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妹翻車手冊

結婚以來我在老公面前樹立的一直是乖乖女形象。
直到深夜的酒吧裏,我因暴打老色狼進了局子。
是我老公來撈的我。

-1-
上一秒我還在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跟警察叔叔 battle,下一秒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我立馬偃旗息鼓。
那抹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他站在我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蹲在牆角的我。
在那張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帥臉離我只有一尺近的時候,我知道我完了。
真的完了。
我辛苦營造維持的軟妹人設,徹底崩塌了。
我咬了咬下脣,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老公,然而透過夜色濃郁的窗子,我確定我露出了此生最扭曲的笑。
商行舟面色如常,只是伸手拉我站起來,又把身上的風衣披在我身上,蓋住了我方纔在夜場因爲動手動作過大而拉扯鬆垮的吊帶裙。
那警察似乎還沒發現我態度的轉變,上一句他被我噎得夠嗆,在這一句當然要通過拔高語調找回場子:
「你說他坐在你桌子上,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後腦勺就開始流血?你咋不說你桌子上的酒瓶長腿自己碎在他腦瓜子上的呢?」
我欲哭無淚,知道怎麼補都補不圓了,乾脆破罐子破摔:「那我這樣說,你能信嗎?」
「一派胡言!嚴肅點!」警察叔叔被我氣得拍了桌子。
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牆角的閨蜜,然而方纔還與警察叔叔誓不罷休的人,現在竟做起了縮頭烏龜,裝成不省人事的樣子。
我暗恨,這女人真是靠不住!
不過……
我餘光偷偷瞥向那人,我也害怕。
他表現得太平靜了,給我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2-
看我沒了囂張氣焰,警察叔叔也放平了語氣,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我老公:「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是你太太受人騷擾在先,不過!任何情況也不應該選擇打架鬥毆,如今對方也理虧,也願意當面調解,等會籤個字就沒事了。」
他說完,隔壁警衛值班室走出來一大腹便便的人,一頭俊逸的地中海在燈下閃閃發光,那人腦袋上纏了厚厚一層繃帶,正是我的手筆。
他看到我似乎還心有餘悸,使勁地縮了縮脖子。
我:……
當着我老公的面來勁是吧?
隔着我五米遠,那地中海不再靠前一步,語調激動,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劫後餘生,「姑奶奶,啊不,女俠!謝謝你跟你閨蜜高抬貴手繞我一命,我確實不該讓你陪我喝一杯,我喝大了,我道歉!」
說着他對我鞠了一躬,由於動作過大不知道又扯到了哪裏的傷,他疼得呲牙咧嘴。
雖然這道歉聽起來十分真誠,但當着商行舟的面,這無異於是將我的罪行一條條列出,公之於衆啊!
我面如死灰,「呵呵……誤會,都是誤會。」
我現在只想簽完字快跑。
過了今晚,我這美滿的婚姻怕是要破裂了。
然而我老公卻向前幾步,款款地對着地中海伸出了左手,那款價值五百萬的機械錶在燈下閃爍出一抹寒光。
地中海臉上不解與驚恐交織。
我老公淡淡開口解釋:「握手言和。」
想來地中海也是識貨的,眼神在我老公的表上停留片刻後,賠着一臉笑地彎腰握手。
下一秒,他殺豬一般的叫聲響徹警局。
我看到了我老公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鬆手,不鹹不淡道:「抱歉,手勁用大了。」
我內心暗爽。
草,好帥!
不過緊接着悲傷襲來,完蛋,這麼帥的人馬上要變我前夫了。
我正思緒混亂着,手被他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商行舟眼瞼半垂着看我:「祝漣漪,回家。」

-3-
我步步走得掙扎。
心想:
回家?回什麼家?我還有家嗎?
生無可戀的,我回頭望了一眼閨蜜。
這會兒她倒是滿血復活了,手握成拳笑意盈盈地對我默聲喊加油。
呵呵。
真好,你還笑得出來,我是笑不出來了。
我這麼害怕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畢竟貨不對版這件事,還得是我心虛。
我媽去世後,我爸轉身另娶她人。
後媽眼裏容不下我,慫恿我爹將我丟到了紐約,美名其曰是出國深造,實則就是給我一筆小錢將我打發了,任我自生自滅。
這經歷聽起來雖慘,所幸我爹那一半基因起了作用,我有點商業頭腦,利用錢生錢,在國外的日子也算過的逍遙。
也正是在國外認識的我閨蜜。
但好景不長,全球經濟波動,國內各大企業受到了牽連。
作爲商業上的犧牲品,我被我爸抓回國推出來聯姻了。
我自然是不肯的,閨蜜也特地回國救我於水火。
在我倆不眠不休的密謀下,光是悔婚計劃我都制定了不下三條。
但我爹很是清楚我的爲人,知道我不會善罷甘休。
他及時地亮出了聯姻對象的照片,苦口婆心:
「女孩總得結婚的,無非是早了兩年而已。」
「我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合該輪到你報答我了。再說了,你打聽打聽合計合計,以他的家世相貌,純屬你高攀,你自己找都找不到這麼好的。」
我滿眼不屑,不以爲然地瞥了眼我爹的手機相冊。
然後——
眼都亮了。
古有昭君出塞和親,今有漣漪爲父捨身。
別說結婚了,那一瞬間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4-
我爸很滿意我態度的轉變,他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閨女,你嫁過去就享清福好了,不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給商家人介紹你的時候,撒了點小謊。」
我嗤笑,「這有什麼?」
我爹:「我說你單純可愛、懵懂無知,是被家裏保護得很好的小公主,無憂無慮。」
那抹笑意成功僵硬在臉上。
我連聲調都拔高了:「你管這叫小謊?」
彌天大謊啊彌天大謊!他說的這些可曾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我爹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心虛了,「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你媽沒去世前,那時候……你確實是這樣的。」
我後媽聽得不耐煩了,「有完沒完,你跟她解釋這麼多幹嘛?讓她扮演好花瓶不就行了?」
行啊,不就是個花瓶嗎?
我還不信演不好了。
閨蜜爲我的倒戈感到痛心疾首。
「祝漣漪你是不是有病?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爸和你那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小媽在賣你,你怎麼還能同意呢?不喫虧你會死嗎?」
電話裏她討伐的聲音隨着我照片發送成功而戛然而止。
她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清晰地伴隨着潺潺電流聲傳來。
「其實我覺得吧,聯姻纔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
「好像更喫虧的是這個哥們兒。」
當晚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細細觀察起了我未婚夫的照片。
帥是真帥,但拋開顏狗的屬性,我怎麼莫名覺得他有些眼熟?

-5-
我跟商行舟算是閃婚。
第一次見面官方且正式的做了自我介紹,第二次見面我倆就辦了婚禮。
由於結婚證是後補的,所以直到坐在同一張牀上,我都不知道商行舟的尾音到底是哪個字。
婚後我盡職盡責地扮演者我爸描述的那個角色。
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嬌弱公主,甚至連說話都要夾着嗓音嬌滴滴的。
時間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能徒手劈榴蓮了。
結婚半年,我跟商行舟雖然算不得如膠似漆,但也算相敬如賓了。
這個狀態比我在網上看到的大多數婚姻都要好,也比我一個人在國外混日子好。
唯一不足的就是,披着一個虛僞的外皮,真的太累了!
所幸商行舟肩負着公司大任,日理萬機,時不時的就要跨越大半個中國出差開會,我倆聚少離多,也給了我得以喘息的機會。
這個喘息自然是指趁他不在的時候,跟我閨蜜逍遙樂呵了。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很顯然——
這一次,我翻車了。

-6-
一路無言。
車身流暢地穿行在都市夜景繁華里,霓虹燈光映照在商行舟臉上明明滅滅。
襯得他越發神色難辯。
我緊扣掌心,只敢用餘光偷偷瞥他冷峻的側臉。
暴風雨往往發生在極度平靜之後,他越是不說話,我越是一顆心七上八下。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車子被紅燈逼停。
商行舟輕點剎車,喊我名字:「祝漣漪。」
察覺到他要側身,我一顆心跳到起飛,這種感覺宛如數學課上睡覺被老師抓包提問。
我沒做好面對他質問的準備,只好緊閉雙眼,緊繃着身子裝作熟睡的模樣。
直覺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旁打量。
我在心底默默數秒,直到綠燈亮起,商行舟緩緩將車啓動。
我聽到他嗤笑的聲音。
「別裝了,睫毛抖得車裏都吹涼風了。」
我:……
不管,與其睜眼赴死,我還是選擇繼續裝死。
可該來的總歸會到來。
我提心吊膽了一路,車還是停在了自家別墅的門口。
商行舟也不下車,也不肯叫我。
他將車窗半降,耳邊響起金屬打火機的磕碰聲。
菸草味被捲入夜風中,淡淡縈繞在鼻尖。
結婚半年,我很少見他抽菸。
偶爾幾次也都是在工作壓力極大的情況下,可想而知,現在商行舟的心情是多麼的糟糕。
躲是躲不過了,我認命般睜眼,假裝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老公~到家了嗎?」
如今再聽這夾着嗓子甜膩的聲音不由有些尷尬。
我腳趾都要摳出一座夢幻城堡。
商行舟掐滅了眼,電子車門自動打開。

-7-
這會兒他倒是樂意陪我尷尬對演了,睨了我一眼,淡聲道:「睡醒了?下車。」
回到家後,商行舟一切照常。
洗漱、看財經新聞、處理工作。
關於剛纔在警局裏的事,隻字不提。
這叫什麼?
這叫滴水之刑啊!
我內心飽受摧殘,在他書房躊躇良久後,還是毅然決然視死如歸的敲了門。
壯士赴死,講究一個痛快。
商行舟淡漠的嗓音傳至門外,惜字如金,只有一個「進。」
我氣沉丹田,將醞釀了一晚上的話悉數吐出,「商行舟咱倆明天就去離婚,你的家產我一分都不會要!但是你得對外給我留兩分薄面,就說咱倆感情不和!要不我怕再也嫁不出去了。」
說到最後,我不知怎的眼底有些泛紅。
我老公這天鵝肉,誰甘心放手啊!
他指尖把玩着的鋼筆倏地被拍在桌上。
不輕不重的一聲響都能引得我瑟縮一下。
不知道哪個字沒說對,他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
看向我的雙眸亦凜冽,商行舟話語裏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倒是說說,你還想嫁給誰?」
我委屈地撇了撇嘴,已經幻想自己單身了。
「得看我的真命天子什麼時候來了。」
商行舟徹底被我氣笑了,「你還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我眼底升起了希望的光,「從警察局回來你就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你這不就是想離婚嗎?」
他眸光幽深地看我,淡聲反問:「我不鹹不淡?商太太,你確定不是你心虛?」
我被他問住了。
眨眼思索片刻,好像……確實如此。
一天前我還稱商行舟這副姿態是清冷,是與我相敬如賓來着。
一股失而復得的喜悅感直衝腦門,我話音都揚了起來,「那你的意思是不跟我離婚了?」
他食指微屈,輕點桌面,「我從來沒想過離婚。」
雖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我心裏還是沒底兒。
畢竟任誰得知自己嬌軟可愛的妻子其實私底下玩得很嗨,戰鬥力爆表能平靜接受啊?
他就沒有一種自己受到了欺騙的憤怒感嗎?
我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見他眉目舒展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才遲疑開口:「那,關於我打人進入警察局這事兒,你怎麼說?」
商行舟起身,三兩步便走至我面前。
他抬手,略帶寵溺地摸了摸我腦袋:「挺厲害,一點虧都沒喫。」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撩得找不到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直到我雙頰發燙地躺在牀上,才後知後覺想起:
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他是真心肯定我的戰鬥力吧?

-8-
婚姻危機,解除。
我閨蜜真心爲我感到開心。
她大手一揮,「我被老頭關禁閉了,不過沒關係,我翻牆出去,姐姐帶你慶祝去。」
我:???
誰給她的膽量說出這種話?
你看我敢去嗎?
我還沒有狗膽包天到頂風作案的程度。
小心謹慎,我打字過去,「咱倆先躲躲風頭,減少見面。」
閨蜜一想我老公薄涼眼神帶來的壓迫感,只覺得此言甚妙,「有道理,祝平安。【蠟燭】」
「你也是【愛心】」
爲了挽回一下在老公心目中的形象,我決定找點事做。
像我這種極具天賦的美術生,如果不能出現在畫室裏婀娜多姿地面對畫板妙筆生花,就只能到工地賣力氣搬磚了。
於是我真的到了工地——
旁邊的牆繪工作室當了畫師。
在小小一張紙上塗抹色彩實在有些憋屈,我還是更喜歡在牆上拿着刷子酣暢淋漓。
工作室老闆娘是個同我一般大的女人,甚至我倆有共同的出國經歷。
她也是最近剛回國,在家裏人的扶持下開了一家工作室。
她長相溫婉淡雅,身上也流淌着獨屬於藝術家的氣質。
可惜,只能當個啞巴新娘。
她看了我的作品,對我甚是滿意,一拍桌子,張口就是國粹,「臥槽,高手!」
當即我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在我老公看不見我的地方,我大膽做回自己。
顏料大桶我一口氣能抬一箱,高腳架我自己就能扛着到處跑。
老闆一方面佩服我的力氣,另一方面又喜歡我活好不造作的性格。
我倆在一起很有共同話題。
從最開始的求學履歷生活趣事到最後聊到了感情狀況。
但很快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老闆身上有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水味道。
是來自我老公身上的。

-9-
我很肯定這不是巧合,因爲這抹香氣可以用獨一無二來形容。
是我閨蜜被嚴厲老爹關在家裏無聊所制,各種亂七八糟的原料一加,明明是抱着毀滅世界的想法來製造的,可成品卻很是令人驚喜。
閨蜜大手一揮,直接送了我一瓶。
我幾乎天天往衣櫃裏噴一點。
尤其是——
我不可置信開口,「你說你愛人姓什麼?」
老闆不假思索:「姓商啊。」
我心如墜冰窖,意冷心灰地問道:「他是不是還一八八,長得可帥了?」
老闆宛若找到知音一般喜悅,「哎哎哎,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你怎麼知道的?!」
一想到愛人,老闆甜蜜而羞澀地笑了。
我卻一撇嘴,彷彿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老公——
他出軌了!
否則普天之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出軌對象還就在我眼前。
我心碎的聲音格外清晰。
雖然很心痛,老公竟然是這種人,但我不能讓眼前的老闆受到矇蔽。
口說無憑,我得讓她清晰的看到纔是。
我忍着悲傷逆流成河的慾望,握緊老闆雙手,「太巧了,我老公也姓商,要不晚上讓他倆一塊來,咱們碰個面?」
老闆眼前一亮,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懷着悲壯的心情給商行舟發消息。
「老公,能來接我下班嗎?」
而後不等他答話,我直接將定位甩了過去。
屏幕上不停顯示正在輸入中。
卻遲遲不見有新消息發來。
我心底最後的一點期望,徹底泯滅了。
他心虛了。
這不就坐實了我的猜測了嗎?
良久,老公只打來了一個「好」字。
我立馬抬頭問老闆,「你愛人來嗎?」
老闆小表情都充斥着幸福。
「來,你呢?」
我故作堅強,艱難吐字,「他也來。」
雖然但是我內心還是疑惑,商行舟怎麼敢的啊?
他有什麼分身術?

-10-
臨近下班時間,我都有些惴惴不安,甚至對未來即將發生的修羅場有些退縮。
有人憂愁有人歡喜,老闆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哼着小曲兒向我分享喜悅,「今晚帶我男朋友見家長,順便看看我的新嫂子。我表哥不給我發照片,我都好奇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
我屬實難捱,乾脆搬了高腳架拿起顏料在專屬的靈感牆上塗塗畫畫起來。
這是老闆專門給工作室留的一面牆,解壓也好,追求靈感、找尋狀態也好,都可以在牆上自由發揮。
本是爲了打發時間,可我卻漸入佳境了。
心漸漸在牆上的潑墨中沉靜下來,直到聽到老闆娘一聲嬌呼,「寶貝,你終於來啦~」
以及聽到商行舟沉慵的嗓音,「正經點。」
我動作一頓,小腿一軟,腳邊的顏料桶被我踢翻,自高腳架上掉落。
我彎身欲阻止,哪知自己重心不穩,面朝大地跌了下去。
我緊閉雙眼,等待着接下來以狼狽的姿勢擁抱大地。
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傳來,我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整個人被他穩穩圈住。
鼻翼間縈繞着獨屬於他的味道,依舊是那淡淡的,好聞的香氣。
耳邊,他有力而富有節奏的心跳在胸腔內咚咚作響。
我抬頭,正墜入商行舟潭影幽深的眸底。
裏面流露出的是真情實意的擔憂。
我心跳如擂鼓。
老闆正在不遠處呆若木雞地看着我們,神色盡是不可置信。
我一秒夢醒。
猛地從商行舟懷裏退出,甫一開口便帶了哭腔。
「渣男!你怎麼能同時傷害兩個女人?你要是不喜歡我,你大可跟我離婚!你出軌算什麼男人?!」
從我嘴裏多說出一個質問的字,商行舟神色就複雜一番。
他定定看着我,眉心越皺越深。
我悲傷蔓湧至心田,越說越傷心,「口口聲聲說不離婚,結果卻在背後搞另一套,你不離婚那我離!從今往後,你我夫妻就像,就像……」
我實在找不到什麼東西來比擬,淚眼婆娑地看向手中的刷子。
稍一用力,刷子在掌心應聲而斷。
我將刷子重重摔到地上,「咱倆就像這個刷子,一刀兩斷!」
空氣都凝滯了。
老闆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走到商行舟面前,唯唯諾諾開口道:「表哥,這就是外公口中所說的——我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嫂子?」

-11-
她說什麼?
嫂子??
我眼底蓄滿了淚水,卻不敢落了。
連抽噎都壓抑住了。
工作室門外,一個身材與商行舟無異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進來,他徑直走向老闆,「寶貝,這些都是你要的禮物。」
老闆嬌嗔一聲,「商祺你是烏龜嗎?怎麼讓你拿個東西這麼慢?」
商祺。
我大腦飛速轉動。
很好。
如果剛剛老闆那句嫂子一出口我已經死了的話,現在的我已經埋好了。
我已經不敢看商行舟的眼睛了。
偏偏商行舟還抬手,極其溫柔地撫上我的臉頰,他略帶粗糲的拇指慢條斯理地替我擦拭落在臉上的顏料。
「祝漣漪。」
他很輕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有點像——
閻王點名。
「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跟我解釋。」
我從老闆急切的眼光中知道她很想解救我這個當嫂子的,甚至還拿出家宴來留住商行舟。
可商行舟不爲所動,「我先把我二口之家的事處理清楚了再說。」
我跟着商行舟走了出來。
夕陽如碎金。
近處有孩童喧鬧,遠處有汽車鳴笛。
好一個樂景襯哀情。
他車就停在門口,我跟在商行舟旁邊,透過半透明的車玻璃觀察商行舟的神色。
不知所措的時候,我很喜歡摳手指。
可上次犯了事我手指摳得還生疼呢,於是我向前兩步,改爲摳車玻璃。
商行舟就這樣在身後凝視着我。
我在心底醞釀臺詞,他卻率先開口道:
「因爲我倆都姓商,又因爲某些巧合?所以你懷疑我出軌?叫我接你下班是假,實則想看我本性敗露是吧?」
我錯愕回頭。
果然,在商場上遊刃有餘的人在現實生活中遇事分析邏輯也是滿分。
這會兒再不見方纔決絕質問的模樣了,我垂頭喪氣,「詞都被你說了,我說什麼啊。」
我從商行舟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無奈。
「爲什麼覺得我會出軌?不信任我?」

-12-
這可給我扣了一頂大帽子。
我急忙擺手,而後思索商行舟的問題:
爲什麼呢?
真實原因更讓我難以啓齒。
自從我媽去世後,我再沒體驗過被人視若珍寶的感受。
剛出國那段時間,我頹靡而糟糕。
甚至到現在也保留着很多不太好的習慣。
怎麼看,我都跟光風霽月的商行舟是兩個世界的人。
偏偏我跟商行舟結婚了。
內心的自卑時不時就會破土而出,發芽開花,讓我難受一番。
所以,當他身邊出現別的女人時,我理所應當的會認爲他選擇的一定不是我。
尤其是我們都心知肚明,這場婚姻本就是服務於商業的。
它只存在商業價值,不存在任何感情價值。
至於我在這場婚姻裏心酸又或是喜悅的感受,都來自於我的貪念。
我不止一次的想——
我大概是喜歡商行舟。
明明想帶着我爹給我的人設就這樣跟他過一輩子的。
可偏偏天不隨人願,我接二連三地翻了車。
我腦袋埋得更低了,甚至有些自暴自棄。
「如你所見,我爹虛假宣傳,我根本不是柔順小貓。我可以暴揍地中海男,可以徒手掰斷刷子,還有你看不到的那些,我能……」
「漣漪。」
商行舟步步向我走近,我下意識後退一步,整個後背貼在了車上。
他雙手將我快埋在胸前的臉捧起,語調輕柔,似情人間的呢喃。
「你從來,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我鼻尖酸了。
回國之後,爸爸給我樹了一個假人設,後媽讓我扮演好一個花瓶,只有商行舟告訴我,做自己。
他憐惜似的嘆了一口氣,「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有什麼問題現在說,別再誤會我了,好嗎?」
我小嘴一撇,委屈巴巴得伸出了手,因爲剛纔手指過於用力,現在指腹還泛着紅。
「老公,我手疼。」

-13-
短暫的家事處理完畢後,商行舟還是帶我參加了商家家宴。
由於方纔耽誤了會兒,我跟商行舟算是姍姍來遲。
偌大的圓桌前幾乎坐滿了人。
商家家大業大,至今還有幾個親戚我都對不上號,不過這都沒什麼影響。
很顯然,我老闆……現在來說是我妹妹擔心我的安危與我一條戰線,提前跟老爺子告狀了。
爺爺輕哼一聲,自商行舟一進門就開始算賬:
「聽說你欺負漣漪了?」
商行舟一臉無辜,含笑道:「我哪兒敢啊?」
想來我乖乖女任人宰割的形象已經塑造得深入人心了,爺爺生怕我喫虧,字字句句給我撐腰,「我可警告你啊,別仗着漣漪好欺負就胡作非爲,她打不過你,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也得打斷你的腿。」
這話說得我有些心虛。
偷偷瞥了商行舟一眼。
商行舟眉眼帶笑,依舊是那一句話,「爺爺,我哪兒敢啊?」
可他勾起的尾音卻讓我覺得這話說得怎麼有點像——
陰陽!
畢竟手無縛雞之力的我纔剛剛徒手掰斷了堅硬無比的大刷子。
眼下人都到齊了,家宴正式開始。
婚前半年商行舟一直在忙,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參加家宴。
因此爺爺對我關照有加。
並親自爲我盛了他最愛喝的魚湯。
看着上面綠油油飄起的蔥花,我一邊掛着乖巧笑意去接,一邊在心底糾結等會兒要不要把蔥花挑出來。
爺爺萬一不喜歡挑食的小孩怎麼辦?
萬一挑蔥花的行爲惹人不滿怎麼辦?
飛快的在心底較量一番後,我決定含淚將蔥花喫下。
然而我到手的魚湯卻被商行舟截胡了。
爺爺錯愕看他,「你要是想喝你小子就自己盛,你搶我寶貝孫媳婦的幹什麼?」
商行舟拿起筷子專心致志的在碗裏挑了起來,他聲色淡淡,「漣漪不喜歡喫蔥花。」

-14-
這下輪到我錯愕了。
商行舟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喫的?
在家裏喫飯的時候我並未表現出一絲忌口。
抽絲剝繭中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家裏以往阿姨做飯,從不放蔥花。
所以——
他一定是專門去了解過我的喜好?
我低下頭故作嬌羞,長髮遮臉,在別人看不到我表情的情況下,咧嘴偷笑。
但又轉瞬反思,我是不是對他了解太少了?
如是想着,我悄咪咪給正在大快朵頤的老闆——
不,現在是我妹妹。
發消息。
「你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妹妹隔着半個大圓桌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如你所見,表裏如一,此間難尋!嫂子你怎麼又突然這麼問?是我哥做了什麼讓你在他堅定的愛裏遲疑了嗎?」
我有些愧疚,打字道:「我就是覺得自己不夠了解他。」
妹妹給了我一個瞭然的眼神。
而後放下筷子,手指在鍵盤上幾乎要按冒煙,瘋狂給我補課。
大到他學業商業上所取得的成就,小到他幾歲還捱了爺爺的打。
最後,妹妹躊躇着發來一段文字:
「就是吧,我哥之前好像有個漂亮國的女朋友,動不動就飛去找她,一呆就是好幾天。不過嫂子放心,他倆早涼了,我哥已經很久沒去過美國了。」
大抵是怕我吵架,妹妹求生欲爆滿道:「他現在只愛你【比心】」
看着商行舟專心給我挑蔥花的側臉,又想到我在紐約麻木生活的日子,我有些貪婪的想——
要是早些時候遇到他就好了。

-15-
妹妹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本想開個工作室擺爛的,招到的第一個員工竟是自己嫂子。
我倆一拍即合,打算把工作室發揚光大。
我開始惡補美術知識。
大概我爸對外介紹的時候,還大言不慚的說我是海歸的美術系高材生吧,所以我家書房裏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放着各大與美術相關的著作。
要是沒有阿姨打掃,怕是積灰要比人高了。
在書房裏辦公的老公很是驚訝,「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假裝聽不懂他淡淡的諷刺,穿梭在各個書架裏,沉浸在這些書上的——
精美封面裏。
目光一瞥,卻看到我媽生前寫的一本書。
成色老舊,書頁卷邊兒,看來是被看了不止一次。
書裏面鼓鼓囊囊的,大概被我老公夾滿了批註。
畢竟他是一個看書很認真的人。
我老公是我媽媽的書粉?
我驚喜地自書架上取出我媽寫的書,舉着便跑到了老公眼前。
「老公!你竟然喜歡看媽媽的書。」
手腕搖晃之間,夾在書頁裏的東西簌簌而落。
是一張張機票,還有一張照片。
然而我還沒看清照片內容,便被我老公眼疾手快地撿起。
機票倒是一下撿不乾淨了,我目光落在了目的地——
紐約。
聯想到妹妹給我發的消息。
所以。
他前對象也是紐約的?
那張照片上的內容不言而喻了。
內心有些醋意翻滾。
商行舟將書接過,又把散落一地的機票和照片重新夾了回去。
大概是不想主動與我提前女友,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媽媽是爲位很優秀的作家。」
我的醋意戛然而止。
滿心滿眼都落入了他對我媽媽的肯定中。
老公竟是我媽媽的書粉!
這種感覺妙不可言。
但女人的心情就是講究一個過山車,偌大的喜悅過後,悲傷襲來。
我摳着手,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紅,「好可惜,媽媽沒能看到我出嫁,所以她大概不知道,她不爭氣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多麼優秀的人。」
商行舟雙臂輕輕攬過我的雙肩,輕而易舉地將我圈進懷裏。
「漣漪,你很好。」
「還有,她知道。」
這要是放在半年前,我絕對不敢相信,我跟商行舟的關係能在一次次抓馬的經歷中親密起來。
是老天垂憐嗎?
可我從小到大都沒當過幸運小孩。
這一次,也沒例外。
商行舟帶我參加慈善晚宴。
我畫着精緻大氣的淡妝,一襲優雅禮裙,跟夜店裏能喝趴一桌子人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盛裝出席,我還是覺得這個慈善晚宴來的好沒道理。
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放,主辦方還是我老公公司的死對頭——沈氏集團。
原本 A 市的商業格局是三足鼎立。
後來我與商行舟結婚,祝、商兩家集團達成合作後,在 A 市的競爭裏,沈家就漸漸落了風頭。
自己公司都成一團亂麻了,怎麼還有心情舉辦這種慈善晚宴的?
商行舟耐心解釋道:「大概是爲了樹立自己良心企業家的形象,提高公司知名度。」
話雖如此,我左眼皮怎麼突突直跳呢?
直覺有大事要發生。
事實上,確實發生了。
沈氏集團老總站在臺上不懷好意地發言:「如今商、祝兩家結了秦晉之好,兩家公司的發展如日中天,看着兩個孩子如此般配地站在一起,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深感欣慰。現在,我有一份薄禮送上。」
話音剛落,大屏亮起,是我生活在美國的照片。
一張張幻燈片播放,臺下的人很快變了臉色。
深夜的紐約街頭,我腳步虛浮,一手還拎着酒瓶。
燈光昏暗的夜店,我桌前擺滿了酒瓶。
……
商業聯姻,主張的是正面形象。
商行舟從小到大都是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的天之驕子,爲了與之相配,搭上商家的關係,我爹不惜大放厥詞,硬生生把我的形象塑造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軟公主。
我這個形象有多深入人心就不必說來。
然而如今,謊言揭穿。
外界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竟然是這般模樣。
慈善晚宴上記者衆多,想必我定是要成爲明日 A 市的財經頭條了。
屆時不少股民感受到一絲風吹草動,肯定會紛紛拋股,若是商祝兩家股票大跌,收益的自然是沈家。
我再愚鈍也反應過來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商業戰爭了。
我過往的私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亦是炮灰。
我的愛情也是。
我根本不敢抬頭看向我爸怒目圓睜的臉色和商家人失望的模樣。
更不敢看我老公現在神色又該是多麼冷峻。
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流動的氣壓,一低再低。
我只覺得渾身泛冷,冷入骨髓。
耳邊似乎傳來了各路人的聲討與批判。
天地旋轉一片,我的靈魂被來回拉扯。
可我知道,照片擺在這裏,我句句解釋不得。
因爲那就是我。
我媽去世,我爹也不要我,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的日子,就是過的那般頹靡、麻木。
甚至不止一次的想,我如果能去陪我媽媽就好了。
直到遇到了我的閨蜜,我的生活纔開始積極向好。
那些無數個買醉的深夜,都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渾身顫抖中,我老公寬厚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了我。
我通紅着一雙眼詫異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神,似在安撫。
衆目睽睽之下,商行舟牽着我的手上臺。
沈氏集團老總得意洋洋看他,似乎篤定我們將會身敗名裂,這場商業聯姻不再有任何價值。
接過主持人遞過的話筒,我老公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令在場的人呆若木雞。
「我跟我老婆談戀愛時的小情趣,怎麼被人拍了下來了?」
別說旁人喫驚了,連我都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
商行舟淡定地將幻燈片暫定播放,停在首頁的照片角落裏,赫然坐着我老公。
他那張被上帝偏愛的側臉,很難不被認出。
還有那張紐約街頭的照片,他就戴着一頂鴨舌帽,只着了一件寬鬆衛衣,站立在與我相隔五米遠的距離,定定看着我。
商行舟眸光凜然,「要是沈總對我倆戀愛經歷感興趣的話,我不介意跟你分享更多,只是慈善晚宴,就不要模糊了他的性質。」
沈總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大概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商行舟放下話筒,用僅僅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當年跟蹤我老婆拍下這些照片大概沒想到會用在今日吧?沈總做事謹慎,都不知道發這些照片前先仔細檢查一番嗎?」
這世上,最容易倒戈的就是一羣人的觀點。
方纔還暗地裏討論我欺騙商行舟感情,是被我爹包裝起來騙婚的假名媛,此刻衆人已經客套地向我爹敬酒,羨慕我爹女兒和女婿的感情如此融洽了。
彷彿剛纔只是這場宴會的小插曲,不關痛癢。
但對於我來說,卻捲起了驚濤駭浪。
一張張飛去紐約的機票、他所謂國外的前女友,以及我爲什麼第一眼看他就那般眼熟。
我說怎麼無數次醉眼朦朧的時候,我總覺得身邊有個華人呢。
本以爲是個同樣跟我買醉的酒蒙子,沒想到——
是他。
可惜我腦子不太好使。次次醉酒,次次有斷片。
直到我改變了那般的生活狀態,都沒能記住那張華人的臉。
他在我心中始終是個模糊的輪廓。
現在那個模糊的輪廓在記憶裏慢慢清晰,與眼前人漸漸重合。
我怪自己沒能早點認識他。
可原來,他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護了我好久。
虛僞的名利場,商行舟帶我逃跑了。
夜間江風陣陣傳來。
衣袂飄揚,髮絲飛舞,我隔着獵獵夜風問他:
「商行舟,爲什麼呀?」
他的聲音在不遠處伴隨的夜風傳來,「因爲那天掉落的照片,是我與你媽媽的合照。漣漪,在我爸我媽離婚的那段時間,她在我心目中始終扮演着的是母親的角色。」
所以他心懷感激。
在我媽去世後,愛屋及烏,也變成了唯一一個關心我死活的人。
所以那天他那般肯定,我媽知道我嫁給了一個多麼優秀的人。
「那答應商業聯姻呢?也是因爲我是媽媽的女兒?」
商行舟望向我的眼神纏綿而又堅定。
「從來不是商業聯姻服從安排,一開始——」
「就是我對你蓄謀已久。」
我突然不遺憾了。
我媽媽早就見過能給我幸福的那個人了。
他很好。
她也知道。
(全文完)
作者:西禾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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