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陳隴白七年,哄他花了一個小目標。
後來他要訂婚,讓我在拿錢走人和做外室之間選一個。
我哪個都沒選,離開得乾脆利落,那筆高昂的分手費更是連碰都沒碰,只朝他要了個承諾。
無論日後我遇到什麼難事。
只要來找他,他就得出手扶我一把。
幾年後,有個頗有權勢的富二代看上了我,對我糾纏不清。
無奈之下,我打了陳隴白的號碼。
「怎麼非要拒絕人家?」
電話那頭,男人似乎心情愉悅:「是不喜歡?」
我嘆了口氣:「我已經結婚了。」
-1-
耳旁足足沉默了一分鐘。
我握緊手機,只能聽見男人低沉的呼吸聲。
「什麼時候的事?」
陳隴白語氣很淡,字字清晰:「怎麼不告訴我?」
嗯?
哪有結婚了還通知前任金主的。
我失笑:「剛領證不久,是相親認識的,這種小事……不敢打擾你。」
又是一陣沉默。
陳隴白不鹹不淡地吐出三個字:「這樣啊。」
嘈雜的背景音裏,傳來漫不經心的幾聲咔擦。
打火機的蓋子反覆打開,又被人粗暴扣上。
我低頭看腳尖,不敢出聲。
這通電話,打得屬實冒昧。
分手這麼多年,我已經結婚,他也有新人在側。
如果不是陳喬康太過分,我也不願意再來打擾他的生活。
陳喬康是 s 城有名的浪蕩子。
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聲色犬馬,無法無天。
我們在朋友的飯局上見過一面。
他挑着眉,目光一直在我臉上徘徊。
散局後,陳喬康的助理微笑着遞給我房卡。
我反手推了回去,直接了當地拒絕。
可陳喬康似乎將這個舉動理țų³解爲了欲拒還迎。
三個月來,他每天卡在下班的時間堵在我公司門口,抱着束鮮花,聲勢浩大。
我託人給他帶過話,委婉地說我已經結婚了,不要來打擾。
可他變本加厲,甚至開口要挖我過去做祕書。
人言可畏。
再這樣下去,我連工作都保不住了。
想到這,我忍不住開口:「陳喬康家裏是開礦的,他還有道上的背景,只有你能壓一壓他。」
「讓我去壓他?」
陳隴白輕描淡寫地問我:「翟玥,你老公呢?是死了嗎?」
大腦空白一瞬。
我尷尬地說:「他……他跟我一樣,都是普通人,沒什麼本事。」
電話那頭傳來冷冷的一聲笑,像是在嘲諷。
陳喬康再耀武揚威,也只不過一個三線城市的富二代。
這種級別,連陳隴白的圈子都摸不進去。
陳隴白纔是在京城長大的三代,根正苗紅。
權勢財富都不缺,很多人眼中的大人物到了他這裏,不過如螻蟻而已。
我咬了咬脣,剛想說話。
女人溫婉的聲音先一步撞進耳中:「阿白,在跟誰打電話呢?」
陳隴白撒謊撒得毫無波瀾:「合作伙伴。」
女人顯然是不信,語氣帶着幾分驕橫:「拿來給我看看……」
「別鬧。」
他輕輕一斥,帶着說不出的寵溺。
我慌亂地掛斷電話,手腳冰涼。
-2-
樓鈺出差了,不知道陳喬康的事。
所以當他打電話問我這幾天有沒有煩心事時。
我抽了抽鼻子,強顏歡笑:「挺好的,能有什麼事。」
樓鈺聲線清冽,一如既往的平和沉穩:「有事一定及時跟我說,我來解決。」
心裏一酸。
飯店的衛生間裏,我捂住眼睛。
樓鈺只是個兢兢業業打工的普通人。
對上權貴,他又能解決什麼?
只會受到傷害。
我囑咐他早些休息。
沒想到話出口時,竟有些哽咽。
電話那頭的男人呼吸一頓,語氣冷沉下來:「翟玥,發生什麼事了?」
我匆匆忙忙掛斷了電話。
陳喬康跟我領導串通,組了場鴻門宴。
我以爲只是談一項重要的合作,到了現場,才知道甲方是陳喬康。
身旁還有同事在,這種時刻,我不能任性地轉身走人。
大概是看我無可奈何坐下的樣子很有趣。
陳喬康放肆地打量着我,隱隱露出些志在必得的神色。
下半場飯局,他一直不動聲色地灌我酒。
臨散場時,我找到機會溜出飯店。
結果被人拉住手腕拽到懷裏。
「你真以爲能逃出我的手掌?」
男人玩世不恭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他撫摸着我的臉,笑嘻嘻的,眼角輕浮地挑起。
我皺眉,剛要呵斥他鬆開我。
突如其來一道強勁的射光,照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低調流暢的賓利蠻橫地橫停過來。
後排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略顯冷淡的臉。
對上陳隴白的目光,我臉色一白。
那天電話之後,我對他出手幫忙已經不抱希望。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 s 城?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胳膊,竟十分輕易地掙開了陳喬康。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舌頭都打了結:「表表表舅?」
-3-
陳喬康向我道了歉。
他不情不願地說:「翟小姐,是我癩蛤蟆想喫天鵝肉了,我以後再也不敢糾纏你了。」
說這,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陳隴白一眼。
後者掀起眼皮,一言不發地看了回來。
陳喬康面色一白,哭喪着臉:「表舅,我是真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否則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沾染啊。」
我輕咳一聲,強調:「以前是,現在我們已經分開了。」
陳隴白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半響,他冷冷地側頭:「還不滾?」
陳喬康灰溜溜地走了。
車裏的溫度越來越低。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陳隴白隨手扯過外套扔到我身上。
我今天圖涼快,穿的是吊帶。
陳隴白不喜歡我穿露胳膊以下的衣服。
他對我的身體有一種偏執的佔有慾。
記憶裏,他微涼的指骨按着我的身體,一寸一寸,聲音細得像從牙縫裏擠出來:
「這裏,這裏——還有這。」
那隻修長的手指驟然弓起,我低低地嗚咽了聲。
他慢條斯理地說:「都是我的,不許讓別人看,更不許讓別人碰。」
「誰碰,誰就得死。」
……
我輕輕地咳了咳:「那我……也走了?」
陳隴白長睫垂下,像是沒聽見我說話。
半響,他平靜地看我:「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擺手:「不用了,坐地鐵回去就行,很方便的。」
陳隴白默了一瞬,微微冷笑:「怕我?」
我一愣,他嘲諷道:「我不是陳喬康,還不至於對已婚的女人下手。」
的確。
陳隴白向來挑剔。
否則他跟我在一起時,也不會是第一次。
我也快三十歲了,哪敢得上大把的年輕小姑娘,也不如他身邊那位門當戶對的盛小姐。
他總不至於對我還有什麼心思。
就算真的有。
那也應該是玩膩後的厭煩。
-3-
我曾有一段時間天真地以爲陳隴白愛我。
從我十八歲離家出走,被他領回那座別墅開始。
他保護我不被癮君子爸媽發現,送到國外名校讀書,每個月給我很多很多生活費,將我養成了富家千金的樣子。
這些年來,至少要花一個小目標。
陳隴白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一句。
他身份敏感,出國一趟不容易,卻總是來看我。
一趟飛機幾十個小時,他滿身疲倦,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問我過得怎麼樣,錢夠不夠花。
我問過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陳隴白那些朋友們也有情人,可他們只肯甩些鈔票過去,根本不會花這麼多精力在上面。
陳隴白笑了笑,字字清楚:「你是我撿來的寵物,我當然要金貴地養着。」
後來我回想這句話,恍然明白。
我們之間的關係,他早就給出了答案。
我只是個寵物,他可以留在身邊,也可以丟棄,還可以同時擁有兩個。
陳隴白顯然不想丟掉我。
他上午參加完盛小姐的訂婚宴,衣服都沒有換就坐到了我面前:「我們的關係如常,你不用擔心。」
我聲音有些發抖:「怎麼個如常法?」
陳隴白冷漠而平靜:「她不會來打擾我們。」
「你如果不想,」他微微挑眉,看不出一絲不捨,「也可以拿着一千萬美金離開。」
我閉了閉眼,說要考慮一下。
其實沒什麼可考慮的,人都有個限度,我不可能做小三。
只是需要一個晚上來緩衝,好讓他覺得,我離開他這個決定做得沒那麼容易。
幾個好事的朋友看到了訂婚消息,當晚就打電話來,問他怎麼處理的我。
陳隴白當着我的面,毫不忌諱地接通電話,手腕冷白:「看她了,我無所謂。」
「什麼舍不捨得的?」
他垂眼低笑:「玩意兒而已。」
-4-
陳隴白送我回家。
他周身的氣壓平緩下來,不似之前那樣尖銳冷厲。
「怎麼會想到結婚?」
陳隴白的目光在我臉上蕩了下:「是誰當時說這輩子也不打算結婚?」
分手時放的狠話而已。
我靜靜地笑了:「當時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喜歡的人,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正緣吧。」
我和樓鈺其實不是相親認識的。
當時我工作調動,在樓鈺手下工作過幾個月。
他是我見過最有能力的上司,人情練達,執行力強,將臨時組成的小團隊管理得井井有條。
遊刃有餘的模樣,彷彿生來就該領導別人,給我他跟陳隴白隱約是同種人的錯覺。
我是個顏控。
樓鈺的五官挺秀內斂,凝神看過來時,好像一陣溫和Ṭŭ̀₃的暖風。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想起了陳隴白。
陳隴白也是圈裏公認的帥哥。
他的帥帶着鋒利,像冬日帶着冰刺的寒風,倒掛入骨。
是對我胃口的長相。
所以我也默默喜歡了他很多年。
可誰規定一輩子只能喜歡一個人呢?
樓鈺未婚單身,小康家庭,沒什麼背景。
沒背景好,是我夠得着的男人。
餘光裏,陳隴白的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臂微微泛着青筋。
他冷笑:「正緣有什麼用?一個護不住你的Ŧü₋普通人,連陳喬康這種貨色都能隨便騷擾你。」
「盛玥,你馬上跟他離婚,別一錯再錯。」
我聽得愣住了,離婚?
陳隴白直視着我,重複了一遍:「離婚,一個廢物而已,配不上你。」
他說誰廢物呢?
我怒目而視。
陳隴白斂眸,帶着絲驕矜:「離婚之後,我……」
手機震動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我纔想起來,還沒有給樓鈺回電話。
手指剛按到屏幕上,手腕被人猛的扣住。
陳隴白的視線落在來點人顯示上,目光猛的一顫:「樓鈺?你怎麼有他的電話?」
我不明所以:「他是我先生,我當然有他的號碼了。」
話音落下,我後知後覺地看向陳隴白,後者面色極其難看。
他怎麼會認識樓鈺?
-5-
我糾結了一秒。
還是當着陳隴白的面,大大方方地接通了電話,語調輕快:「老公,怎麼啦?」
「我剛剛加班來着,心情不好,現在已經好啦,你別擔心。」
陳隴白忽然按住我的小臂,手機砰的一聲扣在了方向盤上。
我惱怒地瞪他一眼,卻見他緊抿着脣,點開了免提。
幾秒之後,樓鈺溫和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出來:「我猜也是這樣。」
他低聲說:「翟玥,你要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有能力幫你解決。」
我笑了起來:「我當然相信你。」
陳隴白的手機震動起來。
等我這邊掛斷,他面無表情地接通電話:「說。」
嘟嘟囔囔的聲音從話筒裏影影綽綽地傳了出來,我心裏一緊,是陳喬康的聲音。
「舅,你心也太狠了吧,不就爲了一個女人,你這麼搞我……」
陳隴白皺眉:「我怎麼搞你了?把話說清楚。」
陳喬康委屈地抱怨:「剛收到的通知,我家裏承包的幾個礦山,採礦證突然下不來了,之前一直穩定合作的客戶也都突然要解約……」
陳隴白忽然嘲諷地笑了聲。
「放眼整個 s 城,除了你還有誰有這麼大權力?總不會是樓家那位吧?那位怎麼會在 s 城?」
陳隴白冷漠地說:「上面有人收拾你,受着吧。」
陳喬康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要哭了:「別啊舅,現在只能你救我家了。」
「自己沒本事,還敢動別人老婆,活該。」
電話掛斷後,陳隴白一直沉默。
帥氣的臉上表情古怪,似笑非笑,還有些許怒氣。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認識樓鈺嗎?」
他嗤笑一聲:「你說哪個?是你那個廢物老公?還是樓氏集團身價千億的繼承人?」
樓氏集團身價千億的繼承人?
他是怎麼聯想到那去的?
我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你理解錯了,算了算了,當我沒問過。」
陳隴白低笑一聲。
他再掀起眼皮看我時,帶着一絲憐憫:「翟玥,你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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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陳隴白一定是瘋了。
他說樓鈺,是樓氏集團身價千億的繼承人。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口裏的老公?」
陳隴白給我看了張照片。
竟然是他和樓鈺的自拍。
兩個人坐在潛艇上,裸露着胸膛,旁邊坐了四五個金髮女郎,都是頂好的身材。
「我倆是哈佛同學,關係還不錯。」
陳隴白平靜地說:「這張照片拍攝在夏威夷一座私人島嶼上,這座島和遊艇,都是樓家老爺子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我倆身份地位相匹,又都愛玩,在一起廝混了很久,類似的照片我這裏還有很多。」
才十八歲啊。
我低頭,一直一直看着那張臉。
過分清秀的臉上垂着微溼的額髮,帶着幾分倜儻的風流。
男人勾着脣角,輕佻地捏着金髮女郎下巴。
俊美的眉眼間透露着青澀,還沒有現在歲月和閱歷沉澱下來的從容不迫的氣質。
是樓鈺,年少輕狂時期的樓鈺。
他向來冷靜從容,雲淡風輕,見到漂亮姑娘也只是漫不經心地一瞥而過。
我從沒見他這樣的時刻。
這個世界,不真實得讓人覺得恍惚。
陳隴白微微蹙了眉,想拉我的手腕,卻被我條件反射的避開。
那雙烏漆的瞳孔再次冷下來:「後來我們從哈佛畢業,他回國打理家業,我這邊做權力交接,一北一南忙碌,沒再找機會見面。」
說着,他似笑非笑:「不過我向你提過他的,你應該有印象。」
我無措地看着他。
是的,他提過,我想起來了。
在某個靡亂的深夜。
我渾身痠痛,低低抽泣着罵他混賬。
陳隴白饜足地把玩着我的頭髮,不知道想起什麼,低低笑起來:「我有個朋友姓ţù₍樓,是鳳子龍孫,他如果見ţṻ⁾了你……說不定比我還混蛋。」
我推搡了他一下:「你別轉移仇恨,人家纔不會像你這麼過分。」
陳隴白淡淡地說:「你太天真了,他是跟我一樣的人,只不過比我會裝而已。」
-7-
我頭疼欲裂。
腦中反覆回想着跟樓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戀愛,見家長,訂婚,領證。
每一步都那麼順利。
樓鈺的父母都是老師,和藹溫和,相敬如賓。
知道了我家裏的情況,也沒流露出任何不滿。
結婚後爲了不多幹涉我們的生活,甚至沒再出現過。
我還以爲是天上掉了餡餅,讓我嫁進一個好家庭,過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而陳隴白戳破了這一切。
他告訴我,樓鈺爸媽在他十歲那年就死了。
樓鈺是由樓家那位位高權重的老爺子親手帶大的。
我以爲的公公婆婆,只是他找來的演員而已。
至於他的工作。
陳隴白淡淡地說:「樓家人注重隱私,身份隱匿,知道他們的人少之又少,你們公司最高層領導也不知道自己招進來這麼一尊大佛吧?」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嘲諷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會以爲樓鈺隱藏身份娶你是因爲愛你吧?他只是玩你而已。」
「樓老爺子不知道你的存在吧,他在那邊還張羅着給他娶媳婦呢。」
陳隴白笑了下:「都是名門出身,大家閨秀,到時候你該怎麼辦呢?」
……
樓鈺回家了。
進門時,我聞到了隱隱的菜香。
樓鈺繫着圍裙,正低頭認真地炒菜。
剛住在一起時,我們倆誰都不會做飯。
尤其是我,嘗試炒菜時總被油濺到手上,燙出觸目驚心的水泡。
樓鈺給我的手上藥,無奈地嘆了口氣:「以後家裏我來做飯。」
其實也可以在外面喫完回來
但他說,只有自己做飯纔有過日子的實感。
我放下包,無聲地從後面抱住他。
他輕輕ƭű̂₋握了握我的手:「我聽着你情緒不對,買了最近的一班機票回來了。」
最近一班機票。
我剛纔在網上查過了,最近一班機票是明天下午三點。
他是怎麼回來的?私人飛機嗎?
我失笑。
我以爲的社畜丈夫,竟然是隱藏已久的大佬。
可是他費盡心思娶到我是圖什麼呢?
我放下碗筷,打算親口問他。
卻看見陳隴白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來的短信。
「翟玥,只要你現在跟樓鈺離婚,我還要你。」
短短一行字,眼前彷彿浮現他志在必得的臉。
我沉默了很久。
抬頭,對上了樓鈺的目光。
他靜靜地看着我,瞳孔溫潤如玉。
對視幾秒,我移開視線。
低頭,給陳隴白髮:「我不會和他離婚。」
-8-
樓鈺在家裏陪了我很久。ṱũ⁵
我故意問起公婆現在怎麼樣了,他面不改色地說:「退休在鄉下種地玩呢,你不用擔心。」
「把他們接過來住幾天吧,爸媽年紀大了,也該享享福。」
樓鈺樂了,垂眼看我的臉,語氣戲謔:「我怎麼這麼有福氣,娶到一個這麼孝順的老婆。」
他微微挑起眼角,將我抱入懷中:「不着急孝敬我爸媽,其實我還有個爺爺,等有空帶你去陪陪他……」
最後幾句話他的聲音很低。
我沒聽見,只是有些惆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樓鈺溫柔,剋制,處處爲我着想,是個過分優秀的丈夫。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幾個月之後,樓鈺再次收拾行李出差。
我問他要去哪。
「替我們領導到國外考察一個項目。」
我搜了樓氏集團的新聞,樓氏正和國外某企業展開新合作,現已進行到了籤合同的關鍵階段。
雙方公司一把手都要在場。
他哪是替領導考察節目,他自己就是領導。
再在家樓底下看見陳隴白時,我恍惚了下。
還以爲自己看錯了。
那天我已經跟他說過我的態度了,我不會跟樓鈺離婚。
他不是應該早就離開 s 城了嗎?
陳隴白沉着臉將我拽到了車上,車門鎖死。
「不離婚?等着樓家老爺子弄死你?」
他咬牙切齒地說:「翟玥,樓家不會承認你的,樓家太太不可能是你這種出身。」
陳隴白要我讓我看看樓鈺的真面目,不管我同不同意,帶我出了境。
他說樓鈺談完項目後,會參加合作方舉辦的舞會。
暗香浮動,衣衫摩挲。
我站在暗處,看着樓鈺彎腰,含笑牽着吻了吻黑髮美女的手。
「這是合作方公司的千金,身價過百億,樓鈺跟她結婚,強強聯姻,對樓氏有莫大的好處。」
陳隴白淡淡地向我介紹:「他倆有娃娃親,要不是樓鈺不肯,早就結婚了,說起來,你纔是後來的那個。」
他不疾不徐地說,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往我心頭扎。
「翟玥,」陳隴白將我轉過來,俯身爲我擦去眼淚,「你跟他在一起的幸福都是假的,你們不會有好下場。我可以原諒你喜歡上別人,你回到我的身邊,怎麼樣?」
「回到你身邊做小三嗎?」
「陳隴白你聽好了,」我深吸一口氣,「我就算跟樓鈺離婚,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現在再不濟,也是有名分的人,無論是法律還是道德都能問心無愧。
陳隴白連連冷笑:「很好。」
我剛要鬆口氣,卻被他猛到身前。
他低頭,熟練而強硬地吻上我的脣。
他是不是瘋了?
我用盡全力咬他的舌頭,而後將人惡狠狠地推開,憤怒地扇了他一巴掌。
手指微顫,我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陳隴白陰沉地盯着我,眼睛突然紅了。
他閉了閉眼,聲音嘶啞:「打也打了,別鬧了,回來吧。」
話音剛落下。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呼:「阿白?你怎麼在這?」
-9-
盛小姐一襲高奢長裙,看向我時,面色陰沉:「翟,玥。」
兩個字彷彿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身旁人看出這裏情況不對,漸漸圍了過來。
樓鈺也在其中。
看清我的臉時,本來含笑的臉猛的一沉,似是不可置信。
他和身旁的黑髮姑娘正好奇地看過來。
我老公和別的女人站在一起,當真是一對璧人。
心裏一酸。
我紅着眼睛收回了目光。
他是不會站出來爲我撐腰的,更不會承認我的身份。
跟他爺爺喜歡的孫媳婦比,我纔是他見不了光的那位。
盛小姐果然不負看熱鬧的人所望。
她不聽辯解,紅着眼睛質問:「你都已經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跟我搶男人?」
陳隴白輕斥:「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別無理取鬧。」
分手了?
我有些震驚,明明之前在電話裏,我還挺見過他們調笑的聲音。
盛小姐哇的哭了起來:「你就是因爲她纔跟我分手的對不對?陳隴白,你好沒有良心啊。」
她手裏的酒杯狠狠地想我砸了過來。
周圍頓時響起指指點點的聲音,一道道不屑鄙夷的目光射了,將我定在原地。
眼看着酒杯就要砸到眼睛。
我木楞楞的,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手腕猛的被人抓住。
樓鈺飛快地抬手,酒杯重重地砸在他手骨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輕輕皺了皺眉頭,將我扶穩,而後冷然看向他們:「你說她和陳隴白有染?」
盛小姐不假思索地點頭:「就是他們勾勾搭搭,狼狽爲奸,剛纔還在接吻呢,我親眼……」
「盛小姐,」樓鈺倏地打斷她,字字清楚,「你是說,我太太和你前男友有不正當關係,是嗎?」
場內頓時鴉雀無聲。
盛小姐瞪大眼睛,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冷笑一聲:「污衊造謠是要付出代價的,盛小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
-9-
可能是場面太難看,又可能是樓鈺結婚的消息太過重要。
人羣無聲地被疏散着到另一個場地。
連盛小姐也被哄勸着着離開。
短短半個小時後,場內只剩下我們三個人。
陳隴白輕笑一聲:「沒想到我們多年之後再見,是這種場面。」
他挑了挑眉:「我睡過的女人你接手了,也是有緣。」
樓鈺平靜地爆了句粗口:「誰跟你有緣,勾搭有婦之夫,你真給我們母校長臉。」
「是你先搶走了我的東西。」
陳隴白轉向我,眸色暗了幾分:「我先跟她好的,我們之間,七年。樓鈺,你能放得下這七年嗎?」
樓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我沉默地往外走。
那隻握着我手腕的手指極其用力,帶着怒氣,幾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他脫去了溫和的僞裝,將我逼到無人的角落,周身氣壓低得可怕:「所以,你口裏談了七年的前男友,就是陳隴白?」
我難堪地低頭。
眼淚顫巍巍地滑落,掉落到他的手上,好像砸出一個凹陷。
他騙了我,我也騙了他。
我們都有不可告人的過去。
「離婚吧。」
「你說什麼?」
我閉了閉眼,竭力剋制住聲音裏的顫抖:「離婚吧樓鈺,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跟我結婚。」
耳旁一陣寂靜。
樓鈺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眸中情緒翻湧。
良久,他輕笑一聲:「你覺得,我爲什麼要跟你結婚?」
「你應該瞭解對我這樣的人來說婚姻意味着什麼。」
他一字一句地說,殘忍而冷漠:
「如果我想睡你,或者只是單純地玩玩,我有一百種方式得到你,我爲什麼要冒着丟掉一半財產的風險和你結婚?」
他執拗地問我,像是一定要從我口中聽到答案:「說啊,到底爲什麼?」
我哽咽了一下,流着淚搖頭:「就算……就算你現在愛我又怎麼樣?」
一輩子很長。
婚姻建立在不對等的社會地位上,那是一道愛情也彌補不了的鴻溝。
「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了,我不喜歡這樣的婚姻,我配不上你,也不想讓你將就……」
樓鈺突然鬆開了我。
他微微垂眸,自嘲地笑笑:「你看,這就是我不願意告訴你真相的原因。」
-10-
樓鈺徹底不裝了。
他將沒有額度的副卡給了我,還將我帶去他在國外的房子。
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一座莊園,幾千平米。
「你不許自己回國,這邊商場多,你去買買買打發一下時間,等我把這個項目忙完,就帶你回國去見老頭子。」
我不解:「去見你爺爺做什麼……」
難道不是該趁老頭子不知道我的存在之前,先離婚嗎?
「你說去見爺爺幹什麼?」
樓鈺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剋制自己的憤怒,那表情還有點委屈:「翟玥,你是他孫媳婦,你不去,你想讓誰和我一起去見他?」
眼前劃過那位黑髮美人的臉。
我抿了抿脣,冷笑:「酒會上那姑娘就不錯,聽說你爺爺很喜歡她。」
「怎麼,你想讓她當我後奶?」
樓鈺喝了口水,涼涼地瞥我一眼:「你就故意氣我吧。」
我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
剛剛那點壞情緒忽然間煙消雲散。
樓鈺就是這樣,大部分時間情緒穩定,時不時帶點吊兒郎當的脾氣,總能及時接住我所有情緒。
他彷彿永遠不會對我露出鋒利的那面。
「一直看我幹什麼?」
樓鈺隨手將瓶子往地上一扔,微微挑眉:「怕離婚之後看不見我這張臉了,所以想現在多看看?」
我無語片刻,轉身要去客房,卻被他從身後抱到牀上。
頂級酒店的牀褥柔軟而溫暖,一直蔓延到腰間。
他微微弓着腰,以極具防禦態度的姿勢將我圈在懷裏,手搭在了我脖頸之間的脈搏上。
「老婆,我困了,你陪我睡一會。」
樓鈺的聲音聽起來很沉,半垂的睫毛輕微地顫動着,看起來是困極了的模樣。
心裏一軟。
我不和他慪氣了,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額髮:「睡吧。」
樓鈺少眠,很難入睡。
可我們曖昧期時。
有一次出差途中,樓鈺靠着我的肩膀,竟整整睡了三個小時。
醒來之後,他半夢半醒間,失神地看着我。
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可愛的模樣。
那股聰明勁消失了,很乖,像個孩子。
以至於那時的我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臉。
結果下一秒,他俯身吻了下來。
-11-
樓鈺很難睡個好覺。
所以陳隴白的消息發過來時。
我不忍心叫醒他,躡手躡腳地將自己從他的懷裏抽了出來。
陳隴白的消息很短,只有幾個字:「你護照不要了?」
該死。
出境之後,我的護照一直被他拿在手裏。
後面發生了太多事,我就忘了這一茬。
「你派人送過來吧,或者給個位置,我找跑腿去取。」
陳隴白淡淡地說:「你親自來取。」
我跟他約在酒店花園的噴泉旁邊。
我下去時,他已經到了,垂首而立,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靜靜地看着我走過來,眉眼間似乎有點疲倦:「你真想好了嗎?」
我沒注意他說什麼,手忙腳亂地將護照收好:「時間不早了,我先ṭù₉回去了。」
陳隴白沉默地看着我,忽然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身前。
身體只緊貼了一瞬,我立即推開了他,強壓怒氣:「以後我們不要再單獨相見了。」
「陳隴白,我不可能回到你身邊,對你也沒有一丁點喜歡,你好自爲之。」
說完,我飛快地離開。
身後人始終沉寂地站着,像一具冰凍的雕塑。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套房的門。
只有不到二十分鐘到時間,樓鈺應該不會醒吧?
門無聲地打開。
客廳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
樓鈺冷清的聲音響起:「去哪了?」
我心虛地說:「去……去樓下花園散步。」
樓鈺沒有說話。
他面無表情地起身,一步一步將我抵在門口,眸中情緒翻湧:「是和他一起散步嗎?不僅散步,還要離得很近的說話?」
原來他還是看見了。
我默了默,老實交代:「我的護照在陳隴白……」
他突然兇狠地咬住我的舌尖。
樓鈺是個溫柔的人。
無論是在這種時刻,還是在生活裏,都溫潤得像水。
哪怕強勢,也絕不會弄痛我。
往往見我困了時,他就會忍着慾望結束。
而現在,他像是徹底脫去了所有僞裝。
叼着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將我灌滿。
他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是要刻進骨血的姿勢。
「翟玥,你不許再去見他。」
他的聲音在發抖,那隻攥緊我肩膀的手也在發抖:「我不允許。」
「我們早就結束了,」我拼命地安撫他,抱着他的臉胡亂的親,「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真的,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他將頭埋在我髮絲間,漸漸平靜了下來。
「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有些艱難地開口。
「我是在掌控了公司大半股權後,纔敢跟你結婚的,本來……本來是想再等等,等能徹底篡位之後就向你坦白,到時候老頭子也不敢拿公司威脅我。」
「翟玥,我們既然已經結婚,那我們之間沒有鴻溝,我沒有籤任何婚前協議,我的財富與你共友,你受法律保護。」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你不可以以此爲藉口要跟我離婚。」
「我知道,我不離婚,之前那些都是氣話。」
我一遍又一遍地承諾着,到最後不得不轉移了話題:「你爲什麼會來 s 城?」
樓鈺閉了閉眼,說:「跟我家老爺子吵架了,他想逼我聯姻,我一氣之下就走了,想證明不靠樓家我也是能行。」
我破涕爲笑:「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遇到你了。」
樓鈺低頭親我的眼睛。
這次的吻很溫柔, 帶着山雨過後,一切迴歸安寧的安撫的氣味。
我直起身子:「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不知道。」
我一愣。
樓鈺平靜地注視着我:「感情在每個瞬間一點一滴地積累, 反正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離不開你了。」
他低聲說:「戀愛的時候, 我想給你錢, 想給你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可又畏手畏腳,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直到有一天聽你說,很想穿一次婚紗。」
「翟玥,我愛你, 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 婚姻是我能給你的最珍貴的東西。」
-12-
我再見到陳隴白,是在樓老爺子八十歲大壽那天。
以樓家女主人的身份。
樓鈺將我帶到樓老爺子面前時,老爺子氣了個半死,舉着柺杖追着打這個不肖子孫。
他氣呼呼地瞪着我:「兩年內必須讓我抱上三個大胖孫子,否則你就滾出家門。」
樓鈺痛快地應了,轉頭跟我咬耳朵:「不用管他, 到時候就說我不行。」
我偷偷懟了他一下。
陳隴白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本就流暢的下顎線看着有些鋒利, 顯得更不近人情了。
我跟樓鈺在一樓陪客。
他的目光隔着海潮一般的男男女女,向我無聲地探過來。
他沒帶女伴。
盛小姐已經與另一位青年才俊閃婚了。
她是個聰明人, 知道不能得罪樓家,專門來找我道了歉, 我們也算冰釋前嫌。
她還給我發了婚禮邀請函。
她穿上婚紗的樣子很美, 笑起來時的眼睛也比哭更明亮。
我真心地祝福她幸福快樂,百年好合。
盛小姐笑了起來:「謝謝你,我已經放下了。」
放下了誰,我們都心照不宣。
她嘆了口氣:「其實還是有點不甘心,最後也沒嫁給喜歡這多年的男人……不過是我主動拒絕了他,你說的對, 他已經配不上我了。」
「其實我還有點可憐他,」盛小姐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物傷其類, 他最後也沒得到喜歡的人, 我們一樣可悲。」
我糾正:「他沒那麼喜歡我。」
對寵物,一個人又能付出多少感情?
盛小姐搖頭:「感情那麼複雜, 他自己都分不清對你到底是單純的佔有還是愛, 你離開他那晚他在我這喝醉了酒, 哭到失聲,醒來還裝作沒事人一樣……」
「他愛不愛你?感情這事誰說得準,有的人在很多領域都是天才, 唯獨就在愛情上是個傻子。」
樓鈺這時突然出現, 攬着我笑:「那我應該是不折不扣全方位無死角的天才了。」
盛小姐瞪了他一眼。
她看着我們,有點不滿地撅起嘴角:「你說我比你差在哪?爲什麼他會喜歡上你而不是我,你除了長得漂亮也沒什麼優點, 竟然能吸引到兩個極品男人。」
我老實地說:「我也不知道。」
「有什麼不知道的?」
樓鈺淡淡地說:「沒聽過一句話嗎?愛自有天意。我和我愛人,就是天賜良緣。」
……
我回過神。
樓鈺正和賓客談笑,手始終大大方方地放在我腰間。
酒杯搖晃,倒映出不遠處的男人發紅的雙眼。
他落寞地站在原地, 像一隻被拋棄了的小狗。
感情這種事,誰說得準?
我收回眼,將頭靠在了樓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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