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情路

霍家繼承人霍啓勳忽然被爆隱婚生女。
他第一時間公開澄清。
「沒有隱婚,也沒有什麼女兒。」
「衆所周知,這些年我一直單身。」
我看着電視上他冷漠的臉。
又看了看委屈不解偷偷哭泣的女兒。
多年執念,忽然就徹底放下了。
他回家時,我沒有像從前那樣帶着女兒迎出去。
也沒有雀躍期盼着,與他小別勝新婚。
而是再一次打開了收到的幾條信息。
一份六天前的結紮手術單,和一句:
「只要你願意,以後桐桐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流着淚回覆:「來接我吧,我不想待在霍家了。」

-1-
我看着鏡頭裏霍啓勳英俊冷漠的臉。
一時竟有些說不出的恍惚。
他性子冷漠,出了名的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
卻又不像外界偷偷議論的那樣。
是個禁慾克己的工作狂。
霍啓勳一向重欲,那方面需求很大。
出差前,他不顧我的眼淚和哀求。
用領帶綁住我的手腕,將我禁錮在身下,做了四次。
後來我忍不住在他頸側咬了一口。
現在那裏應該還有齒印。
他系的那條藏青色帶精緻暗紋的領帶。
是我親手挑選的紀念日禮物。
這是我和他結婚的第四年。
我們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
她剛滿三週歲。
可是,現在。
我名義上的丈夫,霍啓勳。
剛剛用最冷漠嚴肅的聲調,在媒體前公開澄清。
「沒有隱婚,也沒有什麼女兒。」
「衆所周知,這些年我一直單身。」
他抬手推了一下高挺鼻樑上的金絲邊框眼鏡。
幽深眸底一片讓人心悸的寒光。
彷彿正穿過鏡頭,森寒地落在我臉上。
「奉勸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別異想天開,自取其辱。」

-2-
霍啓勳說完這句,就倏然站起身。
他的保鏢和貼身助理立刻將人羣疏散開。
護着他上車離開現場。
我僵硬地關掉了電視。
客廳裏瞬間一片黑暗。
只有角落裏那盞地燈,發出淡淡疏冷的光。
可就在這時,我卻忽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啜泣。
猛地回過頭,就看到了小小的女兒。
她滿臉淚痕,委屈卻又不解,怔怔地站着,一動不動。
「桐桐?」
我趕緊起身,快步走過去抱住了她。
「你怎麼不睡覺,偷偷跑下樓了?」
桐桐溼透的臉埋在我胸前。
小嘴癟着,哽咽地問我。
「媽媽,爸爸爲什麼說他沒有女兒?」
「他沒有女兒,那桐桐是什麼?」
我一瞬間心如刀絞。
霍啓勳平日嚴肅寡言。
對桐桐雖然疼愛,但他在家時間少,又不苟言笑。
桐桐雖然濡慕,卻還是有些怕他。
也因此,性子就比其他孩子更敏感一些。
眼淚再次滂沱落下時。
好像這麼多年一直強撐着我的那股執念。
忽然就消散了,化爲了齏粉。
我摸了摸女兒的小臉,把她臉上的淚痕抹去。
「桐桐,想不想跟媽媽離開這裏?」
「那我們要去哪裏?」
「以後還回家嗎?」
我垂眸笑了笑:「不回了。」
「這不是我們的家。」
我看着桐桐,無比認真地回答她:「這是你霍叔叔的家。」
「我們住了很久,已經很打擾他了。」
「所以,現在該離開這裏,回我們自己家了。」
桐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回答。
「桐桐聽媽媽的,媽媽去哪,桐桐去哪。」
「乖。」
我抱着她回房間,愛憐地親了親她的小臉。
「睡吧,媽媽就在這裏陪着你。」
桐桐睡着了。
我的視線卻落在她牀頭櫃的相框上。
那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
也是我們三人唯一的一張合照。
照片上,霍啓勳端然坐着。
是一貫的疏冷神情。
我抱着剛滿一歲的桐桐,笑得羞怯幸福。
身體微微傾向霍啓勳。
而他,並沒有傾向我。
桐桐睡熟了。
我起身拿了相框,悄悄離開房間。
剪開這張照片時。
我才忽然醒悟。
原來當時我們兩人身體未曾相貼留下的那道縫隙。
就是爲了今天,可以輕易地沿着它將照片剪開。

-3-
一週後,霍啓勳出差回來。
他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如果是從前,我和女兒再晚也會等着他到家。
但今晚,桐桐早就洗完澡睡着了。
我沒有在主臥,而是去了二樓的客房。
熟悉的汽車引擎聲響起時。
我正在房間的露臺上,怔怔看着六天前收到的信息。
那份男士結紮手術單。
此時打開,仍會讓我一瞬間眼眶刺痛落淚。
「蔓君,只要你願意,你點一下頭。」
「我會將桐桐視若己出。」
「以後,她就是我唯一的女兒,不,唯一的孩子。」
我看着那幾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直到霍啓勳上樓的腳步聲傳來。
直到他又從三層主臥下來。
走到我所在的客房外,站定。
然後,敲門聲響起。
「蔓君,開門。」
我胡亂抹掉眼淚,將手機壓在枕下。
「我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我話還未說完。
房門卻已經被他從外打開。
我先是一怔,接着卻又很快清醒。
這是霍啓勳的家,霍啓Ţũ₂勳的房子。
他自然有百分百的主權。
「爲什麼搬到客房?」
他似有些不悅,聲音也比往日冷幾分。
我緩緩坐起身,抬眸看向他。
長途飛行,他臉上還帶着倦意。
說話間抬手按了按眉心。
聲音也帶着一抹嘶啞。
我忽略掉心頭殘存的最後一絲心疼。
將視線移開,「這幾天不太舒服,免得傳染給你。」
「我不忌諱這些,搬回去。」
他說完,見我依然在牀上坐着沒有動。
幾不可見地皺了眉,「蔓君?」
「我想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霍啓勳沒應聲,徑直走到牀邊。
俯身,竟是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一週了,你不想?」
他說着,就低頭想要吻我。
可我偏過臉避開了。
他有些意外,很快臉上的情緒就變得不悅。
「周蔓君。」
「你在鬧什麼脾氣?」

-4-
結婚四年,他從沒有被我拒絕過。
他需求很大,除了生理期或者出差。
我們幾乎每晚都要做。
如果是之前。
他出差一週這樣的ẗûₗ情況下。
那一整晚,我簡直別想再睡。
但那時候,我是歡喜的,甚至是幸福的。
因爲只有在牀笫之間,我彷彿才能感覺到他是喜歡我的。
平時我總是很怕他生氣。
但私底下纏綿時,又偷偷想要他生氣。
因爲他生氣的時候,在牀上總是會和平時反差很大。
之前我們有一次鬧彆扭。
我跑去找閨蜜玩了一星期不肯回家。
後來是霍啓勳親自去港城接的我。
那天,在港城最豪華的頂層套房裏。
他冷着臉,單手解開皮帶。
將我摁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我哭得嗓子都啞了,他都不肯停。
最後的時候,他幾乎是咬着牙在我耳邊說。
「周蔓君,再敢給我玩離家出走的把戲。」
「我一定在牀上弄死你。」
「哭也沒用。」
我想我是有點 BT 的 XP 的。
他冷了臉隱隱動怒的樣子。
總是很輕易就能戳中我。
我喜歡他因爲我而情緒失控。
但是現在。
我的身體好像封閉了起來。
它毫無波瀾,如一潭死水。
就和我的心一樣。
我從他懷裏掙開。
「霍啓勳,我們分開吧。」
我平靜地看着他,忽然又自嘲地笑了笑。
孩子都生了,如今卻還只能說分開。
我和霍啓勳,除了一紙協議。
連結婚證都沒有。
他先是微愕,接着卻沉了聲問。
「因爲我在媒體前澄清結婚的事?」
我想說。
不單單是因爲澄清結婚的事。
更也許,如果只是澄清結婚。
我可能還會找幾百個理由安慰自己。
可是他否認了女兒的存在。
這幾天,我閉上眼就是女兒委屈不解的眼神。
我無法接受。
「是。」
「你也知道那只是應付媒體的說法。」
霍啓勳疏冷而又嚴肅地看着我。
「我很忙,沒有時間因爲這種小事安撫你的情緒。」
我儘量讓自己平靜地看着他。
可垂在身側的手,還是忍不住發抖。
眼眶像是被針扎一樣,可我忍住了淚意。
「不需要你安撫。」
「我是認真的。」
「之前那份協議可以譭棄,我只要桐桐就好。」
霍啓勳眸底好似掠過一抹譏誚。
「你拿桐桐逼我,想讓我公開你和桐桐的身份?」
「不是……」
「我說過的,這件事不可能。」
「至少近幾年,絕無可能。」
他硬聲打斷:「周蔓君,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縱容你。」
「但是這件事,沒有談的餘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像是看着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人。
房間裏四季恆溫。
我卻覺得無比地冷。
那種冷意,滲入了我的骨頭縫裏。
讓我忍不住地發抖。
婚前,閨蜜曾心疼地隱晦勸我。
可我懷抱着一腔孤勇,絲毫不畏懼。
「就算霍啓勳是一塊石頭又怎樣?」
「總有一天水滴也能石穿。」
可是現在,我要放棄了。
我想做自由的水。
不想做屋檐下被框定了一生的水滴。
「你今晚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搬回去。」
霍啓勳轉身離開了客房。
門關上的聲音有點重。
倒是不符他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設。
我蓋上被子,閉了眼。
再有幾天,霍爺爺就會從南方療養回來。
當年我和霍啓勳的事,是他老人家一錘定音的。
只要他點頭,我就能帶着桐桐離開。
霍家重男輕女。
霍夫人平日不怎麼正眼看桐桐。
她心裏有屬意的兒媳婦,自然很討厭我。
如今我要帶女兒離開霍家,想來正如他們的意。

-5-
第二天,霍夫人忽然屈尊來見了我。
她先是不鹹不淡地問了問桐桐。
就迫不及待地開門見山。
「啓勳那天在媒體前澄清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我點頭。
霍夫人就笑了,很有些愉悅。
「我也沒想到啓勳這次會動真格的。」
「說真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有傳聞出來。」
「但啓勳一直都是置之不理,從不闢謠的。」
她微挑眉,「誰知道這次啊,剛得知茉染離婚的消息,他立刻就澄清了跟你結婚的事。」
說着,霍夫人又故意嘆一聲:「但我怎麼都沒想到,他連桐桐也不認。」
「這孩子,還真是長情呢,從十幾歲就喜歡茉染,一直到茉染結婚。他答應和你在一起,我還以爲他放下了呢。」
我靜靜坐在那裏。
耳邊卻是嗡聲不斷。
她說的沒錯。
之前這種傳聞,霍啓勳從來不澄清的。
這是第一次,他這樣大動干戈。
她說的江茉染,我也是知道的。
那是霍夫人最屬意的兒媳人選之一。
不過那時,她早早訂了婚,後來很快嫁人。
霍啓勳和她偶爾幾次碰面時,也不見半點異常。
我從未將他們二人聯想到一起。
更不知,原來霍啓勳喜歡她,已經喜歡了這麼多年。
所以當初,他肯點頭接受霍爺爺的要求和我在一起。
不過是因爲喜歡的女人嫁人了。
「蔓君啊。」
霍夫人笑着拍了拍我的手:「你一向聰明。」
「你沒名沒分的,大約無所謂。」
「但是桐桐呢,你要她一輩子都像你,見不得光?」
霍夫人離開了。
整棟房子都安靜了下來。
花架下投落凋零的花枝疏影。
枯萎的花瓣被風捲着吹走了,縹緲無蹤。
我拿出手機。
再次打開了那幾條信息。
翻來覆去看着那一句:「只要你願意,以後桐桐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眼淚緩緩流出時,我回復了陸珩川。
「來接我吧,我不想待在霍家了。」

-7-
我沒有再等霍爺爺回來。
提前開始收拾我和桐桐的東西,準備搬出霍家。
傭人們不知所措,悄悄給霍啓勳打了電話。
他回來時,租車的司機正幫我放最後一個行李箱。
陸珩川的飛機三個小時後降落。
他會帶我和桐桐永遠離開這裏。
我幼年時喪父,深有體會。
小女孩兒沒有父親總是會被人欺負,多喫一些苦。
我看着霍啓勳從車上下來。
他臉色沉寒,站在暗藍色的夜幕裏。
看着我的那雙眼,沒有絲毫溫度。
桐桐似乎有點害怕,緊緊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安撫地親親她,讓傭人先帶她去一邊玩。
桐桐走遠後,霍啓勳方纔走到我面前。
他緊蹙着眉,眼底的情緒卻又透着絲絲煩躁。
「周蔓君,這幾年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我輕笑了笑,向他道謝。
「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了。」
這是真心話。
他除了不愛我和女兒,沒有虧待我們的地方。
「你想清楚,離開霍家,你和桐桐,根本什麼都不是。」
「留在霍家,我們又是什麼?」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除了一個名分,你要什麼我沒給你?」
是啊,我擁有了他整整四年。
這四年,他沒有別的女人。
甚至還有了一個如此可愛的女兒。
在這棟房子裏,我就是傭人們口中的太太。
可出了這個大門,我不過是那些名媛貴婦口中的玩物。
我的女兒,也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我甚至不能在外面喊她的大名,不能連名帶姓叫她一聲霍毓桐。
「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離開霍家,帶着女兒離開,可以嗎?」
「周蔓君,有些話我只會說一次。」
也許是我的冥頑不靈,讓他徹底動了怒。
他的聲調也前所未有的冷硬:「現在,把你和女兒的東西重新搬回去。」
「我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如果我說不呢。」
他定定看着我:「只要你踏出霍家大門一步,就再沒有回來的可能。」
他話音剛落,手機忽然響了。
我看到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緊皺的眉好似瞬間舒緩了些許。
他走到一邊接聽。
隱隱能聽到他的聲調也變得溫和:「你別怕,我馬上就來。」
「好,你把地址發給我,二十分鐘,很快的……」
霍啓勳掛了電話就往車邊走去。
走了兩步,似乎纔想起我。
他回身,看了我一眼,沉聲吩咐傭人。ẗŭ₈
「把她們的東西搬回去。」
「今晚我回來之前,家裏全部收拾好。」
說完,他的視線又落回我臉上。
「你今晚搬回主臥住,以後也不準再去客房Ţû⁴。」
我並未說不。
所以霍啓勳覺得我會乖乖聽話。
他就沒再逗留,直接上車離開了。
傭人笑着對我開口。
「太太……您先回房間,東西我們收拾就行。」
她們說着,就要把我的箱子從車上搬下來。
可我制止了:「不用,我們馬上就離開。」
「太太?」
「霍先生回來,麻煩你們告訴他。」
我垂眸,掩下眼底最後一抹水色。
「如他所說,我和桐桐,以後都不會再踏進霍家大門一步了。」

-8-
「太太,這怎麼行呢?」
「您也知道霍先生的脾氣,他向來說一不二。」
「您這要是真走了,以後可怎麼辦?」
「還有小小姐,她到底也是霍家的千金……」
傭人們紛紛勸我。
她們是真心的,我看得出來。
這幾年相處下來,關係還算融洽。
我性子散漫寬厚,一向與人爲善。
也因此,霍家這些人倒是實實在在把我當少奶奶敬着。
「我知道他一向說一不二。」
我笑着勸慰幾人:「正是因爲知道,我才更要走。」
這是最好的機會。
霍啓勳一則在氣頭上,說出了剛纔那句「再不能踏進霍家一步」。
二則他急着去見心上人,顧不上我這邊。
我現在離開,天時地利佔盡。
不然,我想要順順利利帶着桐桐離開霍家。
還真是難如登天。
畢竟霍啓勳這個人,年少有成,恩威深重。
他的東西他的人,只有他說不要的。
「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也是爲我好。」
「太太……夫妻沒有隔夜的仇,有什麼事,您和霍先生不能好好談談嗎?」
「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霍先生很在意您和小小姐的。」
「是啊,每次霍先生出差回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您在哪。」
我忍不住垂眸笑了。
他這個人啊,高傲自負,強勢又大男子主義。
他重欲,卻又不沉溺於女色。
甚至在女色上很有些潔癖。
所以這些年,他纔會只有我一個。
因爲知根知底,因爲我乾淨清白。
他回家第一句問我在哪,也不過是爲了第一時間紓解慾望。
我已經不再自作多情地認爲他多少是有些喜歡我的。
畢竟男人和女人不同,他們的性和愛,一向分得清楚。
「謝謝你們的好意。」
「但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不再多說,轉身將女兒抱起:「大家多保重。」
夜幕深沉,我沒有再遲疑,快步往車子走去。
許是看出我的決絕,也沒有人再勸我攔我。
上車時,桐桐忽然輕聲問:「媽媽,桐桐以後是不是就沒有爸爸了?」
我親了親她軟嫩的臉:「霍叔叔不是爸爸,桐桐以後啊,會有很疼愛她的爸爸的。」
車子發動了。
桐桐趴在車窗上向外望去。
她出生就住在這裏。
因爲身份不得見光,平日也很少出門。
這棟宅院真的承載了她很多的回憶、快樂和憂傷。
「桐桐是捨不得嗎?」
我望着女兒,心裏的難過還是潮水般蔓延而來。
桐桐卻搖搖頭:「我就是在想,我的鞦韆和小馬沒有辦法帶走了。」
「不過,以後還會有新的鞦韆和小馬!」
桐桐撲到我懷裏,「爸爸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不對,是霍叔叔,不是爸爸。」
我抱緊她,笑着附和:「沒錯,是霍叔叔,不是爸爸。」
我抬手悄悄拂掉了眼睫上的淚。
偌大的宅院被遠遠拋在車後。
很快就再也看不見了。

-9-
江茉染換了乾淨衣服出來時,仍是一臉的驚魂未定。
她緊緊跟在霍啓勳身邊,寸步不敢離開。
「已經沒事了,那些人走了,以後也不會再騷擾你。」
霍啓勳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耐着性子輕聲安撫。
可江茉染卻仍是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啓勳,他們還會回來的。」
「今晚這麼多人在,他們都敢公然過來羞辱我…ţű̂⁵…」
江茉染說着哽咽一聲:「他們恨死了我,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她拽着他的衣袖,漸漸拽得死緊。
以至於袖釦都被扯的脫落一顆,掉在了地上打翻的酒水裏。
霍啓勳驟然蹙眉。
推開江茉染的手彎腰就要撿。
江茉染卻先一步抓住了他:「已經髒了,也不是很貴重。」
「我再買新的賠給你吧。」
霍啓勳似乎遲疑了兩秒,卻再次推開她的手。
將那髒了的袖釦撿起,用乾淨紙巾包了遞給助理。
「送去清洗乾淨。」
江茉染含着淚的眼有一瞬的失神。
但很快,她卻又悽豔地笑了:「你這樣愛惜,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是那位周小姐嗎?」
霍啓勳沒答,只是抬腕看了看錶。
時間已經很晚,他該回家了。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休息。」
「啓勳……我們多年未見,今晚好好聚聚行嗎?」
「朋友們也難得聚這麼齊的。」
江茉染說完,立時也有人附和:「是啊勳哥,難得今晚大家都在,乾脆就好好喝一場。」
霍啓勳沒有答。
卻莫名又想到周蔓君。
她這幾天和他鬧彆扭分居。
結婚四年,女兒都三歲了。
他竟然才發現她還有這樣倔強的一面。
無疑,一向平和又穩定的家庭。
一向乖巧又合他心意的妻子。
忽然鬧騰起來。
很有些影響他的心情。
甚至他白天在公司時,也分心出了點小錯。
霍啓勳覺得不能這樣。
這幾年他對周蔓君過於縱容寵溺。
才讓她生出了這樣的膽子。
竟然偷偷去找媒體爆料,想要逼他公開她和桐桐的身份。
他決定冷一冷她,讓她自己先想清楚。
她如今是多麼膽大包天,任性妄爲。
江茉染見狀,連忙拉着他坐了下來。
朋友們識趣地趕緊開了酒。
氣氛漸漸熱烈。
霍啓勳今晚心情不虞,幾乎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江茉染端了溫熱的蜂蜜水給他:「是不是頭疼?喝一點吧,會舒服一些。」
他望着面前的女人。
時光將她雕琢得猶如枝頭熟透的櫻果。
越發惹人垂涎。
與年少時的青澀純真,再不相同。
而他望着這樣的江茉染,卻也再不會心如潮湧。
反而朦朧模糊的視線裏,出現的卻是另一張臉。
宜喜宜嗔,又嬌氣愛哭。
時不時的,就會把他規整有序的生活,攪出漣漪。
霍啓勳伸手推開,就要起身:「太晚了,明天還有會。」
「你們繼續玩……改天我做東。」
「是太晚了,要不你也住下吧,房間早就安排好了……」
霍啓勳伸手拿了外套:「我不習慣住外面。」
這些年,再晚他都是要回家的。
就算必須要住外面,他也是回最近的房子。
江茉染咬了咬嘴脣,泫然欲泣:「啓勳,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多想。」
「你之前澄清那些傳聞,我本來很開心的。」
「可現在看來,你好像也並不是那麼討厭她……」
霍啓勳抬眸看她一眼:「我只是不喜歡外界議論我的家庭和私人感情。」
「所以,你是不是有點喜歡她了?」
霍啓勳聲音忽然變得很冷:「你覺得我是那種沉迷男女感情的人?」
他的婚姻和感情,就如他的人生和事業一樣。
是嚴苛規劃好的。
雖然這中間出了一點意外和變動。
他娶了一個從沒想過娶的女人。
但他也很快調整好了所有的節奏。
他的世界裏,所有人事都要向他的事業退讓。
包括他的女人和孩子。
就算他當初娶的是江茉染,也一樣。
只是。
霍啓勳抬手按了按生疼的眉心。
繞開江茉染,直接出了包廂。
最近這一段時間。
他的情緒有些過於被周蔓君牽動了。
而他,竟縱容着,沒有制止。
除了一張結婚證,他什麼沒給她?
她倒好,竟然和他鬧起了分居。
進了電梯,霍啓勳抬手扯開了衣領的扣子。
酒意上湧,腹內亦是一片燥熱。
他一時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重欲。
還是隻對她需求不滿。
畢竟,娶她之前,他除了工作,半點旖旎的心思都沒有。
車子駛入大門。
迎出來的仍只是傭人。
霍啓勳耐着性子沒問周蔓君在哪。
將外套隨手遞過去,就直接上了樓。
他先去了二樓的客房。
推開門卻不見她的身影。
霍啓勳心頭一鬆,火氣也蕩然無存。
看來她還是乖巧聰明的。
主動服軟下了臺階,搬回了主臥。
既然他乖乖聽話。
他也願意給她一點獎賞。
或許他會考慮,將那一紙協議,變更成合法的結婚證書。
霍啓勳上了三樓。
主臥的門緊閉着。
他心情大好地走過去,伸手推開。
門開時,感應的睡眠燈也隨之亮起。
偌大的雙人牀上,牀具疊放得整齊,一片空蕩。
霍啓勳站在門口,臉色漸漸變得陰翳沉寒。
數秒後,他又去了兒童房。
公主牀上,也不見桐桐小小的身影。
霍啓勳緩步走入女兒房間。
一切陳設如舊,只是牀頭櫃上好像少了什麼。
他記得那裏擺着一張合照。
但如今相框卻不見了。
霍啓勳拉開抽屜。
一眼就看到了半幅照片倒扣着。
很明顯是被人剪開的。
他隱隱猜到了什麼,伸手拿起。
果然,原本三個人的合照。
如今只剩下他自己。
她和桐桐的,被剪去了。
霍啓勳攥着照片,額角青筋都在跳。
好一會兒,他才轉身大步出了房間。
既然是她自己選擇離開霍家。
那就別怪他沒有提醒過她。
想再回來,讓霍家這扇門打開。
難如登天。

-10-
夜很深了,桐桐早已睡得香甜。
酒店是陸家旗下的。
陸珩川住過的頂層套房,這幾年都空置着。
但日日有工作人員打掃衛生、更換鮮花。
門鈴響的時候,我瞬間睡意全無。
我知道是陸珩川到了。
卻又不免近鄉情怯。
我們已經四年不曾見過面。
他在大洋彼岸,我在霍家的深宅中。
我怎麼都沒想到。
他會在霍啓勳公然澄清自己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時……
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
要知道,他是陸叔叔唯一的孩子。
也是整個陸家唯一的繼承人。
我心頭不由一片酸楚瀰漫。
打開門那一瞬間,眼淚已經失控地奪眶滾落。
陸珩川風塵僕僕站在門外。
風衣搭在手臂上,深衣黑褲,身姿挺拔頎長。
四年不見,他人更清瘦了一些,氣質卻與四年前截然不同。
我哽咽着,剛剛喚出一聲「哥哥」。
陸珩川卻已經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我。
「周蔓君。」
他喉頭微哽,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
抱住我的雙臂漸漸鎖緊。
那雙骨節分明有力的大手似乎要將我揉入骨血。
我被勒得幾乎無法呼吸時。
他才倏然鬆開手。
卻又捧住我的臉,將我眼睫上的淚輕柔揩去。
「好了,不哭了。」
「有我呢,沒事了。」
「爲什麼要做那樣的手術?」
「陸叔叔和阿姨怎麼辦?」
我忍不住又哽咽。
陸珩川關了門,就那樣散漫地靠在門背上看着我。
「只擔心他們?」
「當然更擔心你。」
我看着他瘦削的臉,心口綿綿的都是刺痛。
再小的手術也是手術。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
他是獨子,還沒結婚生子,萬一出點意外……
「擔心我什麼?」
陸珩川握着我的手,視線卻忽然定格在我無名指上。
記憶裏他那張總是帶着瀲灩笑意的眼。
此時卻一片陰翳。
我這才發現,婚戒還沒摘掉。
戴了四年的戒指,早已無比習慣。
竟忘了摘。
「是擔心我出意外,還是擔心……我以後不行了?」
他勾脣,似笑非笑看着我。
但握着我手的手指,卻失控地漸漸用力,甚至還在顫抖。
「哥哥?」
我有些訝異。
記憶中的陸珩川,不是這樣的。
「蔓君,別這樣叫我。」
「我不要做什麼哥哥。」
他握着我的手,將掌心貼在臉上。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想做你的哥哥。」
我們本來也就沒什麼血緣關係。
只是父親還活着時,兩家還能說得上話,時常走動。
後來父親早逝,媽媽生了病,家道中落。
外公將我接到身邊撫養。
和陸家也就斷了來往。
但陸珩川卻和我通信不斷,只要有假期就飛來看我。
直到他被送出國讀書。
陸阿姨委婉告訴我,陸家給他選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我也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別。
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不懂事,整天纏着陸珩川。
那時候我年少氣盛,本來對陸珩川也只是一點朦朧的情愫。
哪裏禁得住長輩這樣的話語。
毫不猶豫就斷了和陸珩川所有聯繫。
再後來,媽媽和外公陸續離世。
老人家去世前,憑着早年的恩情,將我託付給了霍爺爺。
而在霍家生活那幾年,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
朝夕相處之下,自然而然喜歡上了英俊沉穩的霍啓勳。
霍爺爺重情重義,在我畢業後,親自敲定了我和霍啓勳的事。
我現在還記得。
他點頭那刻,我心如擂鼓,臉卻羞得通紅。
四年時間,轉瞬即逝。
兜兜轉轉,一切卻又回到原點。
原來不屬於你的東西,強求來也沒什麼意思。
淚又落下時,陸珩川忽然低頭將我臉上的淚痕吻去了。
「蔓君,我們結婚吧。」
「以後,桐桐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霍啓勳不認的,不要的,我陸珩川要。」
我望着他的眼,奪目的亮。
像是燒融的琉璃一般,燙着我的臉。
我的心也在獵獵跳着。
卻又莫名地安心。
渺遠的年少時光,呼嘯而來。
無數次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無數次閉着眼跳到他懷裏。
無數次安心地把手交給他。
無數次哭鬧不休只肯讓他哄。
再到最後,整夜的暴雨中。
他站在外公的院子外,整整一夜。
但那時候的我,自尊大過天。
硬是不肯開門見他一面……
「陸珩川。」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至少,要等到我和霍爺爺說清楚。
畢竟,桐桐身上流着霍家的血。
我要拿走桐桐的撫養權,還需要霍爺爺發話。
「好。」
「不管多久,我都能等。」

-11-
有媒體拍到了霍啓勳和友人私下聚餐的畫面。
江茉染站在他身側,笑得身子傾倒。
而他正伸手扶她。
狗仔的構圖和光影都很妙。
顯得兩人 CP 感十足。
倒是在社交媒體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加之前些日子他剛在媒體前嚴肅闢謠。
如今這照片更像是另一種澄清和打臉。
我的手機上不時就有微信和電話進來。
但我沒回復,也沒接。
從桐桐的幼兒園離開後,我又去了一趟商場。
陸珩川給我和桐桐都帶了很貴重的禮物。
不管怎樣我也要回個禮。
剛要進那家奢牌店時。
迎面遇上了霍清歌和她的幾個閨蜜。
我淡淡點頭,繞過幾人就要進店。
霍清歌卻叫住了我:「周蔓君。」
她頗有些洋洋得意,不像在霍啓勳面前那樣忍氣吞聲地叫我嫂子。
「有事嗎?」
「看新聞了嗎?」
霍清歌將下巴抬了抬,嘴角根本壓不住:「我哥和茉染姐是不是很配?」
我點頭:「確實。」
霍清歌卻怔住了:「周蔓君?」
也是,從前她揹着霍啓勳刁難我、ṭũ̂₇嘲笑我的時候。
我總是氣得忍不住紅着眼睛偷偷哭。
按照她的預期,我現在也該如此纔對。
「還有事嗎?」
「你是不是瘋了?我哥和茉染姐要是破鏡重圓,霍家還有你的位置?」
「你不嫉妒,不喫醋?」
我平靜地望着霍清歌:「霍家本來就沒有我和桐桐的位置,不是嗎?」
「你……算你有自知之明。」
霍清歌嘴上說着,臉上的表情卻又不像剛纔那麼高興了。
我沒有再理會她,轉身進了店。
這家店我來過幾次,有相熟的櫃姐。
我想要看看袖釦,她立刻拿出了幾個新款。
都是我之前喜歡買給霍啓勳的風格。
我看着面前的袖釦,神思就恍惚了一瞬。
他那天戴着我買的領帶和袖釦。
絕情否認和我女兒的存在時,就沒有一絲的不忍嗎?
但我很快就將這種情緒拋開了。
「我看看這幾款吧。」
陸珩川和霍啓勳的風格喜好完全不相同。
我挑了兩款設計感比較強的,讓櫃姐打包結賬。
付款後才猛然回神。
綁的這張卡是霍啓勳給我零花用的。
是他的副卡。
四年,不知不覺間。
他滲入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如今,既然要斬斷。
那自然不能再有半點藕斷絲連。
我費了一番周折,重新退款支付。
又將幾張卡都解綁了。
離開時,霍啓勳忽然打了電話過來。

-12-
我想了想,還是按了接聽。
「買了什麼東西又退掉了?」
他開門見山地問。
我也坦誠地應:「刷錯了卡,重新換卡支付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數秒。
他再開口時,聲音低了幾分:「那張卡本來就是給你用的。」
「現在用不上了。」
「周蔓君,你還想跟我鬧到什麼時候?」
我有些無力地勾了勾脣:「我沒有跟你鬧。」
「霍先生,我已經離開了霍家,那就和霍家沒有關係了。」
「你確定?」
「是。」
電話乾脆利落地切斷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拉黑刪除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回了酒店後。
我先給桐桐洗了澡哄她睡覺。
然後纔拿了挑選的禮物,準備給陸珩川。
他房間的門虛掩着,我正要敲門。
卻聽到了裏面壓的很低的說話聲。
「陳醫生,我想知道這種情況什麼時候才能好轉?」
「我會不會以後也永遠失去性能力?」
我驟然張大了眼,手中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陸珩川很快掛了電話過來,「蔓君……你都聽到了?」
「陸珩川……我查過的,那種手術不是不會影響那方面的嗎?」
陸珩川卻很淡定:「凡事都有例外,也許只是我倒黴罷了。」
我急得眼淚直往下掉:「那現在怎麼辦,醫生怎麼說?」
「醫生也沒結論,只是說讓我找個女朋友再試一試。」
我瞬間垂了眼眸,抿緊了脣。
陸珩川倒是無所謂地一笑:「別多想,不是什麼大事。」
「這怎麼能不是大事……」
「以前沒做過不也一年一年過來了。」
「可是……」
「可是什麼?」
陸珩川忽然逼近一步,「蔓君,如果你是擔心自己的將來幸不幸福,我會很開心。」
「如果是其他的……我真的無所謂。」
「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都這樣,冷血,自私,除了你的事,別的我都不在乎。」
他輕摸了摸我的臉:「千萬別同情我。」
陸珩川說完,就穿了外套向外走。
「出去靜一靜,你乖乖陪着桐桐,我一會兒就回來。」
陸珩川離開了。
我怔然跌坐在沙發上,整顆心都亂成了一團麻。
如果陸珩川真的如電話裏說的那樣……以後都不能人道了。
我使勁咬了咬嘴脣。
豁出去般下了決心。
那我就嫁給他好了。
我不忍心別人看輕他,嫌棄他。

-13-
我親自去見了霍爺爺。
「既然你下定了決心,那我當然也不會爲難你。」
「沒道理我們報恩的,到最後反而爲難恩人的外孫女。」
「是啓勳做事太混賬,傷了你和桐桐的心。」
霍爺爺搖頭輕嘆,也溼了眼眶。
他真的是個特別好的長輩。
只是很可惜,我們沒有緣分。
「您回報的早就遠超外公當年的恩情了。」
我忍住心底的難受:「這些年,真的很感謝您對我的照顧。」
「以後,我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
「您要多保重。」
「有空……記得帶着桐桐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
「好,我會的。」
「有什麼難處,也記得告訴我。」
「不管怎麼說,桐桐也是霍家的骨肉,霍家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記住了,爺爺。」
「去吧。」
霍爺爺擺擺手,讓人把我送了出去。
乘坐的車子駛出霍家老宅時。
正和霍啓勳的車擦肩而過。
他的車子忽然急剎停住,他下了車。
但我並沒有讓司機停車。
我和他之間沒有合法的結婚證牽絆。
要徹底分開,真的很簡單。
甚至不用見一面,說一句話。
深秋裏,霍啓勳穿着單薄的襯衫長褲站在那裏。
他好像在看着我的車子遠去,似乎站了很久很久。
陸珩川這次沒有在酒店樓下等我。
我上樓,回了房間。
卻也沒見到桐桐的身影。
正要敲門問陸珩川。
他房間的門卻忽然從裏面打開了。
接着,我的手腕被他緊緊扣住,整個人都被拉了進去。

-14-
「陸珩川?」
「桐桐呢,她去哪兒了?」
「你身上怎麼這麼燙?」
我試探着想要摸他的額頭。
可陸珩川卻徑直將我壓在了大牀上。
他額上滿是細汗,眸底卻一片赤紅。
「別擔心,桐桐在我家裏。」
「蔓君……我今天喫了一顆藥。」
滾燙的額頭蹭着我的臉頰和頸側。
猶如火山傾瀉的岩漿一般燙人。
「它有反應了……」
「我現在很難受,蔓君,蔓君……」
陸珩川乾燥滾燙的脣尋到我的脣瓣,立時緊緊貼住。
卻又笨拙地不知如何更進一步。
似乎是藥勁兒發作的厲害。
他額上的汗一層一層滲出。
我敏銳感覺到那驚人的反應。
比他體溫更灼燙,抵着我柔軟的小腹。
「陸珩川……」
我剛輕喚了他的名字。
就被他的脣舌趁虛而入。
濡溼的手指被他緊扣着摁在牀上。
他不停喚我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最後時,我忽然嚐到鹹澀的味道。
不知是他的汗,還是我自己的眼淚。
「蔓君……」
陸珩川忽然停下動作,就那樣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紅得厲害。
瞳仁中映出小小的一個我。
「你罵我吧,或者打我,都行……」
他嘶啞地說着,就要從我身上起來。
我緊繃的身體卻緩緩卸下了所有力道。
在他的注視下,我閉上眼。
卻又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
我像小時候那樣喊他。
他情動得厲害。
低了頭狠狠吻住我。
「哥哥……我教你好不好?」
我抱緊他,很輕易就翻過身,將他壓在了牀上。
黑色襯衫的袖口上,六芒星閃出低調的微光。
那微光從我的眼角一路往下滑過。
掠過我的鎖骨、胸口、平坦的腰腹……
最後頓住。
「蔓君……」
陸珩川輕喃着,他的眼底,浴火般炙熱。
幾乎綿延成海,將我們兩人都吞噬。
我張嘴咬在他肩頭,將尖叫聲硬生生忍住。
眼前一片一片的白光在閃。
身體卻又騰空,被他抱起進了浴室。
陸珩川幫我洗了澡,身上的泡沫衝乾淨時。
他忽然將我抱坐在盥洗臺上。
然後在我身前,緩緩蹲下了身子。
「蔓君……」
「我怕我不能讓你舒服,所以,先這樣好不好?」
他仰臉看着我。
我不敢和他對視,羞赧地閉着眼搖頭。
卻還是被他扣住腳踝,緩緩分開。
天快亮了。
我趴在陸珩川肩頭,氣若游絲。
「你到底喫了幾顆藥?」
陸珩川回答得有些心虛:「一顆。」
其實他根本沒有喫藥。
他只是衝了幾次冷水澡讓自己發燒而已。
但這個祕密,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我不信。」
我軟綿綿地拍了他一巴掌。
「以後不準喫藥了。」
「我寧願你養胃。」
陸珩川抱着我,從溼透的牀上下來。
又躺回沙發上。
他一邊乖乖答應着我。
一邊卻又開始蠢蠢欲動。
「蔓君……藥勁兒好像還沒過去。」
「不做了!」
「可我真的好難受。」
「以後你不讓我喫藥,我肯定又不行。」
「所以,這次就讓我做個夠吧。」
我心一軟,立時就被他趁虛而入了。
「蔓君,我喫了藥,是不是讓你很舒服?」
我迷迷糊糊地應着,胡亂點頭。
「ŧũ⁼是不是比他還讓你舒服?」
「嗯嗯。」
我像是被拋入了雲端,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覺得也是,他比我還大三歲。」
「男人奔三就不行了。」
「不像我……」
陸珩川忽然不往下說了。
而我也舒服得忘記了追問。
「蔓君……」
最極致的時候,陸珩川在我耳邊誘哄:「明天就去領證吧。」
「天一亮就去,好不好?」
我本來不想答應得這麼快的。
但我不答應,陸珩ŧūₕ川就不給我。
到最後我只能哽咽着點頭,「好,天一亮就去領證……」
15(霍啓勳)
霍啓勳是從霍清歌那裏得知的這個消息。
他在老宅一夜未睡,天快亮時才閉上眼。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沒想到,周蔓君竟然是真的要帶着桐桐離開。
甚至繞過他,直接找了爺爺。
而爺爺,竟然會答應她,讓她拿走了桐桐的撫養權。
他更沒想到的是。
找媒體爆料的人,原來並不是周蔓君。
桐桐在霍家的那些照片不止周蔓君可以拍到。
他的母親也是可以拍到的。
當時他,對她很是失望,纔會一氣之下公然闢謠。
甚至毫不留情地警告了她。
直到他無意間聽到母親對霍清歌得意洋洋地說出這樁祕密。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錯得離譜的時候。
霍啓勳不得不承認。
那一瞬間,其實他是有點慌的。
雖然只有很短暫的一瞬。
雖然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他了解周蔓君。
她是個心思很簡單的人。
不記仇,性子也寬厚。
所以他知道,只要他親自去找她,好好哄一鬨。
她總歸還是回他身邊的。
畢竟,她是那樣愛他,在意他。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
霍清歌一大早跑來告訴他,周蔓君今天和別人領證了。
那個叫陸珩川的男人恨不得昭告天下。
甚至還厚顏無恥地發朋友圈說自己已婚有女!
「哥,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是假的吧,我覺得是假的,是 P 圖吧。」
「陸珩川怎麼可能娶我嫂子?」
「他可是陸家的獨子。」
「還有,那天在商場我遇到嫂子,她不是還給你買東西的嗎?怎麼可能一轉臉和別人結婚?」
霍啓勳忽然抬頭:「你說哪天?」
霍清歌急得跺腳:「就是前幾天,我也忘了具體哪天了。」
「哦對了,應該是你和茉染姐被偷拍那幾天。」
霍啓勳拿出手機,翻開那天的信息。
他記得。
他還給周蔓君打了電話,問她買了什麼又退掉了。
霍啓勳只覺一顆心往谷底沉去。
如果周蔓君是給他買東西。
她就不會退掉重新支付。
能讓她這樣做,只有一個原因——
東西不是送給他的。
很有可能,是送給這個陸珩川的。
「手機給我。」
他伸手將霍清歌的手機拿過來。
調出陸珩川的幾張照片。
果然,有一張照片上,他拿着紅色結婚證。
露出了一截手臂。
他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襯衫袖口處的六芒星袖釦。
是他喜歡的習慣的牌子。
但不是他的風格和喜好。
霍啓勳放下手機。
反常地點了支菸。
「哥……照片是假的吧?」
霍清歌小心翼翼詢問。
她覺得自己大約也是瘋了。
以前總覺得周蔓君配不上哥哥。
讓哥哥委屈了。
現在周蔓君真的離開霍家了。
她卻也不爽。
仔細想來。
這幾年她不管怎麼對她冷嘲熱諷。
她好像都沒和她計較過。
其實,她真的挺好的。
就連媽媽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
酸溜溜地說周蔓君很會籠絡人心,家裏傭人都胳膊肘往外拐。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霍清歌沒敢再逗留,輕手輕腳離開了。
霍啓勳覺得房子裏有點悶。
他拿着煙盒去了後院的園子。
幾個傭人正和花匠說話。
「哎呀,這些花要小心點,都是我們太太最喜歡的。」
「對對對,太太每次回來都要來看看,澆澆水的。」
「說起來太太,是不是和霍先生鬧彆扭了?」
「霍先生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澄清什麼呢,別說太太, 我聽了都難過。」
「誰知道呢,我就沒見過比我們太太還和善的人,一點架子都沒有。」
香菸燃盡, 燙到了指尖。
霍啓勳手指劇烈顫了一下。
一截菸灰飄落, 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那些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
霍啓勳看向園子裏那一片將殘的花枝。
快入冬了,這些花要開,也是明年了。
但那些走了的人, 卻不知還會不會回來。
而他, 竟然連問一問的勇氣都失去了。
16(尾聲)
和陸珩川結婚的第五年。
我總算說服他, 又要了一個孩子。
陸家上下爲了他不肯生孩子這件事, 簡直鬧得雞飛狗跳。
陸阿姨眼淚都流成了河。
她無數次拉着我抹眼淚。
說早知道兜兜轉轉還是這樣。
當年就不該拆散我們。
好不容易兒子願意結婚了。
卻又結紮了不肯生孩子。
鐵了心守着別人的女兒當親生骨肉疼。
她這顆心就像是刀絞一樣, 痛不欲生。
我其實很有點尷尬, 不知道怎麼勸她纔好。
陸珩川讓我別理她。
「她嫌貧愛富, 棒打鴛鴦, 這是該得的。」
「反正我不生, 誰愛生誰生。」
「生孩子是什麼好事嗎?」
「好事不用催就有人爭着搶着做。」
「鬼門關你走一次就夠了,再說了, 我有桐桐,她叫我爸爸, 就是我女兒。」
「將來陸家的一切, 我都給她。」
我忍不住笑:「那不是便宜了霍家了?」
陸珩川拉着我往牀上一躺:「誰撿了大便宜誰清楚。」
「畢竟現在打光棍的人可不是我。」
我心裏一片甜蜜, 趴在他胸口親他下巴。
「可是我想給你生個寶寶。」
「珩川, 答應我好不好?」
「不好,我向你和桐桐保證過的,我只有她一個孩子。」
「可是桐桐也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
我吻着他, 軟聲哄道:「老公, 好不好?就生一個, 你想啊, 桐桐是個女孩子, 將來我們都不在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被欺負了怎麼辦?」
陸珩川似乎有點鬆動了。
我又撒嬌賣癡, 使盡了渾身招數。
陸珩川實在纏不過我, 只能答應了。
他又去做了手術復通。
我們很快就有了寶寶。
也是個女兒,像極了陸珩川,漂亮得驚人。
陸珩川很愛她,但他還是更愛桐桐一些。
陸家上上下下也歡喜不盡。
陸夫人很有些貪心, 私下勸我繼續生。
說陸家有的是錢,生十個八個都養得起。
我都沒好意思告訴她。
孩子生下來第二天,陸珩川又進了手術室。
後來, 我們同房時。
陸珩川很有些擔心:「我現在也三十多歲了,不比當年,也不知道這次手術後能不能行?」
我故意笑着問他:「要喫一顆藥嗎?」
他咳了咳:「我先試試?」
我實在忍俊不禁, 笑得倒在了牀上。
陸珩川的身子也跟着壓下來:「周蔓君, 待會兒如果我不行……不準笑我。」
我勾着他的脖子,仰臉送上吻:「好,不笑你。」
他捧着我的臉, 忽然很認真地說:「周蔓君,我很愛你。」
「嗯,我知道。」
「那你呢?」
我輕咬了他一下:「我也很愛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後。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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