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暴兩年之後,頂流愛豆許燼自殺未遂,突然宣佈退圈。
那天,我親眼見證了全網少女的失戀。
直到許燼住進我對面,成了我的鄰居。
彼時,他掏出鑰匙鎖門,而我費力地拎着手裏的燈牌,被他撞了個正着。
燈牌上面還閃爍着幾個大字:「許燼 NMSL」。
許燼看着我,冷笑:
「我媽確實在我十歲那年就死了。」
「小黑粉,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1-
頂流愛豆許燼突然宣佈退圈。
消息一出,全網譁然。
人人都在猜測許燼退圈的真實原因。
絕大部分網友聯想到了前段時間的爆炸新聞——
「國內知名男愛豆許燼疑似自殺未遂,深夜送醫,洗胃搶救。」
這條熱搜撤得很快。
但還是被許多眼尖的網友截圖下來,發在許燼的超話廣場討論。
「許燼爲什麼自殺,是不是被罵破防了?」
「所以那件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誰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啊?網暴沒有成本,黑子快閉嘴吧。」
……
路人紛紛衝進許燼的超話,帶上各種梗圖,瘋狂喫瓜。
只有許燼的粉絲們,還在爲他說話,努力在各種評論區控評。
可不管怎麼說,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許燼,他本該擁有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一般的璀璨星途。
現在,一切已經戛然而止,重重地畫上了句號。
我關掉了電腦網頁。
許燼剛出道的時候,風光無限。
在韓國當了很多年的預備役練習生,付出無數努力和汗水,卻一直換不來結果。
解約回國之後,許燼在選秀綜藝上直接爆紅。
一夜之間,他就成了全網少女的舞臺初戀。
直到一個小號發佈了許燼的爆料。
那條微博彷彿是一道分水嶺。
從那之後,關於他的黑料層出不窮。
儘管這沒能阻擋許燼成爲頂流,依舊擁有無數粉絲。
可是,討厭許燼的路人卻越來越多。
我撐住下巴,盯着電腦屏幕看。
屏幕上是許燼那張爆火出圈的銀髮照片。
那張生圖裏,許燼的手骨節分明,半掩住輪廓英挺的側臉。
璀璨燈光從他頭頂灑下,宛如神明揮落的星辰。
如果沒有我,許燼的前路應該會坦蕩如砥,一帆風順。
因爲——
當年第一個爆料許燼的人,是我。
-2-
我戴上棒球帽,準備出去遛彎,順便丟垃圾。
對門的空房子似乎住進了人。
只是,這位新鄰居有點奇怪。
花束和快遞在外面堆了一地,也不見有人拿進去。
我搖搖頭。
恐怕又是個跟我一樣的懶狗。
我蹲下身,開始動手拆自己門口的快遞。
只是,拆開之後,我忽然意識到裏面的東西並不是我買的。
快遞裏,是一個超級大的燈牌,上面還貼了張紙條。
「許燼哥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加油渡過難關!」
我:?
瘋了吧,許燼的快遞怎麼送到我家來了?
我撥動了燈牌的開關。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其實這個燈牌的重點在背面。
「許燼 NMSL」。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給全世界最該死的許燼。
兩排字突然一起瘋狂閃爍,嚇了我一大跳,差點閃瞎我的狗眼。
就在我手忙腳亂想要關上燈牌的時候,對面忽然傳來關門的聲音。
抬起頭,我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淡漠的眼。
在看清那張臉之後,周遭的世界彷彿靜止。
因爲剛纔出現在屏幕裏的那張臉,此時此刻,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愣在原地,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伸出手,我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
媽耶,好疼。
「你是……許燼?」
我遲疑地問。
許燼沒有回答,而是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他視線下移,終於徘徊在我手裏的燈牌上。
我的心跳都快停在這一刻。
許燼走近我,輕聲念出了燈牌上的字。
而後,他的嘴角浮現一抹譏誚。
「我媽確實在我十歲那年就死了。」
「車禍,當場腦死亡。」
許燼垂眸看向我:
「小黑粉,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3-
許燼的話讓我微微一怔。
不等我解釋,他轉身就走。
雖然這燈牌確實和我沒關係,但……總有股莫名其妙的心虛。
我拎起垃圾,走向了電梯。
沒想到許燼還沒來得及下去。
按開電梯門的一瞬間,他就站在裏面,我們的視線再次交匯。
又遇見了。
許燼現在一定像喫了屎一樣膈應。
走進去之後,思來想去,我還是打算解釋一下:
「這個東西不是我的。
「我只是想出門去扔個垃圾,然後順手拆掉了快遞員送來的快遞。
「碰巧在這個時候……你就出現了。」
許燼沉默,顯然不相信我的說辭。
也是。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巧合?
如果我是許燼,我也不信。
許燼雙手插進風衣的口袋,面無表情:
「這麼快就找到了我的新家?」
「你們的速度真是越來越快了。」
他目光嘲弄,句句冰冷。
「我知道,你們巴不得親眼看着我死。」
他的話越來越刺耳。
我皺眉,試圖打斷:「許燼,你先聽我說完……」
可許燼沒有停。
他緩緩走近我。
那雙眼尾下垂的眼眸,盛滿冰冷的憎惡。
直到將我整個人困在電梯的角落裏,許燼一隻手臂撐在我的耳側。
他輕聲說:
「不如這樣吧。
「下次我割腕的時候,喊你來我臥室直播。
「沒準,你還能蹭蹭我這個死人的流量,當個網紅。」
說起這些的時候,好像死亡在他嘴裏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
我記得,從前在舞臺上的許燼,光芒而耀眼。
從來都不是這樣灰濛濛的。
我正想說些什麼。
電梯裏,突然傳來「咣」的一聲巨響。
我們被黑暗包裹,跌入死一樣的寂靜中。
……電梯壞了。
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趕緊拿出手機,企圖尋求幫助。
可手機沒信號。
我慌了。
「喂!喂!
「外面有人嗎?
「救命啊!」
就在這時,許燼在我身後冷笑:
「怎麼辦啊,小黑粉。」
「你現在,可能要跟你最討厭的人死在一起了。」
-4-
困在電梯裏沒一會兒,我的衛衣已經被汗浸透。
衣服貼在背上,一陣一陣地散發着冷意。
我緊緊靠在電梯間裏,不敢亂動。
顯然,許燼一點也不怕。
不僅不怕,他還好整以暇地拿出手機,解鎖,打開手電筒。
那束光對着我的臉,明晃晃地照了過來。
他終於看清我的表情。
許燼笑了笑:「你在害怕。」
「怕黑怎麼了,很丟人嗎?」我反問。
只見他搖頭。
「有時候,我經常會想,你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現在看起來,不是三頭六臂,也不是神通廣大。」
我伸出手,企圖遮擋刺眼的強光,
「原來,躲在鍵盤後面的你們和我一樣。」
我微眯着眼,還是看清了他譏諷的神情。
許燼那張臉五官精緻,眉骨和挺直的鼻,連在一起就像是起伏的峯巒。
即使是生氣的時候,皺起眉,也有一股冷冽的味道。
上次,他在採訪時砸壞了記者的話筒,就是這副表情。
也譬如現在。
「在聚光燈下,你的所有言行都一覽無餘,但是在暗處,卻有更多窺伺你的眼睛。」
「黑暗裏的眼睛們隨時都會吞噬你,這種感覺,很惶恐吧?」
許燼緩緩收回手,關閉了手電筒。
他輕嗤。
「算了,不嚇唬你了,真沒勁。」
我們終於重歸黑暗。
那束光消失,很大程度上減緩了我的不適,我終於長舒一口氣。
下一秒,再次響起許燼ẗüₒ淡淡的聲音:
「你知道嗎,每個沒法入睡的晚上,我就是這種感覺。」
整個人投身於黑暗,像是靈魂走失在荒野,伴隨着窒息感,徹夜難眠。
許燼。
你說的,是這種感覺嗎?
-5-
電梯門忽然被外面的維修工人打開。
「哎喲,真是好險!你們二位怎麼都沒人按電梯裏的報警鍵呢?」
「要不是保安要去頂樓巡查,今天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發現你們呢……」
許燼壓低帽檐,轉身離開。
我大步追上去。
在他走出這棟樓前,我果斷拽住了他。
「許燼,這個快遞不是我的。」
我把快遞包裝袋攤開在他眼前。
「我知道可能你不在乎這個快遞到底是誰的,我在你心裏已經坐實了鍵盤俠的身份。」
「可我在乎。」
面對我的堅持,他低下頭。
收件人那一欄上,赫然寫着「許燼」兩個字。
這件快遞,原本就是打算送到他家門口的,並不是我家。
我從沒有買過這種燈牌。
「剛纔誤拆了你的快遞,我先跟你道歉,對不起。」
「但是,你也欠我一句對不起,不是嗎?」
我指了指他的手機,又指向了自己的臉。
許燼盯着我的臉,半晌,他微微抬高帽檐。
他接過我手裏的快遞包裝,陷入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
「胡蝶。」
我回答他,兩個大拇指交疊在一起,揮動雙手,像是一隻蝴蝶振翅。
「對,就是這個『蝴蝶』。」
這一次,許燼終於正眼看我。
「抱歉,最近這段時間,我有些敏感。剛纔……是我誤會了。」
「如果你需要任何賠償,可以直接聯繫我的經紀人……」
我打斷了他的話。
「好啊好啊,那就賠償我吧。」
許燼大概是被我的厚臉皮震驚了。
他微微一怔,掏名片的手也停在半空。
我伸出手,笑着說:
「把你的燈牌送給我吧。」
「怎麼樣,許燼,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6-
當年那條引爆全網的微博,是我的面試題。
那個時候我剛畢業,躊躇滿志,以爲自己一定能如願成爲一名記者。
可投了很多簡歷後,全都碰了壁。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只有一家娛樂報社願意面試我。
那個面試官笑容和藹可親,看似良善。
她說:「你只需要根據我們提供的這些材料,寫出一篇引導負面輿論的報道就好。」
我很遲疑,擔心這篇文章別有他用。
她卻信誓旦旦地跟我擔保:「這只是一道面試題,僅供我們內部評估你的能力使用,別有任何負擔。
「你要知道,作爲一名娛記,每天接觸娛樂圈裏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只能寫出那種千篇一律的正能量是不行的。
「你也要揭露娛樂圈裏的黑暗,不是嗎?」
是這句話打動了我。
然而,他們交給我的材Ṭŭ̀⁻料,正是許燼的早年經歷。
那個時候許燼太紅了。
紅到即使是不追星的我,也對這個名字略有耳聞。
所以,當我見到那些材料和裏面那幾張照片的時候,非常震驚。
很快,那篇稿子讓我順利地拿到入職 offer。
也是入職之後我才發現,那家公司表面上報道娛樂新聞,實際上是專門跟蹤偷拍的狗仔。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他們用自家的營銷號發佈了我寫的那篇半真半假的許燼黑料,還給了我一大筆封口費。
「別忘了,你跟我們簽過保密協議的,不然,我們隨時都可以告你,也能讓你在這個行業混不下去。
「還有,如果你告訴許燼,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承擔全部責任。畢竟,這些可都是你親筆寫的。
「最重要的是,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們讓你寫的?」
我果然被騙了。
那天的屋子完全封閉,我只以爲是考場嚴密,並沒有想過其他情況。
用自己的賬號在那條微博的評論區裏替許燼解釋了很多次。
但沒有人聽我講話。
大家總是容易被那些極具煽動性的言論裹挾。
這種無聲的暴力像病毒,在羣體間感染。
那家公司憑藉這篇爆料,成功打響了自家營銷號在網上的名氣。
他們之後的每篇稿子,基本上都有狂熱網友追捧。
而我沒有收那筆封口費,直接提交了辭呈。
那段時間,只要是在網上看到關於許燼的報道,我就會下意識的心悸。
許燼的臉好像在提醒我,我做了件多麼糟糕的事。
我和許燼明明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生,卻因爲那一篇文章,牽連在一起。
就好像……冥冥之中,拽動許燼命運的那根細線就在我的手上。
曾經我無力組織,也沒法做些什麼。
現在不一樣了。
許燼住進了我對面,還成了我的鄰居。
或許是上天知道,許燼這個名字,早就成了我這幾年來心裏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所以……才故意這樣安排吧。
我低頭看向手裏的燈牌,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
-7-
回到家裏後,我脫掉了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貼在客廳牆壁上的許燼寫真。
那是他第一次全國巡演的概念海報。
沙發上,還有印着許燼照片的抱枕,連水杯上也是許燼的 q 版頭像。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爲我是許燼的頭號腦殘粉。
拿起水杯,我翻出自己的藥,一飲而盡。
誠然,這麼多年來,我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着關於許燼的新聞。
基本上,許燼的每一場演唱會我也都會去看。
只要我工作不忙,都會買一張現場票支持他。
不知怎麼,我總想親眼去看看許燼過得好不好。
我當然是希望他過得好。
混在他粉絲裏,仰起頭的時候,我可以看見發光的許燼,彷彿也聽見自己內心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正是這種舉動,讓很多朋友都誤以爲我是許燼粉絲。
所以,平時他們看見許燼的周邊都會買給我。
現在看起來,許燼還是沒能撐過那些脣槍舌劍,纔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我找到工具箱,又拿起那個被黑粉寄過來的燈牌。
就這麼席地而坐,在客廳的茶几前改裝起來。
一下午過去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手機瘋狂振動,似乎一直在接收消息。
我擦了擦手,解開鎖屏。
居民羣已經炸了。
「好像真是 5 單元的人啊!」
「快點報警啊,大家怎麼還在羣裏喫瓜。」
「早就打 119 了,真是嚇死了。/驚恐/驚恐」
「別說了,誰快上去看看啊!」
……
單元樓的居民們,正在微信羣裏瘋狂討論着。
我大概看懂了。
5 單元的樓頂上像是站了一個人,想自殺。
而我住的這棟樓,就是他們議論的 5 單元。
我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衝到家門口,拉開門。
對面的房門似乎嵌了一道縫,虛掩着。
我鼓起勇氣,攥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
「許燼,你在家嗎?」我大聲喊道。
接連幾聲之後,沒人回應我。
我不再猶豫,大步衝向了樓頂。
-8-
這座樓盤剛開盤的時候,對外宣稱自家所有樓頂都有一個很浪漫的設計。
「天台就是一座精緻的空中花園,深情和腐朽,都在這裏相遇。」
現在是早秋季節,已經沒有什麼極致絢爛的夏花。
夕陽的光下,這裏處處都是初敗的凋敝。
許燼就這麼站在天台邊緣,背影……像是隨時都會墜落下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許燼。」
「我是你的新鄰居,胡蝶。」
許燼動了動,卻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從天台邊緣下來的意思。
「你回頭看看我,許燼。」
我舉起手裏剛剛改裝了一半的燈牌。
許燼終於回過頭。
燈牌上,「全世界最該死的許燼」這幾個字裏,那突兀的「該死」兩個字被我拆掉。
只是時間來不及,我並沒有完全把另外兩個字替換上去。
我想換成「值得」。
——全世界最值得的許燼。
他是全世界最「值得」的許燼,不是全世界最「該死」的許燼。
我因爲那篇黑料認識他,記住他,目光也因此久久追逐他。
他的辛苦和努力,還有受到的那些阻礙,沒人比我更清楚。
所以,許燼值得。
消防車的聲音若隱若現,從小區門口的方向響起。
我悄悄鬆了口氣。
「許燼!事已至此……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是你的粉絲!」
爲了拖延時間,我靈機一動,大吼道。
「你的第一場全國巡演是在上海,我就坐在 c 區 3 排的座位。那天很冷,你染着紅頭髮,穿着棒球服,下面是短褲……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人怎麼這麼會唱歌啊。」
寒冷的秋風中,我只穿了件睡衣。
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心思都懸在許燼的身上。
幸好,我描述的細節確實都吻合。
這一次,許燼微微挪動腳步,徹底將身體轉向我。
那雙眼睛裏的湖泊,也難得地掀起一絲波瀾。
「那天的演唱會……你也在?」
他有些遲疑。
我瘋狂點頭:「對!我在!」
「還有你在工體的那場籤售會,我抽中了特籤,送了個抱枕周邊,我每天晚上都抱着睡覺……」
救援隊到底來沒來啊!
我心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嘴上卻不能停。
我乾脆把家裏有的那些專輯和周邊全都念叨了一遍,如數家珍。
除此之外,又說了很多很多,想到什麼說什麼。
——只要許燼別往下跳,讓我在這說段相聲都行。
「我很早就開始喜歡你了,許燼。」
我硬着頭皮繼續說道。
「所以,你能不能爲了我……別死。」
許燼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他再抬起頭,嘴角已經上揚,一如平時那個耀眼的他。
可是,爲什麼他的眼睛這麼悲傷。
「謝謝你,喜歡我這麼多年。」
「喜歡我這麼不堪的人,也會很辛苦嗎?」
許燼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堪。
這兩個字,像是把我的心重重地揉了一下。
又疼又酸。
-9-
「許燼,你聽我說,如果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愛你,那你就不要爲了這個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你要是跳下去,我就跟着你一起跳。」
我朝着許燼的方向走去。
「你錯了。」
「等我死了,全世界纔會開始愛我。」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的。」
「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他嘲諷地笑笑。
話音剛落,許燼揚起手。
此時,他身後的晚霞正奔湧而出,玫色鍍上暮雲,帶着令人眩暈的迤邐。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手裏一直都攥着一張照片。
我也像是預感到什麼,飛身上前。
下一秒,他閉上雙眼,向後跌去。
像是要沉入霞光的夢境。
我的腦海裏彷彿只剩下一個念頭——
許燼不能死!
我拼盡全力,雙手抓住他衣服。
可是。
已經來不及了。
許燼半個身子已經翻了出去。
……還連帶着我一起。
好傢伙。
這下全完了。
毀滅吧,這個世界,我煩了。
-10-
「咚——」
一聲悶響。
我跟許燼雙雙摔落在了救援隊早就鋪好的救生墊上。
所幸樓層不是很高,而我們下落的姿勢又剛好足夠安全。
儘管如此。
我仍然死死閉上眼,腦子裏一片空白,還沉浸在那種失重感中,惶恐不安。
許燼忽然伸過手,探向我的頸間。
好像是在確認我的死活。
我抓住他的手。
睜開眼,猝不及防撞入了他的視線。
他漆黑的眼眸認真地看着我,似乎含着某種晦澀的情緒。
許燼的聲音低沉又動聽:
「胡蝶,我第一次遇見比我還瘋的人。」
「你真想跟我一起死?」
我嘿嘿一笑。
「可惜了。」
「許燼,你沒如願,我倆一個都沒死成。」
話音剛落,我忽然感覺胸前有點涼。
低下頭查看,這才發現竟然是胸前睡衣釦子崩開了好幾顆……
我尖叫出聲。
下一秒,許燼的外套就落了下來。
他把我裹得嚴嚴實實。
哦,還給我扣上了釦子。
在我們被抬上擔架前,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許燼,忽然看向我。
「胡蝶,以後我不會想着去死了。」
「放心吧。
「至少在你面前,不會了。」
-11-
後來在病房裏,我纔看清楚許燼手裏那張照片。
那是一個微笑着的女人。
——是許燼的媽媽。
當時許燼被網暴的時候,由於許燼粉絲激烈地維護和反抗,導致很多網友逆反情緒更加嚴重。
就連許燼媽媽也成了衆矢之的,信息都被人肉出來,掛在了網上。
最嚴重的那段時期,網上還有很多人對着許燼媽媽照片開些帶顏色的笑話。
她的美彷彿成了原罪。
「我媽媽是非常優秀的芭蕾舞演員,她是在去機場的路上遇到了車禍,並不是網上所說的那樣。
「胡蝶,擊垮我的不是那些網上的言論,而是我自己的無能和痛苦。
「她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我甚至沒能好好守護她的聲譽。」
他頭上纏着紗布,像一個受傷的孩子,眼神黯淡。
而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我腳踝剛上了藥,可還是堅持着,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
「許燼,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一個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很好了。
我停了停,繼續說。
「如果真的覺得外面的聲音太大太吵,那就堵住耳朵吧。」
「像這樣——」
我伸出手,放在他頭的兩側。
「然後,哼唱自己最愛聽的歌,這樣就能蓋住外面的聲音。」
許燼抬起頭,眼底泛紅。
「不過……如果你真的一直這麼辛苦,而且從來都沒有獲得過任何有成就感的話,那我支持你退圈!」
他有些訝然。
「咱不當大明星了。」
「明天開始,我們擺攤兒去!」
我笑吟吟的。
做大明星也好,做普通人也好。
我只要許燼活着就好。
-12-
我和許燼制定了一長串的計劃,從賣早點到麻辣燙,一應俱全。
看着我製作精美的「退圈愛豆再就業形勢分析」ppt,許燼沉默了。
「胡蝶,你平時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對他擺了擺手:「我辭職已經有一年了,在家擺爛呢。」
「要說我之前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欺騙那些單純的男人,然後讓他們給我錢花。」
許燼有點認真地反問我:「那我呢?我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我對他勾了勾手指,許燼那張好看的臉就乖乖湊過來。
盯了半天,我竟然有些面頰發燙,極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輕咳掩飾自己的害羞:
「你比他們都好看。」
我帶許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以「家」爲核心的安全區域,進行活動。
第一天,賣早點計劃啓動。
起初,許燼遮遮掩掩的,和之前一樣,不願意露臉,生怕別人知道自己是誰。
我狀似不經意地說:「許燼,你要不要考慮摘了口罩。」
「我們住的這個小區基本上都是老年人,應該不會有很多人認識你。再說了,萬一他們覺得這小夥子長得不錯,多買了幾份烤紅薯,豈不是很划算?」
許燼遲疑片刻,還是按照我說的話做了。
陸陸續續地,圍過來很多晨練的大爺,還有零星幾個揹着書包的小孩子。
面對他們,摘了口罩的許燼狀態很緊繃。
「唔,味道不錯!」
「啊咧,之前怎麼沒有見過你們啊,手藝可以的……」
路人們似乎沒有人在意許燼是不是明星,也不在意他那些事情,反而對我們一起烤出來的紅薯讚不絕口。
許燼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彎了彎眉眼。
他笑得燦爛,像個孩子。
我沒猜錯。
許燼的長輩緣確實很好。
有的大爺大媽買完了東西不肯走,還硬Ṱů₉是要打聽許燼家裏住在哪兒,想給自己家裏的孩子做個媒。
彼時,我正坐在路邊,一邊晃腿一邊嚼着藥片,苦得我心事重重。
聽到這裏,我抬頭看向許燼。
不知道什麼時候,許燼的棒球帽和圍巾也摘掉了。
現在的他,沒有掩飾,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
不知道對於許燼來說……這種時刻是不是久違了。
微光躍上他清雋的側臉,許燼像是有點沒法應付大爺和大媽們的熱情,但還是極有禮貌地微笑着,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謝謝叔叔阿姨的好意。
「但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正坐在另一邊瞪我呢,可能是生氣了。」
許燼忽然看向我。
那雙瀲灩的眼睛裏盛滿了狡黠。
-13-
說來也奇怪。
我和許燼明明都是突然出現在對方生命裏的角色。
但我們非常適應彼此的存在。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許燼的笑容越來越多,他甚至還下回了微博,說要試着找回網上衝浪的快樂。
畢竟,他剛搬到我家對面的時候,連網都不敢上。
許燼還順便拜訪了我家,親眼見到了我曾經向他描述過的一切。
海報、親筆簽名、應援手幅、寫真……
許燼走到某處前,停下腳步。
盯着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難怪粉絲都喜歡這個東西。原來,立牌還有這種用處啊。」
我尷尬到腳在地面摳出三室兩廳。
只見許燼一米八幾高的人形立牌上,被我無意間纏了一根腰帶。
遠遠看上去,許燼就像是被束縛住雙臂。
……看起來確實奇奇怪怪的。
「對了,胡蝶。」
「我好像又上熱搜了。」
許燼笑了笑。
「頂流愛豆退圈再就業,賣包子賣奶茶第一人。」
「怎麼樣,是不是很搞笑?」
他現在的心態好像是有些不一樣了。
「還有你,好像跟我一起被拍到了。」
許燼瞥眼看我,狀似不經意地提及。
我笑眯眯地湊過去,和他擠在一起看手機。
「其實這幾天……我的經紀人又聯繫我了。」
「她說,只要我想回去,隨時都可以。」
我看出了許燼臉上的猶豫。
下一秒,他忽然認真地看向我,輕輕開口:
「你呢,胡蝶。」
「你怎麼想。」
彷彿我的意見很寶貴似的。
許燼每次用這種目光看向我的時候,都會讓我有種「我很重要」的錯覺。
我的心怦怦直跳,躲開他灼熱的視線。
「你喜歡什麼纔是最ťŭ₁重要的。」
許燼執拗地盯着我,又說:「當回愛豆的話,跟公司有合同,不能談戀愛。」
「你……在乎嗎?」
我沒有說話,而是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
「許燼,假如有一天,那些躲在屏幕後杜撰你黑料的人向你道歉,你會接受嗎?」
雖然不知道我爲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但許燼的態度倒是很決絕:
「不會。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還要讓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
「這是他們欠我的。」
這些話重重地落在我心頭,讓我想要解釋清楚的念頭全都嚥了回去。
他一定會很恨我的。
我遲疑了。
只能重新拉回話題,故作驚訝:
「許燼,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別裝了,你壓根就不是那種會偷偷談戀愛的失格愛豆。
「還有,我只是你的粉絲……」
許燼眼裏流露出失望,打斷了我的話。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我的粉絲。
「如果不是你,可能我早就成了一片廢墟,是你抓緊了我,又把我拼湊完整。
「胡蝶,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沒有回應許燼的表白。
或者說,是我沒法回應。
他知道當年那篇微博的文案出自他喜歡的人之手,許燼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我不敢想。
他的誠懇和真摯,像一出尷尬的獨角戲。
我的刻意迴避,也讓周遭氣氛變得愈發難堪。
「沒關係,」許燼扯動嘴角,握緊雙拳,「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我可以一直等,直到你回覆我。
「還有,我早就在採訪裏說過了,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喜歡的女孩,和她在一起之後我一定會公開,我很坦誠。
「多餘的顧慮,不需要有,公司那邊也有我來處理。
「胡蝶。」
他深吸一口氣,「請你好好考慮。」
雖然努力忽略掉許燼眼裏灰濛濛的情緒。
但我的內心也湧起同樣的酸楚。
我深知自己從來都不是個彆扭怪。
我明明也喜歡許燼的。
可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這種情況下和他在一起,就是十惡不赦的欺瞞。
如果有一天,他能重新撿起夢想,回到自己的舞臺上。
或許那纔是說清一切的最佳契機。
我抿脣,還是點了點頭。
「……我會好好會考慮的。」
-14-
晚上,我又帶着許燼到小區門口擺攤賣起了燒烤。
我們的活動範圍基本都集中在小區左右,這裏僻靜,也不會有很多人發現。
更何況,我們不是爲了賺錢。
我只是想讓許燼不要再那麼緊繃地活着。
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許燼粉絲會找過來,和他說很多很多鼓勵的話,也會從很遠的地方趕來,讓他簽名。
很多個晚上,我看着這樣的一幕,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這些年來,我以爲自己是抱着愧疚心態,在許燼的身後一直看着他。
可我又何嘗不是跟她們一樣。
喜歡着那個追逐月亮的許燼,也喜歡彎下腰撿六便士的許燼。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對!對!就是在這兒,許燼擺攤的地方。」
「拍這裏,拍這裏!」
這一個多月來,不是沒有媒體來過。
但他們大部分都會以並不打擾人的姿態出現,然後很有禮貌。
只是今天衝過來的這一幫人,似乎來者不善。
「許燼先生,上個月幸福家園跳樓事件的主人公是您,這件事是否屬實?」
「許燼,選擇退圈之Ťų₀後,用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出現在大衆視野,是不是一種新的洗白手段呢?還是說,你想通過這種方式重回大衆視野?」
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宛如連珠炮,直讓人招架不住。
我怒了,舉起手機,對着他們的臉就開始拍,嘴Ŧũ̂⁹上還一頓輸出:
「來來來,讓我看看是哪家報社的記者這麼無良,拿着手機對着一個素人猛拍……」
「你們知道什麼是職業道德嗎?」
我話音剛落,閃光燈此起彼伏地亮起。
有人開始對着我拍照。
我還沒反應過來,許燼一把將我拉到身ṭû⁺後,嚴嚴實實地護住。
他冷冷地說:
「都給我滾。」
正是這樣的舉動,又讓這羣不速之客發現了新大陸。
「你身後的是退圈之後談的女朋友嗎?還是退圈之前呢?」
「是圈內人士,還是圈外素人呢?」
……
「這不關你們的事。」
「你們有什麼問題衝我來,不要牽涉她,不然我會告到你們傾家蕩產。」
許燼語氣非常強硬,維護我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
我想,我可能給許燼製造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他明明剛還說了想重新回到舞臺的。
我慌了。
躲在許燼的背後,大腦飛速運轉,拼命想着自己能爲他做些什麼。
他大概感受到我的情緒,悄悄握住我冰冷的手。
許燼的手,溫暖又幹燥。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緊緊回握住他。
無須言語,許燼也一定能夠明白,剛剛這份堅定裏的隱晦回應。
好像只要是我們能依靠在一起,就足以抵抗世間所有惡意。
這一刻,時間彷彿按下了暫停鍵。
「大家先安靜一下!」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忽然插入七嘴八舌的聲音中。
「是你嗎?」
「……胡?。」
我渾身一震。
順着那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去。
說話的女人拿着錄音筆,站在人羣外,巧笑倩兮,凝視我。
莊巴黎。
她,就是我當年的面試官。
-15-
莊巴黎站在原地,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笑得前仰後合。
許燼看到莊巴黎之後,神情明顯充斥着厭惡。
他們確實積怨已久。
許燼對莊巴黎的臉,應該是看到就會想吐的程度。
巴黎傳媒當年憑藉許燼那篇黑料起勢,從那以後,除了跟蹤偷拍其他人外,每次沒什麼東西寫,就會拿出來許燼遛一遛。
「許燼,當年讓你記恨上我們的第一條微博……你猜猜,文案是誰編輯的?」
莊巴黎鮮豔欲滴的紅脣一開一合,宛如地獄裏的修羅。
我手腳冰涼。
莊巴黎還是抬起了手,隔着人羣,指向我。
周遭突然靜下來。
許燼微微一顫。
他沒有立刻轉過身,語調如同極寒,十分駭人:「有話直說。」
不。
不要是現在。
我死死抓住許燼的衣角,渾身沒有一處不在顫抖。
太陽穴隱隱作痛,汗不斷滴下,我胡亂在身上翻找,摸了個遍,才發現忘了帶藥。
「那篇文案的作者,是你身後的小蝴蝶呀。
「她太有天賦了,當時我把你的那些東西拿給她看的時候,她花半個小時就寫完了所有文案。
「那條微博怎麼說來着?」
「哦哦,對了,『許燼選擇了成爲公司內高層的玩物,來換取自己光明的前途』……
「許燼,你說你是不是和你媽媽一樣呢?」
許燼雙手攥成拳,微微顫抖。
「許燼,別這樣瞪着我呀,你該問問她,我剛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轉過身,雙目赤紅。
我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許燼。
讓我心驚,更讓我心疼。
許燼似乎壓抑着極爲痛苦的情緒。
他聲音抖着。
「是真的嗎,胡蝶。」
我知道,只要我搖頭,許燼一定會信我。
但是,我不能。
我沒法理直氣壯地對他說,許燼你是個大笨蛋,這種事怎麼可能和我有關係啊。
我還是點頭了。
當時,我拿到的材料裏,不僅有許燼媽媽的照片,也有許燼出國之前被公司高管騷擾的材料。
儘管他沒有屈服,還是保護了自己,這件事,一直都是許燼青春期以來的陰影。
也是讓他成爲被網暴的元兇。
所有人都以爲許燼是「自願」的。
我寫道:「以上這些材料,我們不難看出,許燼選擇了成爲公司高管的玩物,來換取自己光明的前途」。
可我還寫了,如果利用上面這種話術,故事則變成了完全不同的講法,但這種誘導性的文字陷阱,往往會幫助真正的罪人開脫。
我們需要關注和警惕的,是這種現象背後上位者的陷阱,並非受害者的苦難。
然後,微博一經發布,我才發現這些部分被刪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關於許燼的爆料。
再後來,我親眼看着許燼慢慢枯萎,失去光彩,甚至想要結束生命。
這些事對我影響至深。
我總是回想,自己當時如果多一分堅持,拒絕掉莊巴黎,是不是許燼的人生就不會被我影響。
我也曾努力想要爲許燼做些什麼。
我寫了很多關注「上位者霸凌」和「網絡暴力」的稿子,也嘗試着運營自己的公衆號和微博,慢慢地起到了一些成效。
大概是太拼命了吧。
年少時期,在我身體裏好不容易消失的那顆腫瘤,又找上了我。
所以,我選擇辭職休息,在家好好養病。
遇見許燼之前,我總是很喪,想着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所謂。
可現在我不這麼想。
我貪戀許燼。
他真的,很美好。
如果能一直活着……應該也很好。
眼淚模糊,我漸漸看不清許燼的臉。
耳邊像是傳來巨大的轟鳴聲,疼痛愈發劇烈。
我拼命想要抓住許燼的手,用盡全力對他大喊着:「對不起」。
他聽見了嗎?
我不知道。
直到眼前陷入黑暗,我失去意識。
許燼,你看。
故事的真相就是那麼醜陋。
在救贖你之前,是我第一個將你推進了深淵。
即使那並非出自我本意,也還是真真切切地傷害到了你。
對不起啊。
像我這樣的人,又怎麼配得上你的喜歡。
-16-
從病房醒來的時候,是許燼守在我牀邊。
「阿姨和叔叔剛纔來過了,我說,我有些話想跟你聊聊。」
他鬍子拉碴的,神情看上去很憔悴。
我躺平,做好了迎接任何狂風暴雨的準備。
「嗯嗯,行,要罵什麼你就罵吧。」
許燼咬牙切齒:
「胡蝶,你真沒良心,我守了你三天三夜沒閤眼,結果現在,你以爲我要罵你?」
我頓住。
「不然呢?還會是什麼?」
許燼看着我,一字一頓:
「你的病,叔叔阿姨都已經告訴我了,爲什麼瞞着我。」
「我更關心這個。」
我咬脣,硬着頭皮說:
「還能是怎麼回事,老毛病了唄,又復發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治。」
許燼忽然抓住我的手,眼圈有些紅:
「問過醫生了,他說你的情況不至於特別差,沒準,還有十幾年的時間。」
說到這,他有些哽咽。
「我有得是錢,當然也有得治。」
這話把我逗笑了。
我得的是癌症,又不是感冒發燒,怎麼可能說治好就治好呢。
「所以你當時不答應我的表白,除了因爲莊巴黎說到那件事,還有這個?」
許燼又問。
我的心事都被許燼戳破。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我還是點了頭。
我頓了頓,終於提起那個話題:
「莊巴黎那件事……」
許燼沉聲道:
「我說過,我只信你說的。
「莊巴黎說過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說。
「我有腦子,我當然想得清楚。一個真正構陷過我的人,會在昏過去前,還死死抓住我的手說對不起嗎?」
我熱淚盈眶。
曾經,我覺得無法面對攤開真相的那一天。
可我低估了許燼的心。
「胡蝶。」
許燼忽然放柔了聲音。
他的手指湊過來一點一點給我擦去眼角的淚。
「你睡着的這幾天裏,我覺得我已經想清楚了。」
「我破碎的時候,是你粘好了我,現在你生病,不過是換我把你的碎片拼湊起來而已。」
這話很動聽。
把鬍子拉碴的許燼……變得好溫柔。
「怎麼哭成這樣子,好像在我這裏受了天大的委屈。」
許燼忽然笑了。
我這才驚覺,自己眼淚怎麼越流越多。
「有一天我們就愛一天,如果我們足夠幸運,還有十年,那我們就愛十年。」
許燼頓住,淺笑着說:「誰說十年不可以是一生。」
「胡蝶,那你呢。」
「你有沒有想好你的答案。」
我泣不成聲,回答他:「好」。
那就這樣相愛吧。
直至我們時間的盡頭。
-17-
衆人皆知,當年許燼復出之後,宣佈了自己將以歌手的身份重新迴歸,還公佈了自己已有女友的事實。
許燼粉絲紛紛送上祝福,不僅沒有塌房,無人傷亡,更是一片和諧。
說來也巧。
以巴黎傳媒爲首的幾家傳媒公司,和某娛樂公司高管聯手設局猥褻年輕藝人的新聞,也突然爆了出來。
網友們這才知道,當年許燼母親的事,也是莊巴黎一手策劃的。
不過關於許燼的傳聞依舊不少。
傳聞,他女朋友叫胡蝶。
所以,許燼文了一隻蝴蝶在自己肩頭。
也有傳聞說,許燼的女朋友是個娛記。
除此之外,許燼把那個女人的任何信息都保護得很好,堪稱滴水不漏。
那些紛紛擾擾的猜測,也就註定只是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
後來,他們在一座很浪漫的海島上結婚了。
有狗仔蹲點想要偷拍他們婚禮的現場照片,但也還是失敗了。
狗仔親自描述了那個「胡蝶」長什麼樣。
巴掌大的臉,有些蒼白,看起來身體確實不太好。
五官像水一樣溫柔耐看。
每次許燼聽她說話的時候,都會很耐心地微微低下頭,含笑側耳。
現在,十五年過去了。
這個狗仔還是會跟人提起令他記憶猶新的那一幕。
那是他在娛樂圈偷拍這麼多次,見過最幸福的一對眷侶。
今天是許燼三十九歲生日。
也是許燼告別娛樂圈的最後一場演唱會。
沒人知道爲什麼許燼會突然選擇終止自己的唱歌事業。
狗仔扛起長槍短炮,溜進了現場。
他沒來得及趕上前面的歌。
而這首《蝴蝶失火》,是他最喜歡的。
狗仔安心坐下。
快結束的時候,歌迷們跟着唱起來。
但許燼卻忽然停了。
臺上的男人捂着胸口,彎下腰,肩膀微微抽動。
許燼像是在哭。
「我的蝴蝶睡着了。」
像是嘆息,像是無盡抓不住的遺憾。
那個男人輕輕說。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很浪漫的一句話,但坐在下面的狗仔卻覺得,莫名有些悲傷。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許燼愛的那個女人,永遠地離開了他。
那麼相愛的兩個人也註定要有一個人先走。
被留下的那個人,要被想念和眷戀吞噬一生。
這種感覺ţüₖ……一定很痛苦吧?
很久以後。
狗仔舉辦了自己的婚禮,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在自己的臉上,也看見了那樣似曾相識的幸福笑容。
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愛。
等到再次聽到「許燼」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然已經是訃告了。
胡蝶去世後,許燼沒有再娶。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照顧着胡蝶的雙親,直到二老去世。
後來的許燼孤身一人,動身去了很遠的北歐小國。
被人發現時,他就抱着胡蝶的照片,面容安詳,沉睡於冰雪。
應該是做了一場好夢吧。
——夢到他們就在這漫長冬季裏,再相戀一萬年。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