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才套入白綾,突然看到虛空的彈幕。
【女配真蠢,你的命除了讓反派黑化,沒有任何作用。】
【你未婚夫興高采烈,終於沒有絆腳石。】
【你兄長鬆了口氣,假千金終於得償所願了。】
【甚至你父母都只埋怨你死得不是時候,影響了他們的名聲。】
【好了別說了,這不是還有個反派惦記着她嗎?】
我愣了會兒,擦乾眼淚,決定不死了。
-1-
房門被推開時,我正好做了決定。
兄長蘇昊面色很難看,滿是嘲諷:
「你不是要死嗎?怎麼,又捨不得了?」
我抓着白綾的手僵了僵,想到彈幕上所說,我死了他只會開心。
於是淡淡道:「對啊,捨不得讓你開心。」
他氣得眼睛都直了。
「樂怡,你……」
父母隨後趕到。
我已經從凳子上下來,白綾還飄在樑上,母親話到嘴邊卡殼了。
「你胡鬧什麼!」
父親立即板着臉,母親也面露不虞。
「事情若是傳出去,人家會怎麼看我們蘇家?
「你就不能安生些!」
他們果然只在乎家族名聲。
「姐姐……」
蘇月書紅着眼睛,一副悲切的模樣出現。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佔了姐姐的位置,我這就走。」
她甚至都沒看到房內尷尬的場景,帕子在臉上點了點,轉身便要走。
【假了點啊姐們兒!】
【假不假的,有人相信就行了,畢竟是團寵女主。】
【嘖,這麼一看,女配還是有點可憐的,不過她爲什麼不死了啊?】
【……】
彈幕再次熱鬧起來。
彷彿爲了驗證他們所說,蘇月書沒走出兩步就被蘇昊擋住。
「去哪裏?這裏也是你的家。
「倒是某些人,行爲不端,品行敗壞,哪裏有蘇家嫡女的樣兒!」
母親這時候也忙過去安慰:
「好了,不怪你。」
說着又看向我,眉頭緊蹙,像在看個巨型麻煩。
-2-
「你這些年受了苦,我們也都知道。
「但這事與月書無關,她已經夠謹小慎微了,你莫要再爲難她。
「今日之事,是你做得不對,去祠堂跪着吧,好好反省。」
說到最後,母親臉上的愧疚淡去,只剩下厭惡。
蘇昊臉上閃過鄙夷:
「還妄想用死來拿捏我們,我就知道你只是做做樣子,有本事真去死!」
「阿兄!」
蘇月書嗔怪了一聲。
「姐姐心裏不舒服,想博得關注也正常,ŧũ⁸你就別怪她了。
「而且她自小沒什麼人教養,哪裏像我,有這麼好的爹孃和兄長陪在身邊。
「我不怪她的。」
蘇昊立即收起惡劣情緒,在蘇月書額頭點了一下,滿臉寵溺。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父母均滿臉欣慰地看向蘇月書。
「都散了吧。」
父親發了話,唯獨蘇月書留了下來。
她笑嘻嘻湊到我耳邊:
「怎麼就沒死呢?姐姐,你應該再果斷點的。
「而且,不管你做什麼努力,父母和兄長都只會越來越討厭你。」
-3-
我望着頭頂的白綾,忽然釋懷了。
「以後不死了,這條命別人不珍惜,我自己才最該珍惜,對嗎?」
彈幕再次迅速飄過。
【她是在和我們說話嗎?她不死了!】
【可是不死反派怎麼黑化?天吶,女配不走劇情了!】
【說起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我最愛看這種女配覺醒的路子。】
【……】
我被關在祠堂三天,也餓了三天。
這府上沒人真正關心我,除了那個瘦小的丫鬟。
等我虛脫從裏面出來時,翠青正被人罰跪在院子裏。
寒冬臘月,她凍得瑟瑟發抖。
我顧不得自己,忙衝上去:
「怎麼回事?」
邊上的小丫鬟冷哼了聲:
「不識好歹的東西,敢違背夫人的話,我家小姐只是讓她長點教訓。」
「違背了什麼話?」
「奴婢,想給小姐送兩個饅頭。」
翠青將饅頭從懷中取出,已經涼了,一點熱氣都沒有。
我紅了眼,將她拽起來。
「等等,大小姐可別爲難奴婢,這是二小姐的規矩。」
我反手一個巴掌打過去。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上手對我拉拉扯扯!」
小丫鬟這才意識到自己逾舉了,不甘心跪在地上。
「晨哥哥別怪,姐姐方纔也是氣急了。」
不遠處,蘇月書急切的聲音傳來。
而她所說的晨哥哥便是我未婚夫君,秦晨。
正一臉不贊同地看着我。
彈幕又在這時候多起來。
【未婚夫來了,劇裏的男二,女主青梅竹馬!】
【可惜後面被反派斷了子孫根,如果不是他在大庭廣衆下貶低女配,女配肯定不會尋死。】
【不過也能理解,他喜歡的一直是女主,好不容易等到可以下手的年紀,結果真千金回來了。】
【什麼啊,女主就無辜嗎?她壓根就不想嫁給秦晨好嗎?巴不得婚約作廢呢。】
我心下一驚,蘇月書不想嫁給秦晨啊?
-4-
「姐姐,你心裏哪怕有氣,也不該爲難個丫鬟,畢竟她只是聽令行事。
「母親讓姐姐跪祠堂,也是爲磨磨姐姐的性子,市井手段在我們這裏不適用的。
「若是傳出去姐姐爲了與我爭寵,連自殺的法子都用上,外人還不知說什麼呢。」
秦晨眉頭越皺越深:
「越發上不得檯面。」
他聲音可真冷,也是真厭惡我。
我怎麼現在纔看清呢。
「蘇樂怡,你不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哪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我將翠青護在身後,這纔看向他:
「不勞煩秦大人關心,與你何干!」
「怎會無關?你將來要做我秦家婦,當克己守禮,否則,有什麼資格嫁給我!」
「那便不嫁。」
是我糊塗了。
當時在宴請上秦晨幫我解圍,應當也是蘇月書算計中的一環吧。
她早就想甩脫掉秦晨,但不想當那個壞人。
於是,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
「我已經搶了姐姐的前半生榮華,晨哥哥這樣的姻緣,我不能再搶了他的。
「爹爹,娘,與晨哥哥有婚約的是姐姐,還是讓她來嫁吧。」
她的退出,讓所有人都憐惜她。
等到父母假意來問我意見時,我又因宴請上一幕,並未主動推拒。
那時,我也想嫁個好人。
我知道父母和兄長心偏了,再難拉回來。
我以爲秦晨是不同的。
可誰知他聽說我要與他履行婚約時,氣昏了頭。
當着衆人的面嘲笑我:
「在外面這麼多年,誰知道身子還乾不乾淨。
「若是要嫁入我秦家,到時當然要驗明正身!」
短短一句話,便是恥辱釘徹底釘在我身上。
-5-
「你當真這麼想?」
秦晨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底閃過驚愕和狂喜。
反倒是蘇月書慌了。
「姐姐又在耍什麼把戲?以退爲進嗎?」
這話纔出來,秦晨面色驀然變冷。
鋒利的目光宛若刀子,恨不得將我劈開。
【我怎麼覺得女配是認真的?】
【她當時想嫁給秦晨也是因爲知道蘇家不歡迎她,迫切想離開吧。】
【我也覺得,你看女主都慌了。】
【能不慌嗎?她可看不上秦晨,喜歡的是當朝太子。】
看到這裏,我別有深意看了眼蘇月書。
這婚,我還非退不可了!
我倒想看看,沒了我在前面擋着,蘇月書要怎麼維持人設。
-6-
可我的退婚一點都不順利。
我進入書房時,蘇月書正坐在父親邊上笑得眉眼彎彎。
蘇昊一臉寵溺看着她,體貼給她拿糕點。
我的出現,讓其樂融融的場面變得怪異。
「你找我。」
父親臉上的笑容消失。
我跪在地上,才說完要退婚,便被他呵斥了一聲。
「胡鬧!婚姻豈是兒戲!」
兄長也緊鎖了眉頭。
「你是故意的,想敗壞月書的名聲對不對?」
蘇月書又紅了眼睛。
「姐姐就放過我吧,我不與你爭搶晨哥哥,你也別害我好嗎?
「你若現在退婚,讓京城人怎麼看我,他們會不會以爲是我搶了你的姻緣。」
我冷冷地看向她。
「你也可以不嫁給他,沒人逼着你。」
蘇月書面色一慌:「可兩家婚約自小就有,姐姐……」
「反正秦晨也看不上我,他在大庭廣衆下說的話,父親沒聽過嗎?」
我打斷蘇月書。
「我好歹是蘇家嫡女,還未出嫁就被人質疑清白,這無疑是在打蘇家的臉。
「秦晨既然從頭至尾都沒把蘇家放在眼裏,我們何必上趕着討好。」
父親面上閃過動容。
「你若真是清清白白,又何懼旁人的說辭?」
蘇昊在此時驚呼出聲:
「難不成你真……」
蘇月書拽了拽蘇昊,眼底閃過隱晦。
「姐姐還是別掙扎了,驗明正身正好能洗脫嫌疑,不是嗎?」
父親竟也贊同地點頭。
【女配別白費力氣了,女主已經向她父親透露自己和太子有情誼,爲了家族,也不能讓女主嫁。】
【果然是官場老狐狸,還是家族榮耀重要。】
【秦家以後會是太子極大的助力,他們不會放棄的。】
我從彈幕中瞭解到真相,見蘇月書脣角勾起的諷刺,只覺得渾身冰涼。
【來了來了,可愛又迷人的反派來了。】
正當我絕望時,彈幕再次狂歡起來。
-7-
首輔司楠從門外進來,經過我時只略微頓了頓。
父親和兄長忙站起來,行了禮。
蘇月書嬌嗔道:
「既然爹爹和兄長要見貴客,我與姐姐就下去了。」
說着她翩然行禮。
父親很是欣慰地在她頭頂拍了拍。
蘇月書抓着我手臂,一臉天真:
「我知道京城貌美男子衆多,可姐姐也不能見一個愛一個。
「秦大人已經是龍章鳳姿,姐姐要知足呀。」
她沒由來的一句話,眼睛卻飄到司楠身上。
【女主這是幹什麼?該不會是挑撥反派和女配吧?】
【她難道不知道嗎?女配是反派的白月光啊,你們信不信,但凡女配紅個眼,反派命都給她。】
【命不命的我不知道,反正反派爲了她才黑化的。】
【女配求求反派吧,求你爹沒用,求誰都沒用,只有求反派纔有用。】
【……】
我下意識看向司楠,目光正巧與他對上。
求他有用嗎?
「呀!姐姐看什麼?該不會……」
蘇月書捂着脣,眼珠子轉了轉,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父親也沉了臉,蘇昊更是低聲呵斥:
「還不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可彈幕不淡定了。
【反派耳朵紅了,紅了……】
【表面一本正經,心裏指不定爽翻了。】
【天啊,他這麼純粹嗎?一個眼神就紅成這樣。】
我下意識看向司楠的耳垂,確實一片薄粉。
他朝着我拱了拱手,聲音卻一本正經。
「蘇大小姐,可是有話說?」
-8-
我抿緊脣,搖了搖頭。
與蘇月書才踏出院門,她便冷漠地鬆開手。
「姐姐該不會真在肖想首輔大人吧?」
見我不說話,她眼底嘲諷越發明顯。
「我奉勸姐姐老老實實履行與秦家的婚約,別動這些旁門左道的心思。
「首輔清風朗月般的人,就是長樂公主都嫁不上,更別說你。
「呵!不自量力!」
她高抬頭顱,驕傲得彷彿一隻孔雀。
我並未理會,只在不遠處等着,等司楠。
他出來後,我擋住他去路:
「不知大人是否有時間,請您喝杯清茶?」
「好。」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
我將他帶到我的院落,破敗又偏僻。
司楠眉眼微皺,似乎有些不快。
彈幕在這時印證了我的想法。
【反派心裏想的是,侯府竟讓她住這樣的地方?】
【心疼了,他心疼了。】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強忍着,忍得手都變形了。】
我低頭看了眼,司楠身側拳頭緊握,青筋暴起。
意識到我的目光後,他驟然鬆開,又若無其事地落座。
一盞茶還未下肚,甚至都沒開口說話。
蘇月書便滿臉複雜地出現在院門口,眼底嫉恨一閃而過。
而她身後,跟着我那與她不清不楚的未婚夫,秦晨。
-9-
對他們的到來我並不意外。
司楠也僅僅是瞥了眼,專注於喝茶。
【這麼劣質的茶,他居然下得去口,果真是白月光濾鏡。】
【天吶,他心裏想的竟然是好喝,我信他個鬼。】
【一兩一金的碧螺春被他嫌棄,十文錢的劣質茶喝得津津有味。】
【……】
「姐姐怎麼留了司大人到院子裏呢?」
蘇月書打斷我思路,又歉疚看向秦晨。
「晨哥哥別怪,姐姐來自鄉野,這些禮數想必是不懂。
「等日後多看多學,就會明白男女授受不親。」
秦晨臉色很難看。
「蘇樂怡,我們還沒退婚呢,你就如此急不可耐?還是說,你不過爲了欲擒故縱罷了?」
我深吸口氣,正要說話,眼前彈幕卻黑壓壓的一片。
【怒了!反派怒了!】
【你看他眼神,想刀人的心藏不住了。】
【他超愛的,哪裏受得了秦晨這樣說話。】
【……】
司楠將空杯盞擱在桌上,抬眸瞥了眼蘇月書。
「這麼說,你是覺得本官也不懂禮數,竟不知男女授受不親?」
蘇月書面色一僵,臉上表情掛不住。
司楠又道:
「本官瞧着你也不是很懂啊,一口一個哥哥,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們之間的閨房情趣。」
蘇月書面色徹底白了Ţūₙ,委屈又不甘。
「大人過分了,我與晨哥哥自小的情誼。」
「所以,你自小就不懂禮數。
「哦,對了,Ťů₁本官差點忘了,你本就不是侯府小姐,果真孃胎裏帶着壞。」
-10-
蘇月書眼眶通紅,眼含熱淚。
秦晨自然見不得美人被欺負,忙開口:
「大人誤會了,月書只是……太過單純良善。」
司楠若有所思點頭:
「別人就是不懂教養,到她這裏便是單純善良,秦大人果真能勝任刑部工作?」
「……」
秦晨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只氣急敗壞地瞪了我一眼。
我很無辜,但有被爽到。
司楠嗤笑了聲:
「聽出來秦大人想退婚,怎麼的?男子漢大丈夫想退婚都不敢承認?」
秦晨憋紅了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不敢!」
可司楠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哦,明白了。
「你不敢退婚,便嚴詞羞辱,逼得她無法在京城立足,想讓她知難而退。
「本官竟不知你是這等卑劣小人,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秦家的想法?」
秦晨猛地抬頭,面色煞白。
一旁蘇月書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
司楠突然看向我:「蘇小姐,你呢?想退婚嗎?」
目光猝不及防相遇,我驚了一下,點了點頭。
又忍不住去偷偷看彈幕。
【哈哈哈,女配剛纔一直盯着他看,他袖子裏的手都在發抖。】
【可惡!又給他爽到了。】
-11-
「姐姐別說喪氣話,你與晨……秦大人的婚約自小就有,可別一時意氣用事。」
蘇月書慌了。
我不緊不慢道:
「可這些年以他未婚妻自居的人是你,我自然不能奪人所好。
「難不成你不想嫁給他?」
蘇月書表情蒼白,在秦晨殷切的目光下,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跺了跺腳,轉身便跑開。
秦晨目光復雜地看向我。
我笑着開口:
「不去追嗎?她沒拒絕就是心裏對秦大人有期待。
「你們多年情誼,可別因爲我生了嫌隙,我看好你們哦。」
他一愣,朝着我抱拳離開。
等四處安靜下來,我才陡然覺得尷尬。
「蘇小姐邀在下過來,便是爲了方纔那一幕?」
我訕笑着給他添茶:
「想求大人給出個主意。」
他挑眉等着我接下來的話。
「實不相瞞,我父親不肯讓我退婚。
「可大人也看到了,秦大人喜歡的是我妹妹。
「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說着,眼睛便不受控制地紅了。
-12-
我也曾寄希望於父母兄長疼愛我。
不用如蘇月書那般,只要一點點就行。
所以我努力表現。
可我做了酥餅,母親黑着臉。
「成何體統!我蘇家難不成還少了你一口吃的?」
不是,我是做給她喫的。
但她壓根不想聽我解釋。
我送給兄長喜歡的字畫,他轉眼便扔到外頭。
面露嘲諷:「你可知道中景先生的字畫千金難買?你是成心想讓我被人笑話嗎?
「不知深淺!無知狂妄!」
字畫是真的,但兄長不信。
甚至罵我撒謊成性。
我學着蘇月書,給父親送去蔘湯,結果他面色驟然冷下來。
當晚我便被母親罰跪在祠堂。
「你可知你父親不能喝參湯?你但凡用點心思,也不至於犯這樣的錯。」
我茫然看過去,蘇月書站在一旁,笑得眉眼彎彎。
等他們都走後,她才湊到我耳邊:
「想學我?想討好他們?姐姐做夢呢!
「這個家有我在一天,就不會有你的位置,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苟活在這世上。」
後來,秦晨的出現讓我看到裂縫中的光。
直到他毫不留情關上縫隙,甚至開了四面的冷風。
他們都嫌我丟人,就連府上的丫鬟小廝也對我指指點點。
不乾淨……浪蕩……
成了加在我身上的形容詞,儘管我什麼都沒做過。
可沒有人相信。
死,似乎成了我的退路。
可如今,我不想死了。
那些過往的委屈,在此時一下子湧出來。
我惶恐抬頭,卻沒在司楠眼底看到絲毫諷刺。
「求你幫幫我!」
我沙啞着聲音開口,也深知自己在得寸進尺。
-13-
如果彈幕所說是真的。
我希望他能拉我一把,把我帶出泥潭。
司楠遞過來一條帕子,有些舊了。
「過得很辛苦吧。」
他低柔的聲音,淺淺地環繞着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
在破敗腐爛的地上,開出芬芳。
我愣在那裏,眼淚便更加控制不住。
「好了,我幫你。」
他往前傾了傾身體,稍稍猶豫後,指尖隔着帕子便落在我臉頰。
彈幕開始變得沸騰。
【我就說女配哭一哭,什麼事兒都能解決吧。】
【要知道女配死了,反派可是以一己之私,差點顛覆了整個蘇家和秦家。】
【如果不是秦晨提前抱了太子大腿,反派又孤高清傲,他早就幹翻所有人了。】
【不過太子這時候也沒那麼喜歡女主吧。】
【……】
我頓時沒了哭的心思,腦子被這些劇情填滿。
直到一旁的翠青驚得掉落食盒,我才猛地驚醒。
司楠退開了些,將帕子收回,鎮定自若地坐正身子。
可他耳垂的紅已經蔓延到脖頸。
本就清風朗月般的人,此時像是夕陽下染了溫柔的雪蓮。
「我……先走了。」
他走得倉促,帕子被掉在地上。
上面繡ẗų₀的蘭花莫名熟悉。
-14-
【這東西一看就是女配的吧?她該不會記不起來了吧?】
【女配去世後,他可是拿着帕子在墳前坐了三天三夜呢。】
【我知道,這是女配給他饅頭的時候用的帕子。】
【……】
我彎腰撿起,忽然想起來。
我與司楠初次見面應該在十年前。
那時我與養母生活在鄉野,鬧饑荒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喫的。
那個饅頭,我忍着好久,想拿回家給養母喫。
又怕被人搶了,因此包了好幾層,揣在衣服最裏面。
我沒打算救他。
路邊餓死的孩子老人數不勝數,我早就麻木了。
可他拽着我褲腳,一雙眼睛清亮。
也不說話,只看着我。
我還是把他帶回去了。
等回去後才發現,養母丟下我離開了。
「你娘早就走了。」
門口只剩下一口氣的大爺滿懷惡意地開口。
又努力動了動鼻子,「你真找到喫的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推開破爛的門。
「喲嚯!」
懷裏的饅頭掉在地上,大爺眼睛瞬間變得鋥亮,像是餓狼遇見美食。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像一頭蠻牛。
正在這時,我身邊的男孩也衝了出去,像顆炮彈。
兩人撞上,大爺力氣更大,撿起饅頭囫圇往嘴裏送。
可還未碰到脣,就被人猛地撞出去。
一下被撞到牆上,很快就沒了氣息。
我嚇得不敢出聲。
男孩撿起饅頭,遞給我。
依舊只看着我,不說話。
「你喫了吧。」
我丟下一句話就到了屋子裏。
忍不住趴在什麼都沒有的牀上痛哭。
養母連牀避寒的被子都沒留給我,這牀硬邦邦的,只剩下幾根零星的稻草。
等我哭完了,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時,饅頭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屋子裏已經有了熱氣。
他生了火。
我們分着喫了一個饅頭。
很香甜,很香甜……
那張稚嫩的臉,逐漸與今日看到的矜貴首輔重合。
-15-
我與秦晨的婚約順利解除。
秦家主動上門賠罪,陣仗弄得還挺大。
司楠,是見證人。
「秦大人是否還有話要說?」
他坐在主位,眸光掃過時,秦晨身體就震了震。
迫於衆人的壓力,他上前朝我行了一禮。
「上回的事情多有得罪,是在下配不上蘇小姐。
「實在抱歉,爲表歉意,這是給蘇小姐賠禮道歉的單子。」
我詫異接過來,單子上好些店鋪田產,比蘇家給我準備的嫁妝單子都要豐厚。
我下意識看向司楠,他也恰好看過來。
「你可以原諒,或者不原諒。」
分明是毫無波瀾的聲音,卻給了我無盡底氣。
人羣中的蘇月書牙都要咬碎了,惡狠狠地瞪着我。
禮單合起來,我隨手遞給母親。
「蘇家與秦家本就有婚約在,秦大人喜歡的是妹妹,不如,當提前給了一部分聘禮。」
秦晨猛地抬頭,眼底閃過欣喜。
可當他眼巴巴去看蘇月書時,對方不僅不高興,甚至滿臉憤怒。
「姐姐好沒道理,你不要的就給我嗎?」
我冷笑了聲:「錯了,是秦大人不要我,想要妹妹。
「你原先不是覺得委屈嗎?明明不是蘇家女兒,享受了十幾年小姐的榮華富貴。
「又有秦大人這樣龍章鳳姿的未婚夫君,可我纔回來,你便要讓出去。
「我啊,不忍心你受委屈,成全你們,不好嗎?」
不等蘇月書說話,秦晨臉上的歡喜已經蓋不住。
「多謝成全!」
他感激地朝我抱拳。
又道:「月書不在乎這些俗禮,她的聘禮我早就準備好了。
「那些就當是孝敬姐姐的,之前是我小人之心。」
秦晨難得真誠!
可蘇月書臉色黑如鍋底,看向父親時淚眼汪汪。
-16-
「此事容後再議,今日是解決你的事情。」
父親開了口,眼神閃躲。
蘇月書悄悄鬆了口氣。
那邊的司楠輕笑了聲:
「難不成,月書小姐看不上秦大人?」
不等蘇月書說話,秦晨便迫不及待開口。
「大人慎言,月書不是這樣的人,我與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哦?這是好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
蘇月書氣得直跺腳,目光宛如陰暗的毒蛇,落在我身上。
我坦蕩接了秦晨的單子,盤算了一番,不是小數目。
私產,我也有了。
至少不用再看蘇家臉色生活,翠青也能喫上百味齋的脆皮燒雞。
可我的婚事,終究還在父母手裏。
這是一大心患。
送司楠出府時,我便一直心不在焉。
以至於前頭的人停下來後,我還不知不覺地撞上去。
抬頭,見他正低頭看我。
夕陽的光絕美,落在他側臉。
清風拂過,一縷髮絲在他鼻尖掃過,光影相稱,讓人呼吸都下意識變輕。
「我還有方帕子,是不是落在了你那裏?」
我點了點頭,洗好的帕子遞過去。
「舊了,大人該用更好的。」
他手捏着帕子,頓了頓。
「無妨,我喜歡舊的。」
心動,在此時格外明顯。
眼前的彈幕更是被感嘆號佔滿。
【別猶豫了,他在表白。】
【這哪裏是表白,這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好怕的,怕嚇到寶兒。】
【嘖!再不主動點,女配又要被定親了。】
【……】
我愣住,相比司楠,我纔是更不想自己被定親的那個。
有個大膽的想法,忽然在腦海中橫衝直撞。
猶如脫繮的野馬,拽不住。
-17-
「大人不如再幫幫我。」
我忽然開口,司楠眼底閃過驚詫。
「聽聞大人還未娶妻,更沒有未婚妻,若大人不嫌棄,能否……能否考慮我?」
好不容易把話說出口,早已經面紅耳赤。
更不敢去看他眼睛。
自從被接入蘇家,我一直是被放棄的那個。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想主動抓住些什麼。
長久的沉默後,我自嘲般笑了笑。
「是我冒昧了,大人就當沒聽過,我……」
我說不下去,匆匆行了禮轉身就要走。
卻陡然被人拽着手腕。
回頭時,見他立於光影中,薄脣輕微上揚。
目光相接後,他笑容立即僵住,皺了皺眉。
「怎麼又哭了?委屈?」
我忙搖頭。
「說出口的話,怎好收回?」
他又說了句,往前走出一步。
鼻尖瞬間充斥着他身上的冷香。
「而且,我已經聽到了。
「不用考慮,現在就能告訴你。
「若蘇小姐不嫌棄,司某樂意之至。」
我從未聽過如此悅耳的聲音,甚至以爲自己出現幻覺。
司楠將我耳邊的碎髮捋了捋:
「想起我是誰了嗎?」
我訥訥點頭。
那陣子,我與他在破敗的房子裏相依爲命。
可在某日大雪天,他出門尋喫食,從此再未回來。
我以爲又被拋棄了,便絕了去找他的心思。
可此時,我勇敢地問了緣由。
「那日,你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爲什麼沒回來?」
-18-
隆冬的風太冷。
我坐在房檐下,生怕錯過他。
我們約定好,不管有沒有喫的,都要在天黑前回家。
可我等了兩天兩夜,直到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才離開。
我要活着。
於是將自己賣了,賣到富貴人家做了丫鬟。
一做就是十年。
十年來,我不對任何人懷抱希望,將臉塗黑,從不說話。
他們都以爲我是啞巴。
直到蘇家人找到我,他們從京城去,富貴華麗。
身上的料子我只在逢年過節時見老爺夫人穿過,馬車上的鈴鐺叮噹作響。
「好孩子,你受苦了。」
母親抓着我的手,滿臉淚痕。
父親說她哭了一路。
從未有過的親情從心臟生根,一路上,他們待我極好。
我穿上柔軟的衣裳,手上的凍瘡抹了幾次藥膏就好,隨時有點心和茶點。
我試探着喊他們爹孃。
他們激動得淚流滿面。
我們抱在一起痛哭。
可一切都在回到京城後變了。
蘇月書纔是高門貴女會有的樣子,她的自信,矜貴,驕縱……
從骨子裏散發出來,我怎麼都學不會。
十幾年寫在身體裏的卑微和討好,讓我怯懦。
蘇月書的大方開朗,將我襯得越發上不得檯面。
更何況,一個接着一個火坑等着我往下跳。
很快,我失去了一切。
猝不及防。
可饒是野草,也該在縫隙中尋一片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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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居然長嘴了!】
【女配現在不內耗了,感覺也沒那麼討厭了吧。】
【其實也不是內耗,之前實在是太慘,本來以爲蘇家是最後的救贖,誰知道更孤立無援。】
【我有點喜歡她了,比起女主被所有人喜歡,她真的一直在被嫌棄。】
【現在還能不放棄自己,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
我很感激那些文字。
儘管自戕時並不是爲了讓衆人後悔,不過覺得活着沒有意義。
可我不想因爲自己的死,讓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我被人抓走了。
「等回去的時候,你已經離開,抱歉,讓你受苦了。」
果然,司楠是有原因的。
可他依舊道歉了。
「你們在做什麼?」
蘇月書驟然出現在不遠處,目光在我和司楠之間來回。
本還一臉溫柔的男人,轉瞬便冷了臉。
「司大人或許不知情,姐姐她本十分喜歡秦大人的,興許是見到更好的之後,才嫌惡了吧。」
所謂更好的,便是意有所指。
司楠雙手環胸,語氣淡淡地回。
「確實,本官要比秦晨好些。」
說完就湊到我耳邊道:
「你再等幾日,我找人來提親。」
他步履匆匆,我忙追了出去,叮囑他莫要與太子作對。
「放心,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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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蘇月書不甘心地打量着我。
眼底嫉恨明顯。
復又嗤笑了聲:「該不會只是個妾室吧?」
我冷下臉來:
「你該好好想想,怎麼應對秦晨纔是。」
蘇月書笑容僵住,惡狠狠瞪着我。
「你是故意的?」
「免得妹妹一臉委屈,覺得自己犧牲極大。
「我這是成全你。」
我糾正她,說完便不再管她神色,徑直前往我的住處。
整個蘇家,最爲偏僻的院落。
蘇昊黑着臉在院門口候着,見我過來,冷冷地開口。
「你今日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
我有些煩悶,一個兩個都來問,不是很明顯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心腸如此歹毒!」
我氣得直接笑了。
「歹毒?
「兄長不歹毒,所以任由別人詆譭我清白,甚至煽風點火。
「蘇月書不歹毒,故意告訴我父親喜歡蔘湯,讓我惹得他不喜。
「秦大人也十分良善,在大庭廣衆下質疑我的清白,讓我名聲盡毀。
「父母不歹毒,不遠千里將我帶回來,告訴我是嫡小姐,又厭惡我嫌棄我,對你們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們都善良,唯獨我歹毒,可我做了什麼?蘇月書不想要的男人,我該感ƭũ₍恩戴德接受嗎?
「我是什麼路邊的乞丐嗎?
「你們分明想攀附太子,看不上秦晨,卻又捨不得秦家利益,做出這種事情,這叫自食其果!」
我一字一頓,從未這般強勢,卻又覺得酣暢淋漓。
目光掃過不遠處臉色慘白的秦晨,我脣角勾了勾,轉身關了Ṱũ̂⁸門。
-21-
蘇月書發了大火。
「聽聞二小姐去找太子殿下,被擋在門外,恰逢郡主從裏面出來,好生將她羞辱了一番。
「說什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也妄想攀附皇室,簡直做夢。
「二小姐氣得回家就摔了滿屋子陶瓷字畫,如今老爺夫人都去寬慰了呢。」
我手撐着下巴,想到司楠離開時說的話,隱約明白過來其中緣由。
【反派真的好聽話啊!】
【女配讓他別與太子作對,他立馬就找上太子,順便還提了一嘴蘇月書的事情。】
【有當朝首輔的助力,太子還要什麼秦家,還要什麼蘇家啊。】
【咱們司大人一個能打一羣狗了好嗎?】
【……】
彈幕證實了我的猜想。
他果真去找了太子。
甚至,他還爲我求來了賜婚的懿旨。
「怎麼可能?是不是弄錯了?」
直到蘇昊的聲音傳來,我才從恍惚中回神。
中宮女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蘇公子想親眼看看嗎?」
「微臣不敢!」
那女官將皇后懿旨遞到我手上,又拿出一個錦盒。
「這是娘娘賞賜的金釵,蘇小姐在外受苦多年,但品行良善,溫婉端莊。
「娘娘祝賀蘇小姐與司大人百年好合。」
我接下金釵,跪在地上謝恩。
直到宮裏的人離開,翠青激動地摟着我胳膊。
「奴婢不是在做夢吧?小姐……」
她眼含熱淚,甚至快哭了。
是啊,一切像是做夢一樣。
而門外,司楠打馬經過,從馬上一躍而下,迅速跑進來。
身上醬紅色的朝服甚至沒來得及換。
衆目睽睽,他隱忍又歡喜地奔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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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接到皇后懿旨了。」
他笑說了句,又看向還處於呆愣中的父親。
「晚輩過幾日再來下聘,勞煩蘇大人和夫人爲樂怡操辦。」
他謙卑有禮,突然彎腰將父親嚇了一跳。
「言重,大人言重。」
司楠再次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往我手上塞了包東西,油紙包着,香味瀰漫開來。
打開後發現是幾塊酥餅。
再看時,司楠已經翻身上馬,朝着我揮了揮手。
【看反派笑起來不要錢的樣子,簡直太好嗑了。】
我從無數彈幕中看到這一條,並且十分認同。
司楠是一點都沒意識到他的容貌,對普通人的衝擊有多大。
甚至不清楚他素來冷面冷心,忽然這樣溫柔和煦時,衆人所產生的不適感。
母親狐疑看向我。
「你何時與他認識的?」
蘇昊冷着臉。
「定是不知廉恥勾搭上的,丟人!」
「住嘴!」
不等我說話,父親便呵斥了一聲。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讓我去書房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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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親女兒,有什麼事情該與我說。」
父親語重心長地說着。
看得出來,他已經在盡力讓自己顯得慈祥。
可依舊有些彆扭。
我垂下眼眸,淡淡地回:
「不知父親是何意?」
他嘆了口氣:
「既然首輔大人看上了你,這陣子,與你母親多學學。
「要知道,你代表的是整個蘇家,莫要做出丟人現眼的事情。
「這些年府上只有月書一個小姐,她被嬌慣被視爲中心習慣了,難免有些不滿。
「你作爲姐姐的,要多讓着她些,莫要計較。
「……」
剩下的話,我也懶得再聽,直接開口打斷。
「所以父親都是知道的嗎?」
他愣住,皺了皺眉。
我嗤笑了一聲,行了個禮。
「我成長在鄉野,前些年雖有養母照顧,但也風餐露宿,後又被她丟棄。
「能活着,已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既然無父無母之人,想必規矩教養,首輔大人也不會介意。」
「你!」
他氣得摔了茶盞,臉色鐵青。
我紅着眼眶看過去。
我原以爲他們不知情,甚至屢次想解釋。
卻原來,他們清楚得很。
不過心是偏的。
所以忽視了罷了。
他們生而不養,我便當沒了這對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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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難得沉默了許久。
直到有人發了很長一段文字。
【我也是這樣的,上面有個姐姐,在爸媽眼裏姐姐纔是最好的。
【從小到大,我都是被忽視,被要求妥協,被要求大方的那個,我太懂了。
Ťû⁵【更何況女配纔是他們的親女兒,算了,我都要去做個親子鑑定了,指不定我不是他們的孩子呢?】
【……】
【抱抱你,他們不愛你,你可以愛自己。】
【對,大不了自己愛自己,養得老孃獨美。】
【去他的團寵文,不被愛就該去死嗎?女配又沒做錯什麼。】
【……】
是啊,我沒做錯什麼。
我期待父母的愛沒錯,期待嫁個好人更沒錯。
我也想體體面面,光明正大地活着。
走在蘇家的長廊上,冬日的陽光在我面前鋪就金光閃閃的路。
我迎着風,走得越來越快。
直到我跑到院子裏,關上門。
我心快要飛起來,我感覺到無比的真實。
我沒錯。
父母偏心不是我的錯,蘇月書屢次算計更不是我的錯。
我越發篤定,篤定之後便是喜極而泣。
後來的日子裏,我滿懷期待躲在房中繡嫁衣。
司楠給我買了最好的絲線,卻再三叮囑。
「莫要太勞累!做做樣子就是,到時讓繡娘來弄。」
我紅着臉將他往外推:
「我想自己來,莫要小瞧了我。」
他笑得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委屈。
「我這不是想快點嗎?」
我臉紅了大片,直到他在我臉頰印上一吻,我才驚訝看過去。
「我改日再來看你。」
司楠已經跑遠,走到門口又回頭朝着我招手。
我以爲,幸福近在咫尺。
可沒想到成婚當天,我被人綁到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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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蘇昊別過臉不敢看我。
「爲什麼?」
我無法相信,他們竟敢做出這種事情來。
「月書她……」
他遲疑了會兒,這才篤定道:
「也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你讓首輔在太子面前說了什麼,太子怎麼可能對月書疏遠。
「你與她都是我妹妹,但她顯然比你更適合當後宅主母。
「執掌中饋你沒學過,管理庶務你也不懂,我也是爲你好。
「這件事就當我們欠你的,日後定給你找個好婆家。」
我深吸口氣,若不是被綁着手腳。
我恨不得衝上去將他撕碎。
「你!讓她代替我上了花轎?」
我用盡力氣才說完這話,蘇昊點了點頭。
「你在大婚當日平白失蹤一整晚,到時……他也不會要你。
「女子沒了清白……不過,你的清白也未必在。」
「啊!」
我怒吼了一聲,將他嚇了一跳。
我雙手不斷掙扎,直到黏膩的血液沾滿掌心。
可依舊不夠。
我好恨!
蘇昊側目看向我,只片刻不忍。
「就算沒人要你,蘇家也會養你一輩子,我也會管你一輩子。」
「我呸!我要殺了你!」
蘇昊皺眉,面露不悅。
「樂怡!你配不上司大人,他遲早也要厭棄你的,你……」
「關你什麼事!」
我怒吼了一聲,緊接着冷笑。
「你怎麼知道,司楠一定會聽你們的擺佈?」
「他丟不起這個人。」
「是嗎?」
蘇昊聲音才落下,院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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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楠穿着大紅喜服。
單手拎着個人,直接拖了進來。
蘇月書面容蒼白,眼底全是驚恐,抖動着脣卻說不出話來。
蘇昊下意識衝過去,卻被司楠一腳踹開。
「你放開她!」
他還要掙扎,被司楠帶來的人直接押在地上。
「月書……你把她怎麼了?」
蘇月書垂着腦袋,迷糊看去。
眼淚Ṭũ̂₇汪汪地流,卻說不出話來。
司楠壓根沒理會,小心翼翼解開我手腕的繩索。
一雙眼睛早已經通紅。
再看向他們時,蘇月書明顯縮了縮身體。
「帶下去!」
他一個眼神,蘇月書和蘇昊都被帶走。
「沒事了。」
他抱起我,柔聲安慰。
「是我不好,讓他們有了可乘之機。」
我搖了搖頭。
「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這麼喪心病狂, 你沒錯。」
他來了,沒有丟下我,就夠了。
我被司楠抱回去,舉行一場特殊的婚宴。
衆人心照不宣, 事情很快便被傳揚出去。
秦晨臉上無光當天便宣佈與蘇家解除婚約。
父母還未等到回門日, 就親自上門。
我大概知道,他們是爲蘇昊和蘇月書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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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見他們。
三日後的回門,我也沒回去。
直到這日, 翠青說母親暈倒在大門口。
我才讓人請她進來。
她淚眼婆娑:
「到底是兄妹一場,你兄長已經知道錯了, 你原諒他吧。」
我垂眸, 問道:
「若那日,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母親想過我的處境嗎?」
母親愣住, 很顯然,她想過,但她不在意。
可既然他們都不在意我,我爲何要在意他們?
「一切按規章制度辦事罷了, 母親回去吧。
「夫君向來公正。」
甚至, 他直接將事情交給大理寺來審理。
綁架、謀殺……數罪併罰。
蘇昊死不了。
只是關幾年, 失去幾年自由罷了。
他那麼喜歡蘇月書,那麼寵着她, 把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
蘇月書也只是壞了名聲,人卻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但她徹底成了個啞巴。
是司楠燙的。
他說:「蘇二小姐慣會強詞奪理, 本官不愛聽。」
從此,蘇月書發不出聲音。
她恨!
可她如今連個秦晨都抓不住。
被秦家丟在大街上,秦晨的馬車經過, 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父母也恨。
恨蘇月書毀了他們唯一的兒子。
彈幕都在爲我拍手稱快,他們說我支棱起來了。
我努力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我想, 是因爲司楠給了我底氣。
-28-
再次聽到蘇家消息已經是半年後。
彼時我有兩個月的身孕,彈幕也徹底消失在我生活裏。
翠青說蘇月書給秦晨下藥了。
在秦晨與徐家小姐婚期將近時,他們滾在一處。
徐家氣得當場退婚。
秦晨更是狠狠一個巴掌大打在蘇月書臉上。
「你這毒婦!
「就這麼想嫁給我?好, 我成全你!」
他抓着她,將她帶回家。
從偏門進入,讓她成了妾室。
蘇家二老卻一個字沒說,甚至不過問蘇月書的處境。
秦晨便越發肆無忌憚。
直到京城再無人記得蘇月書這個人, 死了或者殘了, 沒人在意。
直到多年後, 蘇昊從牢獄中出來。
他站在不遠處看我, 我手中牽着孩子,只瞥了眼便離開。
「阿孃,那人是誰?怎麼一直盯着我們看?」
孩童脆生生地問。
我笑着揉了揉他腦袋。
「阿孃也不認識。」
「對不起!」
背後的聲音傳來, 蘇昊被小廝擋在幾步開外。
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難受。
我起身看向他:
「抱歉,我不認識你。」
司楠下值回來,小寶飛奔過去,他一把將小傢伙抱起來。
目光溫柔堅定地落在我身上。
一如既往。
我奔向夫君和孩子, 將蘇昊甩在身後,同時還有人羣中觀望的蘇家二老。
我,不想原諒他們。
也當我從來沒有父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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