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體弱多病的夫君,竟然是王爺。
他說:「山野村婦,也配做本王的妻子。」
既然這樣,我也不裝了。
我脫下布裙,換上夜行衣。
數日後,殺手千面修羅奉命保護王爺。
我默默地看着他發了瘋似的找一個山野村婦。
而我站在他面前回稟:「王爺,還是沒有消息。」
-1-
我是隱閣排行第一的殺手千面修羅。
二十歲時隱退江湖,在鎮子上招了個體弱多病的書生做上門女婿。
我們成婚剛剛半年,他提出要去京城尋親。
他走之前,將家中事務安排得妥妥帖帖。
我從小在隱閣長大,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
倒是他深受街坊四鄰的喜愛,人人都羨慕我得了一個好夫君。
「我走後,夜裏你要關緊門窗。
「我已經吩咐好珍饈樓的廚子了,日日來給你送飯。
「若是讓我知曉,你又啃饅頭填肚子,我會生氣的。」
他將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我不耐煩聽,蒙上被子要睡。
他嘆了口氣,將我摟在懷裏,輕聲說:「我今日身子好了不少,隨你折騰。」
我一聽,頓時不困了!
我這夫君哪裏都好,就是這方面有些扭捏。
難得他肯放話,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這一晚一直折騰到天光漸亮。
他收拾包袱離去。
「阿羅,阿羅。」他將我從被子裏扯出來,輕聲說,「我會盡快回來的,你切莫忘了我。若是讓我知曉,你揹着我去南樓找男人,我可要傷心的。」
煩不煩!就去過那麼一次,還是聽曲兒的!
我嫌日光晃到我眼睛了,踹了他一腳,罵道:「快滾!」
誰承想,他這麼一走,竟然大半年沒回來。
鎮上的人都在背地裏議論,莫不是他得了富貴,不要我了。
我心說,這算怎麼回事兒。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他若是負了心,那我親手送他去死。
他若是死了,那我得抓緊再娶一個啊。
-2-
我入京找了徐明廷月餘,始終一無所獲。
迫不得已,我尋求隱閣幫助。
很快就收到了一張紙條。
「千金茶樓,天字號房。」
嘖,徐明廷莫不是窮得去茶樓當小二了?
我潛入茶樓,藏在天字號隔壁。
這是隱閣的地盤,我瞭如指掌。
我從隱藏的暗孔悄悄看過去,頓時愣住了。
主位上,坐着一位玄衣男子。
他長得龍章鳳姿,美目俊朗,偏偏一雙眼冷漠至極。
這是徐明廷,卻又不是徐明廷。
我看向他腰間的龍紋玉佩。
他是當今聖上的幼子,成王殿下。
我隱退前曾經聽到閣中傳聞。
一年前成王去江南探查貪腐案。
回京路途離奇失蹤。
該說我這運氣好呢,還是不好。
隨便在鎮上撿了個病死鬼,花了大價錢將他治好。
呦呵,竟然是堂堂王孫貴胄。
-3-
我本想好聚好散,正想離開。
可是聽到隔壁的侍衛問道:「王爺,可要屬下派人去除掉那個女人?」
我停下了腳步。
成王厭惡地說道:「一個山野村婦而已,若不是本王身中奇毒,又不敢打草驚蛇,哪裏輪得到她玷污本王。此事暫且不提,眼前最要緊的,還是先娶了崔若雨。」
山野村婦?
玷污?
我緩緩挑起眉,怒從心底起。
臭不要臉的,就你他媽的最高貴。
當初是誰穿着單薄的衣衫,淋溼了雨,往我懷裏倒的?
難不成是老孃缺男人,按着你拜堂成親ţű¹的。
侍衛又說:「王府清洗了一番,高手不足。隱閣傳來消息,他們會把千面修羅派來保護王爺。」
我聽了一陣牙癢。
我從懷裏掏出那張紙條,用特製的藥油塗抹了一下。
很快,上面顯現出一行字。
「傻眼兒了吧?哈哈,你現在什麼表情?」
我面無表情地燒了紙條,易了容。
難怪給我消息的時候,還送了我易容工具,原來是等着看戲呢。
行,那老孃就給你們轟轟烈烈地演一場。
片刻後,我潛入天字號房間。
「隱閣千面修羅,拜見王爺!」
我雙手抱拳,恭敬地說。
沒想到我跟在成王身邊,接到的第一個差事,居然是送信!
「把這封信送到青山鎮槐花巷子,那裏有一個叫阿羅的村婦。」
成王鄭重地說:「此行,須慎之再慎,切勿泄密。」
-4-
這哪是一封信,厚厚的幾十頁,分明是半本書。
我掃了一眼,無非就是說他俗世纏身,一時回不去。
竟然還許諾我,等在京城安頓下來,就去接我。
嘔!難不成接我去給王妃娘娘當洗腳婢?
我抽出裏面的三張銀票,直接燒了信。
從徐明廷欺騙我的那一刻開始,他在我心裏就是個死人了。
我三歲沿街乞討,五歲入隱閣習武,十五歲完成了平生第一個任務。
刀口舔血的日子我過累了,也過夠了。
我只想找個簡單的男人,能被窩裏睡睡覺,一張桌上喫口飯。
成王這樣的身份,我不想糾纏。
我拿着銀票到京城最大的南樓瀟灑了十日,纔回去覆命。
不巧的是,成王陪他的未婚妻去千佛寺燒香了。
我去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寺裏散步。
兩個人生得高貴雅緻,極爲登對。
雖然再過月餘就要成親了,可他們相處並不親密。
難怪從前徐明廷在牀上有那麼多規矩。
沒成婚前,親一次惱一次,嫌我對他不夠莊重。
成了親,睡個覺更是麻煩。
點着燈不行,沐浴的時候不行,在院子裏也不行。
說到底,是自小刻在骨子裏的教養。
不像我,快活一日是一日,哪管什麼禮教森嚴。
我眼瞧着他未婚妻腳下一歪,跌入成王的懷裏。
成王低下頭,兩個人的距離咫尺之間。
這該不會要親上了吧!
我連忙從懷裏摸出瓜子,準備嗑上了。
誰知道成王露出了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
我呆了,這是什麼反應?
難不成這崔小姐有口臭?
-5-
下一刻,崔小姐驚呼一聲,掩鼻後退。
我仔細一看,呵,成王還真的踩了狗屎!
不遠處傳來小狗的叫聲。
一個光頭小和尚抱着一隻圓滾滾的小黃狗。
他手裏捏着掃把,顯然是要來清理狗屎的。
可瞧見這陣仗,人都嚇傻了。
崔若雨心狠,竟然想要打死這小狗,再打斷這小和尚的一雙手!
倒是成王有些不耐煩地說:「何必讓他們的血髒了佛門清淨地。」
崔若雨這才罷休,兩個人去看佛蓮了。
我原本只是想敷衍一下成王,說阿羅早就有了其他男人。
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這兩個人可不配這麼輕輕鬆鬆地成婚。
我要在成王跟崔若雨成婚之時,送他們一份大禮。
讓他們回憶起來,都如鯁在喉,輾轉難眠!
我要徐明廷,悔恨終身!
我喫了假孕的藥物,肚子很快就漲了起來。
我挺着大肚子,去了崔家名下的酒樓入住。
「掌櫃的,您見多識廣,可見過此人?」我拿着徐明廷的畫像打聽。
掌櫃的滿臉驚魂不定地問我:「敢問夫人,這位公子是您什麼人?」
我坦蕩地說道:「是我夫君,他是京城人士,我懷了他的身孕,前來尋親。」
掌櫃的登時就嚇傻了。
他叮囑店小二盯緊了我,立刻去回稟崔家人。
我悠閒地坐在二樓喝茶。
入城之時,我不小心把畫像掉了出來。
想必城門守衛,早就把我尋親的消息,傳到了王府。
徐明廷,我倒要看看,你跟崔若雨誰來得更快一些。
-6-
崔若雨比徐明廷早到了那麼一點。
她輕蔑地說:「就你這樣的鄉野賤女,也配同我爭。你就算懷了身孕,也只是個賤種。」
衆目睽睽之下,她這話說得很輕,只有我聽見了。
我站起來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冷笑道:「蛇蠍毒婦,搶我夫君也就算了,如今還想打掉我腹中胎兒!」
崔若雨被我打得滿臉難以置信。
她彷彿沒想到,我竟然敢對她動手。
我篤定她不敢嚷破身份。
她這百年世家的貴女被一個鄉野村婦打了耳光。
若是傳出去她會淪爲整個京城的笑料。
這比讓她死還難受。
徐明廷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他走過來,皺着眉想要解釋。
我沒等他說話,又扇了他一個耳光!
徐明廷的睫毛顫了一下。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耳根卻紅透了。
我本欲再給他兩下,這下子猶豫了。
他祖宗的,該不會把這個賤男人打爽了吧!
他身後的侍衛,噌地一下子就拔刀了。
崔若雨眼睛瞪大了:「你這無知村婦!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
「閉嘴!」我反手又甩了她一個耳光,怒道,「我跟夫君之間,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外室插嘴!」
徐明廷輕語道:「阿羅,我們借一步說話。」
「不必。」我將和離書遞給他,冷漠地說道,「徐明廷,你尋親半年未歸,我知你是富貴了。這女人說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不想再與你糾纏。從今往後,我歡歡喜喜,你悽悽慘慘,各過各的日子!」
侍衛清了場,酒樓關上了門。
沒有外人在,崔若雨暴發了。
「王爺,我貴爲崔家嫡女,如今卻被一個賤婦如此羞辱,你是不是該給我,給崔家一個交代!」
她的婢女已經站了出來,恨恨地盯着我。
現在就等徐明廷一聲令下,她的婢女肯定會把我打成豬頭。
不行,我總不能站着捱打吧。
萬一我忍不住還手,一掌拍死崔若雨,這戲還怎麼演。
我發動內力,猛地吐出一口血,臉色煞白地說:「你……你竟然是王爺!」
說完以後,我兩眼一閉,暈倒在了徐明廷的懷裏。
我就不信了,人都暈過去了,崔若雨還敢讓人打我。
徐明廷將我抱起,淡淡地說道:「她腹中畢竟是本王的長子,等她產子之後,到時候將她交由若雨隨意處置就是。」
真狠啊,徐明廷,不愧是生在帝王家的。
他將我帶回王府,找來御醫診治。
御醫謹慎地說道:「從脈象來看,這位夫人懷孕已有四個月,只需用一些養胎的藥物即可。」
徐明廷一字一句地問:「四個月?」
徐明廷離開青石鎮足足有六個多月,我若是懷孕四個月,這孩子絕不可能是他的。
天殺的烏龜王八蛋閣主竟然給我拿錯了假孕藥!
四個月跟六個月都分不清,他留着那雙眼睛當香爐用嗎!
這跟親手送我去死有什麼區別!
我聽到御醫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徐明廷沉默了一會兒,讓他退下了。
他坐在我牀邊,大手緩緩地撫上了我的脖子。
徐明廷想掐死我,一雪恥辱。
那一瞬間,我呼吸都變輕了。
我暗暗握住袖中刀,打算隨時挾持徐明廷,殺出王府。
-7-
我沒有殺出王府。
因爲徐明廷發瘋了,他認定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六個月的。
太醫院隔天就傳出那個給我診治的太醫告老還鄉的消息。
徐明廷手裏有一份名單,上面寫着每一個在南樓接客的小倌。
「千面,若你選,你會選擇這南樓裏的賤人,還是本王呢?」
他捏着那幾張薄薄的紙張,表情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這樣的徐明廷,讓我這ẗù⁷個做了十幾年殺手的人都覺得不寒而慄。
我隱在暗處,沒有說話。
因爲我不知道,他並不需要我的回答。
徐明廷果然沒有追問,只是輕笑一聲:「是本王魔怔了,那些賤人怎配與本王相提並論。」
他負手而立站在窗邊,側臉的輪廓越發緊繃着。
沒過多久,他的暗衛入門回稟:「王爺,安平縣的南樓失火,一夜之間所有的小倌都死於非命。」
我緊緊地貼在房樑上,不敢讓自己露出一點失常的氣息。
徐明廷聽了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很隨意地將手裏的紙燒了。
我在這一刻,才真切地意識到。
他並不是那個在槐花巷裏,爲我燒火劈柴,暖牀做飯的文弱書生徐明廷。
他十二歲上戰場,殺人無數,據說鮮血染透了他的劍鞘,經年不褪。
他十五歲執劍入後宮,一劍斬下當朝寵妃的頭顱。
他二十歲躍馬揚鞭,一鞭子將相府嫡子抽暈過去,斥他生得人頭豬腦。
他是成王殿下,掌握生殺大權,一生行事狠絕,不信神佛只敬自己。
可我一想到,我要將這樣的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怎麼更興奮了呢?
徐明廷下令,要我寸步不離地守衛着北苑那個懷孕的夫人。
我領命遵從。
距離他跟崔若雨的婚期越來越近,他神經緊繃了許多。
也是,我要是徐明廷,也得發瘋。
白天跟崔若雨幽會,晚上還得回北苑哄着我。
一心兩用,見崔若雨說人話,見我說鬼話。
可不得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
等我要走,他又不放心似的補充了一句。
「本王的意思是,就算你死,也絕不能讓她傷到一根頭髮。」
我心想,老孃回去就拔幾根頭髮砸你臉上。
我恭敬地說:「屬下一定豁出性命去保護夫人。」
我回了北苑,換了行裝。
徐明廷腦子抽風,把北苑改建得跟槐花巷子的院落一模一樣。
他從不讓人進去,倒是方便我來去自如。
我舒舒服服地抱着蜜餞罐子,靠在躺椅上看話本。
當看到女主扒掉男主衣裳,兩個人倒在花叢裏的時候,我兩眼放光。
「又在看這些,教壞孩子。」徐明廷抽走我的書,臉上有些無奈。
我不耐煩看見他,翻個身閉着眼。
在這裏待了兩個月,我大半時間都對徐明廷愛答不理的。
畢竟我做殺手暗衛的時候兢兢業業,就夠累了。
若是在這裏再跟他多說話,說多錯多,遲早完蛋。
徐明廷也不在意,他挨着我坐下,幫我按着腿:「明日送你出去散散心。」
明日,就是他跟崔若雨大婚的日子。
王府裏鑼鼓喧天的,他是怕刺激到我吧。
我假裝睡覺,沒吭聲。
他又在我耳邊輕聲說:「你不是總想在院子裏嗎?我問過大夫了,說是可以。」
你一說這個,我可就來興趣了。
我扭頭看他。
呦,今天打扮得這麼騷氣啊。
-8-
一身青袍,上面點綴着蒼翠綠竹。
白玉簪發,襯得他面容俊美。
他肯定知道我就好這一口,專門來勾引我的。
「你總算是肯多看我一眼了。」徐明廷眼裏帶着笑意。
我陰陽怪氣:「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爺,難不成還在乎我區區一個村婦。」
徐明廷把我抱到藤蘿架子的輕紗裏。
我嗷的一聲就撲了上去。
架子吱吱作響,輕紗將我倆裹在一起。
到了興起的時候,徐明廷拖住我的腿,不讓我動。
他問我:「阿羅,阿羅!說你愛我。」
「愛你愛你。」我從善如流,去親他。
許是我說得太輕易。
徐明廷靠在圍欄上,看着我,眼裏流露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腿上。
得勁兒啊,明天就要跑路了,還喫了頓好的。
走的時候,把徐明廷給我的那些好東西都順走。
以後找男人可得好好調查一下背景了。
徐明廷忽然說:「阿羅,你真的愛我嗎?」
我意猶未盡地,湊過去親他的小嘴,胡亂說着:「當然愛你啦。」
徐明廷捏住我的手臂,垂下了眼簾說:「是嗎?你愛的是誰?」
「徐明廷啊。」我看着他。
他笑了。
我看着他笑得那麼涼,興致全無,披上衣服。
徐明廷笑得愈發瘋魔:「你愛徐明廷?阿羅,時至今日,你都沒有問過我一句,我到底叫什麼。」
我跟徐明廷不歡而散。
我覺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第二天,我離了王府。
沒過多久,就被崔若雨派來的人抓走了。
她倒是動作利落。
崔若雨絕不可能容忍有人比她先生下王府長子,這觸犯了崔家的利益,也打了她的臉。
她的人將我擄掠到城外懸崖處,想僞裝成我自己逃走墜崖的假象。
可是徐明廷來得極快。
他穿着一身紅衣,騎着馬。
崔若雨身着紅色嫁衣,跟在後面。
許多人追隨他們而來,轟轟烈烈,聲勢浩大。
而我坐在碎裂的馬車上,只要稍稍一動,就會葬身萬丈懸崖。
「阿羅!你別動Ţŭ₊!」徐明廷走到我面前,他要過來救我。
我往後退了半步,對他笑:「徐明廷,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徐明廷止住腳步,雙目赤紅:「阿羅,別動!」
我摸着肚子,感慨道:「初遇時,你差點病死在大雨裏。我把你救了回去,告訴你,你這條命是我的了,從此以後要唯我是從。我們成親以來,我對你雖然算不上多好,卻也沒有虧待過你。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負心人,你我夫妻緣分,至此已盡。」
「阿羅,跟我回去,所有的事情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徐明廷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笑道:「回去給你做妾,給崔若雨做奴婢嗎?我阿羅雖然只是村婦,卻也有些傲骨。」
我想了想,又問:「徐明廷,你真名叫什麼?」
徐明廷眼裏露出一絲欣喜,他飛快地說:「蕭君堯,阿羅,我叫蕭君堯。」
「好,蕭君堯。」我微微一笑,「你我此生不復相見!閻王殿前,我一定會說清楚,我阿羅跟蕭君堯下輩子也不要再相遇!」
說完以後,我縱身一躍!
-9-
他爹的!
我差點被徐明廷這個瘋子害死!
在徐明廷來之前,我已經探查過地形了。
我跳崖之後,抓住一枝藤蔓,隱藏到了一處巖洞裏。
沒想到我纔剛站穩腳跟,就看見徐明廷跳下來了!
緊接着,又有無數個侍衛跟下餃子似的跳了下來。
我腦子當時就涼了,立馬跟着往下跳!
徐明廷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閣主還不得活剮了我。
墜落的時候,我飛快地換了裝。
我慶幸自己輕功極好,而徐明廷身上功夫也不錯。
我及時地抓住了他。
我們順着藤蔓,滑到了懸崖底部。
徐明廷差點一掌劈死我!
「本王倒要問問隱閣閣主!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金牌殺手,從無敗績的千面修羅!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護不住!」
他咬牙切齒地盯着我。
我氣血翻湧,忍住疼痛,沉默地跪在地上。
徐明廷讓侍衛翻來覆去地將懸崖底部都搜了一遍,一無所獲。
深夜,野獸出行,他不得不回去。
回到王府,我才發現他竟然摔斷了一條腿,一整夜都在死撐。
王府上下張燈結綵,本該是喜氣洋洋,如今卻沉寂得宛若死牢。
深夜,大雨傾盆,成王坐在廊下觀雨。
我跪在雨中,聽候發落。
在短短的半刻鐘裏,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麼。
成王拿出兵符,調集西山大營的兵卒。
他一字一句地說:「就算掘地三尺,本王也要找到她。」
此事驚動了成王的同胞兄長,廢太子蕭恆。
廢太子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並沒有勸說他。
我們一直在院中待到天亮。
終於有人來回稟。
「王爺,在一處暗河的礁石上,找到了夫人的一些衣物。」
成王坐着沒動,盯着那點破碎的衣服。
誰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跌落懸崖,被捲入暗河,就算神仙來了也難尋蹤跡。
廢太子輕嘆一聲,將那件衣物接過來。
「君堯。」廢太子喚了一聲成王的名字。
成王雙目通紅,大叫一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就是阿羅給我的懲罰嗎!大哥,爲什麼!我無法接受!難道我這一生,真的如同欽天監所說,是天煞孤星,會剋死所有親人嗎!」
廢太子動怒了,「君堯!不許胡說!」
「怎麼是胡說,母后因我而死,你因我丟了太子之位,被幽禁五年。」成王竟然雙目泣淚,瘋魔似的大笑道,「該死的是我,是我纔對!」
他走火入魔了!
成王舉起劍,要自戕。
侍衛衝上去,接連被他打傷。
我打算動手之際,卻看到有一個極快的身影閃現。
他接近成王,打暈了他。
我瞬間鬆了一口氣,閣主來了。
-10-
成王差點經脈寸斷成了廢人。
閣主跟成王做了交易,請成王赦免了我的罪責,還把我賣給成王五年。
我不敢吭聲,畢竟這禍事是我創下的。
閣主抱着酒葫蘆感慨道:「沒想到君堯還是個情種啊,十年前,他剛立下戰功,就闖到後宮去殺了貴妃。偏偏那個時候蠻子屢屢來犯,皇上都拿他沒辦法。」
君堯?他叫得倒是親熱。
我從閣主袖子裏摸出一個滷豬蹄。
他啪地一下子打在我手上,瞪着我:「闖了這麼大的禍,你還有臉喫!」
我心裏嘟嘟囔囔,面上不敢還嘴。
我闖的禍,還不是得由我收尾。
閣主告訴成王,五年之後一定給他一個交代。
隱閣看丟的人,就由隱閣找回來。
五年之後,成王的執念就淡了。
到時候我帶着夫君孩子回來露個面,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只是作爲懲罰,我得給成王當五年的奴才。
我盯着閣主譴責的目光,低頭啃豬蹄子。
閣主氣笑了:「喫吧!大饞丫頭!」
「唉,君堯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在青山鎮跟你做夫妻的那半年,大概是他此生中最逍遙的時光。」閣主又嘆息道,「他在孃胎裏就被人下了毒,生下來以後得了瘋病。十歲那年,瘋病發作,他在皇上壽辰上,差點殺了皇上。後來先皇后以死謝罪才保住他,緊接着阿恆又被廢太子之位,關在冷宮幽禁五年。」
「他知道阿恆被廢,日子過得極爲艱難。纔剛滿十二歲就上了戰場,想立下戰功,爲他大哥說情。若不是遇上你,他跟崔家結的這門親事,本該順利一些。結果大婚當日,他去追你,差點害得阿恆跟他多年謀劃毀於一旦。」
成王昏迷的這半個月,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淫亂宮闈,意圖謀反。
皇上被害,癱瘓在牀。
廢太子蕭恆復位,暫理朝政。
崔家聯合各大世家,擁護太子上位,稱國不可一日無君。
而崔若雨這個剛娶過門的王妃,被禁足。
成王不知跟崔家達成了什麼協議,崔家不曾過問。
我總覺得閣主語氣怪怪的。
我抬頭仔細打量他。
算起來,閣主今年不過三十有五。
他不修邊幅,穿着一身鬆垮的青色衣袍,容貌卻生得十分俊逸冷淡。
閣主見我打量他,遮住領口,警惕地說:「做什麼?該不會是對我起了色心吧?」
「我忽然發現,閣主您跟成王生得很像啊。」我越看越覺得他們像。
閣主十分自然地說:「他是我侄子,我們自然像。」
難怪我當初在青石鎮撿到徐明廷的時候,就覺得他合我眼緣。
原來他跟閣主長得像。
-11-
轉眼間,我跟在成王身邊已經第三年了。
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詢問我,有沒有阿羅夫人的消息。
自始至終,我都平靜地回答,尚無。
到了第三年,成王又問。
我回答:「閣主傳信,在北漠邊城看到了夫人,再三探查確信是她無疑。只是北漠距離京城太遠,又人員繁雜。等我們找過去的時候,夫人已無蹤跡,還需再找。」
成王聽了以後,沉默了許久。
當晚,我瞧見他用一把鋒利的刀子,將烏木匣子一刀一刀地割成了碎片。
裏面,放着當日阿羅墜崖時穿的衣服。
「活着,卻不來尋我。千面,你說這意味着什麼。」
成王問我。
我只是淡淡地說:「殿下,該去藥泉了。」
成王瞧了我一眼,轉身去了藥泉。
三年前他幾乎筋脈寸斷,就算治好了,還是留了病根。
一到冬日,就渾身刺痛。
只有到行宮別苑的溫泉裏泡泡藥泉,纔會緩解許多。
去年廢太子蕭恆登基,大肆封賞成王,他現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上個月,崔若雨也被他放了出來。
近些日子,崔若雨頻繁回崔家,不知道在謀劃什麼。
等成王走後,我脫下衣衫,艱難地給背部上藥。
昨夜成王發瘋,神志不清之間抽了我兩鞭子。
這三年來,他總是藉機整我。
他爺爺的,再忍他兩年!
那鞭子上淬了毒,發作起來又疼又癢,頭暈目漲。
我上完藥,不敢挪動,怕氣血攻心,在涼亭靜坐。
忽然之間,我呼吸輕了。
我扭過頭去。
成王提着一盞昏黃的燈,站在我身後看着我。
我心裏咯噔一聲,心想,我中了毒,竟然沒有察覺到成王。
我挽起衣衫,立馬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成王目光落在我臉上,緩緩說道:「只是忽然想起,昨夜抽你的鞭子上有毒,來給你送解藥。」
我心裏狠狠捅了他一刀!好一個忽然想起啊。
-12-
崔若雨頻繁出入成王的書房,我琢磨着他們兩個是不是要和好了。
而且成王似乎也不怎麼關注阿羅的蹤跡了。
我跟閣主申請了一下,打算提前出場了結這件事情。
「王爺,閣主傳信,說是發現了夫人的蹤跡,最多兩個月,就能尋到夫人。」
成王正在給北苑種着的花兒澆水,他聽到以後,看了我一眼。
「是嗎?」成王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坐在葡萄架下的藤牀上,竟然提出要我給他作畫。
我雖然無語,但是也只能遵從。
我那三腳貓的畫技,若是畫得太難看,真怕他砍了我。
爲了保住小命,我只能仔仔細細地看他,好好畫。
每次落筆,我都得看他許久。
成王對上我的眼神,問我:「千面,聽皇叔所言,你五歲就入了隱閣,一直得不到自由。這些年,你可有什麼心儀的男子。若是有,本王可以爲你做主,許你們一樁婚事。」
畫到嘴了,偏偏你要說話!
我敷衍他:「回王爺,屬下以前跟閣中一個殺手私定終身。後來他執行任務死了,屬下便立下誓言,終身不嫁。」
成王挑了一下眉,不吭聲了。
我ƭû₅終於能好好畫他的嘴了。
坐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畫完了。
「拿過來本王瞧瞧。」成王喊我。
我默默地把我的大作奉上。
成王看了足足有半刻鐘。
「你畫的這是本王嗎?」成王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說,「本王怎麼覺着,更像皇叔呢。這是不是說明,你愛慕本王的皇叔?」
我震驚地看着他。
我又看了看那幅畫像。
還真的跟閣主很像!
我這完全是以前畫順手了啊。
「有意思,隱閣的殺手,暗戀閣主。」成王盯着我不放,語氣和緩地說道,「千面,你跟在本王身邊三年。本王日日瞧着你那張平靜無波的假面,有時候甚至懷疑你是個死人。如今卻頭一次從你的眼中,瞧見不一樣的情緒。」
我無話可說,因爲發現一個問題。
此時此刻,我離得成王這樣近,他居然不反感。
果然,出事兒了。
成王抬手揭下我的面具,笑容滿面地說道:「阿羅,你當年跟我成親,是因爲我長得像我皇叔,對不對?」
-13-
(徐明廷)
三年前,阿羅在懸崖縱身一跳,再無蹤跡。
這些年來,我跟隱閣一直在找她,偶有音訊,卻更是折磨我。
她活着,卻不肯回來。
大哥登上皇位以後,有意重開科舉,整頓世家。
我讓崔若雨做刀,她是世家門閥的小姐,最知道如何來對付世家。
當年崔家將她視爲棋子,崔若雨心氣便卸了大半。
不論她當年有多麼心高氣傲,可被我關在柴房三年,喫冷飯喝冷水,早就將她世家小姐身上的金貴之氣磨沒了。如今能做我手裏的一把刀,她甘之如飴。
我當局者迷,崔若雨旁觀者清。
她知道我還在找阿羅以後,忽然提點我一句:「阿羅姑娘孤身一人在青山鎮生活,又有膽量救下重傷的殿下。後來,她懷着身孕孤身入京,又與我對峙。種種表明,阿羅姑娘絕不是一介普通人。她這樣一個不凡之人,隱閣卻找了這麼久。殿下,臣覺得不對勁。」
不得不說,崔若雨點醒了我。
我回想起跟阿羅相處的婚後時光,還有鎮子上鄰里之間的閒言碎語。
阿羅長得清冷貌美,卻不懼獨居。
鄰居曾說,她剛搬去的時候,有流氓深夜襲擾,被她打斷了一條腿丟出了院子。
平日之間,她雖不展露武藝,我卻察覺到她不是弱女子。
她掌中有繭,雙腿修長有力,腰部極有韌性。
我剛同她成親之時,花錢大手大腳。
賣豆腐的老人嘆道:「你家阿羅就不知道持家,攢不住銀錢。找了你這麼一個夫婿,更是花錢如流水。兩個人都沒有正經營生,往後怎麼過日子呢。」
阿羅花錢從不吝嗇,好喫的好玩兒的,儘管享受着。
一個貌美又錢財頗豐,還會武藝的女子,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可爲什麼隱閣找了這麼久,都沒有蹤跡。
若是故意瞞着,隱閣又有什麼目的?
這一切,當我看到千面的背影時,都有了答案。
千面,就是阿羅,她出自隱閣。
她坐在涼亭裏,衣衫褪在腰間,白皙的背上有兩道極其恐怖的鞭痕。
我知道她中了毒,纔沒察覺到我的到來。
只是非禮勿視,我正要走,目光卻觸及她腰窩上的一顆紅痣。
我當場就被釘在了原地。
阿羅的腰上,也有那樣一顆紅痣,我絕不會記錯。
火花電閃之間,我腦子裏蹦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如果千面就是阿羅呢?
那麼隱閣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說得通了。
爲了驗證這個想法,我從皇兄那兒調集大內高手洪四公公。
「回殿下,這小丫頭謹慎得很,好幾次老奴差點跟丟呢。
「倒是沒見過她真容,只知道每逢休沐日,她總要去京城最大的南樓聽曲兒喝酒。
「老奴斗膽說一句,這丫頭每次點的小倌,倒是跟殿下有微末的相像之處。」
我終於肯定了,阿羅就是千面。
我心裏悔恨極了,這三年我心裏藏着氣,竟然總是苛待她。
我不動聲色地將加在她身上的那些懲罰,默默地加在自己身上數倍。
我下令讓阿羅抽我十鞭。
她竟然問也不問,將我打得鮮血淋漓。
阿羅看我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一個自小在隱閣長大的殺手,她心思縝密,冷情冷血。
可她爲什麼,當初會在青石鎮選擇救我呢。
她已經隱退,不該沾染上我這樣一個麻煩。
難不成對我一見鍾情?
不,阿羅不是那樣的女子。
直到沒多久,皇叔來王府,我瞧見他跟阿羅相處。
阿羅很țů₀自然地從他袖中摸摸索索,結果什麼都沒摸到。
她氣惱了,踹了皇叔一腳。
皇叔哈哈大笑起來,晃了晃攥着的手。
阿羅握住他的手臂,掰開他攥着的手,拿到了一塊糖,心滿意足地丟進了嘴裏。
等我過去之後,阿羅又恢復了平日裏的樣子。
等她離開,我問道:「莫非皇叔喜愛千面,我看您時常記掛她。」
皇叔聽了,看向我啞然失笑:「看來你知道她是阿羅了,不然以你的性格,怎麼會好好地關心我的私事。」
私事,真是刺耳。
我壓抑着怒氣說道:「她愛慕你。當年她會在青石鎮救我,是因爲我長得像你!」
皇叔只是飲了一口酒,淡淡地說道:「我不想跟你解釋我跟她之間的事情,如今我們之間只是師徒。徐明廷,只是有一句。你認出她便認出了,若是要傷害她,那我保證,你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她。」
不愧是當年驚才絕豔的賢王,威脅我這樣的話,都說得風輕雲淡。
我譏諷道:「只是師徒?我不知皇叔竟然有這樣的閒情逸致,親自教導隱閣中的每一個孩子。」
皇叔一臉的無語:「好,我喜歡阿羅,愛慕她,非要我這麼說,你滿意了?」
「皇叔請回吧,往後別再來王府,我會好好待她的。」我下了逐客令。
皇叔留給我一句提醒:「她從小就倔得很,若你真想跟她朝朝暮暮,一定要順着她。」
我謹記着這一點,最後想出了一個能跟阿羅在一起的主意。
-14-
我還以爲徐明廷會氣得殺了我呢,沒想到他竟然像以前一樣對我。
「阿羅,你看,我們還跟在青石鎮那樣相處如何。我爲你劈柴燒水,做飯暖牀。」
徐明廷特別認真地說道:「就只當咱們把家搬到了京城,你仔細想想,有了我的日子,你過得是不是很舒坦。」
他這話說得倒是沒錯。
家裏總是乾淨整潔,一日三餐有熱乎飯喫。
下雨了有人送傘,天亮了有人加衣。
只是我見過他生殺果決的樣子,怎麼敢相信他。
徐明廷的樣子,只是他的僞裝。
不過礙於他的身份,我不想跟他撕破臉,連累隱閣。
我果斷答應了,提出一條:「只是有一點我要講明瞭,既然你當自己是徐明廷,我也當你是個普通人。夫妻之間過日子,不講究身份權勢。若是哪天我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咱們好聚好散。」
徐明廷沉默了一下,答應了。
他還專程跟我解釋,他跟崔若雨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崔若雨親自出手,一手謀劃推到了崔家,她做了女官。
我倒是覺得這女人厲害,明白了自己只是個棋子,那就掀了棋盤。
崔若雨還專程來向我道歉,她自嘲地說道:「從前我說姑娘身份卑賤,自視生而高貴。事到臨頭才知曉,原來我只不過是一件標價較高的貨物而已。」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就祝崔姑娘從此大展宏圖,爭名奪利,無往不前。」我朝她笑道。
崔若雨也笑了:「從前旁人祝我容貌永駐,祝我嫁得良婿,可那些話,都沒有你說的這些動聽。」
我在京城另外買了一間小院子,每個月按時給徐明廷家用。
街坊四鄰們知道是我養家以後,背地裏笑話徐明廷一個大男人竟去做贅婿。
他笑道:「我家娘子有本事賺錢,我樂意喫着飯軟飯,你們若是眼紅,也去做贅婿不就得了,何必在背後說長道短。」
我坐在廊下啃青梨,聽了他這話以後,好笑:「你倒是好脾氣,聽到這些都不生氣。」
徐明廷摘着菜,風輕雲淡地說道:「不過是鄰居之間的一些閒言碎語,他們有口無心,比起朝堂之上那些口蜜腹劍之人好多了。」
他說完以後,飛快地抬頭看我。
這三個月相處以來,這是徐明廷第一次提起朝堂的事情。
他當然不可能卸了王爺的大任。
有事時便會去朝中上任,在家中做完家事,也會處理公ẗů₉務。
只是他在我面前,絕口不提朝堂的事情,只當自己是徐明廷。
他倒是隱忍得很,從前我去南樓聽曲兒,他知道了以後會冷着臉給我洗內衣。
現在就算知道了,也裝作不知道。
「徐明廷,過來。」我喚他。
徐明廷擦乾手,坐在我身邊。
我舉起青梨:「喏,喫一口潤潤喉。」
徐明廷不肯喫:「不跟你分梨。」
「你可真迷信。」我輕哼一聲,揪住他的衣領,親了上去。
他聲音悶悶的,吞在喉嚨裏。
我聽到渾身熱得很。
爹的!今日在南樓喝的酒加了東西。
本來不覺得有什麼,結果那藥竟然勾得我舊毒發作。
我氣惱地咬在他肩膀上。
徐明廷扶住我的腰,把我抱在他腿上。
「我知你不想碰我。」徐明廷放低姿態,輕聲說,「只是你餘毒未清,總是忍着,對身體不好。咱們就這麼穿着衣服,我們就這麼抱抱可好?」
徐明廷識破我身份那天,問我是不是因爲他跟閣主長得像,我才救他的。
這事兒,有些冤枉。
我對閣主年少時,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可當我聽說,太老的男人不行的時候,我就絕了心思。
隱退之前,我曾中過一種毒。
雖然解了毒,但是血液裏還殘留藥性。
一旦我對某個男人有意,就會渾身燥熱。
初遇徐明廷那日,他渾身溼透了倒在雨中。
我路過,看了一眼他的臉跟身體,就起了色心。
後來我把這件事情說給徐明廷了。
咱對他是規規矩矩的見色起意,可沒玩兒什麼替身梗哈。
徐明廷說是要抱抱,可抱着抱着他就說有些熱。
寬衣解帶的,欲拒還迎的。
他的腿遮掩在衣袍下,腹肌半遮半掩的。
「該去做飯了。」徐明遠要把我放下。
我把他按在牆邊,徹底解開他的衣帶:「今晚喫你就夠了!」
那晚真是折騰得不輕。
院子裏的那把藤椅都壞了。
還讓徐明廷咬壞我一件肚兜。
都怪他,這樣也要叫,那樣也要叫。
我怕讓人聽見,讓他咬住衣服。
有些事,做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一連半個月,我沉迷徐明廷無法自拔。
我在被窩裏反省自己。
徐明廷走進來跟我說:「昨夜桌子弄壞了,我去定了一張新桌子,肯定更結實,能讓你折騰得久一些。」
這話說的!
我他爹的是什麼採草大盜嗎!
我痛定思痛!
禁慾!一定要禁慾!
不能讓徐明廷覺得,他露個腿,露個腰,我就把持不住了。
「怎麼,沒睡醒?」徐明廷抱起我,幫我按着腰。
他怎麼怪好聞的呢。
我嗅了嗅鼻子,嘴巴怎麼吻着清甜清甜的。
「我換了一種牙粉,有一種甘露味兒。」徐明廷很自然地問我:「你要不要嚐嚐?」
嘗一下嘴巴,又不會怎麼樣。
我摟住他脖子,親過去。
他嘴巴有點涼,親起來還有點甜。
倒在牀上的那一刻,我腦子轟隆一下清醒過來。
我一個鯉魚打挺,抄起衣服就衝向門口。
「我今晚不回來了!」
差點又被他勾引了!
好小子,手段越來越高超了。
出了門,我才意識到今晚是上元節。
我換了身男裝,混上了今夜最大的畫舫。
我在畫舫上點了個姑娘,摟着她喝酒,打算今晚就這麼廝混一夜。
這紙醉金迷的日子,過得真舒坦啊。
從前做殺手,風裏來雨裏去的,一年到頭連睡牀的機會都少有。
如今,我要把所有的樂子都好好享一遍。
畫舫二樓傳來一陣騷動。
姑娘說:「聽說二樓來了個大人物,姐妹們都爭着去待客呢。」
我也沒在意,結果酒喝到後半夜,我ŧúₗ聞到了血腥味。
不太妙啊,有事兒,得趕緊溜。
我溜之前,瞧見了徐明廷。
不,應該是成王。
二樓已經亂了,他孤身一人被包圍住。
而圍着他的人,都是頂尖殺手。
其中有一個,我跟對方交過手。
成王一個人在此,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更何況,三年前他經脈差點斷絕,功夫早不如從前。
「怎麼,你們這些世家貴族終於忍不住,要對本王下手了?」
成王神色凌厲地說:「就算你們殺了本王!來年春闈也必定開!本王就是要讓這天下的貧苦人,都可讀書!都可做官!」
從前誰能讀書,誰能做官,都由世家說了算。
可是兩年前開始,成王就在各地籌建書院,削弱世家權柄。
如今,開科舉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世家急了,要殺他。
我貼在船沿上,看到有一個人想要用暗器。
我飛身而起,一劍斬斷了他的手臂。
我站在成王身邊,估算了一下戰力。
對方人多勢衆,Ťṻₛ勉強有個七成勝算。
不過成王估計已經求援,撐一撐應該還能行。
我想了想,解下腰帶輕輕一抖。
夜色之中,刀光一閃,衆人皆驚。
「蟬翼刀,千面修羅,你竟然沒死!」
「失算了,早知成王身邊有她在,我們不該這麼早動手。」
「不過一個人,咱們還怕她?」
「你懂個屁!她可是蟬翼刀!殺你跟切蘿蔔似的。」
我聽到這裏,笑了。
「殿下,可能守住我後背?」
「能。」成王肯定地說。
我的刀很薄,殺人的時候在脖頸間留出一道血痕,很美。
閣主總說我是天生的殺手,因爲我殺人的時候,沒有情緒。
薄若蟬翼的刀,冷血無情的人。
這是我闖江湖的第三年,江湖上送我的話。
當我殺掉第三個殺手的時候,我靠在成王的手臂上。
他的救援終於來了。
成王身上的衣衫染盡了血,分不清是我的還是他的。
我們兩個靜靜地站在一起,看着侍衛們跟殺手纏鬥。
過了一會兒,成王忽然說:「你毒發了。」
因爲我的手,很細微地顫抖了一下。
我收了刀。
成王掏出一張手帕遞給我。
我仔細地擦乾淨手上的血,抬頭問他:「是啊,毒發了,要不要做一下?」
他帶着我,一路疾馳,回了我們的小院。
家裏很乾淨,我們糾纏着倒下去的時候,血染在了牀單上。
誰也沒說話。
彼此都親得很用力。
過了很久,我懶散地說:「我真名叫羅星,我爹曾在欽天監入職。我三歲那年,他捲入宮中爭鬥。他曾斷言你是天煞孤星,會剋死所有親人。後來我爹獲罪被判流放,他死在了路上。我後母改嫁,我受不了她虐打我,逃離京城沿街乞討。做了兩年乞丐,閣主將我收養,培養我做殺手。後來我因爲中毒,握刀不穩,隱退江湖。之後就遇到你,跟你成親。」
「阿羅。」他握住我的手,凝視着我,「你父親……」
「他爲名利而死, 沒什麼好說的。」我扭頭看他, 「徐明廷,說說你的故事吧。我只聽說你十二歲就上了戰場, 什麼感覺?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整整半個月都睡不着覺, 一看見紅色的東西就想吐。」
隱閣執行的任務都很艱難,大部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或者朝廷不方便殺的人。
我十五歲的時候, 才殺了一個人覺得很痛苦。
徐明廷十二歲要上戰場, 豈不是更難熬。
過了很久, 他才說:「我覺得興奮, 並不覺得害怕。因爲一旦我立了戰功,我就能回京看望我大哥。他被幽禁冷宮, 就連一個太監都敢怠慢他。若是我能立下大功,回去之後, 衆人必然不敢再欺辱我大哥。」
他挨着我, 像是回憶似的。
「我母后死得很不體面, 也很痛苦。她選擇服毒自殺,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喚起我父皇的憐愛之心,才能讓父皇寬恕我。呵,可憑什麼呢。我中的瘋癲之毒,原本就是他的寵妃下的, 只是他偏心,不肯承認。
「我十五歲那年,聽聞他的寵妃,竟然讓我大哥當衆學犬吠。我一氣之下, 衝進後宮殺了她。若不是皇叔出面保我,我估計都沒法活着走出皇宮。」
我拍了拍他的手:「我能理解,我當年逃跑,就是因爲我後媽的兒子讓我學狗叫。我打斷了他的手,又怕我後媽打死我,一害怕, 就跑了。」
我又補充一句:「他們怎麼那麼喜歡讓人學狗叫啊, 喜歡的啊,自己拴脖子上一根鏈子,對着鏡子叫啊。」
徐明廷聽到以後, 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沒說話。
我感覺到被子溼漉漉的,一摸。
全是血!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看向他背部。
我驚了:「那你還跟我這樣那樣!」
難怪剛剛一直不肯脫衣服呢。
徐明廷看向我:「你回去救我是因爲什麼, 還不是覺得我好睡, 捨不得我死。」
我竟無言以對。
我承認,我救他的時候,是有過這個想法。
後來我想着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出門遊歷了一年, 想辦法把身上的餘毒清了。
閣中有事兒的時候, 我就去執行一下任務。
閒的時候,我就去喝喝小酒,睡睡徐明廷, 日子過得還挺快活。
後來聽說皇后在京中建的女學要招教習,我便去了,也算是個正經營生。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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