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上臉盲症的第三年,我只能記住顧尋的臉。
一場冷戰,他當衆把我推入人羣。
「乖,找到我才能跟我回家。」
我受盡嘲弄,終於在人羣中找到了他的臉。
低聲哀求:「我一定聽話,別扔下我好嗎?」
他抱着我輕聲誇獎:「阿餘,你做得很好。」
一夜溫存,我挽着他的手走出酒店。
卻撞見另一個顧尋站在對面,幾乎癲狂道:
「桑餘,立刻從我哥身上下來!」
我才知道,昨夜的男人。
是顧尋剛剛回國的雙胞胎哥哥。
-1-
患上臉盲症的第三年,顧尋漸漸從我身上發掘出了新的樂子。
他開始帶着我出門見朋友。
並將我丟到他那幫兄弟中。
享受我尋找他時驚慌失措的樣子。
「尋哥,今晚是你哥的接風宴,還玩啊?」
華燈初上,今夜我再次被顧尋帶到了酒會。
現場有很多人。
顧尋帶來的姑娘坐在他身邊,晃着他的胳膊。
「我還沒見過臉盲症是什麼樣,姐姐給我演一下好不好?」
「等下次演戲的時候,我就會了。」
她是顧尋的新歡,叫姜瑤。
一個剛剛在娛樂圈嶄露頭角的小明星。
被顧尋寵得無法無天。
今夜不知死活地舞到了我面前。
正傲慢地瞅着我。
她滿心以爲,顧尋會順她的意。
結果顧尋冷眼掃過去,「讓她演戲,你也配?」
姜瑤的笑容僵在臉上,眼淚瞬間滾下來,「顧總,對不起……」
顧尋瞧着她梨花帶雨的樣子,轉而掐住了我的下巴。
瞧着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冷冷笑開。
「阿餘,你看別人都知道用眼淚來討好我,你怎麼就學不會呢?」
「跟個木頭人一樣……」
臉盲症三年,顧尋已經漸漸對我失去了耐心。
我輕輕側開頭,躲過了他的觸碰。
因爲即將到來的遊戲害怕得微微發抖。
「顧尋,我不太舒服,今晚不玩了,好嗎?」
顧尋冰冷的指尖勾住了我的頭髮,
「不好。我就坐在這兒,你什麼時候找到我,什麼時候回家。」
他把我推入人羣中時,衆人還在開玩笑。
「你不怕桑餘跑了啊?」
顧尋笑得張揚。
「放心,她腦子受過傷,除了我這張臉,誰都記不住。」
-2-
其實今天來之前,我剛跟顧尋吵過架。
因爲我給他送飯的時候送錯了人。
是別人的祕書接的。
顧尋忍着怒火,笑着說:
「阿餘,怎麼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你知道我要給你收拾多少爛攤子嗎?」
我道歉離開,卻聽到他兄弟問他。
「尋哥,你沒有厭蠢症嗎?」
顧尋輕笑出聲,「有啊,連人都認不出,笨得要死。」
「但她是因爲我受傷的,我總不好對她發脾氣。」
我折回去跟他大吵一架。
這纔有了今夜的「懲罰」。
嘩啦。
一桶冰塊水驟然潑了我一身。
將我的思緒拉回。
對面傳來服務生驚慌失措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渾身溼透了。
像個落湯雞一樣站在大廳中央。
說來也是倒黴,每次宴會,我都會遇到毛手毛腳的服務生。
對方遞來毛巾和熱水,可憐巴巴地求我:
「桑小姐,我找份工作不容易……您能別追究嗎?」
女孩子帶上了哭腔。
我抹了把臉,語氣艱澀,「沒關係,你走吧。」
一杯熱水下肚,才勉強壓下身上的寒意。
旁邊的閒談突然鑽進了我的耳朵。
「真可憐……她沒認出那個服務生是姜瑤閨蜜?」
「上次顧總生日,有人把她絆倒了,傷了膝蓋。也是姜瑤閨蜜乾的……」
「可惜了,她有臉盲症,到現在還被姜瑤耍得團團轉。」
我突然僵住了。
屈辱感像煮開的沸水般翻湧而出。
「哎,嫂子在這兒,快來!」
顧尋的兄弟們恰好此時發現了我。
我顫抖着抬起頭,眼前陌生的面孔,密密麻麻讓人噁心。
在他們找來前,我跌跌撞撞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3-
我好像被人下了點東西。
宴會廳空調冷風,順着溼透的衣服鑽進我的骨頭縫裏。
卻驅不散胸口的灼熱。
也許這是顧尋的新把戲。
他怕我鬧脾氣離開,所以用上了下三濫的手段。
我扶着牆,隨手抓住一個服務生。
「請問你看到顧總了嗎?」
「顧總?」
服務生一愣,往遠處的房間一指,「顧總在休息室。」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
顧尋的那幫兄弟要來了。
我慌亂地推開休息室的大門,撞進一個寬闊穩重的胸膛裏。
一雙大手輕輕扶住我,幽幽的檀香襲來。
抬起頭,我便看到了顧尋那張熟悉的面孔。
瞬間淚如雨下。
「顧尋……」
我嘶啞的聲音帶着深深的哀求,「我找到你了,這個遊戲……算結束了吧?」
整個人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像是從泥沼中掙扎逃出的羔羊。
狼狽又屈辱。
這是顧尋的規矩。
只有找到他,我纔不會被他的兄弟們戲弄。
遊戲也纔算終止。
不過今夜的顧尋似乎有些奇怪。
他的眼神凝練幽寂,全然沒有了昔日的輕浮放蕩。
只見他輕輕攬住我的腰,將我帶進安靜的休息室。
輕聲誇獎:「乖,你做得很好。」
-4-
顧尋帶着我從側門離開,進了酒店的電梯。
一路上不停有人喊他「顧總」。
望着不斷升高的霓虹燈,我沒有說一句話。
顧尋的話也少得可憐。
他站在我身後,隔空渡來的溫度激起我深深的戰慄。
奇怪了,從前顧尋身上,ƭū⁻從來沒有展露出如此強勢的壓迫感。
體溫好像更高了。
走進房間的剎那,我轉身將他摁在了門上,問道:「解藥呢?」
對方的襯衣被我打溼,襯衫之下,肌理分明。
他摘掉腕錶,托住我不斷滑落的腰,「我不知道。」
濃郁的檀香在黑暗中氤氳開來。
洶湧的慾望吞噬了我的理智。
我猛地推開他,縮在了角落。
可憐巴巴地說:「顧尋,我們分手吧……」
我以爲會受到對方的輕嘲,會聽到他說:「你這幅樣子,離了我,誰還要你。」
但都沒有。
一隻手輕輕落在我頭頂,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摩挲着我的前額,語氣低啞:
「分手也好,不過今晚,我會幫你。」
我驀然抬頭,對上一雙冷凝沉寂的黑眸。
好像……跟顧尋不太一樣。
可惜,滾滾湧起的情潮很快侵襲了我的理智。
我拉住他的領帶,仰頭吻了上去。
這應該是我最囂張放肆的一次。
一邊哭,一邊「凌虐」顧尋。
興許是理虧,全程他都一言不發,任我搓弄。
幾次過後,顧尋將我狠狠摁在牀上,咬着牙無奈說道:「別動了,你乖一些。」
見我眼淚又淌出來,他輕輕擦去我的眼淚,慢慢俯下身。
「阿餘,我讓你舒服。」
冰涼的吻落下。
溫柔繾綣。
我渾身一抖,發出急促的驚喘。
慌亂中扯住了顧尋的頭髮。
對方疼得發出一聲喘息,像深夜中勾人魂魄的邪魅,「乖,別抓太緊……」
-5-
這一夜迷亂又荒唐。
清晨我從夢中醒來,身旁已經沒了人。
我將頭埋進被褥中,不禁回憶起昨夜。
ƭũ̂ₑ
顧尋從來沒有伺候人的愛好……
像是變了個人。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下了牀。
打開門,顧尋正坐在窗邊的沙發裏開視頻會議。
朝陽初生。
絢爛的金色光輝打在他的側臉。
令人目眩神迷……
聽見開門聲,他側目望來。
語氣溫和從容,「醒了?早飯在桌子上。」
油然而生的距離感讓我微微僵住身子。
「顧尋,我們分手吧……」
話落,四周陷入了寂靜。
電腦那頭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輕咳聲。
「顧總……我們還有事,先下了。」
「會議綱要晚些時候,我找人發給您。」
我一愣,他一直嫌我拿不出手,剛纔當着公司董事的面,竟然沒有關麥……
我以爲顧尋會對我冷嘲熱諷。
誰知片刻後,對方微微一笑,「可以,喫過飯,我陪你回家收拾東西。」
半個小時後,我跟着顧尋來到樓下。
祕書一臉猶豫,「顧總……今天有重要會議。」
「推掉。」
顧尋有條不紊的語氣讓我無法適應。
大概要搬走了,他對我也多了一份耐性。
我眼睛酸澀,上車時,膝蓋舊傷發作。
腿一軟跪在了顧尋身上。
疼得臉色都白了。
顧尋不動聲色地扶住我的後腰,「不着急,慢一些。」
在他的安撫下,我漸漸平靜下來。
祕書遞來我的手機,「桑小姐,您的手機充好電了。」
「謝謝……」
顧尋身上幽幽的香氣將我拉回昨晚的旖旎。
我蹙蹙眉,撐起身子,慢吞吞往裏挪。
突然,手機一震。
提示音瘋了一般,連同短信瘋狂湧入。
緊接着,一通電話響起。
屏幕上彈出了「顧尋」的名字。
我一愣,下意識接起了電話。
顧尋陰冷窒息的威脅灌進我的耳朵。
「桑餘,你是想死嗎?」
我一愣,抬頭跟眼前的「顧尋」四目相對。
晨光稀薄。
他慵懶地靠在車座裏。
薄脣未動,姿態閒適,對着我微微挑起眉。
再一轉眼,同樣一張面孔,出現在馬路對面。
慘白似鬼。
他舉着手機,語氣近乎癲狂:
「桑餘,你從我哥身上下來!」
-6-
有那麼幾分鐘,我的思緒如炸開了一般。
耳邊嗡嗡作響。
什麼都聽不見。
「你是顧尋的哥哥……」
顧尋從來沒說過,他有個雙胞胎哥哥。
對方微微一笑,「是,初次見面,桑小姐,我叫顧琛。」
想起昨夜我不知死活地把他摁在牀上肆意蹂躪,我嚇得臉都白了。
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下來。
顧尋穿過馬路,粗暴地把我扯下車,緊繃着臉喊了句:「哥,她昨晚沒給你添麻煩吧?」
如出一轍的聲線。
但終究稚嫩幾分,帶着明晃晃的試探和嫉妒。
我快要急哭了。
顧尋本來就不好對付,這下又招惹了顧琛,很難說他們兄弟倆會怎麼Ŧŭ̀ₑ折磨我。
顧琛打量着不知所措的我,輕輕笑開。
「昨晚?不清楚。」
「今天早上,我在電梯裏遇見你的小女朋友。」
「不過,她好像認錯了人。」
對上他舒緩平和的目光,我心底的忐忑漸漸平息下去。
他好像……不想戲弄我。
只見對方如沐春風地說道:「桑小姐,用我把你送回家嗎?」
顧尋把我拽到了身後,「哥,你說笑了,阿餘是我女朋友,哪裏需要麻煩你?」
顧琛瞭然一笑,升上車窗離開了。
隨着汽車尾燈消失在拐角,顧尋神色冷下來。
「阿餘,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有些緊張,低着頭不敢看他,「昨晚哪都沒去。」
「撒謊。」
顧尋俯身靠近我,笑眯眯地說,「昨晚我哪個兄弟把你睡了?乖乖告訴我,我不怪你。」
這句話戳中了我的痛處,我慘白着一張臉,狠狠甩了顧尋一巴掌。
「我再說一遍,我哪都沒去!」
霎時間,一道鮮明的巴掌印浮現在他的側臉。
顧尋笑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急什麼?除了我,誰還要你啊?」
「顧尋,我們分手吧!」我看着他,認真說道。
顧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因爲姜瑤?」
他掏出手機,給姜瑤打去了電話。
對方一接起,就笑着問:
「因爲你,阿餘要跟我分手,你說怎麼辦?」
說完扭頭看向我,難得耐着性子哄道:「封殺她給你出氣,好不好?」
電話沒掛斷,姜瑤柔軟的哭聲傳來,帶着撒嬌的意味:
「顧總,我再也不敢了……」
「你饒了我吧……」
顧尋挑眉看向我,語氣裏不見剛纔的耐心,已然帶上了譏諷:
「阿餘,你是因爲我才患上臉盲症的,我不甩你。」
「分手這種話,別再提了。」
見我還是厭惡地盯着他,顧尋冷喝道:「姜瑤,現在滾過來給你嫂子道歉!」
「夠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顧尋,到此爲止吧,我受夠了!」
顧尋雙手插兜,絲毫沒有聽進去,「還有要說的嗎?」
「沒了就乖乖回家,姜瑤哭了,還等着我去哄。」
-7-
我還是從顧尋家搬走了。
幾天後,顧尋給我打來電話,「跟我玩真的是吧?」
「成,桑餘,你別後悔。」
和顧尋提分手的第一週,他就跟姜瑤上了八遍熱搜。
公司裏的人私下裏對我指指點點。
「小顧總寵她的時候是真的寵,現在不喜歡了,瞧着怪可憐的。」
「沒辦法,她又記不住人,能做個小文員不錯了。」
他們都以爲我會傷心欲絕。
殊不知整整一週,我都在驚疑不定中度過。
因爲顧琛回來了。
辦公室就在離我辦公桌不遠的地方。
每天上班,我都不可避免地對上他溫和的視線。
有時候甚至是直面顧尋。
堪比凌遲。
一場悶雷過後,大雨傾盆而下。
上司把一個黑色塑料袋扔給我,「地址發你了,小顧總喊你過去送東西。」
地點是一家五星級商務酒店。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拿起東西。
這已經不是顧尋第一次爲難我了。
爲了保住工作,我別無他法。
天色擦黑,雨勢漸驟。
我冒雨衝進酒店時,遠遠就看見顧尋被一羣人簇擁着,正在說些什麼。
我擠開人羣,胡亂將黑色的塑料袋塞給他。
只想速戰速決。
「顧總,您要的東西。」
對方沒接穩。
啪嗒一聲。
塑料袋滾了兩圈,掉出了計生用品。
現場一片死寂。
衆人目光都釘死在我的臉上,眼神震撼。
顧尋微微挑眉,淡定地俯身將東西撿起。
「抱歉,我有事要處理,失陪。」
說完,衆目睽睽之下,把着我的腰將我帶進了休息室。
伴隨着咔噠一聲輕響。
門被反鎖。
對方身上陌生又熟悉的香氣襲來。
他無奈笑道:「桑小姐,這是你第二次認錯我了。」
足足有三秒鐘,我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顧琛。
看到他手中的東西,我臉瞬間漲得通紅。
「對不起……我來找顧尋。」
顧琛脣角笑容一頓,「顧尋嗎?」
他沒有繼續說。
下一秒,顧尋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隔壁傳來。
帶着不悅。
「誰讓你把她喊來的?」
姜瑤的哭聲傳來,「我就想讓她看着我們,我就想欺負她……」
顧尋冷哼一聲,撞得姜瑤哀哀求饒,「賤不賤啊,敢跟你嫂子叫板?真想讓我封殺你?」
姜瑤哭着喊:「對不起,老公我錯了……」
「錯了就趴好受罰……待會兒桑餘來,記得哭好看點兒。」
我像是掉進了冰窟。
鼻子一酸,把心頭的苦澀強壓下去。
即便我提了分手,顧尋也不該縱容姜瑤這麼羞辱我。
一雙手捧住我的臉頰,將我的注意力拉回。
「阿餘,聽得夠清楚嗎?」
「對感情不忠的人,跟垃圾有什麼分別?」
不知道爲什麼,顧琛今晚脾氣有點不好。
透着一股子生人勿進的冷漠。
窗外風雨交織。
我被他的話刺激到,身體顫了下。
忍了許多天的不安終於迸發出來。
「顧先生,那天晚上,我還沒跟顧尋分手,所以我也是……」
「噓……」
一個冰涼輕柔的吻落在我脣瓣上。
顧琛輕笑出聲,「你不是有心的,怎麼會跟他一樣呢?」
「不一樣嗎?」
「當然,我完全能理解你。」
許是顧琛太過擅長蠱惑人心。
用同樣的聲線說情話,都能將人勾走三魂七魄。
等回過神,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坐在了顧琛的腿上。
因爲接吻過後的缺氧而氣喘吁吁。
夜色中,顧琛似笑非笑地問我:
「顧尋在尋歡作樂,我們阿餘也不該閒着。」
「今晚阿餘想讓我怎麼做?」
「用你送我的禮物?
眼前的那人西裝革履,衣衫平整,儼然一個正人君子。
說出的話卻勾得人心癢。
走神之際,一個吻落在我頸側,弄得我驚叫出聲。
我驚慌地捂住了嘴。
隔壁的動靜停了。
下一瞬,我的手機突然亮起。
顧尋給我打來了電話。
顧琛垂眼,溢出一聲輕笑,替我接了。
「桑餘,你在哪?在幹什麼?」
一門之隔,我被捂住了脣。
低低的輕笑聲傳來,遊刃有餘,不急不緩。
「你說她在幹什麼?」
許是雷聲過大,顧尋聽不清音色。
只聽到了狂妄的挑釁。
他驟然激動起來,「你他媽哪裏的貨色,敢撬我顧尋的牆角?」
姜瑤的驚呼響起,似乎被盛怒的顧尋給丟開了。
眼前男人越發肆無忌憚。
鬧得我嗚咽出聲。
他字字清晰,就這麼隔着一道門,堂而皇之地說給顧尋聽。
言語間,將商人的從容與銳利展現得淋漓盡致。
「阿餘,我並非要逼你做個選擇。」
「你試過更好的,爲什麼還要回去撿垃圾呢?」
「平心而論,是我不夠厲害嗎?」
我的臉瞬間紅得似火燒雲。
「你……你是怎麼說出這種……這種……」
明明瞧着成熟穩重,卻言辭孟浪。
顧尋都快瘋了,一拳頭捶在了牆壁上。
「你給老子閉嘴!信不信我讓我哥拔了你的舌頭?」
顧琛全然不顧自己弟弟的崩潰,低啞的笑落在耳畔。
「好啊,你可以試試。」
-8-
這應該是顧琛最爲放肆的一次。
如果不是祕書中途打來電話叫走他。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顧琛臨走前,摸着我紅透的臉叮囑道:「顧尋被鎖在那兒了。不着急出去,你歇着。」
我聽着隔壁憤怒的砸門聲,在休息室緩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出去喫東西。
門前的服務生是顧琛已經打點好的。
胸前統一佩戴了金色工牌。
方便我辨認。
他們引着我去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
「桑小姐,顧先生說請您等他一會兒,今晚他跟您一起回家。」
「好。」
我羞澀地蜷曲起手指。
若有似無的堅硬觸感,彷彿還遺留在指腹。
叫人沉迷。
許是我還沉浸在剛纔的溫存裏,全然沒有注意別人的靠近。
直到一杯紅酒潑在我的身上。
將我從剛纔的回憶中拉回來。
對方慌張道歉。
「對不起桑小姐,我看您酒杯空了,想幫您滿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頂着一頭溼漉漉的頭髮,看向她胸口。
深黑色的工作制服上光禿禿的。
什麼都沒有。
我瞬間明白,這人是姜瑤的閨蜜,又想故技重施。
所以我抓住了她的長髮。
不顧她的尖叫將她拖到人羣中,問道:「姜瑤在哪?」
「阿瑤,快把她扯開,好疼……」對方衝着一個方向求助。
一隻手掐住了我的腕骨。
女人高傲的聲線和記憶中姜瑤的聲線的重合。
「桑小姐,請你放開我朋友。」
我認真地盯着來人的臉。
鬆散的五官依舊拼不成形。
我找過她很多次,她卻只是躲在別人的後面享受戲耍我的快樂。
萬幸,這次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當着衆人的面,我一腳踹在了她膝蓋上。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姜瑤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捂着膝蓋疼得臉色慘白,哭出了聲。
「疼嗎?」
我想起了一到下雨陰天就疼痛的膝蓋,輕聲說,「我也疼。」
「你讓你閨蜜絆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一天。」
姜瑤咬着脣,只顧低着頭掉眼淚。
身後傳來腳步聲。
顧尋突然出現了,掐着我的脖子將我摁在了餐檯上。
陰着臉質問:「阿餘,你知不知道她是個演員?她以後要演戲的,你敢弄傷她的腿?」
我惡狠狠地瞪着他:「那我的腿呢?我疼的時候,你有管過嗎?」
姜瑤突然撲過來抱住顧尋,「你別怪桑餘……是我對不起她……」
「那晚我給你的酒裏下了點東西,被桑餘喝了。」
顧尋憤怒的面孔漸漸凝固,「你說什麼?」
姜瑤受了驚一樣,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顧尋的袖子,
「對不起,是我太愛你了……我不是故意要害桑餘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消失的那一晚,我跟別人在一起。
顧尋目光陰戾地掃過他的幾個跟班,拽住我的長髮把我拉到自己身邊。
「阿餘,是他們哪一個?」
我頭皮喫痛,不禁皺起了眉。
由於掙扎抓花了顧尋對方臉。
他抹掉臉上的血,笑得溫柔,
「你的小情人膽子挺大,敢跟顧家人叫板啊?託他的福,阿餘又要玩遊戲了。」
我被顧尋無情地甩進人羣中。
膝蓋跪在了地上,錐心的刺痛讓我疼出了一頭冷汗。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反正你不乾淨了,這一次,我就不讓兄弟們對你客氣了。」
顧家權勢顯赫。
顧尋又不是第一次玩這種遊戲。
周圍的人紛紛退避三舍,竟沒有一個人幫我。
聽着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我咬緊牙關,從地上爬起來,在人羣中尋找顧琛的身影。
可顧尋跟顧琛實在是太像了。
我數次抓住顧尋的袖子,就被他笑着重新推進人羣中。
「阿餘,別找我了,這次我不想要你了。」
最後一次,我擠開人羣,用盡最後的力氣拉開大門。
撞進了一個人懷裏。
熟悉的香氣襲來。
我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兩腿一軟。
顧琛下意識摟住了我。
跟在身後看戲的顧尋笑出了聲。
「阿餘,認錯了。」
「那是我哥。」
顧琛低下頭,見我滿身狼狽,眼底的溫柔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意。
顧尋猶自不覺,漫不經心地踱步而來,
「真是煩得要死,你怎麼總是認錯?」
「哥,要不要一起玩啊?」
「反正她分不出來,不是喜歡劈腿嗎?」
「讓她一次劈個夠。」
顧琛脫下外套將我罩住。
隨後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朝顧尋走去。
顧尋還在嬉皮笑臉地叫囂,「那晚那個野男人去哪了?」
「之前那麼硬氣,現在怎麼慫了?讓他滾出來!」
顧琛走到顧尋面前,溫和地抬起手,握住了他的頭髮。
下一瞬,顧尋淒厲的慘叫響起。
顧琛抓着他的髮根,慢條斯理地將人摁着跪了下去。
笑聲裏夾了一層淺薄的涼意。
「她男人來了。」
「怎麼?你有何指教?」
人人都說顧琛溫和有禮,可能把顧氏做到如日中天,怎麼會是好講理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顧琛發脾氣。
事情發生的一瞬間,顧琛的祕書已經領了人進來清場。
顧琛一如既往的溫和,「抱歉,家中有事,勞煩諸位移步,我要單獨處理一下。」
顧尋在經歷短暫的蒙圈之後,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哥……你在說什麼?」
保鏢接過了摁着顧尋的活。
顧琛鬆開手,掏出手帕細細擦拭,眼都不抬。
「我剛哄好的人,你就是這麼欺負的?」
顧尋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打了個來回。
突然明白了什麼。
瞬間面如死灰。
「所以那天晚上是你……」
「哥,你聽我說……」
顧尋語氣急速,「她有臉盲症,把我認成了你。哥,你是什麼人,會甘願被她認成別人?」
我的心緊緊揪着,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顧琛扔掉手帕,「既然阿餘分不出來,那就把你臉劃了,一勞永逸。」
顧尋在短暫的呆愣後,突然明白顧琛並不是在開玩笑。
頓時急得破口大罵:
「顧琛!你總得講究先來後到,桑餘她是我女朋友!」
顧琛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我從不講究什麼先來後到。」
「商場是,情場更是。」
-9-
顧尋被人帶出去的時候,已經嚇暈了。
姜瑤還想掙扎,顧琛瞥了她一眼,「姜小姐喜歡下藥?」
姜瑤驚恐地搖了搖頭,被人摁住了肩膀。
顧琛笑了笑,「報警吧。姜小姐,恭喜你,演藝生涯結束了。」
……
這一晚,我驚魂未定,又因爲膝蓋舊傷復發發起了燒。
去醫院的路上,我緊縮在角落,沒跟顧琛說一句話。
直到他抱着我走進病房。
我想掙扎,被他按住了手。
顧琛低低的聲音傳來,「阿餘,別怕我。」
壓抑很久的情緒驟然潰退。
身子不可控制地抖起來。
我太害怕了。
不是怕顧琛,或是顧尋。
而是驚恐於在他們任何人面前,我毫無還手之力。
像一個物件一樣被爭來奪去。
甚至往後餘生,我都要靠別人的施捨和憐愛過活。
顧琛沒有說話,一直陪我到深夜。
祕書敲了敲門,「顧Ṭű̂ₘ總,該走了。」
顧尋嗯了聲,起身穿上外套。
離開前他又喚了我一聲。
「阿餘。」
「我不是顧尋,某天你若想離開,我不會糾纏。」
「我永遠尊重你的一切決定。」
隨着門輕輕閉合,顧琛離開了。
我將頭深深埋進被子裏。
過往的記憶過電影般在腦海中回閃。
第一次認識顧尋的時候,是在學校校慶上。
由於我出色的記憶力和繪畫技巧,在犯罪心理學專業大放異彩。
綜合成績出來後,學校給我保了研。
並讓我代表校優秀畢業生上臺演講。
那會兒的顧尋還是大學剛畢業的紈絝子弟。
他在臺下對我一見鍾情,開始對我窮追不捨。
富家子弟所給與的浪漫,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心動。
然而面對他的表白,我還是猶豫了。
我要出國讀研。
顧尋的性格,怎麼可能接受異地戀?
我跟顧尋談過後,他表示理解,還說:「你出國前,我最後請你喫個飯吧?」
也就是在那天,我和顧尋發生了車禍。
由於位置的關係,我剛好擋在了顧尋前面,受傷嚴重,被推進了手術室。
我沒有父母親人。
那天,學校老師和同學匆匆趕來。
我看見顧尋渾身是血等在手術室外。
聽着醫生說我可能變成植物人,眼都不眨地說要娶我。
而我,一覺醒來,由於大腦受損,出現了面孔識別障礙。
記憶力也大不如前。
要接收我的教授發來郵件,字裏行間滿是遺憾。
「桑小姐,患有面孔失認症,是無法成爲側寫師的。」
我的大好前途終止於此。
從前程似錦的心理學高材生,變成了京門顧少的女朋友。
他們都說我命好,一個孤兒,因爲一場車禍,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可只有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折斷了翅膀。
心氣全無。
-10-
我養傷的這段時間,顧琛似乎變得很忙。
他的祕書每天都會送花過來。
甚至會不厭其煩地自我介紹:「桑小姐,我是顧先生的祕書。」
直到我出院的前一天。
祕書又來了。
說話時欲言又止。
「桑小姐,顧先生已經很多天……」
我抬頭盯着他,以爲他會說顧琛不好好喫飯,餓得胃病犯了。
結果他說:「顧先生天天想您,問您什麼時候願意見他……」
「他知道那天說話的時候,像個強取豪奪的流氓,但是他本意不是如此。」
「希望你能給他個解釋的機會。」
祕書說完,又偷偷補充句:
「犯法的事,顧先生從來不做。」
「他可是守法公民。」
顧琛就像我肚子裏的蛔蟲。
我爲什麼害怕,他一清二楚。
我決定去見他一面。
餐廳裏,我再次見到了顧琛。
他今天的穿着有點不一樣。
略顯……貴氣。
甚至還有點好看。
我正疑惑他哪裏不一樣了,顧琛微微一笑,語氣溫和。
「今天來,我是想跟你談談以後的打算。」
我沒想到顧琛能直接開門見山。
他把切好的牛排遞給我,輕聲說:「你學業尚未完成,要去讀書嗎?」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讀書」兩個字,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我……上不成了。」
「因爲臉盲症?」
「嗯。」
「那就去治。治不好,就改學別的。我不信你從來沒跟顧尋提過。」
我的確跟顧尋提過。
可顧尋跟我說:「阿餘,你能有幾個錢?離了我,你負擔得起高昂的學費嗎?多陪陪我不好?當我顧尋的女朋友委屈你了嗎?」
我垂下眼睛,「別的專業,不肯給我免學費。」
我在最貧窮的年紀,失去了引以爲傲的本領。
由於辨不清人臉,找工作都困難。
更別提讀書……
可是我同樣明白,此刻,坐在對面的顧琛,是我的第二次機會。
我深吸一口氣,問:「你要送我去讀書嗎?」
顧琛的眼睛裏真正染上了笑意。
「是,不過阿餘,在商言商,我送你去上學,是要有回報的。」
我緊緊攥起了手,生怕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承受不起。
顧琛笑着說:
ẗü₉「拋開感情不談。我期望獲得的,是一個在心理學專業造詣頗深的盟友。」
「阿餘,我希望你是。」
我並沒有聽到想象中的那些話。
服務員打開了窗戶。
盛夏和煦的暖風吹起了我的頭髮。
鳥語花香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清晰真實。
這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我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好。」
顧琛的祕書拿來了合同。
白紙黑字,寫明瞭雙方的義務和權利。
學成歸來,我要作爲心理學顧問,幫他對接相關方面的業務。
相當於白給他打工三年。
算不上霸王條款,但也絕不輕鬆。
顧琛的祕書說:「我們顧氏的助學項目,是一視同仁的。桑小姐有不滿意的,可以提出來。」
我搖了搖頭,「已經很好了。」
我在顧琛剛勁有力的名字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祕書走後,我發現顧琛還是盯着我看。
問:「你……還有話要說嗎?」
顧琛微微一笑,一改方纔的正經嚴肅。
「現在,我們來說點沒法講道理的事。」
「阿餘,我今年二十八歲,一直守身如玉,那晚是我的第一次。」
「你還記得把我捆在牀上欺負的場景嗎?」
「喂……你、你可不要亂說……」
我的臉不可控制地燒起來。
眼神四處亂瞟,生怕被服務員聽見。
顧琛輕輕敲着桌面,大言不慚地繼續:
「當然,世界上被喫幹抹淨的人那麼多,也不差我一個。」
「你不想要我,我又不能逼你。」
「我只不過失去了寶貴的第一次,從今往後封心鎖愛,再也不敢愛人了而已。」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衝到他身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準再說了!」
「你想讓我怎麼做?」
顧琛眉尖微微一挑,意思不言而喻。
我像是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我……我會負責的。」
顧琛笑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顧琛那兒,錢債是錢債,情債是情債,絕對不會混爲一談。
但是他討債的方式,會不會過於無賴了些。
直到我被他拉上車,才反應過來,「我覺得邏輯有點怪怪的……」
顧琛老神在在地回了句:
「沒關係,我也沒有非逼你負責的意思。」
「你就算罵我一句活該,上趕子,都是你的自由。」
「誰讓我欠呢,不被愛的人——」
我再次羞惱地捂住了他的嘴。
「都說了,會負責的。」
-11-
我沒想到顧琛的行動力能如此迅速。
幾天後,顧尋要跟人聯姻的消息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
可是周圍卻無一人祝福。
我坐在辦公桌前,文稿校對了一大半,有關顧尋的八卦卻不停地往耳朵裏灌。
「聽說尤家的大小姐有怪癖……」
「她有三個姐妹。」
「喜歡一起……」
「什麼意思?」
「就是……小顧總一個人,要——」
議論聲戛然而止,顧琛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喚了我一聲:「桑餘,進來。」
我腦子裏還想着顧尋聯姻的事,連他反鎖門都沒聽見。
等回過神來,已經被顧琛抱在了懷裏。
「阿餘,這幾個導師,你看看想選ṭū́⁸哪一個?」
原來是我投出去的郵件回來了。
由於當年我成績不錯,有好幾個導師發來了招生意願。
我沒有猶豫,選擇了心儀的導師。
辦手續大概需要半年左右。
而這半年的時間,我會出國接受治療。
選完之後我才注意到,我和他的姿勢,有點曖昧了。
我動了動脖子,「我……有點熱……」
「正常,我沒開空調。」
顧琛輕車熟路地拉開了我裙襬的拉鍊,
「阿餘,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在你離開前,我得足夠賣力……」
他輕柔的吻落下,「以確保你經過三年,還能一直記得我……」
不得不說,顧琛也確實賣力。
我被他三言兩語哄得理智全無。
只能攀附在桌面上,漫無邊際地徒勞掙扎。
恍惚中,我的手裏被塞進了一張黑色的卡。
背面簽着顧琛的名字。
我把卡丟給他,嘟噥着:「不要……」
「看起來很怪……像是包養——」
我的話被他突如其來的攻勢所阻止。
顧琛眼底醞釀着狂風驟雨。
「你覺得……」顧琛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我是在包養你?」
「嗯?不是嗎?」
顧琛輕描淡寫道:「這張卡里裝着我的全部身家。」
「我倒是沒想到,在你眼中,我可以風流到拿全部身家包養一個姑娘。」
我溢出了眼淚,「你難道要跟我結婚嗎?」
顧琛突然氣笑了,「阿餘,昨晚我的話,你倒是一點都沒聽見。」
見我一臉茫然,顧琛笑了笑,「早該料到的。」
「是我太放肆,讓阿餘快樂得什麼都聽不見了。」
「那我就再說一遍。」
「阿餘,請你跟我結婚。」
我只記得那天,聽完這句話,我沒控制住,把顧琛的辦公室弄髒了。
顧琛親自收拾的時候,我正縮在沙發角落,紅着臉不敢見人。
反正他一向擅長善後。
我乾脆裝死,對剛纔的事閉口不談。
因此這場求婚也就不了了之。
傍晚我走出公司的時候,正巧撞見隔壁寫字樓有人在鬧事。
同事一把拽住我,「桑餘,快看,是姜瑤,演網劇的那個小明星。」
循聲望去,看見一個人被幾個彪形大漢摁在地上。
面前的女人抬手在姜瑤臉上扇了幾巴掌。
語調輕慢:「跪下,給我舔乾淨。」
我看清了女人鞋子上的咖啡漬。
連同她的連衣裙,髒了一片。
姜瑤哭得可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來看看顧尋。」
「沒說你故意的啊,我只是讓你舔乾淨。就想欺負你,不行嗎?」
我頓時明白,姜瑤又故技重施了。
想借着潑咖啡的名頭給顧尋的新婚妻子一個下馬威。
可對方是尤江月。
正兒八經的名門出身。
因爲壞事做盡,兇名遠揚。
重要的是,人家不臉盲。
姜瑤被扇腫了臉,被推上車的時候,人都傻掉了。
同事打了個哆嗦,「小顧總都自身難保,姜瑤一個沒背景的小明星,落在尤江月手裏,不死也得扒層皮。」
尤江月上車時,瞥見了我。
她歪了歪頭,轉而朝我走來。
「桑小姐,跟我談談。」
……
-12-
京北進入了炎熱的夏季。
近來顧琛忙得腳不沾地,已經好幾天沒來了。
最近的一通電話還是前天晚上。
就連張祕書也不見蹤影。
當然,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入學資料,入學考試等……
不用再去應付各式各樣的宴會,生活竟然難得充實起來。
這天傍晚,我下樓扔垃圾的時候,看見顧琛的車竟然就停在路邊。
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我小跑過去,敲響了車窗。
待到車窗落下,我才笑着問:
「你怎麼不打招呼就來了?」
顧琛第一次打斷了我的話,溫涼的語氣有些一反常態,
「阿餘,外頭曬,上車聽我慢慢跟你講。」
我一頭霧水,系安全帶的時候,還在嘟噥。
「你爲什麼不給我發消息啊?」
「因爲我想給阿餘一個驚喜啊。」
我扣安全帶的手一頓,眼神盯着顧琛的手不動了。
四周落了鎖。
車輛駛出了小區。
「阿餘,安全帶。」
對方輕聲提醒。
我回過神,慢慢把安全帶卡扣插好。
一側的座椅之下,我飛快編輯好了報警短信,發了出去。
顧琛從不會玩這些彎彎繞繞。
會說出這種話的,只能是顧尋。
汽車在環城高速的疾馳。
眼看四周景色越來越少,趨近荒蕪。
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我有點累了……」
顧尋一愣,「怎麼會?不是纔出門嗎?你忍一下?」
我將頭輕輕靠在窗玻璃上,「忍不了。」
「你在郊區有個別墅,去那兒好不好?」
顧琛在郊區有個別墅。
常年沒人居住。
那是我唯一知道地址的地方。
顧尋瞥了一眼我,神色肉眼可見地冷下來,「你想去那兒幹什麼?」
我咬着牙,勾住了他的手,「你說呢?上次你不是說,想看我給你跳舞嗎?」
以我這麼多年對顧尋的瞭解,他報復心極強。
不管他今晚想對我做什麼,在自己哥哥的房子裏,用同樣的手段,報復回去,是他怎麼都無法拒絕的。
果然,顧尋冷冷盯着路面的車流,勾起一抹笑。
「阿餘的提議不錯。」
「比起驚喜,讓你舒服更重要。」
他打開了轉向燈,下了環城高速。
而我,趕在手機沒電之前,將別墅的定位發給了警察。
屏幕閃了閃,陷入了黑暗。
最後一絲夕陽落入地平線,車窗上,映出了我慘白的臉。
-12-
剛進別墅,顧尋就從背後抱着我,癡戀地吻上了我的後頸。
「阿餘,你要跳什麼舞?」
他的動作略顯急切。
全然不顧我的推拒,掐住我的脖頸,將我壓在了桌面上。
身上香氣雜亂,叫人噁心。
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的厭惡顧尋的觸碰。
「你等一下……你這樣我沒法跳……」
顧尋哼了一聲,「不重要,我們進入正題吧……」
他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格外偏執。
聽不懂人話。
我渾身一僵,一口咬在了他小臂上。
血腥氣湧入。
顧尋突然停住不動了。
他幽幽的聲音從耳後傳來,「阿餘,你認出我了啊?」
我猛地轉身,想要逃跑,卻被他一把拽住胳膊,粗暴地壓在桌面上。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面孔。
此刻卻格外猙獰醜陋。
「你知道就更刺激了。」
「你不就喜歡被撬嗎?我在我哥的房子裏搞你,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啊?」
我想起了尤江月對我說的話。
「顧尋對我來說,是個麻煩。」
「如果他逃出了尤家,對我而言,百利無一害,但是我要提醒你,我無法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而且,顧尋精神狀態不太好。」
我不知道警察還有多久纔會到。
只能變着法的拖延時間。
「你原本想帶我去哪兒?」
「當然是把你帶回去關起來。」
顧尋的嘴脣劃過我的臉頰,激起了我深深的戰慄。
他惱羞成怒,掰過我的下巴,「蠢貨,我和顧琛鬥了這麼多年,還沒分出個勝負,你就急着換人,就不怕有一天後悔?」
「從小我喜歡什麼,顧琛就搶什麼,你以爲他喜歡你?」
「不過是他勝負欲作祟。你想等他來救你,做夢!」
我被他摁得動彈不得。
很快沒了力氣。
只能軟綿綿地躺在桌子上,放棄了掙扎。
顧尋掐着我的下巴,不甘心地問:「阿餘,你怎麼不哭啊?」
「你的顧琛不要你了!」
我深深地喘了口氣,聲音嘶啞。
每說一句話,都彷彿吞了根刺一樣難受。
「顧尋,從始至終,我都沒打算讓顧琛救我。」
「什麼意思?」
窗外傳來了警笛聲。
我扼住了顧尋的手腕,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掀開了一道縫隙。
「我在牢籠中待了太久,以至於忘了該怎麼反擊。」
「我不想再這樣了。」
我驟然收緊五指,將指甲深深嵌進他的皮肉裏去,叫他無法掙脫。
警察的撞門聲傳來。
顧尋瞳孔一縮,咬牙切齒,「你竟然敢報警!」
我露出了一絲笑意。
「顧尋,你不該一個人來的。」
「究竟是你低估了我,還是高估了你自己?」
砰!
大門被撞開的瞬間。
我抓起早已握住的刀片,朝着顧尋的臉狠狠划過去。
於此同時,我猛地撕開了自己的領口,死死按住顧尋的手。
在他睚眥欲裂的目光中,撕心裂肺地喊道:「救命啊!他要強姦我!」
那天,我對尤江月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
「尤小姐,你幫我個忙,作爲交換,我幫你把顧尋送進去。」
-13-
顧尋的臉徹底被毀了。
他被帶上警車的時候,還像個瘋狗一樣,對着我狂吠。
「桑餘,別等我出來!」
「我第一個弄死你!」
我坐在別墅門前的石墩上,衣着凌亂,脖子上還在淌血。
「我不會讓你出來了,從前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警察。」
「從前目擊者這麼多,你在顧家沒了權勢,我想,總會有一個兩個願意出來作證的吧?」
顧尋劇烈掙扎,「桑餘,我草你媽——」
下一秒,他被摁進了警車裏。
閃爍的紅藍光離開了。
周遭暗淡下來。
露出了站在對面的顧琛。
他朝我走來,彎腰將外套披在我身上。
又蹲在我面前,用ţṻⁱ棉籤替我消毒傷口。
緊繃一整晚的情緒突然有了潰口。
我渾身一抖,慢慢地俯身,抱住了顧琛。
「你來了多久?」
顧琛沉默片刻,說:「從收到你短信的那一刻,就來了。」
他的手機短信上是一個地址,以及一句話,「等我。」
事發突然,我和顧琛都沒通過氣。
可就因爲這兩個字,即便他目睹了全過程,依然沒有輕舉妄動。
今晚,就是我給顧尋設計的結局。
但凡他出現在別墅裏,都不會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閉上眼,輕輕靠在顧琛身上。
眼淚此時才流出來。
「剛纔我怕得要死。」
「我知道。」
顧琛輕輕拍着我的背,「你做得很好了……」
從看到尤江月打姜瑤,跟打狗一樣開始,我明白,人終究不能只靠自己。
尤江月欠了我個人情。
在將來的某一刻,可能會以另一種方式,還給我。
我輕輕靠在顧琛懷裏。
才察覺到顧琛的手在抖。
「顧琛,你……」
「噓……」
顧琛將頭埋進我的頸窩,「阿餘,什麼都別說。」
回程的路上,顧琛一直牽着我的手,沒有放開。
他似乎很累,閉着眼睡着了。
藉着一晃而過的路燈,我纔看清他眼下的淤青。
猶豫再三,我給顧琛的祕書發了條短信。
「顧琛最近很忙嗎?」
祕書回道:「嗯,公司出了點亂子,小顧總的人弄得,顧先生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安穩覺了。」
「今天早上,他們叫了警察來,企圖以商業犯罪的名頭,把顧先生帶走。」
「好在及時澄清了。」
難怪那會兒聯繫不上。
顧尋甚至還偷了顧琛的車。
我又問:「顧琛和顧尋的關係……不太好?」
祕書那頭隔了三分鐘纔回道:
「想當惡劣,顧先生當年被迫出國,有小顧總的一份力。」
原來顧家的兄友弟恭下,是誰都不知道的暗流湧動。
「桑小姐,顧先生今早剛從警察那邊脫身,就看到了那條短信,估計受了些刺激。我現在忙得走不開,您今晚能幫我照看一下嗎?」
我看着顧琛連睡覺都不肯放開的手,回道:「好。」
-14-
這是我第一次踏足顧琛的家。
原本以爲是跟顧尋一樣,鋪張奢侈的別墅。
再不濟,也是個風景秀麗的豪宅。
誰知,只是一間還算寬敞的高層公寓。
從窗戶那兒,能看見穿城而過的江。
顧琛已然清醒,從鞋櫃了替我翻出一套嶄新的拖鞋,
「換洗衣服晚點有人送過來,你要陪我等等了。」
他站在柔和的燈光下,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一個眼神,就讓我紅了臉。
我偏過頭去,眼神四處亂飄。
突然,視線定格在一個懸掛的人像畫上。
是一個速寫。
我對人的面孔不太敏感。
但右下方小小的落款吸引了我的注意。
走進一看,是兩個字。
「桑餘。」
「這幅畫……」
顧琛倚在不遠處,「嗯,你畫的。十五歲那年,你目睹了我的綁架現場,向警方提供線索時,畫出了這幅肖像畫。畫上的人是我二叔,現在已經死了。」
有什麼記憶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甚清晰。
許多年過去,我從未將這麼一樁小事放在心上。
畢竟於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我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又有出色的繪畫本領,恰逢警察尋找目擊者,就如實畫了一副畫。
可惜,如今我已經記不住人臉了。
我笑了笑,「能幫到你就好。」
顧琛的身軀從後面擁上來,「知道我爲什麼把畫掛在這裏嗎?」
「一個是提醒自己,不要輕信他人。」
「還有一個,是提醒我永遠屬於你。」
顧琛將我抱在了餐桌上,帶着我的手,扯住了自己的領帶。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所以阿餘,你不必對我客氣。」
夜色暗沉。
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能感受到掌心之下他咚咚如雷的心跳。
我聲音沙啞,「你的意思是……報恩嗎?」
顧琛略一挑眉,低頭吻住了我。
今晚的他極具侵略性。
用手摁住了我的腰,不許我躲。
直到我眼前迸發出星星點點的花火,顧琛才鬆開,笑着說:
「是,我好不值錢啊,報恩用舌吻,還會用手幫——」
我猛地捂住他的嘴。
「你——」
「我怎麼?」
顧琛拉開了領子,「不知道阿餘喜歡什麼樣的,你可以看看,不喜歡我再去練……」
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顧琛將我抱起,去了臥室。
「看阿餘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顧尋應該是沒有……」
我尚沉浸在驚鴻一瞥中,便被摁在了牀上。
顧琛托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
「現在,我要阿餘仔仔細細地感受——」
「我和他的區別……」
窗外,月光隨着緩緩流過的江水,上下翻湧。
偶爾掀起的幾朵浪花,很快消弭在滾滾江流中。
少頃,月亮猛地沒入其中。
再也看不見了。
這一夜,我差點被折騰得散了架。
在顧琛遊刃有餘的攀比欲中,哭着求他饒了我。
臨近天明,我攬着他的脖子,說盡好話之後,才昏昏睡去。
-15-
幾天後,我坐上了去往異國他鄉的飛機。
在機場,與外地出差回來的顧琛擦肩而過。
但我們彼此都不覺得遺憾。
此時已至深秋。
路邊的楓葉紅豔豔似火。
我走在異國他鄉的小路上,說:「你那天在機場,手裏拿的什麼?是要送給我嗎?」
「沒什麼,等你回來也是一樣。」
「好。」
……
短短三年一晃而過,我和顧琛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世事並不是總能盡如人意。
我的病沒有治癒的可能。
所以我摒棄了成爲側寫師這一條路,主修了犯罪心理學。
回國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尤江月發來的郵件。
看完之後,我整整一夜沒有閤眼。
第二天回國,我先去見了顧尋。
聽說他即將減刑出獄,見到我時,狀態大好。
三年未見,顧尋笑着問:「阿餘,準備好迎接我的報復了嗎?」
看着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我把工作證擺在顧尋面前。
「顧尋,我們談談吧。」
……
三個小時後,顧尋因襲警被重新收押。
一樁陳年舊案被翻了出來。
當初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顧尋爲了留住我,叫人對車子動了手腳。
最初的計劃,只是爲了撞傷我一條腿,拖延到開學之後。
沒成想,這一撞,毀掉了我的後半生。
這件事的起因經過,附上證據,都被尤江月調查的清清楚楚。
顧尋沒有抵賴的可能。
他曾因爲稀薄的愧疚,揚言對我的後半生負責。
只是這份誓言,撐不過區區三年。
從監獄出來後,我把收集來的資料一一歸攏好。
交給了我的律師。
這一次,顧尋大概再也出不來了。
……
我心情實在不好,推掉了後面的工作,去了顧氏集團。
我以爲顧琛會一個人等我。
誰知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他跟別人的對話。
「喲,顧總,一枚戒指等了三年還沒送出去呢?」
「沒人要的老東西。」
「你不是被甩了吧?」
那人幸災樂禍,絲毫不掩飾嘲諷。
顧琛冷笑一聲,「我沒霍總那麼好的運氣,趕着去機場求婚,被直接回絕。我要是你,就去死。」
我一愣,推門的手僵在原地。
以我對顧琛的瞭解,他待人向來溫和。
再不濟也會留幾分體面。
能說出這種話,八成是被人戳了痛處,惹毛了。
對方暴跳如雷,「要不是你跟我搶戒指,我能失敗?」
「霍總先照照鏡子吧?」
在事態升級之前,我推開了門。
「顧琛……」
辦公室內的脣槍舌劍戛然而止。
顧琛的臉上,掛上瞭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阿餘, 你回來了。」
霍總看見我, 臉色像喫了死蒼蠅一般難看。
惱火地摔門而去。
我好奇地盯着他的方向,「他是誰啊?」
顧琛眼都不眨:「土匪。」
我掃到了桌面上的戒指盒, 心情莫名鵲躍起來。
我以爲, 像顧琛這樣體面的人, 求婚至少該找一個浪漫又安靜的場所。
誰知道我剛下電梯。
無名指上突然被套了個戒指。
我:「?」
顧琛神色淡淡,看向前方。
就見整個公司的員工正圍着大廳裏, 聽着某位副總的演講, 昏昏欲睡。
副總見到我和顧琛,眼底縈出了熱淚。
突然嗷得一嗓子, 把衆人嚇得打了個哆嗦。
「顧總這是幹什麼去?」
顧琛笑着挽住ṭû₁我的手,「陪我太太喫飯。」
衆人頓時把目光放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四周傳來竊竊私語。
「我靠,顧總原來不是妄想症……他真有老婆……」
「我還以爲他怕丟人, 捏造出來的呢。」
「不怪我們啊, 隔壁霍總天天說他有病,說得我都快信了。」
我這才知道,當年在機場, 他沒送出的禮物, 是求婚戒指。
走出大門,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 墊着腳小聲說:「喂,顧總, 這樣求婚會不會有點草率?」
顧琛把大了一圈的戒指塞給了我,溫柔地開口:
「是有點草率, 不過我不介意」
「馬路邊也行, 給我戴上吧。」
我一頭霧水, 「啊?我求?」
「不行嗎?」
對上顧琛溫柔得膩死人的雙眸, 我突然想起當年, 他在餐廳裏大放厥詞的場景。
後背一涼。
我不在的時候, 那個姓霍的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
顧琛不會真瘋了吧?
我低着頭,着急忙慌地給顧尋戴上了戒指。
「請你嫁給我!」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逗笑了顧琛。
他低頭親了親我, 「好。」
隔天,顧琛被求婚的詞條上了熱搜。
下面則是:霍氏長公子三次求婚遭拒。
拒絕他的人,是尤江月。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 顧琛正和我坐在一起接受採訪。
聞言, 他笑得雲淡風輕。
「我也不懂霍先生爲何總是和我撞在一起。」
「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畢竟誰也不是跟我一樣命好,能得到太太的全部寵愛。」
周圍發出了羨慕的起鬨聲。
讓剛進門的霍總臉黑成了一鍋炭。
自始至終,我都紅着臉坐在旁邊,兩眼空空。
因爲昨晚的「新婚夜」, 實在太刺激了……
顧琛總能用溫柔示弱的話, 哄着我達成自己的目的。
上車時, 霍總將顧琛攔在了車外。
他不耐煩地問道:「怎麼……怎麼才能被人求婚?」
真可憐,他看起來快要碎了。
顧琛眉尖微挑, 掃了眼他的身體, 語氣溫和, 「不告訴你。」
說完,在霍總的怒視中,雲淡風輕地上了車。
此後許多年, 京北的婚禮一場接着一場。
霍總終於纏着尤江月領了證。
可放眼望去,被夫人當街求婚的,依然只有顧琛一人。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