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世間唯一一個蚌女,每三日能吐出一顆品相極好的珍珠。
太子妃得知後,派兵將孕五月的孃親帶到皇宮爲她表演吐珠。
孃親說,蚌女有孕,便吐不了珠。
太子妃不信,讓人剖開了我孃的肚子,果真沒有看見珍珠。
「真沒用,什麼蚌女,肚子裏竟然連一顆珍珠都沒有。」
她大失所望,將我娘丟進了亂葬崗。
我得知消息後,獨自入京,沒哭沒鬧,只是默默將我娘安葬。
三年後,太子下江南,一眼便瞧見了荷花池中張脣吐珠的貌美女子。   
-1-
將我娘和未來得及出世的妹妹安葬好後,我帶着所有的銀子,獨自去了江南。
找到了我孃的多年好友,吳姨。
吳姨也是蚌女,只是自從她親耳聽見丈夫摟着青樓女子說:
「若不是因爲她吐的珠子一顆可值百金,我纔不會與她在一起。
「只是她也傻得緊,竟然真的願意和我私奔,吐珠養我,盼我考取功名。
「殊不知我大字不識一個,讀書哪兒有哄美人高興好,你瞧,這就是那婆娘今日吐的珠子,便送你了。」
後來,吳姨生生挖走了自己的母珠。
在江南開起了一家珍珠坊,販賣珠飾、珠粉爲生。
我將我孃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紅了眼眶,打開鎖匣,從裏面拿出了一顆散發着熒光的寶珠,對我說:
「阿蕪,你可想要給你娘報仇?」
我點頭:「我想」。
她擦了擦眼淚:「好孩子。」
那天晚上,我咬着布條,一句也沒哭出聲。
倒是吳姨心疼地落了淚。
幾日後,我纔有力氣下牀,再次推開門出來的時候。
這世間,多了一位蚌女。
-2-
我娘也是一位蚌女。
她吐的珠子顏色柔美,形狀圓潤,價值千金。
我爹不許我娘賣珠,擔心她被人擄去,當成吐珠的工具。
直到我爹在邊疆出了意外,他的叔伯族人將我和我娘趕了出去。
我娘只能帶着我隱姓埋名,去了漁島過日子。
蚌女貌美,漁島上盯着我孃的年輕男子不少。
媒婆也幾乎踏破了我家的門檻。
但都被我娘拒絕了。
媒婆問,她一個女子,不難嗎?「若是多個男人,也免得孤單,你夫君已經死了百日了。」
我娘揉了揉我的頭,笑得溫婉:
「我還有阿蕪,不孤單。
「夫君臨死前,讓我們好好地活呢,他定然在天上看着我們。」
可我娘當晚腹痛難忍。
後來去了藥堂才得知,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
我娘欣喜過望。
在深夜給我爹燒紙錢,告訴他懷孕的事情。
無論多難,她都會將我和弟弟或者妹妹養大成人。
她又哭了,說她想他。
可這一次,沒人將她摟進懷裏,輕輕拂去她的淚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孃的肚子也大了起來。
隔壁家小胖去上了學堂,二丫也去了女學堂,我獨自在家陪我娘刺繡,又盼着他們下學。
我娘怔怔地看着我。
當晚,她從牀下的陶罐裏掏出了一枚白色的珠子。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珠子。
在月色下泛着光。
孃親將我抱在懷裏:「明日阿孃把珠子賣了,就送阿蕪上學堂」。
十三歲的女童,正是學習琴棋書畫的時候。
我娘就將我送到了學堂。
當日我歡喜下學回來的時候,我娘就不見了。
藏在牀下的陶罐也被砸破了,裏面的珠子都消失了。
隔壁嬸子說,皇宮裏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得知我娘是蚌女的消息,讓我娘入宮表演吐珠,定會得貴人嘉獎。
我把家裏收拾乾淨,等着我娘回來。
我纔不要貴人的賞賜。
也不要上女學了。
只想要我娘平安歸來。
可我娘,沒能回來。   
-3-
我裝成男人的扮相,一路趕到了京城。
還未歇下腳,我就聽見皇城下的乞丐正在議論:
「太子妃又逼死了一個侍女。」
「那侍女渾身都是針眼,臉也被毀了,瘋癲跳下井裏,就因爲太子多看了兩眼侍女。」
我丟給乞丐一沓錢。
蹲下身問他們:「太子妃當真逼死了那個侍女?可還有旁人?」
老乞丐嘆了一口氣:
「前些日子,太子妃還捉來了一個蚌女。」
蚌女。
便是我娘。
太子妃想讓我娘表演吐珠。
可我娘說蚌女有孕,身體裏便沒有了母珠,更不能吐珠。
太子妃不信,覺得我娘只是不願意給她看罷了。
派人要剖開我孃的肚子。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沒有。」
我娘抱着肚子,恐慌地跪在地上,乞求她放過自己。
等孩子出生,就可爲太子妃表演吐珠。
太子妃笑了:「本宮現在就要看,豈容你拒絕。」
說完,我孃的肚子就被剖開了。
裏面ťų₄除了未出世的嬰孩,什麼也沒看見Ṭų₆。
她意興闌珊:
「什麼蚌女,不過是譁衆取寵罷了。
「竟然真Ťù₂的沒有珠子。
「算了,把她丟亂葬崗吧。」
又看着我娘,冷笑了一聲:
「虧得前段時間太子還眼巴巴地看話本子裏寫蚌女吐珠,說是奇女子。
「不過是沽名釣譽,想要引起男人的注意罷了。」   
-4-
人人都知道,太子妃善妒。
她和太子在宮裏青梅竹馬長大,未成婚前,太子裴諶在食館多看了旁的女子一眼。
她便把那位女子賜婚給城外年過四十的屠夫。
還親自給她賜婚。
女子嫁過去,被那屠夫帶着幾個兄弟凌辱毆打,幾日後就生生被打死了。
那屠夫娶了數個老婆,全都被打死了。
沒想到能天上掉下個如花似玉的大小姐。
當下在酒館吹噓,期待太子再看一眼旁的美人,好讓太子妃再賜給他一個美人。
女子孃家只是一位商戶,敢怒不敢言,只能收拾了女子的屍身,偷偷回到了祖籍。
裴諶喜歡沈月的霸道,也喜歡她的小脾氣。
二人青梅竹馬長大,聽說沈月曾經還救過那時身爲不受寵皇子的裴諶一命。
即便後來得知我孃的死。
也只是皺着眉替她瞞下這件事。
「算了,一個寡婦家,翻不出什麼風浪。
「聽說她的夫君還是邊疆的中領軍,前些日子戰死了,也算是讓他們夫妻團圓了。」
……
可我爹出征前,分明告訴我娘。
若是他出了意外,讓我娘好好活下去啊。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誓死保衛擁護的皇家、君命,會在他這樣的人付出生命過後,也不善待他最珍愛的妻子。
我聽完了乞丐的話。
去了城外的亂葬崗。
他們說,宮裏死的人,都會丟在這裏。
我在屍山血海搜尋了幾個時辰,才找到了我衣衫不整的孃親。
周圍有野狼出沒,妹妹的屍身並不完整。
我沒哭沒鬧,抓緊時間將孃親和妹妹安葬在山坡上。
隨後拎着包袱離開。
路過的兩個老乞丐看見我,問我:
「公子這是要離開京城啊?」
我回頭看了一眼高高的、四四方方的皇宮。
許久後才堅定道:
「很快就會回來的。」 
-5-
吞食母珠之後,我也抽條般的長了起來。
及笄過後,更是出落得如仙子一般。
吳姨告訴我,蚌女向來貌美,而我因爲繼承了我孃的美貌,更上一層樓。
又說,太子每三年就下江南一次。
江南富庶,官稅鹽稅朝廷也盯得緊。
而明日,便是太子下江南的日子。
「你可準備好了?
「今日,吳姨便教你如何吐珠。」
蚌女及笄後便可吐珠。
我按照吳姨給的方法嘗試了數遍,終於吐出了一枚瑩白的珍珠。
吳姨大喜過望。
「不愧是你娘生的,這珠子跟阿柔當年吐的一樣漂亮。」
阿柔是我孃的名字。
-6-
三日後,吳姨的院子裏來了一羣採蚌女。
便要去採珠回來。
我照舊穿着一襲翠綠的長裙,和一旁的採珠女一樣,揹着揹簍便下河了。
這是吳姨自家養的荷花池,只是池子頗大。
下面滿滿當當都是蚌殼。
一羣人或是坐船,或是赤腳走下去,開始摸蚌,開蚌,採珠。
我遠遠地就瞧見了對面的官道上,身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他的身後跟着諸多大人和僕從。
其他人都被提前清走了。
我起身勾住烏篷船,坐了上去。
烏篷船離岸邊越來越近。
我餘光看見那人冷淡地朝這邊瞥了一眼,眼裏閃過一絲驚豔。
轉瞬即逝。
他剛要側過臉,我就張開了脣,在他的目光下吐出了一顆瑩白的珠子。
裴諶挑眉,眼裏都是興趣。
他身側的府尹看見了,眸色微動。
「是蚌女。
「沒想到這世上竟真的還有蚌女。」
……
當晚,有人敲了吳姨家的門,問她可否願意攀附貴人。
吳姨大喜過望。
當着所有人的面,拉着我的手:
「阿蕪,你被貴人瞧上了,日後可莫要忘了我。」
有人豔羨,亦有人嫉妒,一起來的,有位大人嘆了一口氣,和其他人低聲議論:
「那位的夫人,可不是個能容人的,這位姑娘怕是活不下去了。」
我看着吳姨,點了點頭。
轉身上了轎子。 
-7-
裴諶看見我的時候,眼裏並沒有意外。
似乎早就料到了,我會被人送過來。
只是並沒有理會我,自顧自地在桌案前坐下。
直到我將白日吐出的珠子塞進他掌心,他微微一愣。
看着我澄澈的目光,還有紅透的耳尖,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微微一愣,還是收下了那枚珠子。
他沒有讓我離開,卻也沒有再見過我。
直到ƭü₁裴諶調查鹽稅回來的時候遇刺。
我剛從吳姨那裏出來,瞧見後就撲了上去,替他擋下了一劍。
暈倒過去時,我看見他瞳孔微張,急忙將我匆匆帶回府中。
當晚,我醒來時,裴諶就在一側。
他看着我,面色複雜。
問我有什麼想要的。
我抿着脣,抬眸看着他:
「妾只想留在公子身邊。」
我知道他調查過我,可吳姨早就在三年前給我捏造了新的身份。
如今的我,只是被吳姨撫養的採蚌女罷了。
說完,我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碰到了傷口。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有了妻子,曾允諾她一世一雙人,心中不會再有旁的人,即便這樣,你還要跟着我嗎?」
我點點頭:
「如今妾也無處可去了,妾可以伺候夫人和公子,哪怕是爲奴爲婢也好」。
幾天後,他回京那日,還是帶上了我。
也是那日,他告訴我,他是當今太子。 
-8-
我和裴諶坐在一個轎子裏。
京城路遠。
我昏昏欲睡時,會將頭放在他的腿上,又或是靠在他肩膀上。
一開始,他還會皺眉推開我。
只是我依舊會輕輕靠過去。
幾次下來,他沒再推開我。
直到我假裝睡着,聽見他和侍衛的對話:
「主子怎麼會帶阿蕪姑娘回去?要是太子妃知道了,怕是……」
裴諶輕笑:
「她會高興的,她不是也想看蚌女吐珠嗎?
「再說了,姜蕪對我有恩,異志上說,蚌女易孕,月兒這麼多年都還未有孕,父皇和母后都已經逼孤納妾了。
「如今七皇弟風頭正盛,若是東宮有孕,父皇也會歡喜一些。」
……
說完,裴諶看了我一眼。
我並沒有睜眼。
他才側過臉,繼續吩咐下屬盯着七皇子。
-9-
入宮當天。
沈月站在宮外等着,一瞧見裴諶,就立馬撲進他的懷裏。
直到我在侍女的攙扶下,忍着傷口的疼,從馬車下來。
她看着我的眼神瞬間湧上了怒氣。
沈月是個美人,一襲紅衣似火一般豔麗。
衝上前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巴掌。
那力道太大,我瞬間跌坐在地上。
她卻笑得張揚:
「早就聽說太子從江南帶回來一個美人。
「還真是嬌弱得緊,本宮纔打了一巴掌,就受不住了嗎?」
旁邊的裴諶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將我扶起來。
背後的劍傷被擦傷了,剛結痂的傷口重新撕裂。
我疼得咬住了脣。
我幼時調皮,惹得阿孃生氣。
她拿着柳條,不顧阿爹的阻攔,抽打了我兩下。
那是我第一次被打,也是唯一一次被阿孃打。
那天晚上,我哭得撕心裂肺,只覺得阿孃日後都不會喜歡我了。
又賭氣阿孃打我。
直到哭到睡着。
有人掀開了我的衣服,輕柔地給我上藥。
恍惚間,我聽見了阿孃自責的聲音。
她摟着我,心疼地落淚。
明明受傷的是我,阿孃卻好似比我更疼。
可後來,阿孃被剖腹。
我卻體會不到比她更疼的痛苦。
旁邊的裴諶看出了什麼,制止了沈月:
「夠了。」
他皺着眉頭:
「母后說得沒錯,你是該好好反省自己了。
「這般衝動,日後怎能母儀天下?」
裴諶抱着我離開。
將我帶到了東宮。
太醫給我上過藥後,門外傳來沈月身邊婢女的聲音:
「殿下,您快去看看太子妃娘娘吧。
「娘娘午膳便沒有來得及用,如今更是連晚膳也不肯用了。
「娘娘自幼身子弱,又氣又傷心,方纔暈倒了過去。」
裴諶一聽,立馬起身大步離開。
-10-
那天之後,裴諶沒再來看過我。
只是聽說皇后賜下來了許多美人給他。
裴諶都一一拒絕了。
只說自己帶回了個蚌女。
蚌女易孕。
當晚,迫於皇后的壓力,裴諶還是來到了我的院子裏。
他來的時候,我已經傷好了大半,坐在院子裏繡花。
「手藝不錯。」
我聽見聲音,抬頭紅了臉。
他輕笑起來,臉上原本的不滿也消失殆盡。
只指着我手上剛繡出來的花蕊:「這是什麼花?」
我起身回覆:「是杜鵑花。
「我那日看見娘娘身上繡着杜鵑花,猜想娘娘愛杜鵑。」
他一愣:
「這是繡給月兒的?」
我彎了彎脣角,點點頭。
他複雜地看着我:「她那日那般對你,你竟然還願意給她做這些。」
旁邊的侍女適時開口:
「姑娘爲了早些讓娘娘消氣,連夜裏都在點燈繡呢,就爲了早日送給太子妃娘娘。」
裴諶眼裏瞬間帶着憐惜。
天底下的男人啊,總喜歡良善無害的溫柔女子。
自古以來,溫柔鄉,英雄冢。
卻不知,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11-
當晚,裴諶留在了我這裏。
他允諾了皇后,要讓我懷上孩子。
而皇后也答應,孩子可以抱給沈月養着。
當晚,我從後面沐浴出來,身上僅穿着輕薄的裏衣。
他眼裏閃過一抹驚豔。
燭火搖曳,他下意識想要吻住我的脣。
我卻側過頭,躲了過去。
裴諶看出我的羞澀,眼裏的憐惜更多了一些。
輕笑着問我是否愛他。
我點了點頭。
眼裏的癡戀遮掩不住。
男人總是喜歡女人用這Ṱū́₈樣的眼神看着他,方纔能自鳴得意。
當晚,沈月的丫鬟來了許多次。
我皺着眉頭,低聲勸說他離開。
裴諶都沒有理會。
只是我看見他眼底,分明有對沈月的愧意。
……
第二天,裴諶早早離開,給沈月送去了無數珍寶。
沈月仍舊氣得不行。
「當日你娶我的時候,答應過我一世一雙人。
「諶哥哥都忘了。」
她拿着匕首以死相逼。
裴諶覺得愧疚。
「昨夜孤沒有碰過她,只是去看蚌女吐珠罷了。」
終究是撒了謊。
一個男人的愧疚,讓他沒再來看過我。
似乎看見我,就看見了他對沈月的背叛。
院子裏的丫鬟們都有些害怕。
等到裴諶徹底忘了我,想必這院子裏,不會有人能活着出去。
-12-
幾天後,皇后生辰那日。
強行將蘇將軍的愛女,賜給裴諶做側妃。
沈月得知後,又是一場大鬧。
七皇子妃卻在今晚查出有孕,皇帝大喜。
當晚,二人不歡而散。
裴諶來到了我這。
他喝了一些酒。
眉眼都是愁悶:
「月兒不能有孕,如今七皇弟有了孩子,若是生下來,便是父皇第一個皇孫。
「爲何她就不能理解孤的難處呢?孤是曾經允諾過她一世一雙人。
「可難道真的要孤斷了子嗣嗎?」
當昔日的承諾,變成了枷鎖。
沈月越是用當初裴諶允諾的「一世一雙人」,提醒他獨寵她一人。
他就越想反抗。
越覺țű₍得窒息,甚至後悔當初說出那句話。
「殿下都是爲了太子妃娘娘好。」
裴諶握住了我的手:
「還是阿蕪懂孤。」
我眼裏劃過一絲冷意。
當晚,裴諶留在了這裏。
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都很歡喜。
她們被派來伺候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若是倒了,沈月那樣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她們。
有人歡喜有人愁。
-13-
裴諶迎側妃進門的那天。
沈月在屋子裏大發雷霆。
砸碎了一屋子的東西。
自己也劃傷了手。
我坐在下面,以妾室的身份,恭敬地給側妃敬茶。
她看向裴諶的目光裏帶着一抹愛慕,只是顯然沒有沈月那麼多。
當晚,裴諶被沈月的侍女叫走。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去給沈月請安。
等了許久,她才慢悠悠地走出來。
臉上都是得意。
之後的半個月,沈月爲了賭氣,沒再和裴諶吵架。
二人恢復以往的琴瑟和鳴。
只是時間不久,蘇容悅就和沈月吵了起來。
原來是因爲沈月刻意剋扣蘇容悅的份例。
事情鬧大後,竟然鬧到了皇后那裏。
當晚,裴諶再次來了我這。
我正在沐浴。
即便聽見了身後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聲,也沒有回頭。
喚丫鬟給我捏捏肩。
我一會兒嫌棄他力道太大,一會兒嫌棄他手粗。
許久後,他才無奈地放下手:
「阿蕪越來越驕縱了。」
我轉頭,眸子彎了彎。
他嘆了一口氣。
拿着外衫將我包起來。
當晚,裴諶摟着我:
「只有在你這裏,孤纔能有片刻安寧。」
-14-
裴諶偏袒沈月。
幾次過後,蘇容悅對裴諶的愛慕也已經消失。
她原本只是驚豔於裴諶的皮囊和風姿。
如今多次看見他刻意偏袒沈月,甚至將原本給他哥哥的都尉之職,也給了沈月的弟弟,徹底寒了心。
沈月如同打了勝仗的公雞。
得意高傲,絲毫不知道,蘇家對於太子的重要性。
而此時,我被診斷有孕。
這些年,裴諶始終沒有孩子,私下不少人說他不能有子嗣。
一個沒有子嗣的太子。
讓許多大臣選擇了中立。
裴諶高興,派人給皇后送去了消息。
這個孩子的出現,打破了他身子不好、無子的謠言。
沈月氣得不行:
「一個賤人,憑什麼能懷上諶哥哥的孩子?」
她和裴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幻想過無數次懷上孩子的場景。
「你碰她了。
「裴諶,你不是說過不會碰其他女人?是不是忘記了,你曾經答應過,要和我一世一雙人?」
當朝太子。
怎麼可能一世一雙人呢?
只是年少情深的話,沈月當真了罷了。
裴諶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孤是太子,想要寵幸府中的女人,還要你准許是嗎?」
他對沈月最後一絲愧疚也消失了。
最終拂袖而去。
-15-
當晚,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衝進了院子裏。
拿着迷藥直奔我的臥房。
被蘇容悅一一抓了起來。
我看着她:「你想要什麼?」
深宮之中,沒有無緣無故的朋友。
蘇容悅抿緊了脣。
「我要你幫我,滅了沈家。」
我才知道,蘇容悅的哥哥在下朝途中,被沈月的弟弟揍了一頓後,丟進了旁邊的水缸裏。
他四肢被砍掉了,根本站不起來,竟然淹死在了那裏。
我垂眸:「你怎麼知道我能幫你?
「畢竟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不是嗎?」
她笑了:
「如果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當上了太子呢?
「我問過太醫,你的胎相。」
我眼神一頓。
「陛下身子越發不好了,估計也就是這幾日了。
「要動手,可得快一些,否則,她要是做了皇后,我們都活不了。」
我看着她,點了點頭:
「好。」
……
-16-
那些人受不住刑罰,很快在裴諶面前招了。
是沈家在宮裏收買的人。
原本是想把我迷暈後,帶出宮剖腹,丟入亂葬崗喂狼。
沈月不能容忍除她以外,其他女人生下裴諶的孩子。
更不能容忍裴諶碰過我。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即便裴諶再想保沈月也沒用了。
畢竟內宅不和,他卻不多加管制,若是被人抓到了把柄,在皇帝面前參他一本。
會讓皇帝覺得他連自己的太子府都無法管好,更何況這天下呢。
如今皇帝身子不好,若是現在出了差錯,當真不值當。
只是到底出於多年的情義,他還是開口,讓沈月去皇家寺廟悔過。
歸期未定。
明眼人都知道,裴諶這是在保沈月。
謀害皇嗣,也不過這樣輕飄飄地送上山一段時間罷了。
過段時間找到由頭了就能把她接回來。
可落在沈月的眼裏,卻萬分的傷心。
甚至哭了起來:
「諶哥哥是不要月月了是嗎?
「廟裏那般清苦,我哪裏能受得了?
「諶哥哥難道忘記了,當初諶哥哥和母后被辰妃陷害去了冷宮,你都快餓死了,險些暈倒,是我給了你一個饅頭,諶哥哥狼吞虎嚥,連掉在地上的齏粉都捧起來喫,還說日後會報答我的。
「後來是我爹把諶哥哥一步步推到了太子之位,現在你的位置也穩固了,難不成就要丟掉我了嗎?」
裴諶的臉色異常難看。
我想起幼時在阿爹懷裏聽說書的講故事,瘸子得到仙子的點化,治好了腿,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柺杖丟了。
那時的我並不明白,問阿爹那是爲何。
阿爹揉了揉我的頭,說:「對於瘸子來說,那是他被嘲笑的、不堪的過去,自然要丟掉的。」
裴諶對沈月的情誼並不低。
只是沈月自己或許也不知道,裴諶得勢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親手挖下了那些曾經見過他過去的、欺辱過他的太監和嬤嬤的眼睛。
砍斷了他們的四肢,丟進罐子裏,受百蟲侵擾。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願意在如今風光無限、高高在上的時候,被揭穿那樣不堪的過去呢?
周圍的嬤嬤太監們,全都低下頭跪在了地上。
裴諶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太子妃怕是得了癔症了。
「來人啊,馬上把她送去皇家寺廟,修身養性。」
-17-
沈月卻並不知道爲什麼。
她從小出身就好,之後誤打誤撞救了裴諶,就連宮裏的公主,都沒有她那般風光無限。
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在她看來,如果人分等級,那她無疑就是天之驕女。
見裴諶現在的樣子,她也有些害怕。
索性跺了跺腳:
「你會後悔的。」
說完就上了離開的馬車。
裴諶揉了揉太陽穴。
他的貼身小太監向來知道他的心意,勸說他:
「殿下,娘娘似乎真的生氣了。
「寺廟清苦,要不奴才先去打點打點?」
裴諶擺了擺手:
「她如今變得孤都快不認識了。
「不用理會她,讓她在寺廟修身養性也好。」
我和蘇容悅對了個眼神。
過段時間,沈月還會回來的。
繼續做她的太子妃。
裴諶不會捨得讓她一直待在那裏的。
……
-18-
果然,五個月後。
我在九死一生中生下了一個孩子。
孩子出生時,作爲裴諶的第一個Ṭűₙ孩子。
他一早就在院子外等着了。
此時的他已經順利登基了。
嬰兒的啼哭聲在我耳邊響起。
旁邊的嬤嬤大喜過望:「是位小皇子」。
有人歡天喜地地出去報喜。
門外傳來裴諶欣喜的聲音:
「好,好,都賞。
「朕有兒子了。」
旁邊的人也紛紛跪下祝賀。
直到屋子裏收拾乾淨。
裴諶才抱着孩子走了進來。
看見我此時的樣子,眼裏既是感動又是心疼:
「阿蕪,你受苦了。」
他理了理我鬢邊的發。
「你給朕生下了第一個皇子。」
他將我晉封爲貴妃。
這對我這樣的身份來說,顯然已經算是破格了。
只是下一秒,他猶豫地看向我。
「這般喜事,只可惜孩子看不見他的嫡母。」
我心下只覺譏諷。
知曉了他的意思。
沈月現在還沒有被封爲皇后,只是被封爲妃子。
但是在他心裏,沈月始終是他的妻子。
多年的情誼不會作假。
反正他遲早會把沈月接回來,我索性開口:
「姐姐在廟裏待了那麼久,想必也枯燥,不如陛下還是接她回來吧。
「陛下想必也十分想念姐姐。」
裴諶果然滿意我的貼心,愛憐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阿蕪深得我心。」
說完,他轉頭吩咐小太監送信,去接沈月回來。
自己則坐在我身邊,看着一側含着手指睡覺的孩子。
偶爾又看看我。
眼裏都是柔意。
屋子裏一片溫馨。
侍女將藥碗端上來,想要給我喂藥。
裴諶率先接了過去。
親自餵我。
只是沒一會兒,門外的小太監恭敬地走了進來:
「陛下,沈妃娘娘說……說……」
他打量着裴諶的神情,一時半會有些不敢開口。
裴諶皺了皺眉:「她說了什麼?」
小太監這纔開口:
「娘娘說,她要殿下親自去接她回來,否則就不回來了。
「還說要像成婚那天一樣,風風光光將她迎回來。」
……
話音落下,裴諶似乎記起了過去。
眼裏多了一絲懷念和寵溺,將手裏的藥碗遞給了侍女。
「罷了,她向來驕縱。
「朕親自過去吧。」
又對我說:
「阿蕪可願我過去?」
我點頭:
「自然,孩子有乳母照顧,陛下只管放心去吧。」
他目光柔和:
「你便是如此,心善溫婉。」
說完轉頭離開。
-19-
我冷笑了一聲。
她若是躲在皇家寺廟,我如何能爲阿孃報仇呢?
回來好啊。
我喝了藥,就讓人都出去了。
睏倦襲來,我閉上了眼睛。
夢見了阿孃。
她心疼地抱着我:「我們阿蕪受苦了。」
我搖頭:
「不苦」。
阿孃和我阿爹是在邊疆認識的。
阿孃出門遊玩,被拐子盯上了。
拿麻袋罩起來。
是我阿爹救了她。
那年的少男少女互生情誼。
後來二人順利成婚。
阿爹在城門外保家衛國。
阿孃就和其他嬸子一樣,幫着傷員熬藥。
原本我們合該幸福的。
即便阿爹戰死,也讓我和阿孃好好活。
我本該和妹妹承歡膝下。
可一切都毀了。
我家破人亡,從此成爲一個孤女。
「阿孃,我好想你,也很疼。
「想喫阿孃做的蓮子粥了。」
-20-
沈月被風光接回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
一入宮就讓裴諶給她將院子裝扮得奢華無比。Ṱúₒ
這一次,沈月沒有再來找我。
似乎當真害怕裴諶再也不要她了。
只是這天之後,一連三個月,裴諶都歇息在了那裏。
直到孩子發燒,他匆匆看了一眼。
也很快被沈月謊稱不舒服叫走了。
她風光無限,任誰都看得出這宮裏的形勢。
-21-
只是我有孩子,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我。
沈月得意洋洋。
甚至因爲蘇容悅的婢女衝撞了她,強行將人丟進了荷花池中。
送回去的,就只有一具屍體。
蘇容悅找了裴諶,他卻並不在意。
「一個婢女而已,死便死了,何必要招惹她不快?
「她在寺廟待了那麼久,已經受苦了。」
蘇容悅這才氣鼓鼓地到了我這:
「你當真要看她風光無限?」
我拿着小鼓逗弄懷裏的孩子。
聽見她的話,頭也沒抬:
「風光無限嗎?宮裏,誰能順風順水一輩子呢?
「這日子,還長着呢。」
沈月以爲抓住了一個男人的愛,就萬事安康。
殊不知,男人的愛,是世上最廉價的東西。
不過蘇容悅也提醒我了。
是時候,該收網了。
-22-
沈月的母親帶了個邊疆有名的孕婆婆進宮。
據說經她的手調理的女子,不出三個月就能有孕。
只是需要男子也配合喫藥。
天下沒有幾個男子願意承認無子是自己的問題。
更何況是身爲皇帝的裴諶。
他不肯,沈月就偷偷放進給他熬製的藥膳裏。
裴諶相信他,在沈月那裏的喫食,從未試過毒。
直到他身子越發虛弱。
才被太醫診斷用過虎狼之藥。
傷了根本,再也不能有孕了。
裴諶調查清楚之後,徹底大怒,將沈月打入冷宮。
甚至牽連了沈家。
-23-
沈月得知消息後,掙脫了宮人的桎梏,衝到了裴諶的書房外求見。
裴諶卻不肯見她。
讓人將她帶走。
這次押送她去冷宮的,是幾個在御前伺候的侍衛。
到了冷宮沒多久,她就病了。
在夢裏哭喊着,乞求裴諶去看她一眼。
沒幾日就暈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每日都能吐出一顆瑩潤的珠子。
見到我的時候,她笑了:
「賤人,你以爲這天下,就你會吐珠嗎?
「天下可不止一個蚌女。
「很快,本宮就可以重獲聖寵。」
說完,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抬頭愣愣地看着我的眉眼。
終於發現我和我娘五分相似的臉。
「原來,是你。
「你就是那蚌女的女兒是不是?
「怪不得,怪不得。
「你知道嗎,你娘臨死前,還抱着肚子跪在我面前,求我放過她。
「一個下賤的寡婦,本宮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
我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她反倒是笑了:
「怎麼,你想殺了我是嗎?
「可是你不敢,因爲諶哥哥心裏還有我,殺了我,他會不高興的。
「我等着諶哥哥接我出去。」
……
我笑了:
「我當然不會殺了你。」
那實在太過容易。
我要她痛苦地活着。
她前些年殺害的宮人不計其數。
驕縱奢侈,便是洗腳水燙了一些,都要派人將那個宮女帶出去,丟進滾開的水裏。
有人爲女敲登聞鼓,當夜就被滅了滿門。
入了冷宮,她只會比死更難受。
-24-
裴諶選秀過後,宮裏多了不少人。
宮裏卻再沒了孩子出生。
他只能封皇兒爲太子。
有術士進獻了長壽的丹藥。
朝臣原本還想勸說,奈何丞相沒有帶頭,其他人也害怕觸裴諶的黴頭。
那位丞相是我的人。
裴諶怎麼也想不到,他信賴的幕僚,如今的丞相。
就是當初被他和沈月賜婚給屠夫的那位女子的兄長。
他如今坐擁江山和美人。
常常向我嘆氣:
「阿蕪,若是朕能長生不老就好了。」
你瞧,人性就是如此,做了皇帝,便想成仙了。
我笑而不答。
任由後宮美人們爭寵,自己卻再也不肯和裴諶在一起。
漸漸地,他也覺得我不如那些剛及笄的嬌嫩女子,不再來找我。
如今我身爲貴妃,又有皇兒在,前朝有爲我和皇兒籌謀的丞相。
後宮有幫我一起打理的蘇容悅。
沒再理會裴諶。
-25-
皇兒五歲那年。
裴諶的身子徹底被酒色掏空了。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日子不長了,他開始時常懷念年少時期。
難免想起了沈月。
他告訴我,他想見見沈月。
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我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那天,裴諶換上了一套嶄新的龍袍,刻意把鬢邊的白髮用烏葉汁染黑。
除卻臉上的瘦削和凹陷的眼眶,倒是有了幾分曾經的風采。
他終於滿意,起身和我一起去了冷宮。
只是剛到冷宮,他就踩到了一顆白色小卵。
走進去便看見了肥碩白胖的沈月,此時的她身上有大圈的肥肉。
一看見裴諶就要撲過來。
「諶哥哥,你終於願意接我出去了。
「我現在會吐珠了。」
說着,她吐出一顆白色的蟲卵。
裴諶卻後退了幾步,扶着牆嘔吐了起來。
這些年因爲成爲卵女,她每天的胃口都十分大。
難免長出一身的白肉。
可沈月自己忘了,只顧着想要衝上去,抱住裴諶。
他驚恐不已,下意識把侍衛腰間的刀抽了出來。
朝着沈月的肚子刺了過去。
剖開了沈月的肚子。
沈月倒在了地上。
死了。
她到死也不知道,她吐出來的,可不是什麼珍珠。
而是蟲卵。
是我親自派人去苗疆給她準備的。
裴諶回到宮裏洗了許多遍手。
還派人燒了沈月的屍身。
原來心裏明豔的驕縱少女,徹底在他心裏消失。
只留下厭惡和噁心。
我嘲諷地笑了笑。
看啊,我早就說過。
男人的愛,太過廉價。
-26-
那天,裴諶也嚇病了。
躺在牀上數月沒有起來。
嘴裏嚷嚷着要我去伺候他。
小太監過來稟報的時候,我坐在皇兒身邊,看見他開始自己批閱奏摺,稚嫩的筆跡已經有了風骨。
轉身拿着一碗湯藥,走進了裴諶的臥房。
他喝了湯藥,有些得意。
伸出手想要摟住我,行曖昧的事,卻被我拒絕。
他有些惱怒:
「姜蕪,你莫要忘了,朕還是皇帝。」
我冷冷道:
「哦,馬上就不是了。」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猜到了什麼,想要將剛剛吞下去的藥吐出來。
卻無濟於事。
最後,他冷冷地看着我:
「就算你毒死朕,這江山,始終會落在皇兒的手中。
「他是朕的兒子。」
我等他說完,才慢慢開口:
「陛下想多了,這江山自然是皇兒的。」
說完,我低下頭:
「只是,他不是你的兒子。」
他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我,氣得說不出話。
他喚了幾聲,卻沒人進來。
終於放棄,氣若游絲地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阿蕪,你可記得朕剛帶你入宮那日,你說你對朕一見鍾情。
「朕誇讚你心善溫婉。
「給朕解藥可好?日後朕定然專寵你一人,過去的事情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想要用過往打動我,讓我放過他。
可我卻知道,他只是想活。
他以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想要打動一個深宮中的女人,再殺了她。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脣角:
「陛下可知,每次在你的懷中,都讓我覺得無比噁心。
「愛?陛下想多了,臣妾從未愛過你。
「和你在一起,始終是爲了給我孃親報仇,陛下可還記得,因爲你誇讚了一句蚌女,沈月剖開了一個蚌女的肚子。
「至於一世一雙人,陛下還是留給沈妃吧。」
我笑了:「陛下和沈妃恩愛交加,等到陛下死後,臣妾定當成全陛下心願。
「讓你們,合棺而葬。」
他氣得吐出了一口血。
似乎是想起了沈月最後的樣子,癲狂地搖了搖頭。
「朕不要,朕不要。」
最後氣急攻心,倒了下去。
裴諶死了。
宮人們按照我的意思,將沈月和他合葬。
兩個仇人都已經死了, 我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孃, 妹妹, 我給你們報仇了。」
-27-
皇兒登基, 我成了太后。
垂簾聽政。
朝中有人不服, 但因爲丞相一黨和蘇將軍一家,一文一武的支持,沒人敢出聲。
我也按照答應蘇容悅的。
將沈家滿門交給了蘇家手裏。
-28-
光陰似箭。
皇兒十四歲那年。
蘇容悅被家人偷偷接走, 踏馬去邊疆。
宮裏少了個陪我垂釣彈琴的人。
我看着埋頭批改奏摺的兒子,提出了離開。
他是個孝子, 即便捨不得我,但也是願意尊重我的意願的。
我出宮那天,遠遠地就看見一襲紅色官袍的清雋男人站在宮門口。
微風拂過他的衣角。
是才華橫溢的純臣, 也是心懷天下, 人人敬佩的丞相大人。
馬車停下, 他低垂眉眼:
「陛下說, 太后娘娘今日要出宮離開?」
我點頭。
「皇兒大了, 他會是個明君的。
「我無須再留在他身邊了。」
他繼續勸說我:
「太后娘娘離開,可會擔心陛下獨自一人在宮裏?
「幾位王爺都在京城, 陛下尚且年幼……」
我看着他:
「他是你的兒子。
「就算本宮離開了,你總會護着他不是嗎?」
這一點我總是相信的。
裴諶根本沒有生育的能力。
沈月給他下的, 也只是能讓他氣血不穩的藥。
那位「好孕婆婆」,自然是我安排的。
這也是除了我以外, 沒能有宮妃有孕的原因。
而我在得知那天,就找上了他的幕僚。
也是當時的新科狀元。
現在的丞相大人。
他的妹妹當初便是因爲被裴諶多看了幾眼後,被沈月賜婚給了城門口的屠夫。
活活被虐殺後打死的一位女子。
後來他們一家假死離開京城,去了江南。
我和他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裏。
我綁起裙襬採珠時, 他就在對面的涼亭中讀書。
直到幾年後才用其他身份回到了京城。
一夜顛鸞倒鳳,此後夜夜如此。
他不問我爲何那樣做, 我也並不解釋。
只是後來, 他的力道越發大了起來。
直到我懷上孩子,我沒有再讓他進入我的廂房。
他站在雨中許久,從此再未出現。
只是多年來, 這般清風明月般皎潔的人,沒有娶妻生子。
或許是早就猜測到皇兒的身份,皇兒自幼在書房被他悉心教導。
我們默契地沒有再提起過去。
他頓了頓,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許久後,才俯身道:
「臣恭送太后娘娘,願娘娘鳳體安康, 餘生歡喜。」
我點頭致謝。
而後離開。
-29-
回到了江南。
剛到吳姨家門口,裏面的管家就交給我一封信。
吳姨已經病逝了。
她猜想我或許會回到這裏, 將這所宅院留給了我。
春暖花開, 夏至已至。
一羣年輕的採珠女來到莊子裏報到,撐着烏篷船去採珠。
她們在荷花池中有說有笑,相互打趣。
我想起了我的曾經。
想起了阿孃。
心裏難免有些寂寥。
人人盡說江南好, 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於天, 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 還鄉須斷腸。
-30-
三年後,江南春雨綿綿。
有人敲了院子的門。
我打開門,看見男人一襲白衣撐傘站在門外。
正是辭官回鄉的丞相大人。
他含笑看着我:
「太后娘娘。
「可願賞臣一間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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