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剋死三個未婚夫,父皇看我的眼神愈發狂熱。
大手一揮,把我賜婚給剋死兩個未婚妻的少年將軍。
「沒別的意思,朕就是好奇,誰耐克一點。」
知道消息的我,抱着他大腿哭天喊地。
「我這剋夫是假的,他克妻是實打實的啊!」
「你戰績三,他戰績二,優勢在我方!
「實在不行,朕找欽天監給你加成。」
我:……
有的時候,真的很想滴血驗親。
-1-
我的未婚夫死了。
儘管我將太醫院收集的天靈地寶流水一般送到丞相府,也沒能讓他活過這個冬天。
成功達成一年剋死三個未婚夫的不菲戰績。
知道他死,我的內心很平靜。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習以爲常。
來不及去丞相府裝裝樣子,就被父皇召去養心殿。
他神色激動,看我的眼神愈發狂熱。
「錦瑟,爹思來想去,知道怎麼給你母親報仇了!」
我一臉茫然:「啊?」
我試探開口:「皇后偷情被你抓住了?」
他瞪我一眼:「目前沒有,也不知道她是和哪個天殺的生的大皇子。」
當初父皇被掉包,流落民間,和我母親相識,結爲夫妻,琴瑟和鳴。
雖說家裏不富裕,但也能過得去。
原本以爲日子會一直這樣平淡而美好。
卻不想,有一天有人上門說我父親是先帝流落民間的骨肉。
非拉着我爹進宮認親。
我爹出門前對我們說:「窈娘,我就去看看我父母長什麼樣,過會兒就回來。」
「阿錦,爹爹回來就給你帶糖葫蘆。」
我坐在門口等着我爹買糖葫蘆,院外突然傳來糖葫蘆的吆喝聲。
我問孃親要了錢,自己去買。
等我被一些原因絆住腳。
再帶人回來時,看見一個貴婦人從我家離開,坐上了馬車。
再進門,我娘倒在血泊裏,早已沒了氣息。
父親回來,悲痛欲絕。
我和他說,我知道是誰殺了母親,只要我能再看到那個人,我定會認出ṭű²來。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抱着母親的屍體枯坐到天明。
第二天,他去了皇宮,成了二皇子。
後來,他找到那個找回他的鎮國將軍,提出想要爭皇位。
鎮國將軍很開心,提出要他妹妹做二皇子妃。
父親推脫,只說自己剛剛喪妻,不宜新娶。
鎮國將軍威脅道:「二皇子所求之事,那就恕謝某愛莫能助。」
和父親回到府裏,我和他說就是那個女人害死了母親。
第二日,父皇同意了娶鎮國將軍之妹。
那女人入府後,父親一直推脫身體不行,卻不想被下藥。
他痛定思痛,一碗絕子藥直接斷了自己以後的子嗣。
過了幾年,他在鎮國將軍和他同僚的支持下成了皇帝。
登基後,遲遲沒封后。
那女人卻很快懷孕,父皇每天堅持不懈讓人給她墮胎藥,愣是沒一次成功的。
生下了皇子,朝臣逼迫,不得已立她爲後。
大皇子的存在,時刻提醒着我爹這頂綠帽子戴得端正。
-2-
我上前拍拍他的肩:
「別想了,這麼多年也沒想明白。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綠帽子還分深綠淺綠嗎?」
他氣急,追着我在養心殿亂跑。
「你過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我半信半疑,走過去,他給了我一記爆慄。
然後才笑着抽出一幅卷軸。
「這是爹給你找的第四任未婚夫,你看看怎麼樣?」
那畫上的人,手拿長槍,英姿颯爽。
如果他不是鎮國將軍獨子,我是很樂意把他規劃爲我未來男寵那一類的。
「不怎麼樣,這不咱仇人嗎?」
「是啊,拋開這一點,你們多般配啊。
「他剋死兩個,你剋死三個。」
我黑着臉瞪他。
「沒別的意思,爹就是想看看,你們誰耐克一點。」
我白他一眼:「那些人不是用你給的毒藥毒死的嗎?別人以爲我克的就算了,你怎麼還信了?」
他大手一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剋死他就行。」
見他堅持,我使出撒手鐧。
抱住他的大腿,哀號。
「我剋夫是假的,可他克妻是實打實的啊。
「誰命硬還說不準呢。」
他試探開口:「那……我找欽天監給你加成?」
我:……
-3-
「你是要我成親前毒死他?」
眼見他堅決要賜婚,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有點難,那一家子防我們和防賊一樣,你給的喫食他恐怕不會喫。」
「那你還賜婚,送人頭啊?!」
父皇心虛地摸了摸臉,心虛道:「這不是上朝的時候,朕問誰家的公子願意娶你,全都推脫,只有他站出來嘛。」
「我就一天,就一天沒去上朝,你就把我賣了?!」
「我以爲就你這樣的,沒人敢娶了呢。
「爹一上頭,就給賜婚了。
「再說了,打入敵人內部,才能扳倒他們嘛。」
-4-
婚期很急,就像是生怕反悔一樣。
找了個最近的良辰吉日。
一切都是那麼匆忙。
我焦慮,十分焦慮。
去找欽天監要了一大堆辟邪的法器。
每天虔誠祈禱,我命能足夠硬。
這天,我正跪在菩薩面前虔誠祈禱。
暗衛龍一過來稟報:「公主,京城賭坊有人開設賭局,賭您和謝將軍誰能剋死誰。」
「是否查封這些賭坊?」
「賭這個的人很多嗎?」
龍一一愣。
「挺多的。」
我翻找出大半首飾和金銀。
「拿去!押我贏。」
龍一看着自己手裏拎着四個包袱,脖子上還掛着三個。
「公主,這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贏了有錢,輸了沒命花,怎麼都是花不了的。」
-5-
雖說婚期,一日一日地逼近。
我還是想掙扎一下。
父皇賜婚,我這邊是不能提出退婚打他臉。
但是謝懷安可以啊。
他爹打我爹臉也不是一兩天了。
債多不愁,蛇多不咬。
每日散朝,我都會去堵謝懷安。
「謝將軍,每日一問,今日你想好退婚了嗎?」
他斜靠在宮牆,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阿錦,第三十二次了,我死也不會退婚的。」
「那我沒什麼好說的,祝你早死。」
我轉身就走,他拉住我。
替我正了正歪了的髮髻。
溫柔道:「阿錦,明天別來堵我了,老話說,婚前小夫妻不見面,婚後才能幸福。」
他的氣息噴在我的脖頸處,有些癢,連帶着心也有些癢。
我在內心唾棄我自己,這是仇人!仇人!
第二日我沒能去堵他,我被父皇下旨,成親前不得出公主府半步。
有的時候,我真的分不清,我爹是皇帝,還是贅婿。
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娘,忘了我娘是怎麼死的。
這些年,他的後宮越來越龐大,或許在溫柔鄉里,早就忘了吧。
說是爲了報仇才讓我嫁給謝懷安,誰知道他是不是拿我做人情呢。
如果我不是他唯一血脈,他也不會極力促成女子爲官。
我很茫然,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6-
大婚當日,十里紅妝。
我被扶進喜房。
讓衆人出去,立馬掏出毒藥,往酒裏擱。
害怕一包不夠,連下五包。
擱一包,搖晃一下。
擱一包,搖晃一下。
到最後,這酒都變得有些稠。
在我掏第六包的時候,謝懷安出言打斷了我。
「阿錦,別擱了,再擱就喝粥了。」
我嚇一跳,手裏的毒藥直接灑在了地上。
我朝站在謝懷安身後,我的大宮女紅杏看去。
她虛咳幾聲,無奈攤手。
行吧,怪我太投入。
謝懷安和無事人一樣,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
其中一杯遞給我:「夫人,該喝交杯酒了。」
我手抖地接過酒杯,想憑藉手抖的頻率把酒都灑出去。
奈何太黏稠了,一滴都不往外落。
謝懷安抓住我的手腕,似笑非笑:「沒想到夫人這麼緊張啊?」
「今天可是咱們的好日子,酒灑了可不吉利。」
「本宮,不愛喝稠的。」一開口,聲音顫抖得不像話。
後悔,很後悔。
沒事下藥在酒壺幹什麼,下他酒杯裏多好啊。
實在不行,找人暗殺也行啊。
我在內心流下兩條清淚。
不禁問自己,非得要他今晚死嗎?
晚一天都不行嗎?
這不是把自己給賠進去了嗎?
-7-
沉浸在後悔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一時忘記了現實的危險。
使勁抽回我的手,連帶着酒杯被打翻,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當作教訓。
臉上傳來的刺痛和紅杏的吸氣聲終於讓我抽離出懊惱的泥潭。
謝懷安手還支在半空,見他想朝我臉上伸手,我急忙後退兩步。
我打自己算自我鞭策,他打一巴掌,算要我命啊。
見我後退的動作,謝懷安放下手,坐到凳子上。
「看來公主真是不愛喝稠的啊。
「那我就自己喝了。」
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喝完酒,他厲聲說道:「沒看見公主不愛喝稠的嗎?還不快去再取一壺清酒來?」
紅杏急忙跑出去。
-8-
謝懷安坐在凳子上,胸口起伏很大。
也沒用戶的反饋說這款毒藥讓人氣緊啊?
哦。
對。
這款見血封喉,沒人來得及留下用戶體驗。
我的手現在比剛纔還抖。
不是緊張的,是激動的。
仇人之子馬上就要沒了!
隨着謝懷安呼吸逐漸規律,我的手不抖了,心也涼了。
看了眼地下的「毒藥」殘留物和我打翻的糊狀體,確認過質地,是麪粉。
誰!
是哪個龜孫!
把我的毒藥換成了麪粉!
合着我忙活半天,給謝懷安做了一杯麪糊!
-9-
紅杏重新端着酒進來,打破了一室寂靜。
她的身後還跟着謝府的府兵,都是跟隨謝懷安剛凱旋的戰士。
謝懷安重新倒滿兩杯酒:「勞煩夫人記掛我未曾進膳,特意用有限的條件給我做了喫食,爲夫十分感動,有勞夫人。」
我皮笑肉不笑接過酒杯,從牙縫裏擠出來:「不客氣,應該的。」
想着今日父皇不讓我的人跟來,只讓紅杏一人前來。
說明日謝懷安就跟我去公主府住了。
今日就不帶人了。
如今這局面,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只能被迫,「十分歡喜」地喝下了交杯酒。
-10-
由於慶祝我大婚,罷朝一天。
原是下午才需進宮請安的,但我等不及。
天不亮,趁着剛把謝懷安熬睡着,我躡手躡腳退出房門,直奔皇宮而去。
宮門一打開,我一溜煙就進去了。
直奔養心殿,不禁感嘆。
皇帝果然就是當牛做馬的命。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一天到晚批不完的摺子,還多半都是問:
「皇上你喫了沒?」
「皇上,你喫不喫芒果?」
這種無聊的廢話。
父皇剛在一道【皇上你今天拉屎順利嗎?】的請安折上批註完後。
一抬頭,摔了個狗喫屎。
「來人,護駕!有鬼啊!」
我在一旁幽怨配音:「是啊,被你氣死的。」
雙手向前,拉長音調:「還我命來~」
-11-
「你這黑眼圈……年輕人,還是得節制一點,我不着急抱孫子,可以稍微緩一緩。」
「呵。」我歪起嘴角。
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比畫:「你知道我這一晚上是怎麼過的嗎?」
父皇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呸……呸……那你……(嚼嚼嚼)說說唄。」
「整整一宿,一宿啊,我愣是都不敢閉眼。」
「咋滴,怕他殺你啊?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父皇嗑瓜子的速度一降,表明他在思考。
「你要是死了,我滅他們全族就順理成章了,他們不會這麼笨的。
「再說了,哪個傻子會在新婚夜新房裏殺人啊?
「那不純純告訴別人我是兇手嗎?」
是我這個傻子(淚流滿面)。
見我表情不好,他更加興奮,湊上來:「你給他下毒啦?」
我屈辱地點點頭。
「哈哈哈哈,那他肯定喝一嘴糨糊。」
很好,龜孫找到了。
我一把奪走他瓜子,氣沖沖地出去了。
別想從我這裏聽到我後半夜抱着一捆桃木劍蹲在牀腳求神拜佛的事。
更別想聽到我讓謝懷安蹲在另一個角落,我拒絕搭話的事。
-12-
本就是想告訴他,身邊可能有奸細,毒藥被替換。
結果就是他自己搞的。
那我擔心個什麼勁,直接回去睡了個漫長的回籠覺。
謝懷安一箱一箱的行李搬進公主府都沒能吵醒我。
我醒來的時候,謝懷安正坐在牀頭,一臉溫柔地看着我。
嚇得我立馬緊閉雙眼,卻惹得謝懷安輕笑一聲。
「阿錦,該進宮面聖了。」
【娘,我好想你,我爹給我指婚了個精神分裂的夫君,你能不能把他帶走啊,孩子害怕。】我在心裏呼喊。
-13-
父皇在處理國事,讓我們先去拜見後宮的諸位娘娘。
皇后娘娘看見我們,笑得和朵菊花似的。
一看就沒憋什麼好屁。
果然,她立馬讓人帶進來兩個妖豔的女子。
「錦瑟,你平時多在朝堂,和男子在一起,自然是沒有那麼多時間服侍夫君的。
「母后怕你沒有那麼多心思分給懷安,苦着我們懷安可怎麼辦。
「所以,母后挑了我宮裏最伶俐的兩個丫頭,讓她們幫你分擔分擔。
「你覺着如何?」
在新婚第二天,給自己的侄子塞小妾,明擺着是要打我的臉。
她極力想要噁心我,我卻只感到可悲。
她一輩子的眼光也就在這四方天地了。
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
一輩子爲了權,爲了愛,成功把自己混成龍根管理員。
爲了龍根管理,爭風喫醋,爭鬥不休,無聊至極。
爲了上位,殺我母親,可恨。
爲了上位祈求愛,可悲。
「謝皇后娘娘好意,微臣同樣朝務在身,恐要冷落佳人,就不耽誤佳人了。」
謝懷安出口婉拒了。
「懷安,本宮在問錦瑟呢,你瞎回答什麼?」
皇后的音調很冷,明顯對謝懷安拒絕她感到不滿。
謝懷安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捏了捏。
語氣強硬:「微臣只是表達自己的態度和決心,若是惹皇后不快了,還請見諒。」
「還有,皇后的手還是莫要太長了,管好後宮就行了,別把手伸到臣子家裏。」
這話,話裏有話啊。
-14-
傳聞中,皇后還是姑娘時,把自己的貼身侍女送到鎮國將軍牀榻之上。
氣得謝懷安親孃臥病在牀,最後撒手人寰。
這導致謝懷安和皇后有矛盾。
說起來,謝母也是個狠角色,利用自己的病情,讓鎮國將軍心存內疚,趁機給鎮國將軍下絕子藥,保證了謝懷安獨子的身份。
這兩個要是幹起架來,鎮國將軍偏向誰,還真是不一定。
一個是從小疼愛的妹妹,一個是自己的獨子。
有趣。
「謝!懷!安!這就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
皇后的音調帶Ťũ₎着一絲氣急敗壞。
「嗑……嗑……」
皇后:……
謝懷安:……
我吐掉手上的瓜子殼,無辜道:「你們繼續,繼續。」
皇后掉轉槍頭:「錦瑟,你覺得這兩個和你們回府怎麼樣?」
謝懷安捏了我的手,衝我搖搖頭。
我抽手,第一次向皇后行禮。
「長者賜,不敢辭。」
-15-
Ṭùₗ
謝懷安脾氣還挺大,從皇后宮裏出來就氣鼓鼓地走了。
也不知道氣什麼?
多好的美人啊,看得我都有點心癢癢。
等確認謝懷安離開宮門,我來到養心殿。
父皇振臂高呼:「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殺掉謝懷安!」——這是我說的。
「睡了謝懷安!」——這是父皇說的。
您知道您有點離譜嗎?
-16-
是夜,我抱着一牀被子,站在偏殿門口。
因着我收了那兩個女子,謝懷安賭氣搬離了臥房。
多好的機會啊,不用半夜臨時抱佛腳,不用擔心被剋死。
但是,我現在是有任務在身的。
「懷安~安安~開門呀~」
太夾了,我就不是這塊料,想吐。
還是明天再來吧,今日心理建設不夠。
剛轉身,身後房門被打開,我被攔腰抱進了房間。
謝懷安將我圈在房門和他之間,直直地盯着我看。
深吸一口氣:「公主殿下,夜已深,早些休息。」
說罷,他拉開門就要出去。
我拉住他,笨拙地吻上去。
他呆愣住,瞳孔放大。
反應過來後,也笨拙地回應我。
我們從門上吻到牀上,他的眼神逐漸迷離,不停地喚我的名字。
我主動解開衣衫,他眼神瞬間清明。
?!
不好,起反效果了。
爲了完成任務,我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揮灑型春藥。
看着他眼神再次迷離起來,我趁熱打鐵,這次直接去扒他的衣服。
剛上手,被狠狠推開。
門外的湖裏傳出一聲巨大的「撲通」。
我掏出幾個版本的春宮圖。
沒記得哪本上寫了衣服是封印啊。
來不及細想,身上越發燥熱。
我拿出最快的速度,也跳進了湖了。
這個晚上,池塘裏除了聒噪的青蛙,還多了兩個蛙泳的人。
-17-
事實證明,練武的身體和不練武的身體就是不一樣。
謝懷安在池塘泡了一個時辰,什麼事都沒有。
我只泡了半小時,就直發高熱。
自從我可以正大光明上朝以來,第二次遞摺子請假。
父皇下朝後來看我。
我十分愧疚,可能完不成他給的去父留子任務了。
拉着他的手,聲淚俱下。
「父皇,女兒魅力不夠,勾引不了謝懷安啊。
「你說的那個去父留子的計劃,換個人行嗎?
「我和其他人生的孩子也是一樣的呀,大不了算謝懷安頭上。」
「啪嗒。」
門口處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謝懷安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父皇連忙抽出我的手:「阿錦,父皇想起來了,一大堆奏摺還沒批呢,先走一步。」
他轉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父皇~爹~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他跑得更快了。
一個皇帝,被臣子偷聽牆腳,不去懲罰下屬不力,反倒是跑路。
甚至連女兒都不管了。
真不愧是大慶第一贅婿。
見他確實走遠了。
看着謝懷安那震驚、憤怒、受傷等多種情緒交加而泛紅的眼睛,內心莫名湧起一陣煩躁。
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我心虛個什麼勁吶。
謝懷安一言不發,只是盯着我。
被盯得實在煩了。
拿過被子,蒙着頭睡大覺。
不到一會兒,就睡着了。
也不知謝懷安是何時走的。
-18-
等我醒來,整個公主府找遍都找不到謝懷安的身影。
下人們只說看見他牽着匹馬走了。
去了皇宮方向。
內心泛起酸澀感,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但我知道,我應該進宮一趟。
-19-
等我趕到皇宮,父皇就好像預料到我會來一樣,早已備好了棋局。
一見到我,熱情招手。
「阿錦,先別說話,先陪爹下三盤棋。」
「爹,謝懷安……唔。」
我再次開口,又被塞了個糕點。
「下棋,下完再說其他的。」
等我陪他下完三盤棋,我迫不及待問。
「爹,謝懷安呢?」
父皇揶揄道:「怎麼着,愛上了?」
「沒……這輩子都不會的。」
雖這麼說着,我也有點不確定了。
像是要堅定信念般,我重申。
像是在安慰父皇,更像是說給自己的。
「女兒是絕不會愛上仇人的。」
父皇笑着說:「愛上仇人可恥,愛上恩人可就是才子佳人應該有的故事啊。」
我一頭霧水:「啊?」
-20-
那年,皇后還只是謝家小姐,她入我家殺我母親之時,其實是想把我一起剷除的。
我在門口不遠處買好了糖葫蘆。
當時就想回去,看見有人在問我家的那間房子裏所住的小孩子的模樣。
我正要上前認領。
卻被一個小男孩被捂住嘴巴,拉到了一旁。
他帶着我狂奔,我看見我家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看見巡邏的官差,他才放手,讓官差送我回去。
等我到家,只看見謝家小姐從我家離開。
官差本答應辦案,卻被人壓了下來。
父親就是在看到了權力能輕而易舉剝奪他人性命,才決定回去爭皇位的。
民不與官鬥,因爲根本沒有鬥贏的可能。
但如果是更大的官呢?
那時候,只顧着母親離世的悲痛。
忘記了那個小男孩的出現。
事後回味起來,想去尋找恩人的時候,早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處找起。
-21-
「你找到了爲何不和我說?」我埋怨道。
「就憑你的性子,知道了,會在感恩和仇恨中反覆交織。
「這樣會更加痛苦。
「不如讓你單純地恨,至少,這種感情很純粹。」
「那你現在又爲什麼要告訴我?」
父皇用手摸了摸我的發頂:「我已經失去摯愛了,我不希望你錯過。」
「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但我還是嘴硬道:「就算他救了我,那他爹還逼你,他姑還殺我娘呢。」
「抵不了的。」
我哭得更大聲。
「愛要明確,恨也要分明。
「他爹和他姑乾的事,讓他們拿命來抵。
「這孩子還是不錯的,我已經幫你考察十多年了。」
「啊?」我聽得越發迷糊。
「當年尋回我的那個家宴上,他來找過我,爲沒有救下你娘感到抱歉,還有他說以後想娶你。」
「我還那麼小呢,他是不是變態啊?」一個鼻涕泡冒了出來。
父皇毫不介意抵地拿龍袍袖子替我擦掉:「他說想照顧你一輩子,這是最穩妥的方式。」
「那他怎麼跑邊疆去了?」
我爹有些心虛:「我說我不嫁女兒,我只接受有能力的女婿入贅。」
我詞窮,搜刮了一圈,終於找到個理由。
「可是他克妻啊,你也不想我早死吧。」
「他和你一樣,我找人毒死的那兩個女子。」
「我是用這個方式阻止大皇子的勢力擴大,他圖什麼啊?」
「他圖他爹的勢力不能增大,那些女子的家世,和將軍府結合,是強強聯合,必須死。」
我將臉埋入膝蓋,沒臉見人了。
如果他克妻是假的,那我半夜不睡覺,抱着一捆在欽天監那裏開了光的桃木劍神神道道,算什麼?
-22-
弄清事情來龍去脈,我終於敢正視自己的內心。
我扯扯他衣袖:「那你現在把謝懷安藏哪了啊?」
我爹雙手一攤:「我沒藏啊,他說要回邊關,我允了啊。」
「什麼時候?!」我驚得蹦起來。
「你入宮前的兩個時辰吧。」
那時,我應該還在呼呼大睡。
「你不早說!」音量不自覺拔高。
他繼續攤手:「你也沒問啊。」
我沒問,我一開口,就被塞糕點堵嘴。
連口水都不給我喝,差點沒噎死我,我還要怎麼開口???
我深吸一口氣,揚起假笑。
「那你剛纔和我下棋……回憶往昔是爲了?」
「拖住你啊。」我爹無辜地說。
無辜得我想抽他。
真是活爹!
「快去追吧,再不去,人都跑沒影了。」我爹在一旁悠悠地說。
今日皇宮的靚麗風景是——公主狂奔。
-23-
我追到城門,守城的士兵說沒見到謝懷安離開。
心中頓時充滿希冀。
滿懷希望地跑去將軍府,人家說他們少爺沒有回來。
都沒有!
他可能是不想見我躲起來了。
失魂落魄回到公主府,看見一步三回頭正要離開的謝懷安。
我急忙上前攔住他,想拉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微臣要走了,日後大概率在沙場上結束自己的一生,就不耽誤公主了。」
他遞給我一張紙,我拆開一看,是一份放妻書。
【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三年衣糧,便獻柔儀。伏願娘子千秋萬歲。】
我看了眼,眼淚不住地流。
一邊流,一邊撕。
他幾次抬手想替我擦拭眼淚,又放下。
見他如此,我哭得更狠了。
直接拉起他的袖子,他不給我擦,我就自己擦。
反正今天哭得夠多了,不差這一點。
他終究心軟了,抱着我輕哄:「好好好,公主覺得放妻書丟面,那我們寫休書,寫休書好不好?」
我震驚,滿是不可置信:「你還要休了我!」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擦掉我眼角的眼淚,常年握劍的手滿是老繭。
即使是很輕柔的動作,也讓我有點疼痛得往後躲閃了一點點。
即使是這細微的一點點,他也察覺到了。
換作用手背替我擦拭。
語氣溫柔不減:「我哪敢啊,我是讓公主休了我。」
「不休!我喜歡你,我纔不會休了你!
「除非你有其他女人,不,就算你有其他女人,我也不會休了你,我閹了你。」
他滿臉帶笑,比春日的陽光還要溫暖。
「你剛剛說什麼?」
他的眼神明亮無比,好似滿天星辰誕生於此。
我生了逗弄他的心思:「我說我閹了你。」
他猛地親我一下:「你知道我想聽什麼的。」
他笑,我也笑:「我喜歡你!趙錦瑟喜歡謝懷安!」
-24-
後來的事,就有點失控。
非常失控。
他逼着我演了一本春宮圖,天色破曉,才能入眠。
直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才醒。
醒來,我又四處找不到他。
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封信。
信上說,他去邊關了。
不是要去準備老死邊關。
而是他爹在那,他爹的勢力在那。
要想抓他爹的把柄,只有他可以去。
也只有他能夠接觸到機密。
他爹狂妄、自大。
自然是不會認爲自己的兒子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的。
我府裏的這些人,受過專業的訓練,不會坦白他的行蹤。
大家都以爲那天他已經走了。
京城裏傳的,也是我倆不和。
因爲互相害怕被對方剋死,所以一直躲着對方的傳聞。
沒錯,我讓人傳的。
-25-
時間一晃就是 9 個月。
邊關那邊,徹底沒消息了。
北邊的蠻夷又屢次擾亂邊境,騷擾我國邊疆的村莊,搶奪糧食。
我很擔心謝懷安,也很思念他,卻不能寫信給他。
畢竟在他爹和世人的眼裏,我們水火不容。
原本在謝家軍裏,好不容易安插的探子,被揪了出來。
我不能知道他的消息,只能通過邊關傳來的戰報裏提及他的隻言片語推斷他的近況。
我多想告訴他,他的孩子好調皮,一點都不乖,擾得我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白天處理公務也沒力氣,整日昏昏沉沉的,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可是,我來不及告訴他,就傳來了他戰死的消息。
-26-
知道消息的我當場暈厥。
等我醒來,我看見我爹正守在我牀前。
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很多。
恰逢此時一隻信鴿飛來。
我爹看了一眼,長嘆一口氣。
「是不是關於謝懷安的?」我焦急問道。
「不是,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平安生產後,我們再慢慢商量。」
「爹,你知道你說謊的時候會聳鼻子嗎?」
他把紙條揉成一團:「凡事等你生產完再說。」
「我不,你不和我說,我現在就啓程去自己查!」
他見我一臉堅定,也知我說到做到,到底是把紙條給了我。
上面寫着:【謝懷安拿到謝詹通敵叛國的證據,被設計偷襲匈奴時圍困於烏桓山,屍骨無存。】
「爲什麼?那是他親兒子啊!」
我蹲在地上,痛苦哀號。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我爹沒說話,只留下我的哭聲迴盪在大殿裏。
-27-
謝懷安的屍骨找不到,沒有墓。
但是我堅持要自己回公主府去給他做一座衣冠冢。
剛壘起土,府裏一片痛哭聲,而我在專心地燒紙錢。
突然,一把刀就橫在了我的脖頸處。
只是往前一點,便滲出血珠。
我頓時不敢動。
「梁時,快放了公主!」紅杏對押着我的刺客說。
梁時,丞相的大兒子!
我那「被剋死」的第三個未婚夫?
他沒有死?!
來不及細究。
「你怎麼在這裏?」我強裝鎮定。
梁時笑得猙獰:
「公主,你騙我騙得好苦啊。
「我從未對不起你,你卻一次又一次地通過餵我喫食給我下毒。
「你好狠的心啊。」
我嘴硬道:「我哪有!你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嗎?」
「我要是給你下毒,你還能活着劫持我?」
「我呸!」梁時情緒激動地向地面啐了一口。
隨着梁時的動作,刀又入我脖Ţûₘ子幾分。
血珠頓時變成血痕。
「如若不是御史家大公子與我交好,曾說過,自和你定親後,你每上門一次,他身體便虛弱幾分。
「我又怎麼會知道你一直在給我們下慢性毒!」
原來我是這麼暴露的。
我的第二任未婚夫用死告訴了我的第三任未婚夫我有問題。
真是可惜。
就差一點,我就坐實了剋夫名聲。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死。既然剋夫,那就都克啊,成親做什麼!」梁時言語帶着憤怒。
「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
梁時揮刀,想往我肚子上扎。
身邊的侍衛見此,都紛紛向我跑來。
這更加激怒了梁時。
我閉眼,等待劇痛來臨,卻只聽見背後傳來。
「咚」一聲。
梁時好像倒地了。
我正欲轉頭去看,有人從背後伸手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髒。」
這聲音,是我魂牽夢縈的。
我急忙轉身,猛地抱住他。
來不及歡慶他歸來,液體濡溼了衣裙。
「快,傳太醫,公主要生了!」
紅杏焦急但有條不紊地指揮衆人,而謝懷安呆若木雞。
-28-
經過一晚上的努力,終於生下了個女兒。
父皇和謝懷安在產房門口緊緊相擁,互道恭喜。
當晚,公主府多了一個新生命。
少了兩個,將梁時放進來的,原來皇后賜的姨娘。
-29-
新生命的誕生總是讓人喜悅的。
特別是她爹和她姥爺。
兩人和打了雞血一樣,趕忙開始了收網階段。
鐵證如山,謝詹通敵叛國被坐實。
從此有了正當收拾他的理由,還不會惹怒那些門閥世家。
一個掌權十多年,提拔任用天下寒士的君王,害怕的從來都不是一個鎮國將軍。
害怕的是,世家聯合,牽一髮而動全身。
若沒有與聯合的世家抗衡的實力,那最好的選擇是逐個擊破。
只有找到正當的理由,才能在剷除鎮國將軍的同時,不引起世家警覺。
逐個擊破,直到消失。
可惜,謝詹的消息還是太靈通。
直接不裝了,跑到匈奴去了。
這十多年他都不回京,現在是回不了了。
我爹轉頭收拾皇后。
「恰好」讓他撞見了皇后和假太監私通。
「順便」爆出自己在我娘生我之後,他因「受傷」不能生育。
所以,我那後面的十三個兄弟姐妹,連帶着他們的娘,被三尺白綾給送走了。
除了皇后,我爹特意下旨,給她上酷刑。
能挨幾種挨幾種。
皇帝一下戴 13 頂綠帽,生氣是正常的。
遷怒一下也是正常的。
他佔領了道德高地,打壓起宮妃身後的家族毫不手軟。
等他們回過味來,已經沒那能力反抗了。
-30-
看見我爹爲了我「自揭傷疤」。
謝懷安也不甘示弱,直接率兵趕回邊關,打他老爹去了。
鎮國大將軍叛國,將士們十分憤怒。
因着這股氣,一直支撐着把整個匈奴打下來。
壞了,自衛戰變侵略戰了。
等攻破匈奴,找謝詹很是費了一番工夫。
他早已經被做成了人彘,放在匈奴首領的營帳裏,供人觀賞。
也是,一個可以叛國的人,在哪裏都不會被善待的。
一條狗,連養他的主人都咬。
那路人又怎麼會放心收養它呢?
謝懷安見到謝詹這樣,他最終還是沒有殺他。
只是讓人把謝詹帶上,一起回程。
他說,對於現在的謝詹來說,死是一種解脫。
而他偏不想讓謝詹輕易得到解脫。
-31-
自朝臣知曉沒有皇子是親生的。
都叫嚷着讓我爹過繼其他兄弟的兒子。
我爹總是笑意盈盈地詢問他們覺得誰合適?
在他們說出人選後,那些「適合過繼的」候選人總是會在不久後,因爲各種理由舉辦葬禮。
我的那些叔叔伯伯連夜請旨去封地,生怕自己跑晚了,自己的兒子就被朝中的老糊塗們給害了。
再遲鈍的,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他們猛然發現,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那個他們想着可以隨意掌控才推上位的皇帝,早已經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他們發現得,太晚。
無力迴天。
我爹卻是笑意盈盈,好像他還是那個任人拿捏,在外多年,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愛人的皇子。
「諸位,朕覺着如今的朝堂過於死氣沉沉了,是時候引入一批年輕的人才了。
「只是,這位置就這麼多,是不是該有人,自覺退位讓賢了?」
謝懷安回家和我講的時候,我都能想象我爹說這句話的時候,那種笑面虎的樣子。
是以,等我出了月子。
版圖擴大了,朝堂大洗牌,多了很多寒門子弟,他們中有男有女,而世家漸微。
我回到朝堂,再無人提議立男子爲太子。
我被推上了皇太女的位置。
父皇私底下看我的那個眼神第一次正大光明向世人展示。
那是君王看向了他的繼承人——
慈愛、欣賞、驕傲,還帶着爲她蕩平一切阻礙的決心。
-32-
我被立爲皇太女的第二個月,父皇宣佈了退位。
「在那個位置熬了這些年,我受夠了。
「我還沒帶着你孃的遺物去看看世界呢。」
他帶着孃的遺物走了很多地方,等他走不動了,纔回到京城。
不過他沒有回到皇宮,他回到了我小時候的那個院子。
在一個晴朗的下午,他在躺椅上,帶着微笑,去和我娘團聚了。
-33-
我在那個位置上,宵衣旰食,一刻不敢懈怠。
謝懷安有時在京城裏待待,有時候又出去征戰。
「我要在我這一代把我該打的仗都打了,這樣霸霸以後能輕鬆些。」
是的,我們的女兒叫趙霸。
當事人趙霸表示:「放屁!都是放屁!」
「誰家好人,半年在京城裏學帝王之術,半年被自家爹爹拉去打仗啊,還是衝鋒陷陣的前鋒。」
當時的她,覺得不停收服其他國家很爽。
直到她及笄後就被傳位,她才知道當年的行爲有多傻。
深夜裏,熬夜批奏摺時,她都在偷偷抹眼淚。
「現在的淚,都是當時腦子裏進的水。」
什麼?
你問爹媽爲什麼不幫忙?
那當然是我爹帶着我娘去看那些後來納入版圖國家的風土人情了。
畢竟我們家就我娘沒見過了。
她說她不想當土鱉。
(正文完)
番外 1:趙懷安
-1-
我叫趙懷安。
五歲以前,我還是個有孃的孩子。
五歲以後,我娘因撞破了我爹和我姑姑的苟且之事,被我爹下毒害死了。
是的。
根本不是外界說的,我姑姑送人給我爹,我娘喫醋氣死的。
即便是她死了,那對狗男女還要給她潑髒水。
從那以後,我沒了娘。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我也沒爹了。
-2-
8 歲那年,我剛從軍營歷練三個月回來。
卻意外撞見我那名義上的姑姑去了一個巷子裏。
她一向不喜去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的。
我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偷偷跟着她去了。
我看到她的侍女在問那家人的孩子長什麼樣。
遠遠聽見鄰居描述,就知道那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一轉頭,就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拿着一串糖葫蘆,蹦蹦跳跳地朝這邊走。
一邊走,一邊指着糖葫蘆串上的山楂:「這顆給阿孃,這顆給阿錦,剩下的留着阿爹回來一起喫。」
只一眼,我就明白,她就是我姑姑在找的人。
她歪着頭,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好奇,她大概也知道有人在找她。
傻姑娘笑得更燦爛了,還想着上前認領。
我一把拉過她,往外跑。
糖葫蘆落在地上,沒能等到人來喫它。
就像阿錦,再也沒等到她娘再次擁抱她。
-3-
我不知道姑姑找她們幹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想讓人知道她去過那裏。
一旦傳開,她還得想借口和那些小姐妹解釋。
所以我帶着小姑娘找到巡街的衛兵,請求他們送她回家。
我不能出面。
直到目送她離開,我的心還是不能平靜。
許久,我也沒明白。
不同尋常的心跳,是狂奔造成的,還是悸動。
-4-
我再次見到她是在謝府,不過她沒見到我,因爲我是躲起來悄悄看的。
她被一個男人牽着,臉上的笑容已不在。
他們的臉上有着抹不開的悲傷。
而我的父親,正在逼迫那個男子娶了我姑姑。
我讓人打聽,才明白,那天我姑姑殺了她母親。
僅僅是姑姑看上了她爹,她爹還是皇家血脈。
這讓屢次選皇子妃落選的姑姑,再次看到了希望。
唯一的阻礙是,那個男子已成親,且有一女。
在她的世界裏,百姓的命,一文不值。
她親手將刀插進了阿錦孃親的身體。
陰差陽錯,阿錦出門買糖葫蘆逃過一劫。
-5-
ţṻ₆京城裏多了個皇子,是原先的二皇子。
他剛出生就被掉包了,皇上皇后找了他很久都沒找到。
沒想到被我爹找到了。
迎接他回來的宴會很是盛大,我趁人多找到他,他帶我去了一間雜物間ţũⁱ。
我告訴他,他的妻子是我姑姑殺的,快去悔婚,不然就娶了仇人。
他滿是Ṱû⁺悲慼的臉上扯出一抹笑。
比哭還難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你還娶她嗎?」
他長嘆一口氣,似無奈,似妥協:「娶。」
我一下就激動起來:「你別娶她!她會害了你女兒的!」
提到女兒,他眼神一下變銳利起來。
「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啊,她的侍女在你家門口,問是那家的孩子長什麼樣。」
他笑了,這次很溫和。
「原來帶阿錦跑去找官差的是你啊,謝謝你救了他。」
他站起來,摸我的頭,表示親近。
「回去吧,宴會開始很久了。」
他收回手的時候,一把短刀從他袖子裏落下。
他一腳踢到角落裏,往外走。
-6-
「如果你爲了權力,要捨棄自己的女兒,那你不如給我,我來養!」
我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我只知道,我很氣憤。
氣他爲了往上爬,要犧牲自己的女兒。
她還那麼小,一定會被姑姑害死的。
他停住腳步:「你說什麼?」
被他盯着,我內心一陣懊悔,還是極力打直脊背。
「我說,你如果不想要她,就給我吧!
「我……我還差個……媳婦。」
短暫的思考讓我明白,我並不想讓她做我的侍女。
她應該被伺候,而不是伺候人。
「想做我女婿?」他聲音裏帶着些許揶揄。
「我不嫁女兒,我只接受有能力的女婿入贅。」
說罷,頭也不回扎進了宴席,也扎進了京城的名利場。
-7-
他一句有能力的女婿,我就去了邊關。
一待就是三年。
在邊關,我無數次起跑,都沒能找到和當時同頻的心跳。
終於確定,那是心動。
三年,他成了皇帝。
我藉口探望姑姑,跑去找了他。
「如果,我和你爹反目成仇,你會幫誰?」他坐在養心殿,帶着上位者的威嚴。
「幫你。」
「理由。」
「我想娶錦瑟,我娘是他殺死的。
「這個理由夠了嗎?」
「還不夠,不要說,用行動向我證明。」
那之後,我和我爹一起去了邊關。
老東西終究是怕了,躲到了邊關,不敢回京。
這次一待就是十年。
這十年,我小心翼翼給他傳遞着我爹的行動。
他,終於開始信任我了。
但他沒有把女兒許配給我。
京城裏,阿錦已經死了兩個未婚夫了。
他絲毫不顧及自己女兒的感受,沒有一點緩衝,接着賜婚梁時。
第一次,我傳信給他,不是情報,只是爲了罵他。
他什麼信都沒回,反手給我也賜了一樁婚事。
我爹很開心,本就是與ṱṻₗ他交好大人家的孩子。
我爹說我們結婚,對謝家有利。
催着我趕快回京完婚,我爹他自己還是不敢回京。
-8-
回到京城,皇上讓我在一個月內「剋死」了兩個未婚妻。
與此同時,梁時傳來死訊。
比起阿錦的一年三個,我取代她,成爲京城頭號災星。
朝堂上,阿錦難得沒有上朝,皇上趁機問誰家適齡公子願意娶阿錦。
大家都後退,生怕自家攤上。
只有我上前求取。
皇上高興得直拍大腿:「好啊好啊,她剋夫,你克妻,朕也十分好奇,你們誰耐克!」
是啊,皇上的好奇心而已,沒有人會站出來質疑這是蓄謀已久。
只會慶幸,還好不是自家的。
-9-
世人爲我們的這樁婚事下了賭注。
我去到賭場的時候,看到幾乎是一邊倒地押我贏。
理由是,我一個月剋死兩個,按照這個速度,給我一年,我能克 24 個。
遠超阿錦的三個。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阿錦的未婚夫是被毒死的。
我也不信鬼神,不信命運這一說。
如果真有鬼神,爲何母親一次沒來看我。
爲何阿錦孃親和我孃親這麼好的人會死,惡人卻活着。
我只是,不想看她有一丁點受傷害的可能。
我押上我全部身家,賭她贏。
如果註定有一方被克,我希望是我。
-10-
大婚的那個晚上,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阿錦。
不是在朝堂上的偷瞄,也不是在甬道上被堵住的躲閃。
我就這麼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看着她把五包麪粉倒進酒壺。
她太認真了,絲毫沒意識到我早已在這裏盯着他。
一邊覺得好笑,一邊是如墜冰窟,她好像把我當仇人了。
這本不意外,也不值得我傷心。
我痛苦地意識到,她並沒有記起我。
我出言打斷了她,怕她再倒下去,就可以和麪,扯麪片了。
本來是帶着笑意的啊。
怎麼還越來越失控。
特別在她失手打翻酒杯的時候。
仰頭喝下的時候,我真希望那是毒酒。
因爲不是,因爲抱有期待,所以在明確願望落空的那一刻,會控制不住想流淚。
胸腔不住起伏。
-11-
阿錦真的很可愛,她會半夜不睡,抱着一大捆木劍坐在角落絮絮叨叨。
她小嘴上下翻飛,我看得入迷, 好想親。
她卻讓我去牀對角的那個角落蹲着,說是這樣的距離最遠, 最安全。
經過一天的勞累, 加上情緒波動太大, 我沒能熬過她,睡了過去。
-12-
她也真的可恨。
我在推辭,她卻替我收下了那兩個女人。
這個舉動讓我明白,她不在乎我。
我賭氣走了, 甚至搬了出去。
她卻晚上敲門,甚至給我下春藥。
意亂情迷之時,我害怕她後悔, 推開了她。
果然, 她在計劃在去父留子。
可是, 孩子本該是帶着父母的愛, 帶着期待降生的。
父母都不相愛, 又怎麼會愛他們的孩子呢?
我向皇上辭行。
一方面,是有點心酸,我需要消化一下。
另一方面, 我娶了公主, 我爹那邊特意讓人來問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不在新婚後就走的話,他會起疑的。
「阿錦心裏是有你的,走之前你不確認一下嗎?」
-13-
我沒有拒絕皇上的提議。
我想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不管是我心底所期待的答案。
在寫放妻書的時候,我是很認真的。
如果她心裏沒有我, 我願意讓她自由。
只要她能幸福, 即便那個人不是我也可以。
萬幸, 我得到了上天眷顧。
她心裏有我。
-14-
我還是離開了。
我爹那邊的勢力還沒有瓦解, 他的證據我還沒有到手。
我留下的時間越久就越不利。
他還是發現了。
趁我率小分隊奇襲的時候, 他派人將我圍堵在了烏桓山。
我的親信拼死護着我逃出去。
等我歷經千難萬險奔向公主府, 就看見讓我心跳停止的一幕。
梁時揮刀想要往阿錦的肚子上刺。
身體的動作比腦子還快。
我從背後殺了他。
那個晚上,我做了爹。
-15-
女兒的出生, 讓我和皇上意識到, 必須快速收網了。
在阿錦坐月子的這段時間,我在外征戰。
皇上在內整頓官場和後宮。
等阿錦再次回去上朝的時候,一定會很驚奇。
番外 2:賭場篇(錦瑟視角)
這是個賭狗必輸的典型。
這場賭局, 除了莊家,沒有贏家。
我爹這個老狐狸, 通殺。
數錢手都數麻了。
我上前想往回順點,還被打手。
「幹什麼?」
我揉揉被打紅的手:「那裏面有十分之一是我和謝懷安貢獻的!」
「誰叫你們賭呢, 不賭什麼事都沒有。」
「沒錢花了,給點。」
我伸手,像小時候問他要錢買糖葫蘆一樣。
他特意拿出一摞銀票。
在我財迷的眼神裏, 一張張數給我看。
隨着他的動作, 我的笑容越發明媚。
在我滿懷希冀的目光裏,收回。
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扒拉出一文錢,放在我手上。
「一會兒出宮給我孫女買點糖喫。」
我撇嘴,把錢收在袖子裏。
抬頭,比剛纔還厚三倍不止的銀票出現在我眼前。
「這是給你的, 給自己也買點。」
我拿着錢,笑着往外走。
外面陽光正好,我的家人都在身邊。
這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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