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敗後,我回到了原世界。
結了婚,生了孩子。
直到七年後,系統找到我——
「原被攻略對象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還有你第一個孩子,也吵着要見你。
「宿主,你能回去看一眼嗎?」
-1-
我已經和系統好幾年沒聯繫了。
它這次又出現時,我正和許成周帶着兒子從遊樂場回來。
許安安牽着我的手,吵着要麥當勞的外賣當晚飯。
我剛要訓斥他不能再喫漢堡了——
突然。
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電子嗡鳴。
然後是系統的機械音。
「宿主,好久不見了。」
它看着我們融洽的一家三口,突然哽住了似的,有些不知道怎麼說。
「是這樣的。
「你還記得當年的那個穿書任務嗎?
「自從你離開後,攻略對象精神狀態就不斷下降,現在已經很不穩定了。
「還有你當初生下的那個兒子,也吵着要見你。
「你能……回去看看他們兩個嗎?」
-2-
我愣住了。
要說我忘記了那段生活經歷,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時我被診斷出了癌症,壽命不到三年。
治療最痛苦的時候,被綁定了這個攻略系統。
進入了一本破鏡重圓的虐戀小說中,任務是攻略其中的深情男二。
只要他放棄陷入男主和女主的糾葛之中,答應和我結婚。
我的目標就算完成。
可以選擇用這個身份一直留下來——
如果回到原本的世界中,我的生命本來也沒有多久了。
所以我很珍惜這次機會。
在男二程溯被女主放棄的時候,我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安慰他,陪伴他。
慢慢地。
他對我的態度也漸漸從淡漠變得溫柔妥帖。
後來一次酒後混亂,我們有了孩子。
我以爲這樣子,我們會結婚了。
可他的語氣突然很冷——
「沈梔。
「你沒有身份,我還不能娶你。
「你可以先把孩子生下,等到他長大一點,得到家族承認,我們再結婚。」
-3-
那是我第一個孩子。
叫作程念。
我把自己所有的心血和精力放在照顧他身上。
程家是豪門大族,掌握着十幾家上市公司,涉足的行業和領域難以計數。
程溯又是長子。
我雖然不被待見。
但程唸作爲長孫,卻受到了全家人的重視。
他幾乎每週都會被接到家裏,讓他的爺爺奶奶看一看。
到他週歲的時候,名下已經開立了第一個個人賬戶。
三四歲的時候,我還習慣打車出門接他,而程念已經會分辨勞斯萊斯和庫裏南內飾的區別。
到了五六歲,我把程念抱在懷裏,給他講數字加減乘除。
他突然甩下筆。
抬頭看我。
「反正我都要繼承公司的,這種東西學起來有什麼用?」
……
我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一個小孩子的嘴裏說出來。
那一次,我說了他很久。
程念大哭一頓。
程溯看不過去,把他接回了老宅。
兩父子很久都沒有回來。
再見面的時候,已經過去幾個月了。
我拿了自己做的飯,想去老宅接回程念,告訴他媽媽上次語氣太嚴厲,不該那樣說話。
卻看見他從一輛黑色豪車上下來。
左手牽着程溯,右手牽着另一個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軟軟糯糯地說。
「葉熙姐姐,你和我爸結婚吧!
「我媽和我爸還沒結婚呢,你可以嫁給他的!」
-4-
我拿着飯盒,愣在原地。
葉熙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兜兜轉轉地,她又回來了啊。
她歪了歪頭,偷偷看了一眼程溯,笑着Ṭű̂⁺說。
「爲什麼呀,你不想讓你爸爸媽媽在一起嗎?」
程念猶豫了一下。
「可是……我爺爺奶奶都不喜歡我媽啊。
「我爸也不喜歡她的。」
程溯沉默着。
表情淡淡,一句話沒有說。
——其實我也早該預料到的。
只是我總還懷抱着那麼一點卑微的幻想,以爲事情會好起來的。
可是沒有。
深情男二終究會被女主吸引,就連我生下的孩子也不例外。
映襯得我多麼可笑。
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話,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我又重新啓動了系統。
「我要放棄這個任務。
「我要回家。」
-5-
系統對於我放棄這個任務的想法相當驚訝。
「宿主何必呢?
「就算攻略對象不娶你,你就這麼耗着唄。
「只要他不和其他人結婚,你就可以一直留在這裏啊。」
我想起程念仰臉對葉熙說的話。
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女主回來後,按照程溯的性格,他應該也會選擇和女主在一起了吧?
我還不如回到現實。
搞不好早點治療,還能再多活幾年呢。
系統看我這個樣子,原本一直平淡的機械音也嘆了一下氣。
「我知道了。
「宿主您等一下,我去向上級打個申請,看能不能幫幫您。」
再回來的時候,過了一個晚上。
這次。
系統的聲音提高了很多。
「宿主,我的申請通過了!
「您可以回家,回到您當年剛剛穿書過來的那個時間點。
「我用您在這裏的任務積分,加上我自己以前攢下的一些積分……幫您兌換了一副健康的身體,所以您回去的時候,癌症是可以治癒的。
「別擔心。」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
「還用到了你的積分,沒有什麼關係嗎?」
系統嗯了一聲。
「沒事。
「我們本來就需要和宿主搞好關係的。
「萬一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要麻煩你啊。」
-6-
按照約定,回到現實世界後,系統治癒好了我的癌症。
我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遇到我愛的、愛我的人。
又有了第二個孩子。
系統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今天。
它語氣頹喪極了。
「主要是那個叫程唸的小孩子有點黑化的跡象了,他現在十二三歲的年紀。
「可是思想感覺特別成熟獨立,性情孤僻,也沒什麼朋友。
「我們很怕他以後成長爲一個反派的角色。
「所以想拜託宿主……您能不能回去,再陪他一個月?」
我想起了當初放棄攻略任務的時候,如果沒有系統用自己的積分幫我向上級申請。
我也許還未必能活到現在呢。
所以即使真的很不想再重返那個世界。
我還是決定答應它。
「但是。」
我說。
「我得先和我丈夫商量一下。
「我現在畢竟已經結婚了啊。」
系統立刻說道。
「是的是的。
「我等您。」
這段經歷,我的丈夫許成周是知道的。
他是一個建築師。
也是我的老闆。
在我們確立關係之前,我就把我穿書的所有過程全都告訴他了。
所以他聽到系統兩個字的時候,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只是切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看向我,呼吸有些亂。
「沈梔,你要回去?
「不會……不回來了吧?」
-7-
最後幾個字,這個人語氣都發顫了。
我笑起來。
「當然不會。
「系統說了只有一個月。
「而且這次沒有任務,無論怎樣都不會留在那裏的。」
我話剛說完。
廚房的門突然被打開。
許安安衝了進來。
拽住我的袖子。
「媽媽你要去哪?
「你要撇下我,不要我了嗎?」
我一愣。
撲哧笑出了聲,順手把他抱起來,揉了揉腦袋瓜子。
「怎麼會?
「你可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啊!
「我不要誰,也不能不要你的。」
可這小傢伙依然不相信。
在我懷裏,許安安使勁搖着腦袋,拉扯着我的袖子。
彷彿怕我下一瞬就消失了一般——
「可我剛纔聽到了。
「你和爸爸說,你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還要去找別的孩子……
「媽媽,是因爲我今天晚上鬧着喫漢堡嗎?」
他似乎要哭了。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不聽話了。
「我不要麥當勞也不要肯德基,媽媽你留下來好不好?」
-8-
我從沒有在許安安面前提起過程唸的事情。
因爲一直覺得沒有必要讓孩子知道這些——
過Ṱű̂ₙ去的事情就過去好了。
可現在。
看到許安安難過的表情。
我突然覺得,也許不要總把小孩看作什麼都不懂。
讓他們知道真相纔是正確的。
我嘆口氣。
扶住他的肩膀,慢慢用溫柔的語氣說。
「其實媽媽還有一個孩子。
「他是你的哥哥,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我了——
「這次我回去給他過個生日,就回來,好嗎?」
過了一會兒。
許安安嗯了一聲。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我也去。
「我也要去見見這個哥哥,好嗎,媽媽?」
-9-
我沉默了。
倒不是不能。
只是……
我把系統叫出來:「這是可以的嗎?」
系統似乎也已經擺爛,只要我能回去,簡直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
「沒關係。
「兩個人就兩個人好了。
「反正是小孩子,應該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
它從儲物空間裏倒出一個手機一樣的東西。
扔到我的面前。
「一個月後就是程唸的生日。
「拜託宿主您在這段時間照顧安撫一下他,時間一到,按下這個手機,就可以回來。」
系統停了一下。
「可以嗎?」
許安安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我最後看向了許成周。
他一直倚靠着牆壁,低頭看着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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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似乎感應到了我的目光一般,抬頭與我對視——
「沈梔。
「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一定要去的話,讓我和系統做一個交易。
「萬一你發生意外,一個月回不來的話,給我一個機會。
「讓我能去那裏,聯繫你、找到你。」
-10-
我又回去了那本書中世界。
系統把我和許安安放在我原來離開的地方——
市中心一棟新式小區的裏面。
因爲我留下的時間很短,再找工作的話也麻煩。
系統乾脆又把我原來住的那棟房子租下了。
「就是 728 那間,我看那屋子空了好幾年了,也沒人。
「就擅自簽了合同,再回去住,你不介意吧?」
那有什麼?
我搖搖頭。
「沒事。」
也是很奇怪。
即使已經過了七年了。
那間房子依舊乾淨整潔,像是時時被人打掃的。
就連桌子上也沒有一絲灰塵。
我想起剛剛生下程唸的時候,他小小的一團,蜷縮在我懷裏。
那是我第一個孩子,是我在這個陌生世界唯一的紐帶。
我似乎覺得心裏面也有什麼融化了一般。
有一段時間。
程溯工作很忙,沒時間把他接回老宅。
基本都是我和他待在一起。
他學會說「媽媽」。
「媽媽,我喜歡你。」
——後來,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
我想。
大概長大後,他慢慢也懂得取捨了。
懂得。
在家族利益和陪伴他長大的母親間,知道該選哪一個了吧。
-11-
許安安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他從窗戶上趴下去看,用手指着這裏和那裏。
不停地問我。
「媽媽,這個高塔是什麼?
「還有那個呢,那邊的那邊是什麼?」
我被他困擾得受不了了,乾脆牽起他的手,領他下樓。
「媽媽帶你出去看看好了。」
他一蹦一跳地,跟在我的後面。
結果剛出門。
我就遇上了以前的一個朋友和她的孩子——
第一次穿越過來時,我在這裏生活了許多年。
成了一個專業室內設計師。
也有了自己的工作、朋友、事業。
由於口碑好,我的業績在圈內算是相當不錯的。
朋友一見到我,立刻拉起了我的手。
聲音驚訝。
「沈梔!
「你這幾年去哪裏了啊?」
朋友和我一個公司。
她頓了頓,又說。
「你不在,咱公司效益都下滑了不少,好幾年沒接到合作……
「這次好不容易又有個大項目,不行,我不能放你走。
「你得跟我一塊去看看。」
……
我簡直哭笑不得。
我這次只待一個月啊,哪有精力再摻和工作上的事情?
於是只能無奈地笑笑,和她好一陣推脫。
許安安就在旁邊站着。
他等得有點久了,漸漸有些不耐煩,等不下去。
乾脆自己跑去找同事的女兒玩。
對方上初中,十四五歲,兩個人都是自來熟,倒也能玩到一塊去。
跑着跑着就跑遠了。
朋友笑着打趣。
「就讓我孩子帶着你兒子去玩吧,反正都在小區裏。
「她住了十幾年,誰都認識,正好幫他認認人,沒事的。」
小區並不大,封閉式的。
這個朋友和我關係又很好,算是我在這個世界聯繫相當密切的、可以交心的友人了。
我也以爲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不過十幾分鍾。
同事的手機就響了。
是她女兒的——
「媽,阿姨。
「你們快來看看!
「安安和人打架了!」
-12-
說是打架,許安安簡直是單方面地被欺負。
我和朋友那時候剛聊完,說好過幾天去公司看一眼。
接到電話後,我們兩個趕緊跑過去——
不遠。
就在附近的花壇那邊。
一個窄小的沙地裏,許安安被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男孩按住。
對方一邊衝他揮拳頭威脅着,還一邊罵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朋友的女兒拼了命地拽着那個男孩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來。
可不知道是女生的力氣小,還是打架的男孩下了狠勁。
對方硬是紋絲不動——
直到我們趕了過去。
看到了這樣一幕。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響。
許安安並不是惹是生非的那種性格。
相反,他溫和開朗,朋友很多,是公認的好孩子。
我有些懊惱。
爲什麼要在回來的第一天就放任他脫離自己視線?
幾乎是立刻地。
我衝了上去,把他從那個男孩的身下抱出來。
「要不要緊,哪裏疼嗎?
「怎麼就打起來了?」
我太着急,眼中只有許安安的狀況,根本沒有看一眼另一個孩子。
甚至好像還推了他一把。
余光中,男孩似乎跌坐在了地上。
他揉着自己的膝蓋。
一動不動,只是愣愣地,有些迷茫地低着頭。
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一樣。
-13-
「沒事的,媽媽。」
許安安朝我伸出胳膊,摸了摸我的臉頰。
「他沒打到我,就是想搶我的東西。
「你送我的那個平安符。
「記得嗎?」
——平安符?
去年許安安出生沒多久,我送他的禮物。
我自己做的,一個小小的刺繡罷了,又不值錢,要那個幹什麼?
我抬起頭。
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對面那個男孩。
他穿着黑色襯衫,戴着棒球帽。
原本一直低着頭,此刻像是感應到了我的視線一般,朝我看過來。
冷清平淡的表情霎時變得委屈。
他站起身,往我這裏走來。
把許安安從我身旁拉開。
聲音不高,但卻不停地重複,一遍一遍。
「媽媽。
「媽媽,是你。
「媽媽你回來找小念了,對不對?」
我離開程唸的時候,他還只有六歲罷了。
差不多和許安安一樣大。
現在七年過去,他也已經十三歲了。
縱然眉目間還有着以前的樣子,可我實在很難第一眼認出來——
這該死的系統,就不能給我一張他現在的照片嗎?
我有些愣怔。
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麼剛剛就推了他那一下呢?
可程念似乎沒想這些。
他只是朝我伸出手,手心裏是那個紅色的平安吊墜。
「這不是媽媽你以前送給過我的禮物嗎?
「爲什麼這個人也有一個?
「肯定是他偷的,我打他,有什麼不對?」
-14-
我確實送給過程念這樣一件禮物。
他出生不久,生過一場病,請了很多醫生診治。
我在家裏,幫不上什麼忙,便給他繡了這樣一個平安符。
掛在脖子上。
他小的時候還蠻喜歡的,常常捧在手心裏看來看去。
後來長大了一些,有了同一個階層的朋友,大概便覺得這個東西上不得檯面了吧。
有一次從程家老宅回來,那個平安符便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玉石墜子。
當我問起的時候,程念皺起眉頭,漫不經心地看我。
「可朋友們都說那種平安符很不值錢啊!
「像我們這樣的人,戴這種東西,很掉價的。」
我嘆了一口氣。
當程念說許安安是小偷的時候,許安安當然不樂意了。
他幾乎急得跳腳。
「誰偷你東西了,這本來就是我的。
「是你搶我的……搶我媽媽送我的東西。」
不知道哪個詞觸了程唸的逆鱗。
他像炸毛的獅子一樣又舉起了拳頭。
「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誰是你媽媽?她不是你媽媽!」
系統說得沒錯。
在這幾年的時間裏。
程念變得極端、刻薄又尖銳。
和以前相比,他不該是這樣子的。
我攔住他的動作,呵斥道。
「你不準再和其他人這樣說話。
「許安安是我的孩子,他是你的弟弟,知道嗎?」
-15-
「弟弟?」
程念表情像是空白了一瞬。
「媽媽不是隻有我一個孩子嗎?」
「現在不是了。」我站起身。
把țü₋程念手裏的平安符拿了回來,還給了許安安——
平安符不是別的東西。
隨便轉送給別人的話,對施贈者和受贈者而言,可能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程念低着頭。
有些迷茫似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
我握住他的手腕。
問道。
「程念。
「你爲什麼會來這裏?
「沒人照顧你嗎,你爸呢?」
其實在我的設想中。
我以爲,我離開這個世界後,程溯和葉熙會很快結婚。
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住在程家的別墅裏,沒有人會再想起我。
可是現在。
我不知道,爲什麼程念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身邊連一個大人都沒有?
朋友看我一無所知的樣子,慢慢走了過來,湊在我耳邊說。
「沈梔,你還什麼都不知ţṻₚ道吧?
「雖然我也不是上層圈子裏的人,但也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聽說你走後,程家這一對父子就幾乎很少見面了呢。
「程溯從程家的老宅搬出去了,連孩子都不怎麼看一眼。
「這爹是怎麼當的啊!」
啊?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低頭看向程念。
他正抓着我裙子的衣角。
仰頭看着我,紅色的脣瓣一張一合。
一句一句的,似乎是在回答我剛纔的提問。
「因爲今天有個人給老宅打了電話,剛好被我接了起來……說這個小區 728 那間有人想要求租。
「728 那間不就是我們以前住過的公寓嗎,媽媽?我本來想要拒絕的,結果對方提起了媽媽的名字。
「我才偷偷一個人跑過來看看。」
他看了一眼許安安,似乎想說,誰知道竟然遇上了這個傢伙。
「至於我爸?程溯很討厭我的。」
程唸的聲音低了下去。
「他不理我。
「媽媽,你不會也不要我吧?」
-16-
原來我走後,那間公寓被程家買下了。
我想起那裏面一塵不染的環境——
對於他名下的資產,程溯大概還是習慣常常找人收拾一下的。
反正只在這個地方待一個月。
住哪裏也無所謂。
可關於程念。
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和程溯好好聊一聊了。
如果系統的目的是防止程念成爲一個反派的話,那程溯的作用不可忽視——
程念好歹是他的兒子。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打車去程氏公司的路上,我實在好奇,終於還是忍不住對着程念問了出來。
我、程念、許安安三個人擠在後排。
我坐在中間。
程念靠着窗戶,望着外面。
他嗯了一聲。
懶懶散散,慢慢說。
「程溯就是討厭我啊。
「因爲他一直覺得是因爲我,媽媽才走的。
「要不是當初我惹人生氣,吵了一架,也許媽媽是會一直留下來的。
「所以他覺得像我這樣連自己媽媽都留不住的孩子,是沒價值的呢。」
……
說完這句話後,程念低下頭。
他摸了摸脖子。
像是尋找那枚被他丟掉的平安符。
「可是,媽媽。
「可是我已經改了。
「我現在好好做題,好好學習,成績已經很好了。
「爺爺還說以後要把公司給我……你不喜歡爸爸,我就替你把爸爸趕出去。」
他悄悄伸出手,放在我的手掌上。
「媽媽,你這次別走了,好嗎?」
-17-
我沒有回答程念。
倒是許安安湊了過來。
「憑什麼啊,我爸爸還在家等着我媽呢!
「媽媽說了,我們是一家三口,加上你一個就多了,所以媽媽不會要你的!」
程念一下子眼睛就紅了。
又想伸出手揪住許安安,但卻沒敢動作。
而是抬眼看了我一下。
我發現程念其實挺敏感的。
在沙地打架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發現,兩個孩子裏面,我大概更護着許安安一些——
所以他這次只是罵罵咧咧了一句。
「小騙子,真噁心!」
卻沒敢再揮拳頭。
我嘆了一口氣。
所幸公司已經到了。
我直接把兩個人分開,一隻手拽着一個。
朝程念說道。
「不許說髒話。
「走,找你爸爸。」
程念沒說錯。
程家還是重視他的。
起碼他可以隨意進出公司,大部分員工看到他這個才十幾歲的小孩經過,也絲毫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
門禁也錄入了他的指紋。
他拉着我的手。
一路從大廳乘私人電梯到了最高層。
直到總裁室。
助理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
微微彎下身子,用謙敬的語氣說。
「小公子,您怎麼來了?
「找程總嗎,讓我先進去和他說一下吧。」
程念仰起頭,身子挺得筆直。
他用手把助理輕輕往外一推——
「不用。
「難道我不是程家人嗎?我想來就來,纔不用和他說。」
-18-
程念直接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寬闊的總裁室裏,程溯正坐在辦公桌前,低頭處理着工作。
似乎已經聽到了程唸的聲音。
他連頭都沒有抬起。
只是照舊翻了一頁文件。
「不是讓你不要隨便找我嗎?
「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去問你爺爺,我這裏不是託兒所。」
……
他冷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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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的側臉。
一身白色的襯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修長的身形。
和七年前,他幾乎毫無變化。
就連手上的腕錶都還是以前我落在公寓的那一塊——
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還留着。
我頓了頓。
開口說:「程溯,我們聊一聊吧。」
時間似乎沉寂了一瞬。
程溯手裏的鋼筆停了下來。
沒說話,沒反應。
整個辦公室都是安靜的。
有一刻,我懷疑他是不是沒有聽見我的話。
可是很快。
他猛地站了起來。
那份文件被他碰倒在地。
他抬起頭,看着我的時候,眼睛是紅的。
聲音發着顫。
「七年了。
「我還以爲我剛剛在做夢呢。
「沈梔,是你。
「你回來了,你不走了,我們還是一家三口,對嗎?」
-19-
他情緒似乎格外激動。
我無奈地笑笑。
沒有回答他這一連串的問題。
還是又重複了一遍。
「程溯,你有空的話,我們兩個單獨聊一聊吧,好嗎?」
「好。」
程溯似乎終於如夢初醒一般,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樑,溫和地笑起來。
「聊一聊,你想怎麼聊,阿梔?」
整個過程中,他從來沒看過一眼程念,更沒注意到慢悠悠走在後面的許安安。
只是看着我。
「我辦公室裏還有你喜歡的清茶,給你泡一點?」
他沒注意到兩個孩子。
我只好自己去找助理,讓他幫忙找一間辦公室,先幫忙照顧一下。
回頭看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把茶水泡好了。
端上來,放在我面前一杯。
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可他不知道。
我早就已經不喜歡這些了。
時光變化了太多,連我的生活習慣也改變了。
我把杯子往旁邊一推,想起系統要我來的目的——
關於程念,關於阻止他走向未來過於極端、惡劣的性格和人生。
我只能在這裏留一個月。
那程溯的角色就相當重要。
我思考了一下。
開門見山地問道。
「程溯。
「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
「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和程唸的關係,有必要這麼冷淡嗎?」
-20-
程溯原本在低頭泡茶。
此刻聽到我的問題。
手裏的動作一下子停頓下來,整個人像是短暫僵住了一樣。
他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指。
聲音很低。
「程念嗎?」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一直以爲他不夠討你喜歡,所以你纔不肯留下來的。
「是不是很傻?」
他把茶壺放下,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這是幾十層的高樓,外面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風景。
程溯看向外面。
他似乎在想象未來一般,將手掌放在玻璃上,一邊描摹着,一邊慢慢說着。
「可是現在不一樣。
「阿梔,現在你回來了。
「我知道你抱怨我沒把兒子照顧好,但以後不會了。」
他轉過身,眼睛裏面似乎有星星似的,期待般地看着我。
「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你想住哪裏?
「你要是想換個地方的話,我們就一起去買一棟別墅。
「你要是還想住在原來的那個公寓,我也早就把它買下來了,我們還搬回去。
「每天早上,我們一起去送小念上學,然後我去上班,你去做設計。下了班,我們再一起回家……」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彷彿已經有畫卷在他面前展開了一般……
「好不好,阿梔?
「我們重新開始。」
程溯的左手手指不停地敲擊着櫃子。
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那是他緊張的信號。
我看向他。
抬起自己的右手,露出無名指上的婚戒。
「我已經結婚了。
「連兒子都有了。
「程溯,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21-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程溯此刻的表情。
就像是被重錘敲擊了一般,整個人的臉色都是慘白的。
「嗯?
「什麼?」
他小聲地,不可置信地:
「你在騙我?
「沈梔。
「你結婚了的話,我呢,程念呢?我們是一家三口啊。
「我們兩個算什麼,你怎麼能再和別人組建家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總裁室的門被砰地打開。
許安安探頭探腦地湊了進來。
後面是沒攔住他的助理,和一直用敵視的目光看着他的程念。
「媽媽!」
他蹦蹦跳跳地跑進我的懷裏。
「已經五點了,我肚子餓了。
「我們該去喫飯了!
「還有,出來一天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爸爸還在等着我們呢!」
-22-
助理輕輕點了點許安安的肩膀。
「小朋友,這裏可是總裁辦公室,不能隨便進來的!」
許安安沒理會他。
他看向程念,又看向程溯。
「他是你爸爸吧?
「雖然看起來長得還不錯……但是好凶的樣子,我媽媽喜歡溫柔的男人哦!
「像我爸爸那樣子的!」
如果說最開始他沒有注意到許安安存在的話,現在隨着那一聲「媽媽、媽媽」。
他已經不可能不明白這個孩子和我的關係。
程溯的表情猛地沉了下去。
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看向許安安,眉頭緊鎖——
他是掌握上億資本的總裁。
換作外人看來,面對這樣的狀態,可能確實會緊張、猶豫。
但許安安只是一個ẗŭ̀₁五歲的孩子。
沒什麼等級觀念,既不知道那些總裁、老闆有多麼厲害。
也不知道多少錢算特別有錢。
他甚至都已經忘了,我和他說要出來一個月的事情。
只覺得離家一天就已經很久了——
「走吧,媽媽。
「我們回家。」
他牽起我的手,仰着臉,突然嗅了一下鼻子。
「好濃的茶香味。
「媽媽你不是不喜歡喝茶嗎?」
我回過身,看向倚靠着牆壁的程溯。
「我遇到程唸的時候,他身邊沒有一個大人,所以才把他送過來的。」
我停頓了一下。
「我來是想說。
「有信息告訴我,程念再這樣下去的話,未來的發展有可能會走歪——
「我在這個世界陪伴不了他多久。
「你是他的父親,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一下你。」
……
程溯很輕地嗯了一聲。
低着頭,看起來頹喪極了。
直到我都要走遠了,他突然又叫住我。
「沈梔。
「你真的不喜歡喝清茶嗎?」
我笑笑。
「我以前所有的喜好,不過都是遷就你罷了。」
-23-
既然系統已經簽下了這間屋子的房租,並且付了訂金,我也就沒必要再搬出去。
白天的時候,我偶然想起來同事的拜託。
就打車去了公司。
以前我在那裏的待遇就不錯,這次既然沒有什麼事情,就能幫一點是一點。
在一些項目的設計上指導了一下。
剛好這裏的福利有孩子託管機構。
我在幫忙做設計的時候,許安安也可以有人照看。
這段時間,程溯沒有再找過我——
也不奇怪。
畢竟都知道我有丈夫了,還聯繫我的話,難道想做小三嗎?
倒是程念幾乎每天都會過來。
現在是暑假,他沒什麼事情。
總是揹着一個小書包,拿着幾本練習冊,安安靜靜地坐在我的工位旁邊。
一道一道地做着題目。
要是有以前很熟的朋友,知道我和程家的關係的話。
偶爾做事情的時候路過,可能停下看幾眼,甚至還會誇幾句。
「沈梔。
「你兒子看起來好乖啊。
「也不怎麼說話,我看做的題目也基本全對,很厲害呢!」
每當這時候,程念便驕傲地把他的考試卷子拿出來。
「謝謝阿姨。
「我上次全班第一名呢,老師也表揚了我!」
他湊到我身邊。
把卷子舉到我面前,獻寶一樣地給我看。
「媽媽,我幾乎所有科目都是滿分。
「尤其是數學,老師還推薦我去學競賽。」
他悄悄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了。
「要是想要繼承公司,一定要學業很好纔可以的。」
——我知道他想起什麼來了。
是我七年前,脫離這個世界時,和他的那次吵架。
爲了幾道數學加減乘除的法則運算。
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了一聲,揉揉他的腦袋。
「真好。
「你爺爺奶奶應該也很欣慰吧。」
程念沒說話。
他似乎刻意不在我面前提起程家任何人。
過了一會,他抱起我的胳膊,換了一個話題。
「媽媽,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我們準備怎麼過?」
-24-
當程家的司機過來接程念回去的時候,他問起我還記不記得他的生日是哪天。
說出這句話時,程唸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對於我的回答又緊張又期待——
我當然記得的。
不僅僅是因爲系統告訴我,生日結束後的凌晨,我就可以回去原本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
程念畢竟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啊。
我在這裏度過了那麼多年。
曾經真心實意地爲他投入過感情,又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忘掉。
我把書包給他背上。
溫柔地笑了笑。
「當然記得。
「我不會忘的。」
汽車向遠方馳去。
程念坐在副駕駛座的位置上。
他回頭向我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真心實意的笑容。
明媚、開朗,而又陽光。
「媽媽!」
他朝我招手。
「生日那天,可以送我一個禮物嗎?」
頓了頓,他又小心地補充了一句。
「我也會準備一份禮物給媽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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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的時候,我發現許安安已經從託管機構裏面出來了。
他揹着自己的小挎包,站在我的後面。
見我轉身,連忙噔噔跑來牽住我的手。
「媽媽。
「回家喫飯。」
——我對於許安安關於喫飯的執拗哭笑不得。
回去的路上,我提起程念。
「你還是不喜歡他嗎?」
許安安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撓撓自己的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
「最開始不喜歡是因爲他無緣無故打我……
「現在嘛,我覺得他有點可憐。」
許安安認真地點點頭。
又有點認真地說。
「因爲連我都看得出來,媽媽不想留在這裏嘛……他還總是一遍一遍問,要你做不願意的決定。」
-26-
關於程唸的生日禮物,我本來想再送他一個平安符的。
他每次和許安安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眼巴巴地看着對方脖子的紅繩。
手伸出來又放下。
我很懷疑。
要不是我明令禁止很多次,他會再打一架,直接把那個繩子搶過來的。
於是我買了原材料,想自己在家重新繡個——
可磕磕絆絆搞到一半,我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忘記這東西應該怎麼做了。
就像無數次意識到的——
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最後一天的上午,我看着手裏的半成品平安吊墜皺眉。
最終決定還是去重新買一個現成的禮物。
我披上大衣,匆匆往外走。
推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幾乎沒怎麼出現在我面前過的程溯。
他倚靠着牆壁,低着頭,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
地上一地的菸灰。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後,猛地抬起頭,把手裏的煙按滅掉。
「沈梔。」
他朝我露出了一個努力溫柔的微笑。
「今天是程唸的生日。
「一起過嗎,我們一家三個人?
「算起來,我們也好久沒在一起喫過飯了吧,你喜歡喫什麼……我去訂。」
反正也已經不會在這裏待多久了。
剩下的這些時間裏,我不想再因爲程溯的這些話而吵架。
我看了一眼表,點了點頭。
「可以。
「餐廳倒是不用,我叫了外賣。
「但是要等到下午,現在我要去給他買禮物。」
我拉了拉提包,往電梯間走去。
腳步聲從後面響起來。
是程溯從後面追了過來。
「我也還沒給小念買生日禮物,一起吧。」
他頓了頓。
「剛好,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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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溯的勞斯萊斯就停在樓下。
他右手放在駕駛盤上,手指不停地輕輕敲擊着。
明明說要找我說話的是他。
可一言不發的也是他。
直到要開到商場車庫了,程溯似乎終於憋不住了。
他解開安全帶,鬆了鬆自己的領帶。
眼神似乎不經意地瞥向我手指戴的戒指一眼——
慢慢地,聲音很輕。
「沈梔。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你說我們回不到過去了……可是真的嗎?
「就算你結婚了,有了孩子,那也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
「只要你留下來,我們可以當作你從沒有走,也從沒遇過別的人……
「至於許安安,你放心,如果你喜歡他,我也可以喜歡他,我可以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照顧,絕不會有任何虧待。」
……
說這些話的時候,程溯表情相當認真。
認真到,幾乎有一種實質的、偏執的瘋感隱隱夾雜在裏面。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程溯。
「你說得就好像你要給我當見不得人的情人一樣。」
他笑起來。
「要是這樣的話,你願意留下來,我介意擔這個名聲。
「我們可以在這個世界結婚的。
「沈梔,不好嗎?」
我下車,關門。
一氣呵成。
「不好。」
我一字一頓地說。
「我的丈夫還在等我。
「你大概永遠不知道,他比你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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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溯呆呆地坐在車上。
他低着頭,舉起了自己的手,看着腕上的手錶——
我送給他的禮物大都不貴,也很少見他戴出去。
這個是許多年前早就買好的。
大概兩三萬,和他那些動輒上百萬的限量版奢侈品收藏沒法比。
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已經算是很昂貴了——
只不過到最後也沒送出去。
甚至離開後,我都忘記把它放在房間哪個角落了。
其實這樣說起來,像這樣的世家大族,終究也還是很顧及面子的吧——
在那幾年裏。
我似乎已經聽過無數次的。
「太便宜了。」
「掉面子的媽媽。」
「我拿不出手。」
「你穿成這樣怎麼和我出門。」
「媽媽看看別人背的包!」
……
好像只有剝掉原本的自己。
穿上一層金碧輝煌的外殼,才終於能擠進那樣一個人人羨慕的豪門——
對於程溯來說,那就是他給我的獎賞。
我深吸一口氣。
路過一家奢侈品店。
指向一款吊墜,對服務員說。
「把那個包裝起來吧,給人送生日禮物。」
——反正是系統出錢,還是送一個符合他們身份的禮物吧。
-29-
我買完禮物的時候,走出商場,發現程溯竟然還在。
他把車開到了大門口,狀態似乎已經恢復如初。
「我們去找小念吧。
「沈梔。」
他給我拉開車門,表情就好像我們剛剛沒有吵過一架一樣。
「去一起過生日。
「拜託。」
——最後兩個字,程溯說得很小聲。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雖然只來了這裏一個月,但也明顯知道,他和程念關係並不好。
要是以此爲契機。
能拉近兩人關係等的話……倒也算勉強不虛此行了。
我說:「好。」
這場生日其實很簡單。
四個人,一桌菜。
我叫了一些外賣,自己做了幾道。
平常我和許成周給許安安過生日,大概也是這個樣子——
許安安今天格外乖巧。
大概是因爲知道,很快就可以回去見到爸爸了。
所以難得沒鬧沒叫地,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裏。
看着我把禮物送到程唸的手上,給他戴上紙殼皇冠。
然後把蛋糕推到他的面前。
「十四歲生日了呀。」
我插上蠟燭,一支一支點燃。
「小念。
「許一個願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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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安站起來,啪地把燈關上。
安靜昏昧的氣氛中,程念那張被燭光影影綽綽映照出的臉頰,可以微微看清。
他雙手合十,放在自己的面前。
看向我——
「媽媽。
「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沒等我回答,他直接說道。
「我要許願——
「媽媽一直留下來,陪着我。」
沉靜的氛圍中,我也看向他。
關於留不留下來,程念已經問過我許多次了。
我也告訴過他——
不可以的。
因爲在另一個地方,還有別人在等着我。
我搖了搖頭。
「小念,換一個願望吧。」
程念卻難得固執了起來。
「不。
「就要這個。」
在我回來的這一段時間裏,他都表現得聽話又乖巧,極力展現出討我歡心的那一面。
此刻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指着許安安,露出嫉妒的眼神。
「他已經霸佔媽媽你那麼久的時間了,難道還要霸佔你一輩子嗎?
「他要是也想留下來,我不管。
「但他憑什麼……」
程念眼睛泛紅,一字一頓地。
「憑什麼搶走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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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程溯。
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彷彿放任孩子情緒崩潰一般。
一直坐着的許安安攥着小拳頭站了起來。
「我纔不是搶走了媽媽。
「媽媽本來就是我的,是你當初不要她的,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刺激了程念。
他把蛋糕往外一推,猛地站了起來。
磕磕絆絆地跑到我放東西的櫃子前,拿出一個小盒子——
裏面是系統給我的那個回去的手機。
他表情委屈。
可腳步卻往後退。
「都怪爸爸對媽媽不好的。
「媽媽不許怪我……我知道你是用這個和另一個世界對話,如果沒有它,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他趴在窗戶上,把手伸出去,似乎想要把盒子扔掉。
我整個人都嚇了一跳。
一邊往那邊跑,一邊趕緊呼叫系統。
「喂喂喂,系統你人呢?
「你說得沒錯,這孩子黑化值真的不一般。
「我的任務不會完不成,然後困在這個地方吧?」
耳邊傳來不斷的電子嗡鳴聲。
似乎信號中止一般。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離凌晨確實沒有多久了。
程念轉過身。
他努力朝我擠出笑。
「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成爲一個很厲害的大人,絕不讓你失望。」
我搖搖頭。
「我不用你成爲一個很厲害的大人,我只想看你成爲一個很好的大人。」
這句話剛說完。
門鈴突然響起來了。
-32-
門鈴不停地響,似乎不肯罷休一般。
就連一直坐着的程溯也站了起來。
我去開門——
打開後。
竟然是許成周。
他朝我伸出手。
「走,沈梔。
「回家。」
遲遲連接不上的系統終於出現。
它還是那個熟悉的機械音。
「不好意思宿主,我剛纔在和您的丈夫對話。
「由於您穿越過來之前,我們曾經有過一個約定——
「如果出現特殊情況,可能導致您不能及時回家的話,這裏會給許先生一個機會。
「讓他可以過來……」
我想起來了。
許成周當時拉住我的手,說。
「萬一發生意外,那我一定也要去那裏,把沈梔你帶回來。」
現在。
他就站在門外。
許安安一個月沒見到父親, 像久未歸家的兔子一樣,唰地一下蹦到對方的懷裏。
那條細窄的門框就像一道界限。
隔絕着兩個世界。
一邊是許成周和許安安。
一邊是程溯和程念。
程溯看向許成周。
他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聲音幾乎是恐慌的。
「沈梔,你又要走了嗎?」
我把手放進許成周的手裏。
點了點頭。
「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
「程溯。
「我們就到這裏了。」
番外
-1-
程溯知道,他和他這個兒子是互相討厭的。
沈梔離開後,他找了她很久。
許多人勸他何必呢。
不過是一個沒有什麼身份的普通女人, 剛好趁這個機會甩了她。
多好呀。
一開始,程溯也是這麼以爲的。
她不是豪門, 不是貴族, 不是精英。
似乎除了美貌之外, 其他方面一無是處。
可這樣一個人, 憑什麼會拋下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把目光放在了程念身上。
是的——
是因爲他。
這個兒子只知道和母親吵架, 從來不討人喜歡。
一個有價值的孩子, 難道不能把自己的媽媽留下嗎?
當程念哭着來質問他, 自己的媽媽爲什麼不見了的時候。
程溯冷笑着。
「難道不是因爲你自己總惹她生氣,她纔不要你的嗎?」
程唸的哽咽停頓了一下。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目光中已經燃起了憤恨。
「纔不是,媽媽不是不要我。
「媽媽不要你了, 你們連婚都沒結,她纔想走就走。」
-2-
沈梔第二次離開的時候,程溯眼睜睜看着她跨過了那道門。
和她的丈夫、孩子離開, 卻什麼都做不了。
程念從窗戶那邊飛奔過來。
不停地喊着媽媽。
「媽媽帶我一起走!
「不要再把我扔下了!」
……
程溯冷眼看着他鬧來鬧去, 卻什麼都抓不住。
那扇門很快關上了。
他知道他當然走不了, 他們又沒有系統,不可能來回穿越於兩邊世界。
他伸出手, 揪住程念後脖領。
冷哼一聲。
「行了吧, 她和小兒子走了,別撒潑Ťűₓ了。」
程念吸了吸鼻子,把程溯的手撇開。
他站起身,走到桌子前。
打開沈梔送他的禮物,小聲喃喃着。
「媽媽會送我什麼呢, 是她自己做的平安符嗎?」
他輕輕拆開。
哦。
是一個隨手買的奢侈品項鍊嘛。
程念愣了一下,他應該失望了吧。
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一般, 笑了起來。
「沒關係,媽媽送的所有東西我都喜歡。
「我會一直留着的。」
-3-
在聯繫沈梔之前。
系統檢測到,按照程念現在的發展軌跡,他極有可能會黑化爲影響巨大的反派角色。
爲了小世界的穩定。
抱着試一試的心理, 它聯繫了沈梔。
此時,系統是多麼慶幸——
它曾經用自己的積分挽救了這個女性的生命。
在這一個月裏, 它常常觀察沈梔和程唸的相處。
它發現在這個許多年沒見的母親面前,程唸的性格是反差巨大的。
他會僞裝起自己惡意、偏見、傲慢與無禮的那一面。
而盡其所能地把所有溫柔與乖巧展現出來。
就好像一個披着金色錫紙的怪物。
外表好看。
裏面卻是可怕的——
直到最後一天。
沈梔要走。
這個孩子才完全僞裝不住, 全面爆發。
當沈梔離開的那一刻,程唸的黑化值是相當高的。
有其他湊熱鬧的系統過來觀看,打賭說, 這個孩子以後肯定還是要成長爲一個反派。
系統想了想。
說不會的。
因爲沈梔的那句話——
「我不需要你成爲一個厲害的人。
「我只希望你成爲一個很好的大人。」
大概二十年後。
系統又想起這個小世界,它再回去看。
此時,程念已經用雷厲風行的手段接手了程家的公司。
程溯只掌握公司股權, 退出了管理層。
這對父子依舊很少見面。
他們兩個孤獨冷漠,身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
有人形容程家人。
他們似乎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但感覺很不快樂,性情孤僻到就好像從來不會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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