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發光的你

我接到了一個自稱是我兒子的電話。我單身 23 年,哪裏生的出 19 歲的大兒砸?
沒想到,衝到學校,一個倚牆玩打火機的男生看到我,笑的玩味:「小媽,你來了。」
一聲小媽,直接把我叫懵了。

-1-
因爲兩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正在加班的我怒氣衝衝趕到一所知名高級學府。
學校好像放學了,空蕩蕩的。
在學校走廊,我只看到一個一身黑的男人,斜倚在牆上,低着頭在玩打火機,火苗一明一滅。
這人身上遮不住的痞帥勁兒,輕易讓人心跳加速。
看到帥哥,我怒火消散了一些,細聲細語的上前跟他問路。
男人慢慢抬頭,燈照亮了他的臉,乾淨而又精緻。
尤其那雙桃花眼最爲勾人,慵懶又漂亮。
我的魂都被他勾走了一半。
他嚼着口香糖,笑的玩味:
「小媽,你來了。」
一聲小媽,把我叫懵了。
這會兒我才注意到他胸前彆着歪扭扭的校牌,學生吶,大一。
我剩下的一半魂,也沒了。

-2-
我盯着他,問他從哪兒弄來我的電話。
我聽出他就是第二通電話中那個威脅我不來,就要暴我個人信息的男人。
他可是準確無誤的報出了我的工作單位、家庭住址、銀行卡信息,甚至身高。
面對我的質問,他臉上的嘲諷毫不掩飾:
「你是我家老頭子的小祕,不就想上位做我小媽?現在提前喊你還不開心?」
這嘴太毒了!
「你這小子怎麼說話,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家老頭子,暴露公民個人信息是違法的。」
我不信我收拾不了一個小屁孩兒。
嚇唬不死他!
少年還真不害怕,他站直了身子,抬了抬下巴:
「陸智宸是我爸。」
陸智宸?
我腦回路迅速回轉,大老闆的名我時刻不敢忘。
這男生是我老闆的兒子,傳說中的太子爺?
這模樣太欠揍了!
我壓下怒火:
「陸同學,我是你爸的文書助理,我憑本事喫飯,不是憑身體喫飯。」
我兢兢業業工作,在陸氏沒人看低我。
現在被一個小孩看低了,怎麼不生氣?
看在老闆的面上,我不跟他一般見識。
我要走,被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叫住了,笑眯眯的叫我陸驍家長。
聲音就是第一通給我打電話的男人,就是他,說我兒子在學校打架,讓我去學校一趟。
我現在看到他也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
「這位老師,我不是他家長。」
那老師有點愕然的看着我。
陸驍在旁邊像沒骨頭一樣靠在牆上,睨着我的眼神帶着一絲戾氣:
「老班,她是我爸的人,你有事跟她說。」
我是他爸的人?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曖昧。
那老師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懷疑中帶着一絲蔑視。
我胸口窩了一團火,硬是擠出了一絲微笑,很認真的解釋我只是他爸爸的助理,陸少的事我沒權處理,先走了。
經過少年身邊的時候,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出了門後,我還是給總助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誰知,總助說老闆沒法回來,授意我處理小少爺的事,不管賠償多少錢都行,唯一要求不許鬧大。
我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要你多管閒事。
深吸好幾口新鮮的空氣,我重新走了回去。
最後解決了,賠償十萬。
哇哦,小少爺一拳頭換了十萬。
金拳頭啊!
原諒我是個窮逼,沒見過這樣撒錢的世面。

-3-
事情解決後,陸驍拽拽的上了他家的豪車。
我也上了副駕駛,只是我屁股還沒坐穩,椅背就被人踢了一腳,嚇了我一跳。
我一扭頭撞入了一雙漆黑的眼。
「滾!」
我嚥了咽口水,「李總助說讓我看着你回家。」
要不是直屬上司發話,我用得着看你一個小孩的黑臉。
少年又踢了一腳,臉更黑了:
「滾下去!」
司機壓低了聲音,勸我先下去,說他家少爺要是生氣沒法收場。
看來這小魔鬼平時也不做人,看把人司機嚇的臉都白了,我無奈的開了車門。
「做人要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妄想不是自己的東西。」
少年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機,言語中都是警告。
我氣的差點厥過去,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在你爸身邊工作就是妄想當你媽,你丫纔有妄想症。
人倒黴喝水都塞牙,我剛下車,瓢潑大雨就準確的落到了我身上,瞬間我就成了落湯雞。
車窗落下,那小子看着我笑的眉飛色舞。
我人快炸了。
眼看邁巴赫要消失,我攔下出租,緊跟上去。看着邁巴赫進了別墅區,才鬆了一口氣。
我真怕那小子再拐個彎,溜了,我就沒法交待了。
給總助回覆情況,總助回了三個字「辛苦了」。
得到上司讚揚的我並不高興,警告自己以後不能接陌生電話。

-4-
第二天,我擦着鼻涕罵那個小魔王。
要不是因爲他,我怎麼會感冒,早上還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也沒了。
大老闆那麼好的人怎麼會有這樣混的兒子,以後公司會不會毀在他手裏。
老闆這麼大的家業,還不如趁早練小號呢。
我正替公司未來發愁,就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掛斷電話後,我人還是暈乎乎的。
腦子裏還回響着大老闆磁性低沉的聲音:
「於助理,聽說你是你們那屆的省高考狀元。我現在聘請你,做我兒子的生活助理。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能讓我兒子在明年通過考試轉入青藤大學。這是他媽媽的遺願。獎金一千萬。你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一千萬啊!
我腦子轉的從來沒有這麼快。
就算我轉正後工資一個月 1 萬,也要幹 80 年才能看到一千萬。
而現在只要一年。
有了這一千萬,我哥的腿就能治好,我的夢想就能實現。
這樣的機會,我找不到第二個。
我無法拒絕,也不會拒絕!

-5-
當天下午下班,我拉着行李住進了陸家的大別墅。正式成爲陸家陸大少爺的「生活助理」。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陸家的別墅在半山腰,我被安排到了二樓最裏面的一間,聽說整個二樓都是陸驍的。
打開行李箱,一大半空間裝的是我新買來的課業輔導資料。這可是我掙一千萬的資本!
「誰讓你來我家的?!」
來了,
他來了,
小魔王揮着他黑色的翅膀回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到陸驍斜倚在門上,冷冷的睨着我。看得我心中發毛。
我努力的維持面上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陸同學,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生活助理。負責輔導你考前的功課。」
這位以後就是我的「一千萬」了,我要對他如春天一般溫暖!
「呵,生活助理?你不是說你只是我爸的私人助理?現在,又成我的生活助理了?」
陸驍一步步走過來,踢翻了我的行李箱,厲聲讓我滾。
我很冷靜的看着他。
現在的陸驍,等於一千萬。
只要把他看成錢,我就不生氣。
「你爸僱我,我不走。」
可惜,我還是小看了這小魔王。
他捏起一本習題冊,同時掏出我上次見他時拿在手裏的打火機,下一秒,書着了火,掉進了行李箱,整個箱子都燃了起來。
我瞬間傻了眼。
陸驍看着我的眼神惡意滿滿。
火苗躥的越來越高。
我正準備撲火,別墅的報警器已經響了,幾個傭人熟練的衝進來撲火。
還沒十分鐘,書沒了,我的衣服燒了,屋裏也一片狼藉,那小子人已經不見了。
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個下馬威!
我忍住怒氣,讓人給我換房,圓臉女傭嘴上說抱歉說沒房間了,態度卻很趾高氣昂。
當我瞎,不說別的,就二樓的房間大多都是空的。
圓臉女傭一轉臉,就當着我的面跟另外一個女傭嚼舌根:
「這可是陸家,不是什麼人都能住進來的地方。」
「想當陸家女主人,先過咱少爺這一關。」
「現在的女生真是爲了錢臉都不要了。」
行,真行。
我直覺有人在看我,一回頭,看到陸驍趴在欄杆,嘴角掛着冷笑的看着我。
這些人要是沒他的示意,誰敢這麼說,他這是要用流言蜚語逼走我。
說實話,這些話對我來說只能算小兒科。
在老家,在學校,那些人罵我的話更難聽,更惡毒,我都忍下來了。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要掙大錢的心。
我撥通了大老闆的電話,仰臉對陸驍笑:「陸總,您好,我是於苗苗。」
二樓陸驍的臉我沒看出有什麼變化,但是剛纔看我笑話的兩個女傭臉色都變了。
揚聲器打開,傳來了大老闆渾厚的男中音:「陸驍的事交給你全權處理,家裏哪些人你看不慣,直接開了就是。」
屋裏陷入一片死寂。
我也很震驚,大老闆給我這麼大的權力。
奈斯!

-6-
小子,你敢給我下馬威,我就敢殺雞給猴看。
不等那兩個暗諷我的兩個女傭開口,我直接放話讓她們回去休息兩個月。
看在大家都是社畜的份上,我不開除她們。
那兩人面露不滿,但是還是乖乖的退下。
陸驍走下來,嘴裏吐着菸圈往我臉上吐:「你還真有本事,這麼快就勾上老頭子,讓老頭子護着你。」
昨天晚上我回去怎麼都想不通這小子爲何會認爲我做他爸的助理就是勾引他爸。
難道是因爲我是他爸現在唯一的女助理?
我今天下午也找了張助理試探一下其中的原因,他臉色瞬間就變了,卻什麼都不肯說。
我不管其中有什麼內幕,別耽誤我掙錢就好。
看到他抽菸,我早捂住了嘴,奪走他口中的煙,丟到了垃圾桶,「我是你的生活助理,你爸這是尊重我,讓人吸二手菸很不禮貌,今天晚上八點開始上課。」
大老闆太瞭解他兒子了,如果他不護着我,誰敢當小魔王的生活助理?
來之前,我都打聽過了。
聽說,一個北大的老教授做過他的家教,他把人氣的進了醫院,做了兩個心臟支架。
還有一個特級教師因爲給他上了一節語文課,就斷了一條腿。
從此家教圈沒人敢接陸家的單。
「真把自己當我媽了,也不看你什麼貨色。」
他眼中的冷光幾乎能把我凍僵,說完轉身大步跨上樓。
我愣在原地,很久沒動。
很久之前,我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換來了一頓鞭子。

-7-
八點,我準時抱着新課本去陸驍的房間,門竟然沒鎖:「陸驍?」
「進來。」
我聽到聲音進去,看到他屋裏的裝修,咋舌。
一百多平啊,只有一張牀、一書架、一沙發。
高級、簡單,又空闊。一點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的房間。
洗浴間的水嘩嘩嘩的流。
突然,門開了。
陸驍光着上身,只隨意的圍了條浴巾,就這麼直咧咧的走了過來。
我一愣。這也不太不把我當外人了?
更沒想到的是,這小子直接坐到了我身邊。
一個單人沙發,他一米八幾的體格兒硬是擠了進來。空間一下變得比我的心態更侷促。
我再不敢繼續低頭假裝翻書,趕緊站了起來。
誰知手腕被陸驍扣住,身子一歪,我整個人正好倒在了他懷中。手慌張中按在陸驍的胸膛上。
我敢動嗎?我不敢。
一抬頭,剛好對上陸驍如琥珀色一般清亮的眸子,我愣了一下。
陸驍桃花眼瀲灩放光:「我身材怎麼樣?」
我像是觸了電一樣,推開他,站起來,冷然一笑:「白條雞。」
小小年紀,還想使美人計?
可惜,沒有錢香!
陸驍的手隨意的搭在沙發上,笑的漫不經心,「開個價。」
我有點懵。
「你要多少錢,才同意離開我家?」
「五十萬?」
「一百萬?」
「兩百萬?」
我人還沒反應過來,陸驍已經加到了兩百萬。
一個學生拿出兩百萬眼都不眨,有錢真好!
可惜,我不敢收,也不能收。
陸驍甩了一下頭髮,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小媽,做人不能太貪婪。」
又來了!
又來了!
這事要是不說清楚,以後看來我們無法安然相處。
我握緊了拳頭:「陸同學,我只是你的生活助理。你再喊一句小媽,我不會放過你。」
我高看了我自己,今晚的輔導算是完了,只是剛走到門口,一隻拉布拉多犬衝了過來,舔了一下我的小腿。
「啊啊啊啊」
我感覺我全身像長了毛,下意識的往回跑,抓住了我唯一能看到的人。
「放開。」
他臉色很臭!
我也想放,可是那隻狗又圍了過來,啃我的腳指頭。
我猛地一蹦,騎到了他的腰間。
狗咬不到我。
我鬆了一口氣。
「下去。」
少年的身子僵了。
「不下!你讓它走開。」
那隻狗還衝着我汪汪汪的叫,叫的我心中發毛,我就動的越厲害。
誰知道。
尷尬就發生在這一刻。
他腰間的浴巾掉了,蓋住了狗頭。
陸驍渾身只剩下一條花花內褲。
海賊王赤犬的圖案。
很尷尬。
他的臉寒的跟冰山一樣,我看到他的耳根有點紅,不用說就是被我氣的。
我真真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的臉以肉眼見的變黑,我麻利的從他身上滑了下來,趁着狗還在原地打轉,溜了。
這一晚上過的真是太驚險。
我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如果,如果我早知道陸家養狗,我應該……
嗯,就算是死,我還是會選擇留下來。
一千萬吶!

-8-
因爲我趕走了兩個傭人,陸家沒人再敢給我臉色,除了陸驍。
他算是攥住了我的弱點,一週來,只要我找他複習功課,他就放狗,回回把我嚇的半死。
眼看這輔導沒有一點進展,我心梗到不行。
今天,臨到上課時間,陸驍再次沒來。一問管家,少爺去了酒吧。
作爲陸家陸大少爺的金牌生活助理,我決定親自去把陸驍帶回來。
刺耳音響,躁動男女。我以前從未來過這種地方。沒錢,也沒時間。
陸驍坐在角落裏,垂眸抽着煙,一身黑與黑暗融爲一體。
要不是時不時有彩燈打到他身上,根本不會注意那邊坐了一個人。
他身邊的男孩子們一個個興致盎然的說笑,只有他低着頭,彷彿眼裏只有那根菸和手裏的酒杯,這情景莫名的讓我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孤寂感。
怎麼會,那小子那麼張揚頑劣,還孤單?
我走了過去。
一羣男孩瞬間停止了吵鬧,紛紛的看向了我:
「姐姐,你哪位?」
「美女是不是想跟我們跳舞?真有眼光。」
「來來來,先喝杯酒。」
我定了定神,「我找陸驍。」
我這一說話,陸驍抬起了頭,他看到我,眉眼冷厲陰沉:「你跟蹤我?」
這死孩子一出口,就讓我有鯊人的衝動。
「陸哥,這美女誰啊。你的追求者?」
「要不說還是咱們陸哥魅力大,學校一大堆迷妹,酒吧還有人追。」
陸驍抿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絲嘲諷:「人家纔看不上我,看上的是我家老頭子。」
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幾人用各種鄙視、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不是該感謝他這次沒喊我小媽。
我真不想管這小子,但是想到那一千萬,我衝過去,一把拽住陸驍的手臂,讓他跟我回家。
他手臂好像僵了一下,一下子甩開了我,面露兇狠:「於苗苗,我是不是給你臉了,那是我家,不是你家。」
我根本沒防備,差點跌倒。
幾個男生哈哈大笑。
我站穩後,眼神掃向了他的某處,磨了磨牙:「赤犬內…..」
我話還沒說完,陸驍的臉瞬間更黑了,猛地站了起來,帶頭走了。
我笑了笑。沒有尊嚴如何,被人看不起又如何,我不在乎。那一千萬關係着我最愛的人的未來。

-9-
我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往陸家別墅走,是的,小少爺不發話,我不敢坐他的車。
沒想到,在別墅區遇上了一條黑狼狗,嗷嗷叫的追在我身後,咬掉了我一塊裙子。
我嚇的淚流滿面,直呼救命。
可能是因爲這別墅區太大,也可能是因爲太晚,無人回應。
無人救我,我看到了噴水池,有了主意,跳了進去。
幸好是夏天,水到了小腿處,很涼快。
狗在不遠處看着我。
我很得意,學着沈叔叔的經典動作,伸出了食指:「有種你進來啊?」
我以爲狗怕水,誰知道它一下子跳到了臺階上。
與我四目相對。
完了!
它很兇,我很慫。
「夜泳?」
是陸驍。
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像是給他撒上了一層金光。
我從未這般希望看到他:「陸驍,救我。」
我雖然嘴裏喊他,心裏卻不抱希望,他一向看不慣我,說不定還想看到我被狗咬。
我閉上了眼,卻只聽到了一聲口哨,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狗已經跑開了。
我嚇的差點坐到水池裏。
眼看他轉身要走,我趕緊跳出噴水池,揪住了他的衣角,努力表演的可憐兮兮:「少爺,您等等我。」
他嗤笑了一聲。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雖然有點難堪,但是我更怕那隻狗再回來。
幸好,他沒有甩開我。
我就這麼拉着他的衣角,乖乖的跟在他身後。
他的背影拉的好長,跟我的疊在一起,有一點點的安心。
到了陸家,他要上樓,我拉了一下他:「等我三分鐘。」
我衝到了廚房,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到了陸家後院的池塘邊。
陸驍的臉很臭,問我幹什麼。
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黑臉,掏出了兩個蠟燭,分給他一個,他不要,我硬是塞到他手裏。
我蹲了下來,點亮了其中一個,放到了池塘裏:
「如果你有想說的話,就跟它說,它會送往你想的人那裏。我每年都是這麼跟我媽說話。」
他沒有動,我抬頭,只看到他冰冷的眼。
我嘆了一口氣:「陸驍,這世上不是隻有你沒有媽媽。」
我也是前兩天才從管家那裏知道,陸驍老師讓我去學校那天,正好是他媽媽的忌日,那天大老闆還出差了。
哎,都是可憐人。
我閉上了眼,雙手合十,誠心的跟在天堂的媽媽祈禱我能儘早救我哥。
等到我睜開眼,看到陸驍那根蠟燭已經點亮,慢慢飄向遠方。
夜色中的他蹲在那裏,看起來沒有白天那麼冷厲。
夏風習習,吹到我們身上,我們誰也沒說話,享受這一刻的安靜。

-10-
經過那天晚上,我們關係應該算是緩和了一些。
他會聽我上課,雖然,他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
這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大進步了。
只是,沒想到,我很快又被叫到了學校,說陸驍期末考試作弊了。
我衝到學校,陸驍還是一身黑,還是原來的位置,站在辦公室外,看到我很不耐煩:「你怎麼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掃了他一眼,進了辦公室。
曲老師看到我,提醒我,讓我趕緊讓陸驍跟教導主任好好道歉,否則這事會留檔案。
我心口一緊。
地中海教導主任看到我,下巴抬的高高的:「陸驍家長是吧,他打架逃課,我看在他爸對學校的贊助放過他了,可是,他竟然期末考試作弊,這樣的學生我們要不起。你帶回去吧。」
我怔了一下,這老師說的真直白。
我看着陸驍,他倚在門上,衝我挑了挑眉:「走吧。」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頭很認真的看着教導主任:「主任,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作弊了?」
以我對陸驍的瞭解,他不是個會作弊的人。
他那麼驕傲,那麼狂,就算是拿零蛋,也不會作弊。
或者說,他不屑於作弊。
教導主任可能沒想到我會維護陸驍,他拿出兩張試卷丟到我面前,臉色很難看:「給,這就是證據,他英語與數學都及格了,這可能嗎,一個倒數第一的人會及格嗎?」
我拿着試卷看了看,心中的緊張化成了說不出的滿足感。
他真的及格了。
距離我的一千萬,又近了一步!
我拿出了我教他上課的那些視頻,地中海教導主任很喫驚,但是最後還跟陸驍道歉了。
陸驍面上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我還是察覺到他嘴角微微上揚。
他明面上很冷酷,其實是個很彆扭的少年。

-11-
我們出了校門,他這次竟然讓我上了豪車,但是也提出了讓我請客當做車費。
我很高興我們的關係近了一步,就愉快的答應了。
可是很快,我就反悔了。
如果我知道兩塊牛排就花了三千多,我寧願沒上過豪車。
太貴了。
我正心疼我大半個月的工資,陸驍陰惻惻的笑了:「怎麼?後悔了?」
「怎麼會?能請陸少喫飯是我的榮幸。」
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已經捏着發票,準備晚上回去發給總助,讓他報銷。
畢竟陪少爺喫飯也是正事。
突然他的頭湊了過來,桃花眼定定的看着我,「你在說謊。」
他湊的太近了,溫熱的呼吸吹到我的臉上,我的臉有點熱,一把推開了他,「好好說話,湊這麼近幹嘛。」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動,他抓的更緊了。
如果在此時加上 BGM,那絕對是偶像劇高光時刻。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於苗苗。」
我身子一震,扭頭果真看到了那個人。
陳莎,她身穿紅色裙子,眼中的輕視一掃而過,言笑晏晏:「真的是你啊,苗苗,好久不見,你這是有錢了,都能來如意閣消費。我記得以前你可都是喫食堂的免費湯。」
我硬是擠出了微笑:「我工作了,自然有錢喫飯。」
「苗苗,我有男朋友了,你也認識。見一下。」
陳莎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光,笑的很得意。
李陽,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西服,面帶微笑走了過來。
陳莎小鳥依人的撲到了李陽的懷中,「親愛的,我遇上了我大學室友,就是那個從山溝溝裏飛出來的小麻雀,於苗苗。」
看到李陽,我心口堵的慌。
沒想到,我大學暗戀的男生竟然跟陳莎這個女人在一起了。
也是,誰知道眼前這個看似嬌美的富家女是個刻薄的女生,是大學給我帶來最多痛苦的女生。

-12-
「你前男友?」
陸驍湊到我耳邊。
我一回頭,脣正好碰到他的喉結,身子麻了一下。
他站直了身子,耳根也是紅的,像是點上了胭脂。
「於苗苗,這是你男朋友?」
李陽面色複雜的看着我。
他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像是太陽一般。
他算是我生命中少有的光。
陸驍雙手插袋,也饒有興趣的看着我。
陸驍 180+的個子,偏冷的氣質,確實看不出只有 19 歲。難怪李陽會誤會。
而且,他往這一站還是很能拿出手的。我準備拿他充一次面子,就沒反駁。
「親愛的,你胡說什麼,苗苗可是說過她要嫁給有錢人,這男孩一看就是窮小子。」
陳莎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弧度。
我從頭到腳都是冰的。
又是這樣。
我在她面前,彷彿是沒有祕密。
我的過去,我的家庭,我的一切都可以成爲她嘲諷我,攻擊我的武器。
我下意識的看向李陽。
他看着我眼光也變了,不敢置信中夾雜着一絲不認同。
我的心尖裂了一道縫兒,曾經的那點光沒了。
「這個老阿姨,你長得醜就算了,眼神也不怎麼好。」
就在這時,我的肩膀上搭上了一隻手。
陸驍在幫我說話。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我這邊,即使知道我是個貪錢愛錢的人。
「你這個臭小子說誰醜,你們這樣的窮鬼就不該進來,拉低了我們的檔次。」
陳莎炸了,激動的臉有些扭曲,想衝過來打陸驍,卻被李陽摟住了,他不斷的勸她。
窮鬼,她在大學給我起的戳號:
「喂,窮鬼,去把垃圾倒了。」
「窮鬼,給我帶一份奶茶回來,我請你喫肉,你正好解解饞。」
那些過去再次的浮現我眼前,我渾身都在抖。
陸驍摟着我肩的手緊了幾分,我不由自主的靠在他的胸膛,彷彿這樣就能汲取到一點溫暖。
他身子僵了僵,衝着某處打了一個響指,玩世不恭的笑了:「醜阿姨,小爺讓你知道小爺是怎麼進來的。」
經理快速跑了過來,恭敬的笑着:「少爺,您怎麼來了?」
不僅僅我,陳莎與李陽兩人也傻了眼。
「記住這兩張臉,如意閣以後不做他們的生意。」
陸驍拎着我的領子,像拽小雞仔一樣把我拽走了。
我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了一樣,任由他拉着。
看着那張陰冷的側臉,我眼睛有點潮,第一次發現,遇上這個少年,是一件很好的事。
出了門,我很自覺的從他的手臂下鑽了出來,「謝謝你,陸驍。」
他臉頰有點紅,有些不自在的拿出打火機。
我踮起腳奪走了他手中的打火機。
「於苗苗,你幹嘛?」
我從包裏拿出一根棒棒糖塞到他口中,「不要總玩兒火。無聊就喫糖,喫糖心情好。」
前幾天去超市,下意識買了幾根棒棒糖。
我還以爲他會丟掉,誰知,他只是掃了我一眼,腮幫子鼓鼓的:「事兒多!」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跟在他身後。
晚風吹來,今夜夜色很美。

-13-
那天的事我與陸驍沒再提及,他也沒多嘴問有關陳莎與李陽的事,這多少讓我放鬆了一些。
他已經放暑假了,只要他在家,我就抓着他補課,我還重新給他做了複習規劃,雖然他大多數只是在晚上在家。
這天午休,我準備下樓去倒水,經過陸驍房間,卻聽到有人叫。
我躡手躡腳的靠近。
「媽媽。」
陸驍在喊媽媽。
應該做噩夢了。
我準備喊醒他。
「不要,媽媽,我怕。」
陸驍的臉色煞白,眉頭緊鎖,額頭上都是汗。
一米八的個子縮成了一團,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脆弱的陸驍,拿着紙巾,幫他擦汗。
「爸爸救我。」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拽到了牀上。
我嚇壞了,還以爲他醒了。
誰知道,他像是抱着救命稻草,把我壓的死死的。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我脖頸,癢癢的。
世界好像安靜下來。
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他的睫毛又密又長。
他睜開眼很兇,很不好惹,閉上眼整個人卻很安靜。
看着他緊皺的眉頭,我下意識的伸手在他的後背拍着,他的呼吸平緩了下來。
小魔王也有說不來的痛苦嗎?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他的身下鑽出來。
出了陸驍的房間,我想起了好多已經忘卻的過去,撥出了一個電話。

-14-
次日,我從書店回來,管家看到我很高興,說先生回來了。
我很詫異,卻發自內心的爲陸驍感到高興。
我昨天也是頭腦發熱給大老闆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他真的爲了陸驍回來了。
誰知,我剛邁進大廳,就被屋裏劇烈的爭吵嚇呆了。
大老闆穿着白色中式短袖,臉色很不好看:「陸驍,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陸驍得兒啷噹的玩着打火機,「我是爛泥,那你就是老爛泥了。」
小魔王嘴巴真毒。
大老闆臉繃的緊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硬:「陸驍,你都十九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你就不能爲你自己,爲你媽媽好好學習?」
「哐」的一聲。
打火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陸驍臉色黑的嚇人:「你別提我媽,我媽還不是被你逼死的,你這輩子都沒資格管我。」
我捂住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臉色發白的大老闆。
陸驍媽媽是被大老闆逼死的?
不可能,大老闆是那麼好的人。
我就是因爲他,才能好好的上大學。
大老闆臉色比紙還要白,身子在顫。
我趕緊衝過去,扶住了他,「老闆息怒,有話好好說。」
陸驍瞪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喫了我。
大老闆站穩了身子,神情看似平復了,卻說出了讓我炸雷的一句話:
「行,陸驍,我沒資格管你,我娶她,她就是你媽,讓她教你。」
我驚了,徹底驚了。
我剛纔不該過來扶他的!
下一刻,我被陸驍拽走了,到了他的懷中。
他的手緊緊的扼着我的後脖頸,雙眼通紅:「陸智宸,你敢讓她當我媽,我就敢讓陸氏父子共爭一女登上熱搜!」

-15-
父子共爭一女?
我?
我哆嗦的更厲害了,不敢抬頭。
老天爺啊,
菩薩啊,
耶穌啊,
各路神仙,
救救我吧!
我不想成爲這對父子之間爭執的禍水。
這對父子一個比一個敢說。
大老闆走過來,對着陸驍的臉就是一巴掌:
「孽子!你非要氣死我不是!」
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很快出現在他的臉上。
這是真打啊。
可是我也看到了大老闆的手一直在抖。他也是真被氣着了。
陸驍卻鬆開了我,臉湊到了大老闆的面前,眼中閃爍着偏執的瘋狂:
「打啊,你最好打死我。」
大老闆揚起的手突然放下了,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氣球。
他伸出手去碰陸驍的臉:
「驍驍,你還因爲你媽媽的事怪爸,我跟你媽之間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驍一把打掉了大老闆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領,雙目充血:
「要不是你出軌,我媽怎麼會喝酒,怎麼會出車禍,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
我嚇懵了。
這豪門辛密是我能聽的嗎?
但是讓我喫驚的是大老闆沒有任何動作,任由陸驍抓着,臉色越來越白。
我趕緊衝過去,使出喫奶的力氣,拉着陸驍的手:
「陸驍,你鬆手,你爸快喘不過氣了。」
這人真是個瘋子。
他鬆了手。
大老闆坐在地上,神色哀痛。
小老闆坐在地上,怒氣衝衝。
我也軟在地上,自責不已。
屋裏落針可聞。
我後悔我不該多管閒事,我要是不跟大老闆打電話讓他回來看看陸驍。
他們父子今天也不會吵的這麼激烈。
都是我的錯。
時間彷彿是靜止了下來。
還是老管家進來扶着大老闆上樓。
看着大老闆踉蹌上樓的背影,我有點茫然。
陸驍的心結原來是在這裏。
大老闆原來是個渣男,要是他不是渣男,對於陸驍的質問,他怎麼不反駁。
可是,他對我來說,是個好人。
要不是因爲連續四年得到陸氏基金會的獎學金,我也不能安安穩穩的大學畢業。
但是如果真的像陸驍說的那樣,他就不是一個好爸爸。
人,真是最矛盾的生物。
陸驍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冷然一笑:
「小媽,你還不趕緊上去趁此機會好好的陪老頭子,說不定你明天真的可以成爲總裁夫人了。」
他眼中的光冷的像刀。
我對上他黝黑的冷眼,氣的不行:
「陸驍,你是不是屬狗,逮誰咬誰。你放心,等你考上大學,我就離開陸家,離開陸氏。」
誠然,我是爲了那一千萬高額獎金,我也是爲了報恩。

-16-
大老闆叫我去書房聊了一會兒,給我一張十萬的支票,說我這些日子的付出還有陸驍的改變他都看在眼裏,希望我繼續努力。
他最後在我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於小姐,我覺得你很會教人,我娶你你覺得怎麼樣?」
我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他的表情看起來是笑的,可是眼明明是冷的。
也不知道是試探,還是玩笑話。
我說我只想好好的當個生活助理,好好的掙到那一千萬,治好我哥哥的腿。
他這才滿意的笑了。
我出了書房,發現自己手心都是汗,我真害怕老闆開除了我。
大老闆與小老闆真不愧是父子。
一個外冷內熱,一個外熱內冷。
說實話,我給大老闆彙報過工作,反而覺得與小魔王相處不是那麼難受了。
大老闆很忙,很快就出差了。
而陸驍因爲上午的那出鬧劇,也早消失不見。
我晚上睡不着,坐在陽臺上,看着茫茫的後山,還在想接下來的輔導該如何進行。
沒想到在後院的池塘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衝了下去,可是走到他身後不遠處後,看到了池塘上幾盞蠟燭燈,我停住了腳步。
他這是又想起了他媽媽嗎?
那我不該追出來,這裏適合他自己待著。
我轉身要走,卻聽到了陸驍的聲音:
「來了怎麼不坐?」
他說話了,我硬着頭皮坐在了草地上。
池塘裏的荷花開了,空氣中有種清香,加上水面上的點點燭光,像置身仙境。
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他頭枕在手上,腳翹着,很自在的樣子。
我真的很羨慕他隨時隨意自玩自的肆意。
「於苗苗,你很不一樣。」
他突然開口。
我扭頭,看着他燦若星辰的雙眸,不明所以:
「什麼意思?」
這少年怎麼突然誇我。
他幽幽開口:
「別人看到我跟老頭吵架,都會勸我,要我好好的孝順他。說他多不容易。」
他語氣中的嘲諷毫不掩飾,我怔了一下。
視線看向粼粼水光,看着後山那一座座黑乎乎的山峯,好像看到了在那個黑壓壓、破舊的磚房裏,我爸喝醉酒後拿着棍子不要命的打我,讓我跪在院子裏逼我對繼母低頭,繼母打我罵我她的女兒燒了我的大學通知書……
那些過去像放電影一樣清晰的出現在我腦海中,提醒着我不許忘記,提醒着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慢慢的抱住了自己的雙膝,雙眼有點模糊。
不知道是在跟身邊的少年說,還是跟自己說:
「有的爸爸不是爸爸。不管是怨恨還是原諒那都是自己的事。」
如果我不知道陸驍與他爸之間的事,我可能會勸他。
就像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個紈絝子弟。
但是,我看到的這些事,經歷過家庭苦難的我,很感同身受。
我不會勸他好好孝順大老闆。
是因爲我自己從未想過孝順,或者是原諒我那個家暴、偏心的親生爸爸。
我媽因爲我們兄妹受了那麼苦,最後活活疼死在家裏。

-17-
突然,我被人拉了一下,整個人狠狠撞進一個胸膛。
他的手輕輕的擦拭掉我的淚。
他的手是那麼溫柔的,溫柔到我有些沉溺。
我仰頭,看着他冷白的俊臉,也看到他那雙漂亮桃花眼中的溫柔。
「看小爺幹嘛?是不是迷上了小爺?」
我輕輕笑了,剛纔籠罩在心間的那些陰影好像也因爲笑消散而去。
「陸驍,我不管你跟你爸是什麼恩怨情仇,不要牽扯到我好嗎?」
我咬了咬下脣,很認真的看着他。
我真的害怕失去這份工作。
他翻過身,雙手撐起,圈着我,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於苗苗,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他身上的白茶味、草地上的青草香撲面而來。
他眼底的灼熱猶如火苗要把我吞噬。
他的臉覆了下來,我心失了一跳,下意識的偏過臉,他的脣落了我的肩胛骨處。
被他碰觸的那點像是被火燒過一般。
我有些驚慌失措,猛地推開他:
「陸驍,我知道你想拿我跟你爸跟你賭氣。我再說一次我跟你爸沒有任何關係。」
這小魔王太過分了。
即使他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但是這怎麼可能。
我趕緊站了起來,低頭看着躺在那裏的少年,握緊了拳頭:
「你如果再拿我開這種玩笑,我會如實跟你爸彙報。你記住,我是你的生活助理,不是你的玩具。」
我一字一頓的強調。
我轉身要走,誰知道,寂靜的夜傳來了他清亮的聲音:
「於苗苗,我昨天晚上醒着。所以,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一句話,讓我腳步一頓差點跌倒。
我跑的更快了。
我瘋了。
昨天晚上,我去他房間的事,他記得。
他壓着我的事,他也記得。
十九歲的少年都這麼早熟嗎?
我衝着淋浴,低頭看着自己的肩胛骨,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我突然發現我跟陸驍走的有點太近了。
我因爲他在陳莎面前對我的維護,在李陽面前維護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在我遇上狗的時候保護我,對他產生了依賴。
於苗苗,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你就變得脆弱,變得依靠別人。
這是不對的。
你這樣會害了他的。
以前,你不就是因爲這個害了哥哥?
想到哥哥,我看着前胸還有後背留下的淺褐色的傷疤,這些傷疤讓我更清醒了。

-18-
在池塘邊的事,我就當沒發生,兢兢業業的給他補課。
現在的他會很認真的學習。
但是他也開始了追我。
比如,從他家的花園中給我摘一束鮮花。
比如,會送我包包。
比如,會喊我去他家的家庭影院看電影。
只是,那些花我收下了,但是讓廚房做成了鮮花餅。
那些奢侈品我找他要發票,第一時間去退了貨。
電影院我倒是去了,而是選擇了一部對他寫作文有益的紅色電影,邊看邊跟他講解如何藉此寫作,他臉喪的很。
對於他記得我喜歡喫的菜,喜歡喫的水果,我喜歡的花,我還是會心生歡喜。
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生這麼追。
我也有虛榮心的嘛。
老管家笑吟吟的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少爺對誰這麼尊重。
而老管家的下一句話讓我的心不斷的往下沉,墜到深淵裏:
「於小姐,小少爺原來對先生的助理不是這麼大的敵意,是因爲其中一個女助理曾經爬上過先生的牀,還假裝懷孩子去找小少爺耀武揚威過。
所以,從那以後先生的每一個女助理就成了小少爺的眼中刺。
先生的每一個女助理他都會要一份簡歷,先生也知道,也由着他去了。
您別多心。」
我聽過後,心中泛起了一層苦澀。
看,少年人口中的感情就是這麼廉價。
這大半個月,他對我的好,讓我真的差點信了一個少年的心。
現在我纔想起來,當初他知道我那麼多信息細緻到三圍,是因爲我所有的個人信息都在他那裏。
我還問過他怎麼知道那些,他說他有長眼。
少年人善說謊話。
看到的溫柔是假,猜測的思念也是假。

-19-
陸驍看似是個很冷的人,其實他很敏感。
他總能第一時間發現我對他態度的轉變。
他撩我,我微笑。
他故意刺激我,我還是淺笑。
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是笑。
這天午休後,我正要給他講課,他的電腦椅一下子滑到了我面前,雙眼冷冷的:
「於苗苗,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是咱們在如意閣遇上的那對男女?你最近很不對勁。」
他的眼睛長得真的很好看。
就像是此刻,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眼中那絲緊張與關切。
見過陸驍的眼睛,我相信了那句話:
跟一個人對視如果超過十秒鐘,你就會愛上這個人。
他的眼睛就有這樣的魔力。
我躲開他的對視,看向了別處:
「沒人欺負我。他們兩個人跟我無關。」
他對我的回答很不滿意,站起來,氣勢洶洶:
「什麼無關,我都查清楚了。不過一個開超市的女兒,敢那麼囂張,還敢在你們校園網上散播你的謠言。你放心,你們校園網上有關你的事現在全沒了。至於那個老女人,你等着我給你報仇。」
我怔了一下,發自內心的笑了:
「謝謝你,陸驍。陳莎的事我會自己解決的。」
陳莎家可是開連鎖超市的,要不她在學校也不會那麼傲氣,被人捧成了公主。
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我哪裏惹了她。
大學四年,不管我做什麼,在食堂喝免費的湯,在圖書館做勤工儉學,在外面打工送外賣,都會有人拍我的各種醜照發到校園網上,我跟哪個男生走的近一點也會被人拍到,就會有人嘲諷我想找個長期飯票。
所以大學四年,我只有楠楠一個走得近的朋友,更別說談戀愛了。
我曾經找過人刪那些帖子,但是刪過後很快就有人再上傳。
後來,我無意間知道,那些幕後之主就是陳莎。
可是我無能爲力。
不管如何,他這次是真的幫了我。
我不讓陸驍與陳莎對上。
我與她的個人恩怨沒必要牽扯到他。
只是,我沒想到我暫時的放過她,後來她會給我帶來那麼大的麻煩與痛苦。
當然,這是後話。

-20-
陸驍皺了皺眉,雖然對我的做法不滿意,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行,你要是有事記得跟我說,我罩着你,沒人敢動你。」
我心中暖暖的。
不管他是吹牛,還是哄我,有這份心就是好的。
我心情好,這堂課上的也很順利。
這天,我們剛下課。
一個穿着旗袍的富貴老太太走了進來,過來拉着我的手,滿臉笑容:
「你就是於小姐?聽說驍驍最近學習很努力,真是辛苦你了。」
我有點受寵若驚,她老人家一點兒都不像我看電視中那些仗勢逼人的老太太,相反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來自歲月的悲憫與淡然。
她的手很溫暖。
她的眼神真的是像看自家小輩那樣溫和。
我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陸驍同學很聰明,他的數學與英文尤其的好。我一講,他就懂。」
我說的是實話。
老人家笑的更開懷了,拍了一下陸驍,一手拉一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跟我講陸驍小時候的優秀事蹟。
陸驍難得的臉紅走開了。
陸老太太講起她孫子根本停不住。
我這才知道,原來陸驍小學的時候就參加過奧數比賽,每次都是第一名。
他還在國外呆過兩年。
怪不得他的口語與聽力比我還要好。
聽說他是小學畢業那年,沒了媽媽。
從那以後,他就跟大老闆有了隔閡。
陸老太太緊緊的拉着我的手,
「於小姐,謝謝你這麼幫驍驍。他學習差我不在乎,但是他不能這麼混日子,看到他今天這樣子,我是真高興。他爸爸這次真是靠譜了一次,你很不錯。要是這個家有你在,他與他爸都會經常回來。」
老太太說着,就把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鐲摘下來,要往我的手上套。
我傻了。
我就算是來自窮山溝,但是也知道這手鐲最少價值一套房子。
老太太最後那句話什麼意思?
陸大老闆與小老闆回家是因爲我?
我正要拒絕那個手鐲。
陸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冷颼颼的掃着我:
「奶奶,我這個於大生活助理可是他們省的高考狀元,京大畢業的高材生。她才 22,雖然年紀能當老頭子女兒,但是誰讓老頭子有的是錢呢。您說是不是呢?於老師?」
他這一席話,不僅罵了他爸,連帶着罵了我。
罵他爸圖我的年輕。
罵我圖他爸的錢。
真毒啊。
我心中毛毛的,把鐲子重新戴回老太太的手上:
「老太太,謝謝您。陸總對我們員工一直都很大方。我已經拿了該自己的拿的。」
老太太人老成精,自然聽出了我的畫外音,拉着我的手溫和的笑了。
我們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因爲老太太的到來又陷入了冰點。

-21-
本來陸驍這段時間都在家,可是從老太太到訪後,他又開始很晚纔回來。
這天晚上,我等到十點,他還沒回來,就去找老管家。
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那小子去哪裏了。
他去飆車了。
老管家要報告給陸總,我是真怕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加劇,就說我去帶他回來。
他派了一輛車送我去。
到了西山山腳下,一輛輛跑車停在那裏,引擎聲震天動地,加上嗷嗷叫的年輕男女。
這纔是富二代們的夜生活。
也許是因爲陸驍總是一身黑,也許是因爲他的身材太過顯眼,我一眼找到他。
他手裏轉着打火機,靠在一輛靛藍色的跑車上,不時的點頭。
他面前站着一個穿着很潮的女生歪着頭不知道跟他說什麼,笑的很甜蜜。
我頓住了腳步,心中湧出了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怪不得回來的晚。
原來是有女朋友了。
要不要喊他?
我正在猶豫,聽到那個女生激動的尖叫聲:
「陸驍哥。你一會兒跟歪歪賽車,我能不能坐到你身邊?」
我怔住了。
陸驍要賽車?
他個瘋子。
我直接大步走了過去,
「陸驍。」
他很快抬起頭,眼中迸出的光比那些跑車的大燈還要亮,但是他依舊雙手撐着跑車,沒有動,雙目灼灼的看着我。
他這麼一看我,圍在他身邊的人全部扭過頭,齊齊的看向我。
「陸哥,這位美女誰呀?找你的?」
「陸哥,你要走可要賽完這一圈,我可是壓了五十萬,賭你今天能贏。」
「是啊。我也壓了十萬呢。」
我大眼一掃,年紀看着都不大。
一個個都會賭博了。
我走過去看到陸驍嘴裏噙着棒棒糖,嘴角上揚。
只是我還沒說話,不遠處走過來一個穿着一身白的黃毛小子,攔住了我的去路,上下打量着我,纔回頭看向陸驍:
「嘖嘖。我聽我奶奶說,陸奶奶想讓你的生活助理當你後媽。她是不是就是你的那個生活助理?陸驍,你還是跟你的好後媽回去好好學 ABC,別玩車了。」
黃毛的話像是一滴油滴進了油鍋。

-22-
陸驍臉色瞬間黑了,他的那幾個同伴不屑的看着我:
「原來是陸哥的生活助理。」
「這家教管的也太多了吧。真是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陸哥,趕緊讓她走吧,別耽誤咱們玩。」
陸驍身邊那個超短裙的藍髮女孩,指着我嗤笑:
「這位小姐姐,你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了。怎麼還想管陸驍哥的課外生活,莫非你真的是想借此博取陸叔叔的好感好上位嗎?」
「安妮,你說的沒錯,說不定人就是想上位。」
「你們別忘了,延展他後媽就是先是他的音樂老師。」
這些富家小孩子說話真是刻薄。
陸驍沒有替我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我胸口悶悶的,但是還是昂起頭:
「各位,你們說的沒錯,我就是有本事,我 18 年南省的高考狀元,差五分滿分,京大畢業,雅思 8 分,拿到哈佛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沒去上,我現在是陸氏總裁辦的人。
我輔導過兩個學生,一個考上清華,一個上了常春藤。
所以就算是作爲陸少的家教,我覺得我還是夠格的。
至於你們說的上位,我不屑做。否則,你們以爲憑我的智商,我做不到嗎?」
他們這羣人太他媽瞧不起人了。
我一激動,咔咔咔的就是一頓懟。
當然,我這場戲,還真的讓他們愣住。
有人還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小姐姐,你牛逼!」
那個藍髮少女看着我的眼神更冷了。
如果,我看的沒錯,陸驍嘴角勾起了一絲若隱若無的弧度,只是一閃而過。
他把棒棒糖棍丟在地上,直接上了車,手指敲着車門:
「歪歪,你賽車還是說八卦?我只有半個小時時間。」
「當然賽車,今天我非要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黃毛蹭的一下鑽到了後面的一輛紅色跑車裏。
「吼吼吼!陸哥發威了。」
一羣人給兩個車子讓開。
那個藍髮少女興奮的跑到了陸驍的副駕駛,打開了車門,卻被陸驍吼了下去。
我人呆呆的,被人擠到了一邊。
紅藍跑車並排,嗡嗡嗡的響。
陸驍衝着我眨了眨眼,眸子璀璨的像星星。
我瞬間清醒了,在車子開動前,鑽進了陸驍的副駕駛。
衆人大驚,看着我紛紛議論:
「我靠!陸哥的副駕駛從未坐過人。」
「這小姐姐真牛人!」
「嘁,我等着陸驍哥哥把她趕下來。」
陸驍確實黑了臉,呵斥讓我下去。
我死死的抱住了安全帶,
「不下!你今天要是不停下,我就不下!」
我以爲他會停下比賽。
誰知,他伸過頭,檢查了一下我的安全帶,手劃過我的臉頰,眉梢上揚:
「這是你自找的!咱們是生是死,由天決定。」
他話音剛落,我還沒反應過來。
車子飛了出去。

-23-
我從未坐過這麼快的車。
整個人像是失了重心,要不是有安全帶勒着我,我肯定會飛出去。
風聲、車子呼嘯聲、快要迸出心臟的心跳聲。
在一刻,我看不到山裏的風景,只聽到了這些,扭頭還看到陸驍燦爛的笑容。
他手裏的方向盤不斷的轉着,神情卻很自在,像是在玩打火機一樣。
他的鎮定似乎傳染了我。
我本來全身都是汗,現在因爲他,我開始放鬆了一些。
只是,我能感覺腎上腺不斷的往上升。
生死,錢,苦難,痛苦彷彿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我從後車鏡中看到那抹紅色的跑車一直緊緊的跟在我們後面,我開始爲這場輸贏緊張。
「坐好,最後一道彎。」
陸驍大聲的提醒我,我深吸一口氣,等着那個彎。
車子轉彎,我跟着歪。
在車子轉彎的那一刻,我聽到了陸驍清晰的聲音:
「於苗苗,我喜歡你。你聽到了嗎?」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我聽到了。
他嘴角一直翹着,眼角的那顆痣熠熠發光。
可是,我有點暈,下意識的喊:
「陸驍。」
他臉色微變,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紅色跑車瞬間超了過去。
我的身子因爲慣性往前栽,卻被一隻大手護住了我的頭。
是陸驍火熱的掌心。
「你怎麼了?」
他眼中的光比火還要炙熱。
「我…..」
我捂住了脣,我難受的想吐。
他一臉的緊張: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
「陸驍,你丫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瞧不起我,你是不是故意輸的?」
車窗被人敲了,黃毛怒氣衝衝。
「滾。我輸了,一百萬我明天轉你。」
陸驍頭都不回,聲音冷到極致。
「行,這回可是你自願輸了。」
黃毛得意的開着賽車走了。
我的安全帶已經被陸驍解開,我衝了下去,吐的昏天暗地。
吐到最後,好像吐出來的都是苦水。
我後背一直被人拍着,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我才緩過來。
我站在路邊,才發現藍色跑車前三米就是終點線。
剛纔黃毛說的是真的,他明明馬上就贏了。
就因爲我喊他的那一聲,他才停了車,他因爲我輸了。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輸了車。」
我有點不敢看他的眼,而是看着前面的終點線。
他摘掉頭盔,隨意丟進車裏,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挑起了我的下巴,
「不是因爲你,讓他贏一場省的他天天纏着我要贏我。於苗苗,我剛纔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24-
他說的是剛纔他的表白。
「於苗苗,我喜歡你。」
在那個環境下,聽到那麼響亮的表白,是個女生都會爲之觸動。
在那一瞬間,我真的有心跳加速。
不是因爲超速的賽車,只是因爲他的話。
他身子微弓,雙手捧着我的臉,與我平視。
他掌心的溫度傳遞到我的臉頰。
他吻住了我。
我全身都僵了,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脣間有東西試圖進來,我纔打了一個激靈。
我猛地推開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打他。
但是,他勾脣笑了:
「你打吧。打我我也心甘情願。」
媽媽咪呀。
我的初吻沒了。
這罪歸禍首還死不悔改。
我的心有點慌,板着臉,
「陸驍。今天咱們趁此機會說清楚,我不喜歡小孩子。」
陸驍低下頭,雙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臉上的笑容漸漸不見了:
「我不小。我心理很成熟。我不會打擾你工作。我只是想讓你接受我的心意。」
我心中微動,沒想到他會這麼想。
我很認真的看着他:
「陸驍,你是大少爺,我沒時間跟你玩愛情遊戲。你想玩多的是女生跟你玩。」
「我跟我爸不一樣,我從未……」
他語速很快,像是要解釋什麼,但是我看了看天空,打斷了他的話: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那些事沒完成前,我是不會談戀愛。」
他眼中又有了光:
「所以你不談戀愛不是因爲我?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我有些不耐煩,打掉他的手:
「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決。陸驍,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考上大學。你考上大學就幫了我大忙。趕緊下山,你還有一節物理課沒上。」
他轉身上了跑車。
我還以爲我說的話刺激了他,他又要讓我自己下山。
誰知,汽車鳴笛了:
「上車。」
我乖乖上了車,他不再看我,好似是專注開車。
拒絕了他,我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快樂。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了緋紅的脣瓣,似乎感覺到自己脣間有一股甜甜的蘋果味兒。
我想起來了,陸驍剛纔丟掉了的是綠色蘋果味的包裝紙。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我不喜歡喫糖。
可是,在這一刻,我覺得我的口中好像有一絲蘋果味。
蘋果味,對我來說,就是戀愛的味道。

-25-
從賽車過後,陸驍不再撩我,跟我的距離不遠不近。
他會跟我上課,跟我一起喫飯。
但是,不再跟我說多餘的話。
我們就像最最正常的僱主關係。
別墅少了他的那些搞怪,好像突然安靜下來。
就連老管家都偷偷問我他家小少爺是不是賽車那天闖了什麼禍,要麼這幾天怎麼這麼安靜,安靜的讓人心慌。
我無言以對。
難道我能說我拒絕了你家少爺的表白,你家少爺失戀了。
我要是說,他還以爲我白日做夢。
可不是嘛,一個青春無敵的富二代少年跟一個家境貧寒的女生活助理表白,生活又不是偶像劇,沒人會信。
我也只當那天晚上他賽車腎上腺激素上頭才說出那番話。
這天喫過晚飯,我出去散步。
陸家別墅在半山腰,後面是鬱鬱蔥蔥的山林,空氣很好,有許多山下的人會早晚上來鍛鍊身體。
我沒事的時候也會去後面逛一逛,有種回老家的感覺。
只是沒想到這天我遇上了賽車那天晚上的那個藍髮少女。
她也住這個小區。
我們聊了好久,等她離開後,我坐在原地,呆了好久。
很奇怪的是我腦子裏浮現了在西山山頂,他親吻我後,說的那句:
「我跟我爸不一樣。」
他眼中的悲傷與難過現在好像印在我的心上。
他說的是真的,他跟他爸爸不一樣。
雖然我對大老闆很敬佩,但是我也知道大老闆有女友,聽說上一任是個明星,新一任是個女高管。
陸驍排斥他爸爸的濫情,對感情的不負責任,所以,他反而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點兒看來,他心理是成熟的。
是我錯怪了他。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因爲,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對我的好感跟我對他的那點依賴一樣,也許只是短暫的錯覺。
等我第二天見到陸驍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提到了那個叫安妮喜歡他的事,問他想不想要安妮來跟他一起學習。
他直接把筆摔到桌子上,眼冷的像冰一樣,冷嗤一聲:
「怎麼?當助理掙不到錢,轉行做媒婆了?」

-26-
瞧瞧,他多毒舌。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回懟他,轉眼給他佈置了更多的作業。
他做作業,我坐在一邊看書。
誰知,他偏偏看不得我清閒,讓我去小閣樓給他找他的吉他,他說他要去跟朋友去玩音樂。
我咬牙切齒的爬上四樓。
小閣樓空間倒是很大,但是裏面的東西亂七八糟的。
有玩具、舊的籃球、鋼琴,一看都是陸驍的東西。
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吉他盒子,上面還刻着陸驍的名字。
我打開看了一眼,差點閃瞎了我的眼。
金光閃閃的金葉草吉他。
聽說 50 萬美元,就這麼被丟在角落裏。
我小心翼翼的擦乾淨吉他盒子,正要出去,一不小心撞倒了一個小梳妝凳。
一個精巧的本子從凳子裏掉出來,正好掉在我腳邊。
上面還有日期與歪歪扭扭的字。
我眼前一亮。
莫非這是陸驍小時候的日記本?
我拿起日記本,心中默唸,這不是我想看,是它自己的打開的。
可是,就這麼一眼。
我只掃了幾行,就癱坐在地上,嚇傻了。
這根本不是陸驍的日記,而是他媽媽的。
裏面寫的東西太嚇人了。
這就是個潘多拉的盒子。
如果被人看到,陸家會掀翻了天。
我慌慌張張的闔上日記本,要重新放回凳子裏。
「於苗苗,你藏什麼?」
陸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
聽到他的聲音,我手一抖,本子掉在地上。
我還沒撿起來,那本子已經到了陸驍手裏。
我趕緊撲到了陸驍懷中,去奪那本子:
「你把本子給我。這不是你的。」
他笑盈盈的舉高了本子,還打開了,抬起頭去看:
「我非要看看你藏的什麼好東西。」
我比他低一頭,根本碰不到他的手臂。
我的心慢慢下墜,因爲我看到他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
我拽着他的手臂:
「陸驍,你別看了。別看了。」
你別看,那裏面寫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27-
陸驍翻開日記的手背青筋畢露。
看着看着,他眼裏黑沉沉的,像佈滿了黑雲,一字一頓:
「我媽有愛的人,是她出軌了。」
我心中大震。
「我不想活了,我最愛的人走了,消失在世界上了。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是空蕩蕩的,毫無存在的意義。即使是成爲陸太太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看到了這幾句,我不敢相信那是陸驍媽媽寫的。
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臉,我擰了擰他的手臂,不斷的說:
「這肯定不是真的。」
這麼多年,陸驍一直以爲他媽的死是因爲他爸,現在沒想到過錯是他媽,他怎麼會接受。
他捂住了自己的頭,雙眼通紅,使勁的拍打着自己的腦袋。
「陸驍,你怎麼了?」
我嚇壞了,拉他的手。
他像是受了大刺激,突然站了起來,甩開我,拿着日記本,衝了出去。
陸驍直奔車庫拿車,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開車,絕對會出大事。
我死死的拉着他,給司機打電話。
路上我問他去哪裏,我還以爲他是要去公司找大老闆。
誰知道他說了一個心理所的名字。
司機好像還知道那個名字,很快我們就到了一家幸福心理治療所。
我不知道他在院長室跟人說了什麼,出來後,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我拉着他到了樓下的小花園,他站在那裏不動了,不知道在看什麼,看了一會兒,就蹲了下去,不斷的拍打着自己的頭。
我看到他臉色蒼白,滿頭都是汗,焦急的很:
「陸驍。陸驍。你怎麼了?我叫醫生。」
我剛開口叫醫生,整個人就被陸驍緊緊抱住。
他的頭伏在我肩頭,身體還在抖,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
我心尖也隨之顫抖,輕輕的撫着他的後背。
慢慢的,他情緒終於平靜下來了。
我的肩膀有一片是溼的。
他推開了我,整個人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沮喪。
他眼中含着淚,那種悲痛撲面而來,我心頭也泛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疼:
「陸驍,你有事別憋在心裏。你跟我說。我在呢。」
這種事對於一個少年來說是挺痛苦的。
可是,下一刻,他說出的話,讓我眼淚也流了出來。
他說:
「苗苗。我想起來了,我媽當初開着車帶着我去死。
她沒了,我活了。
我也在這裏住過。
我忘了。」

-28-
這事如果不是從陸驍嘴裏說出來,我還以爲有人在開玩笑。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媽媽帶着兒子一起去死?
怎麼會?
我不敢相信,更心疼眼前的少年。
我怕他想不開,一直拉着他的手。
他的臉一直呆呆的,像是僵住了一樣,讓我看的心裏難受。
我想帶他回家,沒想到,他上了車就吩咐司機去陸氏。
在路上,我也接到了大老闆的電話,他問我陸驍爲何會去找楊院長。
我沒說敢細節,只說了一句,陸驍在去找他的路上。
我偷偷的給總助發了一條微信,提醒陸太太的日記本在陸驍手上。
那邊回了一句:
「總裁知道了,你看好少爺。」
車子剛到陸氏樓下,車門已經被打開,是大老闆。
我嚇了一跳。
大老闆面色看起來有點焦急,
「驍驍。」
陸驍看到他爸爸,張了幾次口,都沒發出音。
還是大老闆先開口:
「走,咱們上去說。」
大小老闆坐着總裁專用電梯上去了。
總助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當然不敢多說,只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小老闆突然發火了。
這麼大的事我要是說出來,我就死定了。
總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於,你可以啊。你這次立大功了。」
立大功?
我縮了縮脖子,如果大老闆知道那本日記本是因爲我才面世的,他肯定會鯊了我。
總裁辦公室那一層人的都被清了出去。
只剩下我與總助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們兩人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門口翹首以待。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
門打開了。
父子兩通紅的眼,一模一樣,像兔子眼。
不過他們之間明顯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鬆了一口氣。
大老闆還對我笑了:
「於小姐,你帶驍驍回去吧。晚上我回去喫飯。」
我傻乎乎的點了點頭。
陸驍看着我,嘴角上揚。
他笑了,看來這事算是過去了。
當天晚上,我有幸跟大老闆一起用餐,雖然喫的戰戰兢兢,但是飯後,大老闆給了一張五十萬的支票。
他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他這是謝謝我解開了父子間的心結。
也是封口費。
富豪的錢就是好掙啊。
現在我輔導任務沒完成,就已經從大老闆手裏拿到了六十萬了。
我賺到錢了,第一件事就是打聽那個聖手。
哥哥的腿耽擱不得了。

-29-
從大小兩位老闆打開心結後,大老闆經常回來喫飯。
經常與大老闆在一桌上喫飯是很榮幸,但是我卻很不自在。
以前大老闆不在家,我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覺得說不出的不舒服。
正好趕上了陸驍開學,我就跟大老闆提出了白天去公司上班,晚上與週末來教陸驍。
陸驍很不高興我搬出去,次日,總助就給了我一把鑰匙,是個高級小公寓,就在別墅區的對面。
雖然只有五十平,但是是精裝修,我一個人住的很舒服。
我已經託同學找到了那個老聖手,讓我高興的是,老大夫看了我哥哥的片子,說我哥哥的腿還有機會治好。
我高興的蹦了起來,這是我這幾年聽到最好的消息。
我悄悄給哥哥打了電話,可是哥哥說他現在很好,不想來京市,讓我自己好好的就行。
掛了哥哥的電話,我淚流滿面,躲在樓梯裏哭的不能自已。
哥哥都是因爲我才被我爸打斷了腿,他現在快三十了,還是個光棍,就因爲是個瘸子。
我那個繼母不捨得出給我哥彩禮,她更想讓我哥在家做一輩子的老黃牛。
我怎麼捨得。
我要治好我哥哥的腿,我要帶我哥哥出來,再也不回那個藏滿了污垢與骯髒的家。
我要找個時間回去接我哥。
「苗苗,擦擦淚。」
我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一抬頭就看到了李陽,他手裏的紙巾遞到我面前。
他站在陽光下,臉上還帶着最溫柔的笑。
明明他看起來比大學時候還要帥了,神奇的是,我現在看到他竟然心無波瀾。
第一次,我遇上他,也是這般狼狽的模樣。
當時,我被陳莎幾個室友嘲諷,我沒哭。
但是,我哥瘸着腿跑到了農村信用社給我寄了三百塊,說是給我的生活費。
我的學費除了學校的獎學金,還有一大部分來自陸氏獎學金。
我的生活費,我爸沒出過一分,當然我也沒指望過他。
當時因爲我哥的匯款電話我躲在圖書館哭,被李陽看到了。
他遞給了我一個紙巾,讓我記了四年。
因爲他是學生會會長,我還專門進了學生會。
當然,我在學生會也學到很多東西,關於這點,我很謝謝他。
「學長,你怎麼來了?」
我慢慢站了起來,沒有接他的紙巾。

-30-
「苗苗,你跟我疏遠了。要不是上次見你,我還不知道你進了陸氏。你過的好,我比誰都高興。」
他與我平視,我看到了他眉頭緊蹙,臉上的苦澀。
我心中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他是怎麼知道我進了陸氏,上次我們在如意閣見面,我好像沒有說過吧。他現在有了女朋友,跟我說話怎麼還有點點曖昧。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釋了一句,說他也是從同學那裏知道我進了陸氏。
我有些不信,也沒追問,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學長,你怎麼會來這裏?」
他看着我笑了,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我:
「我是來跟你們老闆談合作。」
陳氏市場部的副總。
看到陳氏,我瞭然了。
他進了陳莎家的公司。
我露出了最標準的八顆牙:
「恭喜你啊學長,現在發展這麼好。」
他眉梢間帶着一絲得意,卻又走近了幾分,溫情脈脈:
「你發展也不錯,進了陸氏的總裁辦。咱們原來關係不錯,如果你要是有空,能不能跟你老闆提兩句陳氏。你們老闆好像對陳氏有意見。」
他眼中的溫柔似乎要淹沒了我,可是我的心卻如墜深淵。
他的話,我聽懂了,他想讓我爲陳氏說話。
我退後兩步,站的比他還要高:
「學長,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總裁助理的助理。」
「你不是跟陸家的少爺關係很好嗎?」
李陽緊接着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心更冷了,笑聲卻更大了:
「學長好像忘了,上次你的女友是怎麼嘲諷他的。我看在你的面上,沒告訴我老闆。陳氏與陸氏的合作我真的無能爲力。」
說完後,我直接上樓。
我能感受到李陽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可是,我已經無所畏懼了。
他變了,我也變了。
他是我少有的能在他身上找到共鳴的一種人。
他是學校出了名的貧困貴公子,家境不好,但是他一直很淡然,陽光向上。
曾經,我以爲我們是同類人。
可是,從如意閣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了。
我晚上跟陸驍上課的時候,提了一句陸氏與陳氏合作沒成是不是因爲他。
因爲我下班之後接到了陳莎的電話,在電話中她一直在罵我,說不會放過我,因爲我,讓陸家與陳家的合作完了。
我當時懟了她,完了正好。
陸驍轉着筆,看着我,得意的笑:
「我沒跟我爸說,我只是把上次如意閣的事跟陳宇提了兩嘴。」
我倒。
陳宇,總裁助理,總裁的影子,我的直屬上司。
你跟他說了這事,不就是明擺着告訴給你爸爸了嗎。
以大老闆護短的性子,陳家的合同不出問題纔怪。
不過我很高興,高興看到陳莎倒黴。

-31-
事實證明,做人不能太得意。
我才高興了兩天,這天早上我剛出公寓門,看到蹲在門口的人,傻了:
「你…你怎麼來了?」
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揚起了手臂,習慣性的要打我:
「死丫頭,真是長本事了。怪不得你不願意回家,你現在住這麼好的地方,也不孝順你老子。」
我下意識的身子抖了一下,後退了兩步,板着臉:
「我怎麼不孝順你。一個月給你寄一千還少嗎?」
我一分錢都不想給,但是他每次打電話都拿我哥威逼我。
「死丫頭,還敢躲,真以爲你自己翅膀硬了。」
我爸還要打我。
我人還有懵。
他怎麼會找來,還找到這裏。
這時,從角落裏走過來一個男人,光頭,看起來有三十多歲,臉上的肉堆成一團。
他過來拉住我爸的手,雙眼卻色眯眯的看着我:
「叔,別打壞了。你先去買點早點喫,我跟苗苗好好說說。」
他的眼神像蛇信子一樣黏糊糊的,讓我渾身不舒服。
他湊到了我爸耳邊說了一句什麼,還從皮包裏拿出兩碟鈔票塞給我爸。
我爸笑眯眯的離開:
「苗苗,好好跟小宗說說話,他可是你未來男人。」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的要關門。
光頭已經擠了進來,直接脫衣服。
我真的沒遇過這種事,四肢都是麻的。
「苗苗,你爸收了我的錢,你就是我媳婦了,我們先好好親熱一會兒。」
他如惡狼一般撲到我身上,攔腰抱住了我。
「滾。」
他身上的汗臭味迎面而來,我炸了,使勁的抓他的臉。
可是我太瘦了。
我清晰的感受到他在扒我褲子。
那種噁心感傳遍了全身,我瘋了一樣踢他,掙扎。
「賤人,老子願意上你是給你臉。」
光頭惱了,扼住我的脖子。
啪啪啪。
一連給我了三巴掌。
我只覺得有片刻的失聰,口中也充斥了濃烈的血腥味。
我被打懵了。
手腳被那個混蛋死死的壓着不能動彈。
我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他今天得逞了,我一定會殺了他,再殺了我爸。

-32-
就在我眼前一片黑的時候,我聽到有人進來了。
壓在我身上的男人被踢飛了。
兩人扭打到了一起。
我毫無知覺,縮成了一團,身上的襯衣已經被撕壞了,戰戰慄慄。
兩人不知道打了多久,我聽到光頭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救命」,我醒了。
陸驍,他手裏的拳頭一直錘着那人的臉。
光頭的臉血肉模糊,甚至看不清五官了,到處都是血,那人像是昏迷了。
我忍着害怕,爬了過去,抱住了陸驍的胳膊:
「陸驍,停下,你再打,他就死了。」
「我要殺了他。」
陸驍目次欲裂,他手上都是血,整個人像是失了控的獅子。
陸驍,不值得,不值得。
我死死的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
警員來了,把我們所有的人都帶走了。
可笑的是,到了警局我才知道,報警的人竟然是我那個畜生親爸。
那個男人侵犯我的時候,他就在門口。
陸驍是看我一直沒去他家上課,騎車過來找我,他正好有我家的鑰匙。
我爸看到陸驍打人才報了警。
多可笑啊。
這就是我親爸。
我被放了出來,被總助叫到了一輛加長林肯前。
大老闆下車,面無表情的看着我。
我渾身都在抖。
「於小姐,我會讓陳宇給足你補償。驍驍因爲你差點在警局留了案底。你是個聰明人。懂我的意思?」
指甲深深的扎進我的手心,疼痛提醒我要冷靜,我很認真的給他鞠了一個躬: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陸總。我以後不會打擾陸同學的生活了。」
陸總來了,他就沒事了。
真好。
陳宇走過來,滿是同情的看着我:
「小於,你是個好的,讓老闆與少爺的關係變好了。這五百萬是老闆給你的補償。但是,剛纔老闆的意思很明顯。你知道該怎麼做。」
五百萬。
我不想接。
他塞到我手裏,拍了拍我的肩膀:
「拿着吧。就當是給自己留的退路。」
我捏着那張支票,像是捏住我的自己的命運。
對着陳宇鞠了一個躬。
我拒絕不了,他說的對,我還有哥哥,還有那一家子未解決的麻煩。
這筆錢就當我借了老闆的。我會還的。
我蹲在原地,臉上的疼都沒有心裏疼。
因爲,在陸驍出現的那一刻,我發現,他對我來說,就已經意味不一樣的意義。
我真的喜歡上了他。

-33-
我失業了。
我成了百萬富翁。
我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在京市中醫院附近。
陸驍三個小時內給我打過九十九個電話,我拉黑了他。
他換個電話繼續給我打。
我乾脆關了機,那個電話號碼我沒再用。
期間,我繼母、後姐、同父異母的弟弟天天打電話來罵我是白眼狼。
我哥也偷偷的跟我說不要我回家,否則我會被親爸再次賣了。
那個光頭沒死,被人警告了,但是搶走了家裏所有的錢。
我知道帶我哥來的事不能再耽擱了。
因爲我接到了我爸的電話,他說如果我不回家,就打斷我哥的另外一條腿。
那個畜生說到做到。
我回到了闊別四年的老家。
那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還是一點沒變。
稀稀落落的破房,破舊的磚房。
村口的村長看到我一臉的不滿:
「禾苗可回來了。你真是不孝,一家人供你出去上大學,怎麼都畢業了,還不回來,咱們村可沒你這麼不孝的子孫。聽說你爸這次去找你,你還把人弄進了警局。真是大不孝。」
周圍的老頭老太太紛紛加入了批我的大軍。
我冷冷一笑,於大志真會顛倒是非。
於大志就是我爸的名字。
不過,就算我說出了真相,這羣人也覺得他那麼做沒錯。
畢竟,村裏現在的人都認爲子女的一切就該是父母決定,哪怕是被父母打死,也沒什麼。
誰讓孩子的命是父母給的。
我不想跟他們說那麼多,擠出人羣,挪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最西頭的那塊地。
因爲我知道,這個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我哥肯定還在地裏幹活。
果真,我走到那裏,只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在鋤地。
他好像更老了。
面容看起來比於大志還要老。
是我哥。
我想喊他,喉頭像是被堵上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也許是兄妹之間的心電感應。
他擦汗,抬頭看到我,不敢置信,擦了擦眼,才喊:
「苗苗。」
「哎。」
我笑了。
他跑了過來,跑過來的身軀一歪一斜的。
因爲跑的太快差點跌倒。
我淚流滿面。
我衝了過去,抱住了他。
「放開,哥身上臭。」
我哥不敢碰我。
我卻抱得更緊了:
「哥,都怪我,我回來晚了。」
他老成這樣,比我還瘦。
我抱着他甚至能摸到他後背凸起的骨頭。
「我不是不讓你回來,趕緊走。咱爸跟那個開轉廠的男人就等你回來呢。」
我哥推着我,滿臉焦急。
晚了。
因爲於大志帶着那羣畜生轟轟烈烈的趕來了。
手裏還帶着傢伙。
「哥,我不走。」
我拉着我哥的手,咬牙切齒。
正好有些賬一起算了。

-34-
再次回到了那個充滿了恐懼的家,我發現我現在已經不害怕了。
於大志蹲在那裏抽他的旱菸,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他們又準備把我關起來。
我哥拉着我的手緊了緊,低頭小聲的說:
「苗苗。一會兒哥護着你,你趕緊跑。知道了嗎?」
我笑了:
「哥,我沒事的,今天誰不敢動我。」
現在的我不是學生時期的我。
我有了反抗的能力。
「於林。你這次還是壞了你老子的事,老子打死你這個孽子。」
於大志手裏的旱菸在門檻上磕了磕,一臉兇狠的看着我哥。
他就是這樣。
從我媽走了之後,我與我哥好像就不是他親生的。
我手機就在這時響了。
我繼姐的臉色變了:
「媽,趕緊把這小蹄子手機沒收了。要我說,爸,你把我哥也一起關起來。免得我哥又犯了四年前的錯誤。」
於大志與繼母兩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媽,於苗苗的手機我要了,比我的還要好。」
於富貴衝了過來,要搶我的手機。
我哥攔着他,他一腳踢到我哥的腿上,
「死瘸子,去死吧。」
一看他就是打慣了。
我哥抱着腿,臉色很白。
我氣炸了,以同樣的動作,踢到他的肚子上,
「沒大沒小的東西。」
小胖子抱着肚子嗷嗷叫。
「你個小賤人,還打我兒子,我今天非要好好的教訓你不可。」
繼母拿起了掃把衝了過來。
我哥下意識的要護着我。
眼看要一場大戰。
我接通了電話,
「進來吧。」
我家的木門,哐的一聲,倒了!

-35-
十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走了進來,護住我和我哥。
院子裏的人都傻眼了。
我家門口圍了一羣看熱鬧的人。
「我這次回來是帶我哥走的。」
我直直的看着於大志。
「休想。你們休想離開。」
於大志人還懵着,他還沒說話,繼母尖叫出聲。
我都沒給她一個眼神,走到於大志面前:
「我這是通知你。我哥的腿怎麼斷的,鄉親們都知道。我手裏還有縣醫院出的證明。如果你不想被我告上法院,就攔着我們。」
「孽子,還告老子,老子打死你。」
他狠厲的伸出手還要打我。
這次我沒動。
因爲他被我身後的兩個保鏢拽住了。
「不孝啊,村長你看看,這死丫頭帶着人欺負到家裏來了。」
繼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
村長戰戰巍巍走過來,想要開口,我直接指着其中一個拿着手機的男人,
「村長叔,你要是今天幫着我爸把我和我哥關起來。咱們村裏的事就會被傳到網上。他打斷了我的腿,還要把我賣了換彩禮。到時候誰攔,誰是幫兇。我爸不懂法,您也不懂法?」
村長閉上了嘴,看熱鬧的人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我。
我現在就是怪物。
誰攔着我,我不會放過誰。
「你不給錢,就別想走。你是你爸的女兒,該給錢。」
繼姐在繼母耳邊說了一句,繼母指着我大喊。
聰明瞭啊,於小草。
「是啊,就算到法院,你也給我錢。我是你爸。」
於大志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我會給你贍養費,一月兩千。我跟我哥一人一千。」
於大志還有些不滿,我聲音更大了:
「你要是嫌少。可以到法院告我不孝。法院等你六十歲纔會判我給你養老費,到時候可能有個五六百吧。」
於大志看向了村長。
村長無奈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村長是見證人,我、我哥與於大志簽了一紙養老合同。
天黑之前。
在十幾個保鏢的保護下,我與我哥出了那個村子。
「妹啊。那些人是誰?」
我哥指着大巴車後面坐着的保鏢。
「朋友。」
我要是說這些人是我花十萬塊僱來的。
我哥肯定會暈過去。
我看着外面黑壓壓的山溝溝,這麼多年壓在我心上的大山好像消失了。
我終於帶我哥出來了。

-36-
我帶着我哥回到京市,第一時間去了醫院。
老大夫要打斷我哥的腿,重新正骨。
我哥一個大男人,流着淚說願意。
我回家拿住院的東西,沒想到在門口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陸驍他坐在我家門口,頭埋在膝蓋裏。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陸驍。」
我輕輕喊了一聲。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身邊還放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紅血絲,
「你回來了啊。」
說着話,他站起來,差點歪倒。
我趕緊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等你兩天了。」
他垂眸看着我,笑的很溫柔,只是脣看着很乾,一看就是缺水了。
我心中不忍,
「進來喝口水吧。」
他這個樣子我怎麼忍心趕走他。
「好。」
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還拉着他的行李箱。
進了屋,他一連喝了三杯水,才放下了杯子。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們就這麼看着彼此。
「你還好嗎?」
「你不是該在上課嗎?」
我們同時說話。
「我爸要送我出國,我不想出國,就來找你了。於苗苗,你真的很不好找。」
他若無其事的聳了聳肩。
我心中一緊。
陸總都要送他出國了,肯定還是因爲上次的事,或者說是因爲我。
「我不想出國,我現在能考 400 多分,能上三本。我想在國內上大學,想上一本。」
他雙目灼灼的看着我,眼中的光幾乎能把我灼燒。
「你進步了。真好。」
我輕咬下脣,頓了一下,
「其實出國也不錯,以你現在的成績,你爸再出出力,你會上個不錯的大學。」
「於苗苗。你還有沒有心,我不想走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雙手撐着我的椅子背,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看着他漂亮的眼中倒影着我的影子。
我手心出汗了。
在他面前,我也會緊張了。
我握緊拳頭,輕輕笑了:
「陸驍,我收了你爸五百萬,條件就是不再見你。」
我以爲他會生氣,畢竟誰的愛情用錢買賣,一個驕傲的男人都會生氣吧。
誰知道,他卻笑了,
「那很好啊。老頭子有的是錢。你不見我,我見你就可以了。你沒有違反承諾。」
我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陸驍,今天咱們就說清楚,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坦途大道要走,而我有我的責任要負。」
他拉着我的手,輕輕的摩挲着我的手:
「怎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沒什麼不一樣。」
他的手根根很漂亮,像是完美的藝術品。
很難想象這樣的一雙手,那天爲了我沾滿了血。
我扒掉了他的手,推開他,與他對視,
「陸驍,你別玩文字遊戲。我不信你,不信愛情。我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我發誓我要掙很多很多的錢。
我謝謝你給過我的溫暖,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也會嫉妒你,嫉妒你們這種人有些地方不如我,可是隨意一伸手就能得到我夢寐以求的。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自己,還有錢。
我就是這個一個現實又自私的人。」
我覺得我就像個冰冷的機器人,剖開了自己。
他退後了幾步,眼中的光慢慢的消失,變得幽深。

-37-
這樣就對了。
我不敢跟他在一起,怕毀了他,更怕我自己沉浸於他給我的那種虛榮感。
陳莎、李陽鄙視我的時候,因爲他,我仗着陸驍的身份很快反擊。
可是,時間長了,我怕我自己身上的刺不見了。
所以,遠離他,對他好,對我也好。
我轉過身,看着外面的夕陽。
可是,沒想到,我的肩膀一沉。
陸驍摟住了我的腰,溫熱的呼吸在我耳畔響起:
「於苗苗,怎麼辦?你說的那些更讓我喜歡你了。」
我全身都僵了。
我後背貼着他的前胸,心跳加速。
「苗苗。我何嘗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如果不是你,在我知道我媽的事後,我肯定會完了。我在這個世界是不是個悲劇,我媽都要帶着我死。」
他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悲痛。
「不是的。你爸很愛你。」
還有我,這三個字我說不出口。
我扭頭,他的脣擦過我的額頭。
我們兩同時身子一顫。
他身上的白茶味兒迎面而來,他眼角染上了明顯的情慾。
就連空氣都好像熱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認真的看着他:
「陸驍,等你考上大學之後,再說愛情吧。」
他雙手扶着我的肩,一臉的驚喜:
「這可是你說的。你不許再一聲不吭的失蹤了。」
我點了點頭,他滿心歡喜的離開了。
他離開後,我在桌上撿到了一張卡片,是他的筆跡:
「If I’m lucky enough to find the One,I will do my best to make her happy.And that someone is you.」
如果有幸遇上那個人,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給她幸福。
那個人就是你。
最後落款是陸驍的英文名。
這是他第三次給我表白。
我信了。
可是,我對他失信了。

-38-
我哥的腿有了好轉,我就帶着他到了洱海。
他需要養腿,我也需要好好的休息。
我們開了一家小小的米粉店,我哥手藝很好,這店我寫了我哥的名字。
經過大半年,我哥適應了洱海的生活,他催着我出去完成自己的夢想,不用陪他。
我看着他現在活的很好,也終於放心了。
我重新申請了哈佛的研究生。
出國留學,是我的夢想。
在學校這兩年,我過的很充實。
畢業了,我沒急着回國,學會開車,準備開着車來個公路旅行。
經過丹佛的時候,正好趕上了丹佛車展。
我突然想起了陸驍帶着我賽車的那晚,鬼使神差的進了車展。
車展上的跑車真多,還漂亮。
雖然有些我能買的起,但是加上稅,那就貴了。
我就只能試駕,解解饞。
一金髮帥哥,看樣子像是車模,他殷勤的跟在我身後,跟我要電話,還要請我喫飯。
這人雖然帥,一看就不是我的菜。
「Sorry, I m seeing someone. (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我歪了歪頭。
金髮帥哥不相信。
一隻手落在我的肩上,「I』m her boyfriend(我是她男朋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人沒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摟着我的陸驍。
他似乎長高了不少,輪廓更分明,穿着黑色的休閒服,眼神也更幽深。
「May you be happy! 」
金髮帥哥聳了聳肩,離開了。
我想動,可是陸驍緊緊的摟着我肩,
「於苗苗,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考上大學了?」
我看着這張更俊的臉,臉頰通紅。
說實話,他現在更有吸引力了。
周圍有好幾個金髮女郎給他拋媚眼了。
既然看到他,我會心跳加速,我想試試。
他眉梢上揚,擁我入懷:
「當然,我現在是你的學弟,你這次別想再逃。大林哥可是很喜歡我。」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沒想到他都去找過我哥了。
靠在他的懷中,聽到他同樣加速的心跳聲,我嘆了一口氣:
「我也該回國了。」
丹佛的天空很藍,但是我更想念國內的雲。

-39-
飛機上,陸驍抱着我,玩着我的手指,漫不經心的開口:
「苗苗,你知道嗎?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
我裂開了:
「啊?」
難道他爸爸是他媽媽的情人?
可是,這幾天我們在一起旅行的時候,他還經常接到大老闆讓他早點回國的微信,兩人語音的時候,關係很好啊。
大老闆心胸這麼寬廣嗎?
心甘情願養別人的兒子?
陸驍修長的手指颳了一下我的鼻尖,嘴角上揚:
「我跟我爸有血緣關係。他是我大伯。親的。」
我魂沒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親爸,我親媽,我爸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
我捂住了耳朵,
「謝謝,我並不想。」
豪門情仇是普通人可以聽的嗎。
我不想聽,陸驍這個無賴硬是拉着我的手,給我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我哭的稀里嘩啦,他的襯衣都被我哭溼了一大片。
聽完上一輩的愛情故事後,我只有一個感受,大老闆真是世上少有的好男人。
「陸驍,你爸真好。」
他一手拉着行禮,一手摟着我的腰,在我臉上重重的親了一下:
「別稱讚我爸,你男朋友我比他還好。」
因爲這個閃閃發光的他,我願意相信一次愛情的存在。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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