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難壽

因爲他,我接連失去三個孩子難以生育,他卻揹着我在外面找了個女人生孩子。
在我車禍失聯的時候,他陪着那個女人迎接新生命。
於是,我在他孩子的滿月宴上送上一份大禮。
他的小情人怒不可遏,他卻紅着眼睛抱緊了我:「你別再離開我。」
我笑了,顧彥霖,我要死了,這一次,你留不住我。

-1-
胃癌晚期,因爲疼痛夜不能寐的晚上,我翻着手機的朋友圈,偶然看到婆婆發了一張嬰兒的照片,配文:我的乖孫總算來了,七斤六兩,母子平安。
那孩子的眉眼有幾分顧彥霖的影子,他終於如願以償當了爸爸。
照片裏,他抱着孩子,低頭凝眸,眼裏都是那個孩子。
不知他是否會記得,我曾經,也有過他的孩子。
如果活着,應該也會很像他的。
這條朋友圈下一堆送祝福點讚的,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我纔是顧彥霖的妻子。
朋友給我發來消息,顧彥霖要給他小情人的孩子舉行盛大的宴會。
到時候,顧彥霖的小情人羅瀟會和他一起出席。
羅瀟生了兒子,迫不及待地耀武揚威,大概想要藉此機會想要坐實自己女主人的身份。
可我還沒跟顧彥霖離婚呢?
他們都以爲我死了,這樣明目張膽,理所當然。
可惜,我還有這麼一口氣在,偏不讓他們如意。
那個孩子的滿月宴,我要送上一份大禮。

-2-
顧彥霖應該是真的很在意這個孩子,滿月宴辦得如此熱鬧,但凡是有點交情的人都請來了,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兒子了。
我站在樓上,看着他打扮得光鮮亮麗地站在人羣裏如魚得水的應酬,有些恍惚。
明明只是半年沒見,不過是我們相識的時間的二十分之一,他怎麼就變得那麼陌生了。
婆婆高高興興地抱着孫子,拉着羅瀟的手,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而顧彥霖彷彿默認了一切,呵,狗男人,明明半年前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只是需要一個孩子,絕不會和羅瀟有任何糾葛。
而我不過失聯半年,他就轉頭選擇了這個差點害了我性命的女人。
我一步步地逼近,身上的每一寸傷痕,困在車裏瀕死的每一分恐懼都讓我越發的堅定。
一襲紅裙,在人羣中分外扎眼,我特意請人給我做了時興的造型,果然派上了用場。
每一個看清了我是誰的人表情都非常的精彩,小聲地竊竊私語,露出喫瓜的興奮。
羅瀟和婆婆傻了眼,頓時慌了:「誰讓她來的,保安,保安呢?」
「我老公的兒子滿月宴,我作爲正妻怎麼能不出席?」
我笑了笑,「別慌,我今天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
我揮了揮手,一隊舞龍舞獅的來衝進來。
霎時間熱鬧得很,紅旗招展,鑼鼓喧天。
兩個獅頭翻了個跟頭站上舞臺,拉開橫幅,上面金色的大字,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看清。
「保姆羅瀟深愛我夫,不計名分生下兒子,作爲正妻,今日特來提親納妾。」
我聽到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臺上的羅瀟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拉着顧彥霖的衣角楚楚可憐:「老公,你說句話啊。」
婆婆更是直接衝過來,「你這個小娼婦,安的什麼心,自己生不出孩子,還要來禍害我們家!你不是死了嗎?回來幹什麼?你怎麼不死在外面?」
我後退了一步,熟練地躲開她的巴掌。
「你們還活着呢,我留着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讓你們如願。」
場面更加混亂以前,顧彥霖大步地走過來,擋開了他母親的攻擊,一把揪住了我。
他看起來有些激動,但並不是氣急敗壞,甚至帶着點欣喜:「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你終於肯出現了。」
他抓得我手腕疼,「我抓住你了,你休想再離開我。」
我嗤笑道:「戲癮大發啊,搞得像我對不起你似的,擺出這副深情的樣子給誰看呢。」
這場宴會結束得倉促潦草,顧彥霖跟瘋子一樣,直接大庭廣衆把我拉走了,全然不顧他的好大兒還有小情人。
羅瀟的臉都氣歪了,一直哭喊着顧彥霖的名字追過來,結果喫了一臉車尾氣。

-3-
情況有些不妙,顧彥霖把我關起來了。
近郊的別墅,清淨過了頭就成了陰森,而且顧彥霖把家裏的保姆都遣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又這樣陰森森地看着我,看得我脊背發涼。
「顧彥霖,那麼多人看着你把我帶走的,我要是死在這裏了,你可脫不了干係。」
「爲什麼要離開我?」
「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嗎?你做了什麼還要問我原因?」
小情人都登堂入室了,他明晃晃地打着我的臉,還問我爲啥不笑着接受。
「那個男人是誰?」
他把我問懵了。
「什麼男人?」
「幫你製造車禍假死讓你脫身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緊握的拳頭隱隱可見青筋,忍着極大的怒氣,原來,我的九死一生,在他看來竟然是假死的騙局。
「誰和說我假死?你的小情人嗎?她說你就信?憑什麼?」
「憑我聽到你和那個男人的對話,你讓他帶你離開。」
顧彥霖一把抓住我,「江晚,你是我老婆!」
我直接給他一巴掌,「你知道我是你老婆,那你是怎麼做的?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還帶她登堂入室,那個時候,你怎麼沒想到我是你老婆?」
「我根本不愛她,我是爲了讓你回來,只有這麼做,你纔會回來。」
「是,我回來了,我要和你離婚。」
「不許,不行!」
顧彥霖把我抱得更緊了,「你不能離開我。」
我怎麼也推不開他,他跟條狗似的湊過來,不斷地親吻我。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我實在沒什麼力氣,掙扎幾下就沒勁了。
「晚晚,怎麼瘦了這麼多?」
他呼吸的溫熱在我的脖頸間,我們曾經那麼親密,可如今耳鬢廝磨,只覺得折磨了。
我僵硬的不再動彈,可他的動作卻停了。
我知道爲什麼,因爲我從鎖骨間開始,身上遍佈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燒傷,劃傷,在原本就很白的皮膚上留下縱橫交錯的一道道粉色印記,讓他這個看客也能想象到我當時有多痛苦。
「現在,還懷疑我是假死嗎?」
我不吝嗇展示,我喜歡看他此刻眼中的震驚和痛苦,雖不抵我所受萬分之一。
「顧彥霖,這些都是你的小情人送給我的大禮啊。」
「我不死,她怎麼名正言順啊?」我笑了起來,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你那麼聰明,會想不明白嗎?還是你不願意承認?」

-4-
顧彥霖臉色鐵青地走了,我捂着肚子癱倒下來,急忙從包裏拿出止痛藥來喫。
120 顆藥,一天三粒,是我生命的倒計時。
不過夠了,足夠讓我拉着他們一起下地獄了。
我想,顧彥霖還是喜歡我的,雖然這份愛非常廉價。
可是按照他的性格,一定會去調查清楚。
當他知道半年前是羅瀟幫助我逃跑,還策劃了一場想要我命的車禍,恐怕,羅瀟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顧彥霖是到第二天才出現的,彼時我正因爲喫了藥睡得迷迷糊糊,他的懷抱裏帶着風霜冷氣,一下把我凍醒了。
就連撲面而來的吻都是涼涼的,我不舒服,掙扎着推開他。
他的情緒不對勁,應當是查清楚了。
「對不起,晚晚,對不起。」
他紅着眼睛哽咽着,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顧彥霖哭。
我笑笑,溫柔地幫他擦去眼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差點死了,在醫院的 ICU 裏躺了半個月,病危通知書下了七次,全身百分之十的燒傷。」
我讓他看我身上的傷,繼續刺激他:「顧彥霖,你差點就真的見不到我啦。」
「或許我應該死在半年前,這樣你就可以歡歡喜喜地帶着孩子闔家團圓了。」
他驟然變得恐懼起來,越發抱緊了我,聲音嘶啞:「不!不許你說這種話,你不能死,不可以死。」
「我纔不要什麼闔家團圓,我只要你。她傷了你,我就要她死。」他輕拍我的背,越發狠厲地說:「她該死。」

-5-
顧彥霖一向雷霆手段,他這麼說我自然就放心了。
可該死的,又怎麼是羅瀟一個呢?
這一晚,他堅持抱着我入睡,他說要重新開始,絕口不提那個孩子,可我偏要問。
「顧彥霖,你還記得我們的孩子嗎?」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緊緊地抱着我,說:「晚晚,別再想了。」
「可是,你能忘掉,我卻忘不掉。」
第一個孩子,是在大三那年,一切倉促而意外,我無措地拿着檢查報告,他緊緊地抱着我說:「別害怕。」
我們還在上學,無力去承擔一個小生命的到來,所以只能選擇放棄。
可我沒有想到,因爲這個決定,我有可能再也無法有一個自己的寶寶。
大學一畢業,他就和我求婚了,婚後第一年,我懷上了寶寶。
不到兩個月,寶寶沒有了,這是我和顧彥霖的第二個孩子。
我們去做了詳細的檢查才知道,我是 RH 陰性血,有過第一個孩子就會產生抗體,如果再懷孕,很大概率孩子會因爲溶血而胎死腹中。
幾年後我們迎來了第三個寶寶,知道懷孕後我一直非常的小心,日日夜夜祈求神明,孩子終於度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
我和他都十分欣喜,我們終於可以擁有一個愛的結晶,我們的小寶貝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天使。
顧彥霖陪着我去母嬰店挑選了很多可愛的小衣服,還有寶寶的玩具,我們一起佈置寶寶的嬰兒房。
我輕輕地搖着搖籃問他:「寶寶這麼乖,是不是小姑娘。」
「是吧,我們懂事的小棉襖。」
他靠在我的小腹上,小心翼翼的,「寶寶啊,爸爸媽媽很愛你,一定要平安地來到我們身邊。」
可是,幾天後的晚上,我在劇烈的腹痛中醒來,身下溼漉漉的一片血跡。
奇蹟沒有出現,我還是沒能留下她。

-6-
那混亂的一晚充斥着血腥和痛苦,我不願回想,只把那團離我而去的血肉和某些意識模糊間聽到的話語當成一場噩夢,直到那個女人挺着大肚子上了門。
「姐姐,我知道你不能生育,我保證我爲彥霖哥生下的每一個兒女都只有你一個母親。」
「我不想破壞你和彥霖哥的關係,只是你沒生過孩子,不知道我做母親的心,我來這裏只是求你善待我的孩子。」
「彥霖哥真的很愛你,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她的手撫着鼓起來的肚子,像一個突出的氣球,臉卻尖尖的,梨花帶雨的一雙眼睛瞧着我,楚楚可憐。
我的手在顫抖,混合着血腥味的噩夢般的夜晚彷彿又籠罩下來,迴盪在耳邊的聲音逐漸扭曲。
「對不起,林小姐,我們盡力了,是個小女孩,已經沒有心跳了。」
「兒子,這女人根本就不能生,害死了我們家三個孩子了,作孽啊。你就是不肯聽我的話,非要娶她回來,喪門星。」
「你不跟她離婚,就去外面生個孩子回來吧,咱們家不能絕後在她手上啊。」
我以爲,那是噩夢中的幻聽,可原來是我自欺欺人不敢面對的現實。
我的丈夫,在無數個我因爲早夭的骨肉黯然神傷的夜晚,他金屋藏嬌,溫香軟玉,和別的女人有了骨肉。
而我,他的妻子,算什麼呢?
因爲無法爲他孕育孩子,所以被棄之如敝履的工具嗎?

-7-
耳邊女人的尖叫聲刺耳,她癱坐在地上,看着我滿手的鮮血和玻璃渣,一臉恐懼。
「姐姐,你不要這樣,孩子是無辜的啊,他是彥霖哥的骨肉,你知道他有多期待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姐姐,求求你,有什麼火衝我來,別傷害孩子。我根本不在乎名分,我只想爲他生一個有他血脈的孩子。」
那張和我有幾分相似的臉,讓我心中更添幾分厭惡,我站起來,吼道,「閉嘴!你給我滾!」
我很確定,我沒有碰到她,但婆婆衝進來的時候,她捂着肚子尖叫着求饒。
婆婆的一巴掌打的我頭嗡嗡響,劈頭蓋臉地破口大罵。
「你這個喪門星,自己生不出來,你還敢對她動手?你弄傷我孫子,我打不死你!」
婆婆母雞護崽似的擋在那個女人面前,惡狠狠地盯着我。
我被推的踉蹌後退幾步,看着滿地的狼藉,恍惚又噁心。
不願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步,我丟下一切跑出了那個「家」。
可顧彥霖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他不願意放手,死活不肯離婚,他甚至不懂我。
「媛媛,你到底在介意什麼?不過是一個孩子,他出生之後會叫你媽媽,你不用再爲生育受苦,以後他也會長得像你。我們之間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
他不明白我爲什麼如此激動,就像我不明白他爲什麼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看待這件事。
在我第二次說出要離婚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強硬地把我抱起來,說:「我不可能跟你離婚,別鬧了,回家。」
我的堅持,沒換來他的醒悟,於是他把我關了起來。
其實,羅瀟上門的時候,我大概猜到了她沒安好心,可我那個時候一心只想離開顧彥霖。
於是,我中了計,差點死在那場精心設計的車禍裏。

-8-
羅瀟竟然還能找上門是我沒想到的,她一如既往的伎倆就是裝可憐,然而據我所知,顧彥霖不喫這套,我也不喫。
「姐姐,當初的事情真的是誤會,我真心想幫你的,我不知道車子怎麼出了意外啊。現在彥霖哥他誤會我,收集了證據把我哥抓進去了,馬上就輪到我了。」
她抱着我的腿,哭得梨花帶雨。
「我不能坐牢啊,我要是進去了,孩子沒了母親可怎麼辦啊。」
我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抬頭,微笑道:「當初不是說,孩子只有我一個母親嗎?你算哪門子母親?」
她愣愣地看着,眼淚還掛在臉上。
「可他是我十月懷胎……」
「那又怎麼樣?顧彥霖在乎嗎?」
她微微地顫抖,哭着說:「我是孩子的母親,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我拿出錄音筆,放了一段音頻,是我剛開始知道羅瀟懷孕的時候和顧彥霖爭吵的音頻。
他說:「羅瀟她不會動搖你的位置,她什麼都不是!」
他說:「晚晚,我的妻子只會有你一個,至於她,我只要她生下孩子。晚晚,你該明白,要從父親的手裏跟那個私生子爭得公司的權利,我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
羅瀟應該早就知道她自己的作用,可這麼直白的聽到顧彥霖的話,一定很難堪。
我瞧着她的臉色越發蒼白,將腿抽出來,踢了踢她。
我笑她:「你不該癡心妄想,今天哪怕我在這裏弄死你,顧彥霖都不會爲你皺一下眉頭,因爲從頭到尾,顧彥霖都沒把你當回事。」
「你處心積慮想要我的命,豈不知我死了,你也沒半分機會。」
「不,不……是你,你在他面前挑撥?」
她衝上來抓住我,在我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我不耐煩地給她一巴掌:「清醒一點行不行?你看看你哥的下場,自然就知道你會死得多慘了。」
我亮出自己身上的傷痕,她嚇得連連後退。
「喏,不用怕,因爲很快,他們都會出現在你身上了,那可是顧彥霖答應我的。」
「啊,你滾開。神經病,神經病。」
羅瀟嚇壞了,連滾帶爬得起來,她逃走了。
聽到羅瀟帶着孩子跑了的消息是在當晚,夏銘給我發的消息,「顧家都亂套了,已經報警了,還重金懸賞孩子的下落,嘖嘖嘖,三百萬啊,看着真眼饞。你和她說了什麼,她居然做得這麼極端。」
「羅瀟知道從顧彥霖這裏討不到好,想鋌而走險利用孩子撈一筆遠走高飛。」
夏銘笑了:「不知道開價多少,顧家已經在籌錢了。不過,這羅瀟有沒有命享還不知道呢。」
顧家向來容不下一根刺,羅瀟敢把孩子偷走,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留了。

-9-
顧彥霖應該很忙,當晚果然沒有出現,我也落得清淨,不用在他面前表演。
這幾天能明顯感覺到身體的頹敗之勢,留給我和他做了結的時間不多了。
他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回來的,眼中佈滿血絲,看着很疲憊,衣服都沒脫,就這麼抱着我。
「怎麼了?」
「別動,讓我抱一下。」他聲音有些嘶啞:「羅瀟把孩子偷走了,我們找了一夜,才把孩子找回來。」
「哦,難怪你昨天沒來。」
他一下鎖緊了懷抱:「晚晚,你希望我來嗎?以後我每天都會來陪你,絕不缺席。」
「好。」
我摸了摸他的臉,看着他眼裏望着我時纔有的光笑得溫柔,他湊過來,吻在我的臉上。
「怎麼瘦了這麼多。」
他摟着我的腰,皺着每天說。
「不知道,原來總想着減肥,現在反而喫不胖了。」
「保姆燉的湯,要多喝點,不能再瘦了。」
「嗯。」我順從地點頭:「我可以出去走走嗎?你總把我困在這裏,也不是事。」
他沒回答,我知道他連手機都不想給我,他怕了,怕我再消失。
可是,顧彥霖啊,我很快就真的要消失了,你又怎麼能攔得住呢?
到時候,你會撕心裂肺的痛苦嗎?
我有點期待呢。

-10-
羅瀟這次是真的哭慘了,躺在病牀上,渾身遍體鱗傷,已經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羅瀟捲款逃走的時候,被車子圍追堵截,不知怎麼就出了意外,發生了嚴重車禍。
當初我是什麼樣子,她現在就是什麼樣子。
雖然如此,羅瀟在瞧見我的時候,眼中頓時迸發了兇光。
還挺有精神。
「晚晚,別怕,她傷不了你。」顧彥霖抱着我,怕我被這樣的血腥嚇到,還一直在安撫我。
可我沒怕,當初我渾身是傷,血淋淋的樣子不比她好幾分,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只怕她還不夠痛苦。
「羅瀟,你哥哥已經認罪了,把你們之間的籌劃原原本本和盤托出,製造車禍故意殺人,綁架勒索,數罪併罰,等你傷一好,就等着去蹲局子吧。」
羅瀟像條狗一樣哀嚎着,聲音都沙啞了。
「你們,你們不是人,黑透了心的傢伙。顧彥霖,我是你兒子的母親,他要是知道了你這麼對我,他會恨你的。」
「你放心,他不會知道你的存在的,永遠不會。」
顧彥霖平靜地看着她發瘋,冷靜得有些殘酷。
「求你了,放過我吧,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不想坐牢,我才二十四歲。」
血和淚糊在一起,那樣子,真可憐。
「你放過我吧,姐姐。」
「閉嘴,我可沒你這麼個妹妹。」
我輕輕地踢了踢她,像看狗屎一樣的眼神斜睨着她:「你設計想要我死的時候,可有想過這麼一天嗎?」
她抖得越發厲害了,哭得有些難看,全然不注意形象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是被人挑唆了的,我也是爲了孩子,我想待在孩子身邊才一時糊塗啊。」
「你現在也平安回來了,放過我好不好。顧先生,彥霖哥,我好歹爲你生育了一個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
她還沒說完,顧彥霖就一腳踢翻了她,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真是傻的可笑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想戳我痛處,可那也是顧彥霖最不想面對的點,尤其在我面前。
她如此煽風點火,是自己找死啊。

-11-
顧彥霖把我抱在懷裏,輕撫着我的背。
我想,他一定是在疑惑,爲什麼我回來之後從一個膽小柔弱的女人變得這樣的冷漠。
可他沒問,只是默默地抱住了我:「晚晚,她死了,我們重新開始,回到從前好嗎?」
「好啊。」
我捧着他的臉,笑得溫柔。
顧彥霖,你曾爲我編織了一場美麗的夢,又狠狠擊碎。
那麼,現在就換我來爲你編織一場夢吧,用我僅剩的時間換你餘生得難忘。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我太瞭解他的喜好了。
清晨,給他溫柔的早安吻,他胃不好,早上要喝南瓜小米粥,微微甜得剛好。
爲他打領帶的時候,他就摟着我腰,這麼溫柔地瞧着我,等着我踮起腳尖親他,說一句:「早點回來。」
晚上,迎接他回來的是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偶爾回來早了,他會跟着我在廚房幫忙,環着我的腰,像個粘人的孩子。
「晚晚,你終於回來了。」
「說什麼胡話?我都回來幾天了。」
「我開車回來的時候,只要想到你在家裏等着我,就覺得滿足了,有了你,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只笑笑,沒說話。
騙人,有了我,你還不是照樣在外面招惹了羅瀟,生下了孩子嗎。
「晚晚,你不是最愛喫辣的嗎?怎麼最近做的菜都這麼清淡?」
他給我夾菜,我按着作痛的肚子勉強笑道:「胃不好,現在不能喫辣的了。」
「胃不好?怎麼會?」
「就是這半年喫藥喫多了,後遺症。」
他皺着眉頭,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明天找個醫生給你做個體檢。」
「不要。」
現在還不是時候讓他知道我的病情。
「怎麼了?」
我甩開他的手,「我討厭醫院,討厭醫生,我不要再去醫院了,那半年我受夠了。」
「好,不去,不去。」
他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可是我有點擔心瞞不了多久了。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疼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哪怕喫了藥也依舊很疼。
我躺在牀上,全身都是冷汗。
我好疼!
我想死……

-12-
今天沒有熱騰騰的飯菜等着顧彥霖,我實在是疼得起不來。
緩過來全身都脫了力,我換了一身衣服洗了澡,鏡子裏的我看着格外的蒼白,就連粉底腮紅也挽救不了了。
算算時間,也就還剩下不到一個月了。
「看電影忘了給你做飯了,要不然出去喫吧。」
「沒事,煮點麪條隨便喫點就行。」
他還是不願意讓我出門,要把我圈在他的這一方天地裏。
清湯寡水的麪條他也喫得很開心,可我胃裏難受,勉強喫了幾口就覺得嘴裏一陣鹹腥味湧上來。
我把自己縮在洗手間裏,不停地吐,吐出來的只有血和膽汁。
顧彥霖焦急地拍門,等他進來時,我已經把痕跡沖洗得乾乾淨淨。
「怎麼了?難受嗎?」他急得眼睛都紅了。
「有點犯惡心,胃病犯了,我不喫了。」
他陪我躺在牀上,大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幫我揉着,「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嗯。」
之前每次來姨媽不舒服的時候,他也會這樣摟着我,把肚子捂得暖暖的,那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晚晚,咱們請個醫生來看看吧,不去醫院,只讓醫生到家裏來。」
「不要。」
顧彥霖是個執拗的人,雖然我強硬地拒絕了,第二天醫生還是上門了。
我和他鬧了一番脾氣,最後還是接受了檢查。
沒有設備,我又拒絕了抽血,應該查不出什麼吧。
醫生還是建議讓我去醫院進行詳細的檢查,醫生的態度,增添了顧彥霖的不安。
他沒去上班,非要在家陪我。
我只能趁着他去做飯的時候偷偷地喫藥,可是他好像還是起疑了。
我一直在想,顧彥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直到他紅着眼睛翻出我包裏的藥問我:「這是什麼?」
「胃藥。」我要奪回來,他不肯。
「不是你喫的,你騙我對不對?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你怎麼會得這種病?」
他抓着我的手,瘋了一樣地想要求證:「是騙我的對不對?你還在生我的氣?但你不能這樣騙我,這不對,這不對。」
這一次,他不聽任何解釋的直接把我抱到了醫院裏,強硬地讓醫生給我檢查。
我一直很平靜,看着他和醫生交涉,看着他拿着報告單時發抖的手,欣賞着他的冷靜是如何一點點破碎,一點點陷入絕望。

-13-
「不可能,不可能!」
他撕碎了單子,抱着我換了一家又一家醫院,可得到的都只是讓他更加崩潰的結果。
「夠了。」我抓住他試圖撥電話的手;「別再找了,結果都是一樣的。」
「不……」
「其實半年前我就知道了。」我捧着他的臉頰,讓他抬頭看着我,笑着說:「就在羅瀟大着肚子來找我的那天。」
「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告訴你。」我露出他喜歡的溫和的微笑:「開始的時候是怕你傷心,當我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後,就變成了怕你不傷心。」
「我纔不要給你習慣死亡到來的時間,突如其來纔會讓你痛徹心扉,還剩二十天了,好可惜啊,還是讓你知道了。」
我想要讓他睜開眼睛就看到昨日還在他懷裏溫存的愛人突然變成一具屍體,我想要他看着熱鬧的家裏驟然變冷,日日有人等待的地方忽然空無一物。
就像當初,驟然被噩耗襲擊的我一樣。
他的神情逐漸僵硬,似乎非常受傷又難以相信我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晚晚,你恨我是嗎?」
我嘆了一口氣:「顧彥霖,我們把婚離了吧。」
「不,不行。」他抱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我們好好治病,我陪着你,你恨我打我罵我都行,或者像折磨羅瀟一樣對付我,只要你活着,你得活着,晚晚。」
他看起來無措又痛苦:「晚晚,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這樣?我沒有背叛過你,我只愛你,晚晚。」
「顧彥霖,你該知道,愛情裏揉不得沙子,你選擇了生那個孩子,就放棄了我。」
「不,晚晚,那個孩子是試管嬰兒,我根本沒碰過她,我只愛你一個。」
顧彥霖着急地解釋,我卻笑了出來:「顧彥霖,你真是個狡猾的渣男,因爲是試管嬰兒,你就不算背叛?我就得接受你和別的女人的孩子?憑什麼?」
「你這麼做,不是爲了我,而是給你自己留後路,留藉口,讓我不得不原諒你,你比我想象得更混蛋。」
「我是混蛋,晚晚,不原諒也沒關係,但是別離開我,別走。」顧彥霖似乎無法消化我快死的消息,仍舊固執地把我困在他的身邊。
「晚晚,我做了流食,醫生說你要喫,不然會沒力氣。」
「不。」我不看他,「離婚吧,顧彥霖,我不想以你妻子的身份死去。」
湯灑了出來,他的手燙紅了一片,他愣愣地坐在那,像是沒知覺了一樣。
「晚晚,你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
他親吻着我的手,輕聲說:「別想丟下我。」

-14-
夜間不止一次醒來,大多數是疼醒,顧彥霖睡得淺,馬上跟着起來。
每次看到我吐血,他的臉色都很難看。
第二天,我看到他的手臂上多了幾道血痕。
顧彥霖,他在自殘。
留下我,對他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自負如他,向來順風順水,想要的無不成功。
可他也會有無能爲力的時候,看着我在他的面前如何一天天衰敗下去。
在藥還剩下十天的時候,顧彥霖的媽找上了門。
「你這個喪門星啊,你自己要死了,幹嘛拖着我兒子。」
她想打我,可顧彥霖在,她近不了我的身。
「顧彥霖,你這喫裏爬外的,你怎麼對你媽?你爲了這個小賤人去找大師要以命換命,你想過你媽怎麼辦嗎?你那才幾個月大的兒子怎麼辦啊。」
「天天守着這個短命鬼,你兒子你去看過幾眼。」
「媽,不許那麼說她!」顧彥霖吼道:「她不是,她會好好活着,她會長命……百歲……」
顧彥霖也學會了自欺欺人,他明知道我活不了了,以爲去燒香拜佛就能換我一命嗎?
怎麼可能,顧彥霖,我纔不要你的命,我只要和你斷得乾乾淨淨。

-15-
顧彥霖把屋子嚴防死守了起來,除了醫生和每日送菜來的司機,其他人誰都不能進。
而我的身體也終於摧拉枯朽,連起牀都不能了。
比死還難受的是生活無法自理,我的大腦還清醒着,清醒地看着我的手腳腫大起來,變成難看的顏色,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肢體慢慢的壞掉,等待着死亡。
無法去廁所,必須依靠尿袋,顧彥霖每日守着,沒半句怨言,只是他身上的傷更多了。
可是,他做的流食好難喫,我一點都喫不下了。
我快死了……
我拉着顧彥霖,喘了好久的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趁着我現在還能說話,顧彥霖,離婚,我想死了,撐不下去了,離婚吧,讓我安心去。」
他的眼圈慢慢地變紅,緊緊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儘管我不願意看他,還是感覺到他受傷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以前我從未懷疑過他愛我,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想起知道孩子存在的那個無眠的夜晚,我看到他的車一直停在樓下,那個站在風中抽着煙的落寞身影,恍惚間和青蔥歲月裏站在樓下抬眸的少年重疊。
我都要忘了,我曾那樣熱切地愛過他。
初見他的時候,是大一那年,教學樓上匆匆一瞥,一見傾心。
和他的相遇相愛相知,都像極了童話故事。
我們曾在大雪紛飛的操場一起堆雪人,在寂靜無人的山頂一起看日出,在浪漫的煙花下擁吻,我曾經真的以爲會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但是,這一切,從他決定跟別的女人要一個孩子開始,就被撕碎了。
所以,到這裏,就要說再見了,顧彥霖。
一個晚上過去,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顧彥霖把我送到了醫院去。
渾身插滿了管子,那些醫生護士整日裏圍着我,可死亡太容易,不管多少人都是沒用的。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痛苦,我望着顧彥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掐了一下他的手。
他瘦了太多,手上都沒什麼肉了。
在看着我用口型說出離婚後,顧彥霖終於絕望的垮了下來。
「晚晚,別這樣對我,晚晚。」

-16-
從早上熬到了天黑,幾次我都以爲自己要過去了,可睜開眼又看到白花花的大褂。
「病人很痛苦,家屬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治療吧,現在的搶救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那晚,顧彥霖拉着我的手呆坐了很久。
他說了很多從前的事,說了無數遍愛我。
天快亮的時候,律師來了,他拿出了那份離婚協議書,當着我的面簽了字。
而我沒有力氣,他抓着我的手,幫我簽了名字。
「晚晚,可以安心啦。」
他低頭吻在我的額頭上,低落的淚落在我的臉頰,「晚晚,你自由了。」
顧彥霖,他居然哭了。
七年來,第一次看到不可一世的顧彥霖哭了。
可惜,我太痛了,感覺不到他的淚是否熾熱。
我拿着那份離婚協議書,緩緩露出了微笑,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再痛了。

-17-
婆婆視角
江晚死後一個月,我纔看到兒子,他瘦的脫了相,一派頹廢的樣子。
班上也不上了,飯也不肯喫,整日裏都在喝酒麻痹自己。
他竟然抱着那個女人的骨灰罈子睡覺,走哪都跟寶貝似的帶着。
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爲什麼那麼放不下那個女人,就連自己的兒子在面前哭都不肯看一眼。
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恨,他不肯見我,轟我走。
「走,你們都走,誰也別想從我這裏奪走她。」
他推搡着我,一邊輕輕的撫摸着懷裏的罈子,喃喃自語:「別怕,晚晚,別怕,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在他眼裏,我也成了害死江晚的兇手。
哎,真是造孽。
我每日帶着孩子去勸他,「她早就死了,你抱着這個罈子有什麼用?」
我心疼的看着他身上的傷痕,醫生說,那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手臂上縱橫交錯的血痕,因爲他不肯接受治療已經潰爛,舊的傷口還沒癒合又舔新傷。
我帶來了醫生,他怎麼也不肯配合。
「兒子啊,你鬧了這麼多天也夠了,忘了她吧,你還有家庭,還有你襁褓中的兒子。你要是身體垮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他紅着眼睛抬頭,看向了我懷裏的孩子,忽然發了瘋似的掐住了孩子的脖子:
「都是因爲他,晚晚纔會離開我,我不該生下他,對,他死了,晚晚就會回來。」
我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你瘋了吧,這是你親生兒子啊。」
「該死,我們都該死。我們都是兇手啊,哈哈哈哈。」他明明是笑着,眼裏卻滿是悲傷。
「晚晚,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呢?晚晚,晚晚。」
他眼裏壓根再看不到任何人,我的兒子,他瘋了。
我只能抱着孩子逃跑,自此以後再不敢讓他看到孩子。
可是,那竟然成了我和他的最後一面。
就在那天晚上,我的傻兒子,他把自己關在和江晚的婚房裏,放了把火。
他沒了,和江晚一塊兒化成了灰。
自此,他們再也不能分開了。
我眼淚都要哭幹了,我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家,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到底是誰錯了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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