彈,兩團小小的光暈飛向文Ṱú⁴心和文止。
兩人抬手要擋,卻什麼也沒擋住,光暈消散,兩人一起被拉入過往的畫面中。
驚鴻關心則亂,回頭瞪了我一眼:「你自己教出來的兒子,你好好和他們說不行嗎,怎麼動不動就動手。」
我忙着養身體懶得和她爭辯:「當然是動手比較方便。」
驚鴻被堵了一下,再回頭去看,才發現文心和文止只是暫時暈了過去而已,氣哼哼瞥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23-
靈溫和靈淼來得比我預想中遲一點。
和文心文止一樣,他們倆闖入時第一眼看見的還是驚鴻。
見到驚鴻,靈溫沒有追究我讓他顏面盡失的事,一心只想帶驚鴻離開魔域。
「驚鴻,你怎會在這魔域之中?」
修行之人也有貪嗔癡,靈溫修爲拔羣,品性卻連一般都算不上,自大自傲,心性不堅,難擔大任。
那幾百年裏,那些我因爲被施了障術纔看不見的問題,驚鴻全看在眼裏。
作爲一個旁觀者,她對靈溫只有厭惡。
此時看見靈溫要去抓她的手,她本能就向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了我面前。
靈溫不敢置信,臉上流露出幾分浪子回頭的傷感:「驚鴻,你先和我離開,要和離也好,要殺了我泄憤也好,我絕不會有分毫怨言。」
驚鴻不想聽見他的聲音,回頭瞪了我一眼,用眼神問我爲什麼還不動手。
靈溫看見了驚鴻的小動作,對我生出了本能的戒備。
目光越過驚鴻,我對着他笑了笑,頓時令他更加戒備。
可我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一直躲在他身後四下打量的靈淼。
靈溫的警覺性很高,很快發現了在他面前的魔物只是障眼法、
然而爲時已晚,我的手掌已經穿過靈淼的胸口,將她一顆心攥在了手裏。
我尚未長出完整血肉的手臂向後一扯,一小截連接着心臟的骨頭被扯了出來,舉着劍的靈淼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倒了下去,眼裏滿是驚懼和不甘。
靈溫迅速反擊,手裏早已聚起的氣刃回身就向着我劈來。
我並沒有躲閃,只是抬起胳膊擋了一下,藉此機會立即將屬於靈淼的那段仙骨融入身體。
缺失的一魂二魄已經被兩段仙骨勉強代替,要對付靈溫並不算太難。
看見我將仙骨埋入身體的舉動,靈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預感到如果不快些殺死我。會很危險,出手不再有任何保留。
我體內的仙骨尚在煉化階段,前幾招我只是勉強避過。
可隨着我漸漸掌控神魂被基本補全的身體,勉強應對的人就變成了靈溫。
當我如同殺死靈淼那般,將乾枯的手掌刺入他的胸口時,他正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立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的驚鴻。
「看她也沒用,同你做了百年夫妻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靈溫回頭看我,因爲痛苦和不敢相信,臉上的肌肉扭曲糾結,十分難看。
眼看目的就要達成,我心情很好,扯出他心臟的同時難得分心調侃道:「可我不愛你,一直以來都只是想要你的仙骨而已。」
話音落下,仙骨離體,至此,我終於找全了能補全我神魂的三段仙骨。

-24-
又一段仙骨入體,腐朽乾枯的殘軀上重生出血肉,冒險吞噬天道氣運失去的一魂二魄,重新生成,魔界的繼承人又多了一個。
容納仙骨造成的動靜不小,整個魔域都在劇烈震盪。
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變得和菜市口一樣熱鬧。
驚鴻他們該離開了。
我踢了踢還在昏迷之中的文心和文止,一絲淡淡的魔氣侵入兩人身體。
兩人身體微微抽搐後緩緩睜開了眼。
對於我粗暴至極的喚醒方式,驚鴻又一次嫌棄地轉過了頭,眼不見爲淨。
文止先文心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已經被捏碎心臟的靈溫,整個人一下就彈了起來。
我手上的血跡都還沒幹,他瞬間就猜出是我殺了靈溫。
儘管再不喜歡靈溫的作爲,可那也是他的父親。
憤怒間,文止對我拔了劍。
我沒有躲,劍刃也沒有落在我身上,文心擋住了他。
所有的一切,他們已經在記憶中看得很清楚了、
再次醒來,文心看我的眼神十分複雜。
被他叫了上百年「母親」的人是我,殺了他父親的人也是我。
文心能在這個時候攔住文止,我心裏是欣慰的。
可一味地阻攔和迴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撥開文心的胳膊,穩穩抓住文止的劍,將偏離的劍刃對準心口。
只要文止稍微用點力氣,他手中的劍就會毫無阻礙地扎進我的心口。
「靈溫是我殺的,你是他的兒子,殺我替他報仇天經地義,現在我就站在這,你若動手我絕不避讓,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尋仇。」
「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說完我鬆開了握着劍刃的手,坦然看向文止。
在我說話時,文止眼中的憤怒就已經被茫然代替,通紅的眼眶裏蓄滿淚水,握劍的手忍不住顫抖。
場面就這麼僵持着,文止始終下不去手殺我。

-25-
「噹啷」,文止手中的劍被文心一巴掌拍掉。
事情發展到現在,「母子情分」和「殺父之仇」都變成了糊塗賬,很難再算清。
看着拉着文止離開的文心的背影,我淡淡道:「百年之後你們會再來一次魔域,我還會在這裏,那時一定不要手軟。」
文心和文止都停下腳步回頭看我,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
我沒有解釋,催促着他們離開。
「出了這道門,你們就會忘掉我剛剛的話,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說着我揮手將兩人推了出去,再不多說一個字。
待兩人被送出很遠,我才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驚鴻。
「靈溫死了,你身上的禁制自然消除,你也該去投胎了。」
驚鴻抬眉看了我一眼:「你這麼着急搶仙骨,又把文心他們送走是爲什麼?」
我被問得頭皮發緊。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了一陣源自血脈裏的壓迫感正在快速逼近。
輕輕吸了口氣我才故作輕鬆道:「當初你動手殺了我,你覺得魔君爲什麼那麼容易被我說動,說不遷怒凡人就真的不遷怒凡人?我們魔族可不講什麼父子情分。」
驚鴻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是……爲了仙骨!」
離開這具身體太多年,現在我反而不怎麼習慣這具屬於我的殘破原身,掐訣的手法都生疏了。
「快走吧,魔君大人要來要報酬了。」
驚鴻還想說什麼,但一個燦金色的陣法已經迅速在她腳下生成,直接將她送離了魔域。

-26-
幾乎是在驚鴻傳送離開的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席捲而來,我被衝擊得跪倒在地。
「我的好女兒啊,你藏得可真好,讓本尊好找。」
我極力壓制住體內被攪動的力量,用盡忍耐做出一副乖順無害的樣子。
「父親說笑了,魔域的每寸土地都是您的,兒臣也是剛剛纔回來,尚未來得及面見父親。」
對於我說的話,魔君半個字都不信,一腳踢開靈溫擋路的屍體,他徑自走到我面前。
「看你的樣子是已經拿到仙骨了?」
我點點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欣喜:「是,用不了多久兒臣就能將殘缺的神魂補全,到時候就能全力爲父親大人效勞了。」
魔君冷笑一聲,手指微勾,剛剛纔被我融入體內的仙骨突然躁動起來,產生了能撕裂神魂的劇痛。
我沒有抵抗,滿頭冷汗跌倒在地上,疼得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
彷彿在試探我的忠誠度,折磨了很久魔君才冷聲開口:「仙人本尊殺過不少,這肉體凡胎修出來的仙骨卻沒見過幾件,本尊不過是想漲漲見識,荒顏卻這麼防備本尊,實在讓本尊寒心吶。」
我顫抖着請罪:「是兒臣太過心急了,待神魂養成補全殘軀,兒臣必定親手奉上仙骨,助父親練成神器踏平ṱū⁾仙界。」
周遭極具壓迫力的氣息,並未因爲我的示弱有所收斂。
魔君帶着殺意的淡漠聲音再次響起,帶着虛假的欣慰。
「衆多子嗣之中,還是荒顏你最懂本尊喜歡什麼。」說着,他話鋒一轉,「說起來,你的兄弟姐妹們天天都在盼着本尊死,你是不是也有和他們一樣的想法?」
我仰起頭,眼中流轉着恐懼的水光,顫抖着不住搖頭:「兒臣不敢。」
魔君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許久後才冷哼一聲轉身。
行至門口,他突然止住腳步,彷彿不經意般道:「當年的天道氣運不只是讓你長出了眼睛吧。」
我低着頭,緊緊握拳,緊繃着脊背時刻準備反擊,並沒有回答。
「在本尊到來之前,你有沒有想過像殺死那個靈溫一樣殺了本尊?」
短暫沉默後,我緩緩低頭俯身,半個身子都貼在地上:「兒臣沒想過。」
周遭死寂一片,魔君不再說話,抖了抖袍袖大步離開。
直到壓迫感完全消失,我才直起身跌坐在地上,終於有力氣擦一擦滿頭的冷汗。
我並沒有欺騙魔君。
今天我確實沒想過要殺他,哪怕他真的差點殺了我。
他的命數,天道有別的安排,還沒到他該死的時候。
我看着自己因爲仙骨不斷長出來的新生血肉,忍不住笑出了聲。
過了這一關,往後就是我的好日子了。

-27-
百年後。
魔君仗着由仙骨練成的法器屠神弩無往不利,險些打上仙界做成三界之主。
仙界不得不應戰,兩邊打得有來有回,人間修士也被迫捲入其中。
仙魔戰爭慘烈異常,不過半年有餘,無數人間修士喪命,無數仙人隕落。
說來奇怪,首先挑起亂局的魔界除了在戰爭初期無往不利,之後幾乎每戰必敗。
人心不齊內亂不斷,決戰尚未到來,魔君欽點的六位繼承人就死了四個,其中三個死於自相殘殺,一個死於陣前反叛。
魔君再自大昏聵也覺察到了不對,可爲時已晚,我已經不再是仰他鼻息而活的那個盲眼公主。
百年前他自大自傲,不曾殺死我,殊不知那是他殺我的最後機會。
仙界大軍大舉攻入魔界之時,無數法器的光暈將長年晦暗無光的魔域照得亮如人間白晝。
外面打得正酣時,我回到了當年那個小小洞府,文止來時依舊握着當年那把劍。
百年過去,如今我們之間的身份又有了變化。
我是心狠手辣屠殺無數仙人的魔界公主,他是人間修士領袖之一。
這次他依舊紅着眼眶,握劍的手卻不再顫抖。
我還是沒有躲。

-28-
大戰以魔界敗退爲結束,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此次大戰之中,被無端捲入的人間修士反而佔了最大功勞。
西海散修兄弟文心、文止各斬殺一名魔族大將,斷魔君左膀右臂,不僅從此人間留名,還在仙界有了一席之地。
靈虛山青年弟子紅袖天賦異稟,不過百年修爲,就以一己之力險勝魔君,奪其屠神弩。
又以屠神弩三箭毀掉魔君元神,令魔君再無復生可能。
以此一戰,修士紅袖一躍成爲仙界新任戰神。
魔君被殺,又得神器屠神弩,仙界衆仙本打算一鼓作氣,將魔族盡數剿滅永絕後患,清點仙兵後自信滿滿直入魔域深處。
不曾想這場看似輕鬆的小規模戰鬥,卻是以仙界兵卒全軍覆沒告終。
僅領軍的幾位仙界大將盡數犧牲,還丟了剛剛拿到手的屠神弩。
魔域的新任魔君是個籍籍無名,卻實力遠超上任魔君的女子。
明明是魔族中人,對各路仙家術法卻十分精通,有萬夫不敵之勇。
在仙界與人間修士還沉浸在誅魔大戰勝利的喜悅中時,新任魔君已經帶領數百魔族精兵打上了南天門,在南天門寫了「到此一遊」後纔回到魔域。
形勢逆轉,所有人才察覺到這場大戰的異常之處。
老魔君確實死了,可魔族從未敗過, 一切不過是一場有預謀的清洗換血。

-29-
仗打到誰也不能輕易殺死誰時, 就到了和談的時候。
三界盟約的訂立地點選在了仙界和魔域的交界處。
代表人間參與契約訂立的人是放棄了飛昇機會的文心、文止兄弟。
代表仙界的是剛剛飛昇成仙的戰神紅袖以及天君長子。
代表魔界的則是鋒芒畢露的新任魔君嘉若。
天地爲證, 一約既成,自此三界互不干擾,違約者將永墮虛無不死不滅,一直遭受抽筋剔髓之苦。

-30-
又三年後,嘉若河畔。
正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我突然被一柄秀氣的長劍抵住胸口。
「不過三年,魔君就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人間,是否太不把三界盟約放在眼裏了。」
陽光有些刺眼, 我忍不住眯了眯眼:「我自然是把盟約看得很重, 可你們也看見了,我沒有被抽筋剔髓, 也沒有墮入虛無,不是我不遵守盟約,是盟約不認爲我違反盟約。」
我的新身體是完全靠仙骨養出來的。
現在, 我是人, 是仙,亦是魔。
三界盟約自然對我不起作用。
文止的暴躁脾氣過了一百多年還是沒什麼變化, 文心也一如既往地穩重。
文心拍了拍弟弟的胳膊, 讓他把劍收回去後纔對我問道:「你做了這麼多到底是爲什麼?」
他們兄弟都不蠢, 對於我的安排早就回過味來了。
我當作沒聽懂他的問題, 答非所問道:「爲了有幅健全的身體, 看遍三界盛景, 爲了誰也不能欺我辱我,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文心被堵了一下,沉默許久才又問道:「你早知道我們今天會來, 等在這又是爲什麼。」
這次我沒再說話, 伸手在虛空中抓了兩下。
兩樣東西被扔向了兩人, 分別是一柄劍和一把摺扇。
當初靈淼的那小段仙骨被老魔君煉成了屠神弩, 除了能徹底毀滅元神外, 沒什麼特別的本事,這是剩下的兩段仙骨煉成的,比之屠神弩有用得多。
文心和文止都看出了東西的價值, 也知道都是用什麼煉製的, 沒有立刻收下。
文心調侃道:「我用這兩件法器能和你換屠神弩嗎?」
我對着他翻了個白眼,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枯草。
「不識貨的東西, 這比屠神弩好用多了。」
說完也不理他們,轉身向着來時的路打算離開。
走出好一段距離, 文止突然開口:「我們兄弟喚你母親的那兩百多年裏, 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我止住腳步, 卻沒有回頭,沉默了片刻才道:「自然是開心的。」
文止又問道:「那三年前我舉劍刺向你時,你失望過嗎?」
我回頭看着他的眼睛,「我從不曾失望過,我養大的兩個孩子都長得很好, 都堅守住了自己的立場,承擔了該承擔的責任,身上沒有無辜冤魂,希望你們往後也能一直如此, 方不辜負對你們有過殷切期許的人。」
說完我回過頭不再看他們兄弟二人,一步踏出已在千里之外。
歲月漫長,後會無期。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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